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戀花
第010章

因為要見夜無煙,瑟瑟依舊易容成了那晚的模樣,只是不再穿侍衛服了,不想還是被伊冷雪認出來了。
「你殺了我娘!」伊良說道,這孩子說話的語氣很平靜,平靜的幾乎不像是一個孩子說的話。
腳步還不曾挪動,衣襟忽然被伊良抓住了,他緊緊攥著瑟瑟的衣服,高聲喊道:「你賠我娘,你賠我娘,你賠我娘……我娘說要給我做槐花糕的,你賠我娘,我娘再也給我做不了槐花糕了。」
五粒,不夠啊!
小巷兩側栽種著一些槐樹,此時正是槐花盛開的季節,一樹的白花,開的極其燦爛,在綠葉間點綴著,極是美麗。淡淡的槐香飄來,沁人心胖。
如若這是一個圈套的話,布置這個圈套的人,倒真是高人啊!
瑟瑟在蘭坊,一直等著另外五粒藥丸送來,可是,一連等了十粒藥丸快要用盡了,那五粒丸藥仍未送到。原以為,夜無煙知曉澈兒是他的親子,會將藥丸馬上送過來,卻不想她高估了他啊。還是,他根本就沒認出她來,狂醫來送葯,只是巧合。按理說,巧合的機會太小了,但是,當日,他明明是說給十粒葯的,這就說明,他府里還有葯。既有葯,何以不給,莫非要自己專程去取?
黃昏的薄光靜靜地照耀在小巷內,伊冷雪安詳地靠在一棵槐樹下。她的樣子看上去很安詳,絕美的臉,在夕陽的照耀下,更加美麗,安然的好似睡著了一般。
雲輕狂垂首道:「屬下知罪!屬下不該隱瞞王爺王妃懷孕之事,甘願受罰。」
一劍一刀在小巷內展開一場廝殺,來人身手不弱,瑟瑟未料到,還能遇到這樣的高手。那高手劍式奇特,招式凌厲,瑟瑟自然也不甘示弱。酣戰片刻,那高手不知怎麼就出現了一個破綻,瑟瑟的新月彎刀一刀砍了過去,擊中對方腰間。
擦肩而過之時,伊冷雪輕輕「咦」了一聲,眉頭微顰,杏眼一亮,試探著說道:「閣下好生眼熟啊,你就是那夜帶著邪公子到王府後院尋伊良的侍衛?」
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照耀在夜無煙身上,作為王爺的身份,他比較偏愛深色調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很華貴很有沉穩的氣質。
昨夜,他得到他的傳令,便急急趕了回來,回來后,樓主一言不發,只是讓他到蘭坊去瞧和圖書病。去了他才知曉,病人竟是和樓主如此相像。
「可是,娘為何不高興呢?是遇到什麼麻煩事了嗎?」澈兒盯著瑟瑟的眼睛問道。
瑟瑟想著,無論如何,自己也要走一趟了。
瑟瑟為了不引人注意,刻意撿了偏僻的小巷子走。緋城的暗巷,有些還是比較狹長,深幽的。走在其中,有一種陰森的感覺。不過,這條路比較近,很快便直通到璿王府後門。
難得受了傷,還能笑出來。這都是這麼多年的寒毒,折磨的澈兒意志比一般孩子要堅強。瑟瑟微笑著撫了撫澈兒的額頭,道:「葯夠了!這次一定能治好澈兒的寒毒。」
瑟瑟沒料到,在這小巷裡竟然碰到了熟人,伊冷雪。她素服高髻,玉白的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婀娜妖嬈地沿著小巷緩步走來。小巷兩側,是青磚高牆,色調暗沉,愈發襯得伊冷雪一身白衣一塵不染,純凈如雪。那一夜,在璿王府,見到伊冷雪時,她穿的是絲綢華服,如今一襲白衣,似乎又回復到她作祭司之時了。
瑟瑟頓住腳步,淡淡說道:「原來是伊夫人。」
