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令
第030章

不過,試過後方知,這個法子根本不管用。
鳳眠沒有武藝,卻憑著聰慧的頭腦和靈巧的雙手,和武藝高絕的其餘三公子並稱為四公子。
夜無煙回身坐到了軟榻之上,有侍女進來,將案上火燭燃亮。
這隻手雖然不會廢掉,但是,最起碼半年之內,夜無煙的右手是不能動劍了。
她想要的東西,她若是得不到,便極是不甘心。其實她要的也不算多,只不過是他的愛。可是,他什麼都能給她,只有愛,卻給不了。
侍衛將手中的木箱放到地上,從中拿出一張白絹托在手中。娉婷緩步上前,接了過來,將白絹鋪在了桌案上。
「鳳眠拜見璿王!」玄衣公子緩步踏入室內,溫言拜倒。
王策道:「那有心之人,當日何以將伊妃劫掠到黑山崖。黑山崖乃綿雲山數座山崖中的一個,既不算最險峻,也非最高的,何以會將她捆縛在黑山崖?」
她精心設計了一些巧遇,甚至在夜裡撫琴歌唱,她要他知道,她不僅容貌絕美,更是才華橫溢,她精通很多東西。
夜無煙軒眉一展,深幽冷冽的鳳眸中,掠過一絲笑意:「鳳眠,這麼說……這種船在冰下的河水中,也是可以航行的。而當日……」
夜無煙黑眸一凝,冷聲道:「傳他進來!」
其實,南越和北魯此番關係緊張,並非伊冷雪,夜無煙心中,比誰都清楚。此時,就算將伊冷雪送回北魯國也於事無補。
一輪孤月懸挂在暗藍的夜空中,幽幽泛著清冷的光芒。
因不常居住,這座府邸顯得有些空蕩蕩的,樓宇寂寥,擺設極少,花草稀少,村木皆是適合北方生長的綠葉喬木。
世人都知璇璣府的璇璣老人是奇才,璇璣公子只是一個常年多病的書生。卻不知,璇璣府真正的奇才是鳳眠。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譬如,千里眼望遠筒,霹靂彈,加了機簧的弩……都並非璇璣老人所創,而是鳳眠研和-圖-書製而成。
夜無煙並未著戎裝,只一襲家常的深玄色袍服,墨發僅用一根玉簪箍住。那袍服穿在他身上,略顯寬大,看上去更加風致翩翩。那張驚世的容顏,清減了不少,只余冷峭。一雙鳳眸,幽深如潭,冷澈如星,比之以往,更加銳利。
四大公子之中,只有惜花公子鳳眠沒有武藝,如書生一般羸弱。也只有他的身份最隱秘,乃璇璣府璇璣老人的玄孫。璇璣府為朝廷所用,璇璣府的璇璣公子卻為春水樓所用。
近些日子,自從在黑山崖上被那場大雪和山風凍壞了身子,加之又受了些許驚嚇,她也得了一場寒症。如今,也落下了病根,雖說是挨著火盆子,可是,全身依舊還是畏寒。報應竟是來的如此之快嗎?當日,江瑟瑟為了給她驅毒,也曾落下了寒症。這麼快,她便也嘗到這種痛苦了。
夜無煙起身,負手默立到窗畔。
十日後。
夜無煙一呆,在整個事件之中,他一直是把伊冷雪作為受到傷害的一方,從未想過,這事情是和她有關係的。但是,此時想來,伊冷雪或許並沒有和劫持他的人勾結,但是,她可以要求劫持她的人將她擄到黑山崖。
張子恆沉聲道:「王策,此事並非因伊祭司所引起!乃有有心之人在故意挑撥。」張子恆對於此事,倒是有幾分了解。
他的視線,從地圖上收回,掠到身後默立的幾個將領身上,靜靜開口道:「此番和北魯國關係日趨緊張,據探子回報,北魯開始在雁京屯兵,大有南下之意。各位有何看法?」
骨折的醫治,最忌拖延時間,從昨晚斷骨,到今晨,已經拖延了四五個時辰,骨骼斷開的錯口處,已經連在一起。雲輕狂只有將斷口重新敲斷,再敷上藥膏捆上夾板。
近些日子,為了方便照顧夜無煙,雲輕狂也居住在浮雲閣。聽到這邊房裡的動靜,背了葯囊急匆匆hetubook•com•com地趕了過來。床榻上的夜無煙,已然陷入到昏迷之中。
