屋裡屋外跪了一地的侍女。
她摸索著走到床畔，正要脫衣睡下，只聽得一陣腳步聲傳來，沉穩卻並不輕緩，很快就到了屋內。能這樣闖入內室的人，除了明春水沒有別人，只是今夜為何他的步伐有些紊亂？
她救了他心愛的女子，他是不是也應該感謝她。
「是的！」
他的大掌很暖，包裹住瑟瑟的小手，輕輕握了握，又重重握了握，一雙黑眸，在瑟瑟清麗的容顏上凝注片刻，柔聲道：「她一定會感謝你的。」
「小釵，現在是什麼時辰了？」瑟瑟讓體內內息運行幾周后，便收起內力，淡淡問道。
昔日的她，算不得多麼風光，卻也是自由洒脫的。怎料到今日竟被明春水如同囚犯般關在這裏，且，還目盲了。她心底不是不惘悵的。
有侍女過去，將躺在床上的女子扶了起來，將那粒丸藥送到了那女子口中。搖曳的燭火映亮了女子那張嬌弱的容顏，雖然被傷勢劇毒折磨的極其憔悴，臉色也是青白色的，卻依然可以看出，昔日是怎生一個嬌美的佳人。
「走吧！」她回首衝著明春水站立的地方邪邪一笑。似乎，什麼都不在乎一樣。
「這，你為何要問這個？」瑟瑟淡淡問道。
他站在她面前，卻也不說話。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有什麼話這麼難以啟齒嗎？
院子里，一定是栽種了許多名貴的花草，因為空氣里充斥著馥郁的芳香。穿過一條條走廊，上了一級台階，轉過彎，便聽得有侍女輕聲施禮，接著便是水晶帘子清脆的叮咚聲。
她徐徐伸掌，將掌心抵在那女子的後背上，運功，將體內的內力源源不斷地輸入到對方體內。
瑟瑟心中，乍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難道是，出了什麼事？那個女子，不是明明醒過來了嗎？
瑟瑟凝神再運功，將那女子體內的ｍ.hｅｔｕboｏk•ｃom•com餘毒盡皆逼到一處。
雲輕狂看了看眼前形勢，知道驅毒勢在必行。一揮手，侍女們都退了下去，只留下明春水和他，凝立在室內。
「夫人，我們還賞花嗎？」身畔一個侍女小心翼翼地問道。
那座典雅的院落叫「輕煙苑」。
小釵眼睛早已哭紅，見雲輕狂問起，卻並不答話，只是向後努了努嘴。
瑟瑟淡若輕煙地笑了笑，他就連感謝她都不願啊。
小釵能為她著想，甚至不惜違抗主子的命令。這份情意，令她感動。
「快到子時了，夫人該歇息了。」小釵在簾外答道。
瑟瑟唇邊，忽浮起一抹淡淡的苦笑。
瑟瑟根本就無暇去想，頭腦一昏，她沉入到無知無覺的黑暗中去。
肩頭上被虎爪破的傷口，火辣辣地開始疼。
雲輕狂驚訝地張嘴，「樓主，你……不是開玩笑吧。」一向機敏狂氣的雲輕狂，說話都有些結巴了，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瑟瑟習練的竟是這種內功。
那女子坐在那裡，嬌聲喊道：「啊。」
那女子雖然說身子不能動也不能說話，但是，眸光卻是清醒的。她的眸光清亮亮地凝注在瑟瑟身上，似乎有一絲不解，還有一絲迷惑。
侍女被他眸中的寒意嚇到，齊齊躬身退了出去，只有小釵依舊跪在那裡，苦苦哀求著。
靜，室內忽然變得好靜。這份靜謐令人很是壓抑。
「小釵，你扶著我。」瑟瑟低低說道，她會去救那個女子的。做纖纖公子時，她沒少仗義救人。風暖、南星、北斗，都是她救得。對於陌生的，毫不相識的人，她都會去救，何況，這一次要救的，曾是他的意中人。而他，又開口求她，她怎會袖手旁觀。
腳步聲在她前方頓住，室內陷入到一片寂靜之中。
瑟瑟聞言苦笑道：「那你感和圖書謝我嗎？」