夜無煙坐在桌案前的椅子上,清俊的臉上無甚表情,黑眸幽深,令人看不出他是何情緒,只是,緊抿的薄唇泛著微白,大掌中托著一粒丸藥。
瑟瑟唇邊忍不住綻開一抹笑容,伸手拔劍,迎了上去。
瑟瑟輕輕笑了笑,這場廝殺來得快去得快,真不知那高手為何要和她斗這麼一場,看樣子是並不想殺她的。如果不是她的新月彎刀還在滴著血,瑟瑟真的懷疑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夕陽的最後一道餘暉終於消逝,小巷裡頓時有些暗沉,暗沉的就連空氣都有些戰戰兢兢。
小巷很靜,偶有飛鳥撲稜稜從樹梢飛走,但是在大自然的一切正常的聲音里,忽然有一絲微響傳入耳際。瑟瑟立刻警覺,仰首望去,只見樹丫間,一道黑影疾速而下,向著自己躍來。而手中那道利劍,反射著夕陽餘暉,耀眼而刺目。
「王爺,歐陽不是帶回來三十粒丸藥嗎?每人十五粒,應足夠兩個孩子用的。怎地還要製藥?」雲輕狂有些不解地問道。
雲輕狂臉色凝重地走了進來,對於狂醫而言,這般慎重的樣子,還是絕少有的。
夜無煙不說話,和圖書軒眉微凝,大掌緊緊攥住了椅子的扶手,鳳眸微眯。
瑟瑟其實很想問一問,那五粒葯,是不是她藏起來了。但是,想必就算是她後來藏了起來,也是肯定不會說的。是以,瑟瑟腳步頓了一下,便繼續漫步而行。
瑟瑟點了點頭。
瑟瑟從袖中掏出錦帕,正要拭去彎刀上的血,就聽得身後傳來一聲疾呼。莫非那人又要行兇,瑟瑟提著刀,疾步奔去。
「雲輕狂,你可知罪?」良久,夜無煙沉沉的聲音低低傳來,帶著一絲金石般的質感,不帶一絲感情。
瑟瑟微笑道:「邪公子好的很,勞夫人和公子挂念了。在下還有事,先行一步了!」瑟瑟言罷,和伊冷雪擦肩而過,快步離去。她不想與伊冷雪多言,實在是不想讓她認出自己的真實身份。
他再也不能平靜了,顫抖的手指和怦怦亂跳的心卻怎麼也壓抑不住。以往的沉穩,在知曉她和孩子后,重新化作洶湧的波濤,一浪一浪地擊打著胸口,衍生出許許多多辨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奔了沒幾步,她的腳步忽然頓住了,她未料到眼前是這樣一幅情景。
瑟瑟心中一酸,她的澈兒,總是這般懂事。她微笑著俯身,在澈兒額頭上親了一下,道:「澈兒真乖!」
保胎葯!
「小公子已經蘇醒了,吃了醫治寒毒的丸藥,以屬下看,已經無大礙了,請王爺放心。」雲輕狂沉聲稟告道。
瑟瑟收刀,正欲生擒此人,卻見他忽然一躍,翻到了一側的高牆內。
身側的老御醫嚴御醫不用他說任何話,便奔了過去,開始為伊冷雪查看傷勢。大概雲輕狂不在府中時,都是這個老御醫為人看病的吧。
其實,在這裏碰見她,原也不奇怪,這本就是通往璿王府後門的路。只是,奇怪的是,她並未帶任何侍女,只是一個人,孤零零地沿著深巷緩緩走著。她手中提著一個小籃子,裏面是滿滿的雪白的槐花。
瑟瑟有些無語地推開伊良,一抬頭,前方一片腳步聲,就見得玲瓏領著一行人走了過來。
夜無煙臉色一凝,沉聲道:「原本放在伊冷雪那裡十五粒,她說丟了十粒,本王便又給了她十粒。原以為,她確實盜走了十粒,再添五粒便夠了,誰知?她說只盜了五粒!」
不過,樓主的孩子hetubook.com.com找到了,就算是罰死他,他也心甘情願。
瑟瑟仔細回想了一下,感覺自己並未露出破綻,除非是他猜到了澈兒是他的孩子,那夜又跟蹤了她。他竟然識破她了!一早便派雲輕狂來送葯,只是,他以為她盜了十粒葯,是以只送來五粒。
母子倆相識而笑。