「對。王爺可曾想過,可曾懷疑過,伊冷雪。」鳳眠低低地吐出伊冷雪的名字。知曉了事情的經過,或許是因為旁觀者清,他第一個懷疑的人,便是伊冷雪。
一雙溫雅的黑眸,在暈黃的燈下,灼灼發亮。一旦說起他設什的寶貝,他便如此沉迷。
夜無煙凝眉,此事也正是他疑惑之處,讓他幾乎懷疑春水樓中出了內奸。夜無煙用人,極其謹慎,那些屬下,多年來一直忠心耿耿。若真有內奸,當真令他痛惜。
鳳眠雖是四大公子之一,但是,在夜無煙璿王這個身份面前,該有的禮數還是不可少的。
黑山崖和赫連傲天一戰,不在現場之人,皆以為是有人擄了伊冷雪,夜無煙前去相救,而赫連傲天前去劫殺。是以,雙方才會有一場酣戰。
夜無煙眉頭擰了擰,低首看了看他,低聲道:「鳳眠,平身。」
夜無煙淡淡頷首,眸光幽深。
院子里,一個玄衣公子踏著沉沉暮色緩步走了過來,身後隨著兩個侍衛,一人執著一把油紙傘,傘上蒙了一層淡淡的霜雪。另一個抱著一個大書箱。
「我猜,當日,他們便是為了脫身方便,事先將此船藏在綿雲山中的恨水河畔。」鳳眠修長的軒眉微凝,沉聲道。
「子恆,王策,向曼城和托馬鎮加派兵力,此兩城無地利天險。」夜無煙定定命令道。
雲輕狂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開始為夜無煙接骨。
她披著一件鑲著雪狐毛的裘衣,雲鬟低挽,髮髻上斜插著幾支碧玉簪子,耳帶嵌珠珊瑚墜子,一張素顏,雖然絕美,但是,卻隱隱透出一絲蒼白的病容來。
他保護她,他若到春水樓,便也帶她到春水樓,他若在王府,便留她在王府。他給她錦衣玉食,給她名分,對她溫言雅語,只是,這種相敬如賓,讓她心底恐慌。
https://www.hetubook.com.com日,他將伊冷雪從火刑現場救出,不是沒考慮到南越和北魯國的關係。但是,他知悉,赫連傲天對於北魯國的祭司並不似他父親可汗那般迷信。一個國家有信仰是好的,但是,若全部君臣子民皆被這種信仰所縛,便非樂事。是以,赫連傲天對於他救出伊冷雪,並娶之為妃,並非有多麼抵觸。若不是他的父親下了要尋回伊冷雪的命令,他連假意尋找都不會。是以,在黑山崖,他雖見到了伊冷雪,卻依舊放過了她。
素白的絹帛上,用濃墨畫著一隻似船非船的東西,那樣子的確是船,只是卻沒有風帆。
夜無煙聞言,臉上依舊波瀾不驚,眸光卻是一深。
她想要打破這種境界,她拚命地想要在他的面前展現什麼,因為,她知曉,其實他並不了解她的才華。
夜無煙聞言,鳳眸一亮,沉聲道:「鳳眠,此物真有你說的那般好?」
右手被夾板捆搏,垂掛在胸前。左手探入內襟,掏出一粒丸藥。握在掌心,用大拇指輕輕揉著。
他只是心痛難忍,想要尋個法子減緩罷了。
冬日的夜,極長,長得似乎沒有盡頭。
伊冷雪坐在爐火旁的紫檀椅子上,聽著火炭燃燒發出的噼啪聲。
縱然是他站在她面前,不管離得多近,她都覺得他們之間隔了一層看不見的膜。而在那膜的另一面,他的苦痛憂鬱,都和那個女子有關,和她沒有一點關係。
她可以和他並肩站立在一起,只有她,才有資格和他攜手共面天下。
「鳳眠,這是你新研製的船?何以沒有風帆,這如何在海上航行?」夜無煙沉聲問道。
伊冷雪,在他心中,無疑就是一個仙子,或許是因為四年的痴等,在他心中,她早已接近神化,在他眼裡,她是那樣聖潔清冷。他不相信,她也會和凡俗女子一般,做出這等事情。
嫂婷應聲而去。
議事的廳堂內,夜無煙卓然而立,凝https://m.hetubook.com.com眸望著懸挂在牆上的地圖。身後,好幾個將領身著戎裝默然而立。