不知是目盲的緣故，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瑟瑟覺得時光過的極慢。一直到用了晚膳，明春水還沒有回來，想來他和那個女子，有許多的話要說吧。
室內陷入一片寂靜之中，夜風從半敞的窗子里灌入，揚起了瑟瑟墨黑的發，在空中翻飛著，好似墨蓮綻開。瑟瑟緩緩閉上清眸，纖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一道扇形的影子。
「傷一人，救一人，樓主，你捨得嗎？」雲輕狂輕聲問道，一雙黑眸定定地凝視著明春水。
黑暗之中，傳來雲輕狂綿長的嘆息，他一字一句，沉聲說道：「讓病者服下這粒丸藥，然後，運功逼毒便是。」
明春水沉默了一瞬，頗為艱難地說道：「她雖然醒過來了，只是，雲輕狂的葯卻並不能將她體內的毒驅盡。此刻，她就是一個活死人，渾身不能動，就連說話也不能。雲輕狂說，有一種奇怪的內功是可以逼出這種奇怪的毒的。因為習練那種內功的奇葯和那種怪異的內功混為一體，恰是這種毒的解藥。」
涼涼的夜風消失，身上一暖，瑟瑟感覺到自己走到了一間寢居。
瑟瑟雖然看不到他，卻能感受到他的手從她額前撫過時，指尖是輕顫的。他是在為那個女子擔憂吧？她凝聲問道：「你……很想讓我救她嗎？」
「是嗎？」瑟瑟淡淡說道，聲音雲淡風輕，好似事不關已一般。可是內心，卻是翻湧起滔天的巨浪，原來，他問她習練的是什麼內功，是為了，要她去救那個女子。
床榻上，傳來一陣咿咿呀呀的聲音，好似是初生嬰兒的學語聲。瑟瑟知曉，那便是明春水心目中的那個女子了。這樣的咿呀聲，聽在耳中，令人心中格外酸楚。
他走上前去，拂去她額前的亂髮，道：「她現在就是一個活死人，只有你能救她，去救她ｍ.hetｕｂoｏk•coｍ•coｍ，好嗎？」
「好，我答應你！」瑟瑟抬眸，盈盈一笑道。
瑟瑟的身子顫了顫，其實，明春水的回答，並沒有令她多麼驚訝。她知曉，他是絕不會見死不救的，那畢竟，畢竟是他曾經戀慕的女子。如若他不去救她，或許連她都會瞧不起他。
「上一次，在海島上，你被海水浸泡的全身冰冷，我原打算輸給你內力為你取暖，卻發現，你習練的內功和我的內力是相悖的，根本就無法為你輸入內力。你練得，是否是甫以奇葯，進展神速的內功？」
明春水望著她唇邊的笑意，心中一痛。
明春水聽到那聲「咿呀」聲，眸光一凝，緩步走到床畔，視線凝注在那個女子身上，痛聲道：「傷一千人，救一個人，都在所不惜。」
對方體內的毒很是怪異，確實不好逼出，也怪不得需要習練她這種奇門內功的人來逼。
「主子，不行啊，夫人的瘴毒還沒有除盡，如若此時運功驅毒，身體會留下後患的。」小釵在屋外聽到明春水的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
明春水黑眸微眯，淡淡說道：「雲輕狂，說吧，要怎麼救人？」
瑟瑟凝眉，實在想不通明春水何以會問她關於內功之事，他對於她的武功，向來是沒什麼興趣的。如此一問，卻是為何？
瑟瑟起身，循著聲音走到小釵身側，伸臂將小釵攙了起來，輕笑道：「小釵，你哭什麼，不過是驅毒，我沒事的。你起來吧。」
明春水眸光一寒，冷聲道：「你們都退下！」
瑟瑟待葯涼了后，端起碗來，一飲而盡。她盼著這雙眼睛，能夠早日復明。
雖然只是一個字，卻不同於方才「咿咿呀呀」的孩童之語，顯然已經是好了。
可是，為何心底的滋味，卻是這般苦澀啊！和以往救人的心情，是斷然不同的。