雪白的裙子在地下鋪開,籃子里的槐花灑了一地,有血從她的胸口滴落下來,滴到雪白的槐花上,紅的耀眼而刺目。
一串晶瑩,從眸中墜落。
他聽了頭腦一暈,幾欲站立不住。他的手掌顫抖著握著這粒丸藥,許多複雜的感覺交織在一起從胸口噴涌而出,化作掌心點點的冷汗,浸濕了手中的丸藥。
夜無煙一直高吊著的一顆心總算是稍微沉了沉,他靠在椅背上,輕輕閉上了眼睛。一種強烈的壓迫感從他身上散發而出,雲輕狂靜靜站在那裡,他知曉,這一次,樓主一定是怒了,只是,他此刻一言不發,就好似正在醞釀中的火山,他惴惴不安地等著這火山爆發。
*
他站在那裡,深幽的眸中墨靄深深,沒有任何表情,令人猜不出他在想什麼!
此刻正是薄暮十分,夕陽餘暉透過樹葉技椏的空隙,透進來點點光影。瑟瑟在光影中漫步而行,衣袂飄飛。
其實,當他第一眼看到無邪的那雙丹鳳眼時,心中便有一種莫名的悸動,因為那雙眼,和他是如此的像。
「你殺了我娘!你殺了我娘!……」伊良繼續說道,小拳頭緊緊握了起來。他不知唇足地說著,似乎除了這句話,別的話不會說了。終於他的聲音越來越高昂,最後終於化成一片哭聲。畢竟,還是一個孩子啊!
璿王府書房內。
「王爺,狂醫求見!」門外傳來侍女恭敬的稟告。
夜無煙神色一凝,淡淡說道:「進來!」
瑟瑟對於狂醫自然是比素芷了解的,對於他突然造訪蘭坊,甚是驚異。難道這是巧合嗎,真的是澈兒運氣好嗎?會不會是夜無煙讓他來的,莫非夜無煙早已識破了她?
瑟瑟坐在床榻上出神,室內來探望澈兒的姑娘們看到瑟瑟回來了,都躬身退走了。
澈兒愣了愣,嘟嘴道:「娘,你又拿我當小孩子了!」
瑟瑟低首看了看自己手中正在滴血的新月彎刀,頓時有些無語。
澈兒神色一凝,眯眼hetubook.com.com思索片刻道:「如果爹爹不好,娘不喜歡,澈兒也不要。澈兒只要有娘就夠了!」
瑟瑟頓時有一種無力的感覺,她撫了撫額角,考慮著自己是不是要逃跑。反正自己這張臉也不是自己的真面目,大不了,日後不再易容成這張臉就行了,估計玲瓏和伊良是認不出來自己的。
「她或許還沒死,你們現在應該做的,便是趕快去請醫者!」瑟瑟微微笑了笑,最後補了一句,「不是我殺的!」
看樣子,她是出來采槐花的,她倒是很有閑情啊!
雲輕狂訝異地抬頭,看到夜無煙狹長的鳳眸輕眯,心中一沉,知曉這不罰大概還不如罰他。只聽夜無煙道:「本王讓你戴罪立功,你速速研究一下那解寒毒的丸藥是有什麼草藥製成的嗎?在中原,可否能找到這樣的藥草,若是尋不到,是否可以用別的藥草代替。在一月內,作出醫治寒毒的藥丸來。」
當年,那種境況下,她從懸崖上跌下去,為了保住他們的孩子,還吃了保胎葯。
瑟瑟躊躇了一下,問道:「澈兒,別的小孩子都有爹爹,你想不想要爹爹?」
澈兒聞言,蒼白的小臉上煥發著興奮的紅暈,「娘,這麼說,我以後就可以跟著娘修習內力了。」
「孩子,怎麼樣了?」夜無煙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急切地問道,一向沉穩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焦慮和顫意。昨夜,無邪被抱走時,尚是昏迷的,一整天,他的心都像是貓抓一樣難受。
伊冷雪盈盈笑了笑,道:「不知那位邪公子可好?那夜邪公子受了傷,良兒一直惦念著呢。」
夜無煙站起身來,在室內緩緩踱步,良久,凝立在他面前,冷然笑道:「雲輕狂,此次本王不罰你!」
是他和她的孩子!