「王爺,你只是給她一個有名無實的身份,可是她要的或許不僅僅是這個。」鳳眠道。
翌日,天色大亮。
張子恆沉聲道:「王爺,勿論北魯國是否有南下之心,此番都該多加防守。」
「你是說內應?」夜無煙問道。
張子恆和王策領命而去。
鳳眠起身,緩步走到几案旁的椅子上坐下,搓了搓凍的紅通通的僵硬的手指。冰天雪地,長途跋涉,雖說有馬匹,但是,這跋涉之苦,還是夠他受的。
小釵和墜子推門進來服侍夜無煙洗漱,心驚地發現他的右手腕骨已斷,而寒症更是再次複發。
「王爺,鳳眠此番來,是要給您看一樣東西。」鳳眠低聲說罷,向身後的侍衛道,「把東西呈給璿王。」
墨城,夜無煙的府邸。
「她,應當不會做出這種事情,本王已經答應了她的條件,娶她護她,她何以,還要如此做?」夜無煙凝眉道。
「王爺,這船不是在海面上航行的,而是在水底行駛的。只不過因為水底缺少空氣,在水下行駛的時辰較短而已。王爺,你看……」鳳眠伸指指著素帛上的船一一為夜無煙解釋,這船如何用,如何潛在水下。
重新再敲斷腕骨,比之初次斷裂,更是疼痛,然,夜無煙只是輕輕皺了皺眉,對於身體上的疼痛,已然麻木。只是心口處那一縷苦痛,縱然是昏迷之中,也依舊痛的不能呼吸。
鳳眠點了點頭,道:「王爺,鳳眠雖然只是畫在紙上,因材質缺乏,是以並未做出實物,但是,鳳眠堅信,這種船是可以做出的。而且,鳳眠相信這世上已經有這種船了。」
「娉婷,你帶璇璣公子去歇息。」夜無煙在室內踱了幾步,便踩著夜色,向伊冷雪的居所而去。
「鳳眠,冰天雪地,你何以至此?」夜無煙淡淡問道,他並未召他前來。
不管他在部下面前如何https://m.hetubook.com.com果敢堅強,到了無人的長夜,他便倍感空落。這顆丸藥,成了他唯一的慰藉。每當對她的思念無法抑制之時,看到這丸藥,就堅信了她還活著的信心。讓他能夠,熬過這漫漫長夜。
「王爺,璇璣公子求見。」娉婷在門口輕輕稟告道。
前些日子,雲輕狂將發生在黑山崖之事,飛鴿傳書告訴了他。當時,他正在研製這種船,一瞬間便想到了,是否那些人便是用此船帶走了江姑娘。
夜無煙點頭,如果那些人真是坐這種船逃走的,那麼也便可以解釋他們何以將伊冷雪劫持在黑山崖。因為黑山崖下便是可以脫身的恨水河。
夜無煙躺在床榻上,輾轉反側,忍受著肉體和心靈的雙重摺磨,時而清醒,時而迷糊。
另一個將軍王策道:「王爺,既然此番爭端乃伊祭司所引起,王爺何不將伊妃交回北魯園。為一紅顏惑國,還請王爺三思。」
是不是當肉體越痛,心底的痛就可以相對減輕?是不是當肉體痛到了極致,心痛就會隨之消失?
夜無煙在室內默然佇立,深濃的暮色從室外漸漸瀰漫到廳內,他的身影也漸漸籠在黑暗之中。容顏看不甚清,只一雙黑眸格外幽亮。
自從那次驅毒蘇醒后,她便一直處於一種不服輸,不甘心的境界里。她在天佑院服侍了神佛四年,無欲無求,六根清凈,北魯國子民對她的膜拜,讓她幾乎以為,自己是站在雲端,成為了神佛。可是,一旦從祭司的位子上下來,凡人的慾念便徹底控制了她。沉靜了四年的心湖,抑或是說壓抑了四年的慾念,在這一刻迸發而出。
當日,瑟瑟,莫非就是被人用這種船從冰下航行,將她帶出了綿雲山。否則,何以他派人封鎖了墨城封鎖了綿雲山,沿著恨水河一直向東,都未發現任何可疑之人。這麼說,她活著的希望便更加大了。
「不過,之所以選擇在黑山崖,有這種可能,但是也不能說沒有另一種可能。」鳳眠低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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