耳畔傳來ｗww•ｈｅｔｕbｏｏk•ｃｏm•ｃom一聲低吼，瑟瑟只覺得身子乍然一輕，似乎是被誰抱在了懷裡，鼻端淡淡的青竹味撲來。他竟然在那個女子面前抱起了她嗎？
不小心踩踏了一株花，瑟瑟低嘆一聲，由著侍女將她攙回到「摘月樓」中。
瑟瑟挑眉，倒是沒料到他會問她這個。
雲輕狂正坐在桌前配藥，一襲灰袍，此時被各種葯汁浸染的不成樣子，好似開了顏料鋪一般。他看到瑟瑟被小釵攙了進來，瞬間瞪大了雙眼，凝眉問道：「小釵，你怎地讓夫人來了？」
室內，蕩漾著濃濃的藥草味和淡淡的熏香味，靜謐而清雅。
她唇角一扯，綻開一抹輕盈的笑意，縹緲的好似隨時都會消散在夜色里：「不錯，我習練的恰好便是這種內功。」
明春水隨後漫步而入，淡淡說道：「夫人習練的便是你說的那種內功，你說說，要如何救人？」
瑟瑟用過晚膳，便開始習練內功，她不會忘記昨夜明春水說的那句話，他說她的武功，和他還差的遠。這般狂傲，她總有一日，要和他對決一場，看看他還敢不敢小瞧她。
明春水輕聲應道，只要有一絲希望，他都希望能救她。他不希望她成為一個活死人，那比死了還難受。
可是，聽到他的回答，她心頭，還是好似扎了一根冰針般，帶來的不僅是針扎般的疼痛，還有冰針化去后的寒意。
她一字一句，輕聲說道。
瑟瑟耳聽得明春水離去，她心裏，怎還有心情賞花，何況，她這樣一個目盲的女子，又賞的什麼花？瑟瑟轉身，沿著花間窄窄的甬路，緩步向小樓里走去。出來時，從窗口裡一躍便出來了，回去時，卻不是那麼容易的，因為根本就不知窗子在哪裡？
瑟瑟在小釵的攙扶下，緩步走了進去。她曾好幾次從這處院落路過，也曾期盼著能到這座院落去轉一轉，卻不想得https://m.hetubook.com.com
償所願之時，是這樣一種境況。人生的事情，還真是難以預料啊。
回到小樓，小釵已經熬好了葯，小心翼翼地端了過來。
侍女手腳麻利地將一張雪白的毯子鋪在地上，明春水俯身，將那個女子抱到毯子上坐好。然後，他緩緩轉身，走到瑟瑟面前，伸手握了握瑟瑟的手。
「你如何知曉，我習練的不是一般的內功？」瑟瑟問道。他這樣問，她就知曉他一定是知曉她的內功異於常人了。
瑟瑟冷冷笑了笑，也沒有說話，只是神色淡淡地坐在那裡，等著他開口。
瑟瑟淡淡笑了笑，竟是快到子時了么？一練功便忘了時辰，而明春水陪著那個女子，竟也忘記時辰了么？
她屏息，緩緩運功，只覺得體內內力好似春風化雨般，綿綿不絕向掌上聚集而來。瑟瑟習練的內功，講究的是一種自然而然的流動風韻，一旦靜心運功，那種靜謐的美，如花之態，如水之光。
良久，只聽得明春水低啞的聲音從黑暗中飄來：「瑟，你習練的，是什麼內功？」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瑟瑟額頭上不斷有汗珠滾落下來，一滴滴，有如雨下，滾入到她唇邊，鹹鹹的。瑟瑟第一次發現，汗珠的味道和淚珠竟是一樣的。
瑟瑟感覺到毒氣已經集結到一處，緩緩抬起手掌，朝著那女子後背上一拍，只聽得那女子嚶嚀一聲，「噗」地吐了一口血，那血融了毒，竟是烏黑色的。
「不，我們之間還需要感謝嗎？」明春水低低說道，拉著瑟瑟坐到了那女子身後。
瑟瑟收回玉掌，怔怔坐在那裡，只覺得全身虛脫的厲害，所有的力氣似乎都已經被掏空了。體內氣血翻騰，頭昏腦脹，她徐徐軟倒在地，只覺得喉頭內一陣腥甜，一腔鮮血噴涌而出。不同於那女子烏黑的毒血，瑟瑟的血是紅色的，噴涌在雪白色的毯子上，如桃之夭夭，嫣紅如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