原來,無邪是他的孩子!
他一眼便看出他是樓主的孩子,看來,他的欺瞞大罪是一定要被罰了。只盼著不要是靜室之刑,雖然不帶血腥,卻令人抓狂,令人發瘋。
他們站在她面前不遠處,伊良的嘴張得老大,玲瓏的眼瞪得好大。
幾個侍女也惶惶地奔了過去,將伊冷雪平放在地面上。因為情況緊急,嚴御醫也顧不得什麼男女有別,在夜無煙的默許下,他將伊冷雪胸前的衣襟扯開,看到了不斷流血的傷口。
因為時日已久,那粒丸藥已經乾燥的裂hetubook.com.com開了一條條細紋,就連藥味也漸漸的淡了。可是,就是這樣一粒丸藥,昨夜,他跟蹤瑟瑟到蘭坊回來后,就拿去給嚴御醫看,嚴御醫告訴他,這是一粒保胎葯。
瑟瑟手中的劍鞘啪嗒一聲華麗麗地裂開了,而劍身一聲嗡鳴,斷成了兩截。
雲輕狂神色一凝,思索道:「這麼說,那五粒葯到底在誰的手中?」
那傷口很長,很薄,看樣子不是寶劍刺進去的,而像是很薄很利的兵刃劃開的。譬如,像瑟瑟這樣的新月彎刀。
她怎能忍心告訴澈兒,葯還不夠?
瑟瑟心中頓時一驚,連退數步,將手中廢劍棄在了地上。她只覺得右肩微麻,知曉自己是遇到了強勁的對手。她不敢怠慢,玉手摸到腰間,輕輕一抽,一聲輕響,新月彎刀出鞘,清麗的刀光在暗深的小巷內格外亮麗。
瑟瑟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奇異的一幕,伊冷雪竟然被殺了。
來的倒真是快啊。
那是悔恨的淚,是后怕的淚,也是欣喜的淚,更是心疼她的淚。
「是,屬下遵命!」雲輕狂垂首道。研究藥草是他的專長,只是,要他去尋葯就比較辛苦了。
他真想即刻便奔到蘭坊,可是,他忍住了衝動,他不能,他不能將她們母子置於風口浪尖,這一次,他一定要保護好她們。
瑟瑟再次睜開眼,便看到了伊良和穿粉衣的侍女,那侍女瑟瑟認得,是玲瓏。
她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沉甸甸地從胸口壓了下來,瑟瑟閉了閉眼睛,不然去看這樣似乎有些美麗的情景。
*
瑟瑟提著刀,和夜無煙四目相望。
這一瞬的對望,瑟瑟便明白了,夜無煙已經認出了她,或者說早就認出了她。
「娘,你怎麼了?今日來了一個郎中,他給澈兒探病了,聽說他的醫術可高明呢。他又送來五粒葯,這次這葯夠不夠澈兒用啊?」澈兒躺在床榻上,笑眯眯地問道。
「膛啷」一聲輕響,劍鋒擦著劍鋒撞在了一起,似乎有火花濺起,映亮了飛躍而下那黑影隱在面具下的黑眸。
兩劍親吻完畢。
正是夕陽高照的黃昏,天空瀰漫著絲絲縷縷的薄雲,外面的街道人來人往,一片熱鬧。
他看到了瑟瑟,身子明顯一震,再看到了拉著瑟瑟的伊良,最後,眸光凝注在伊冷雪的身上。
當時,她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呢?當時,她心裏該有多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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