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芳說，一個半月前簽合同，銷售團隊與物流部門的溝通出現失誤，生產線真正的發貨時間，要比合同中白紙黑字九月二十六日的承諾晚了二十天。

方芳再次進入會議室，一看到譚斌的氣色，馬上明白將有什麼事發生。

驚慌的工程師向MPL維護中心求助，生產線支持很快遠端介入，二十分鐘后卻退出了，理由是發現了illegal的非商用軟體，拒絕支持。

方芳慢慢低下頭，「當時太忙了，我沒想那麼多，只想把事趕緊了結。」

北京的一家企業客戶，頭天晚上進行業務升級，測試過程中出現了不明故障。

「你要記住這個教訓，Cherie，管理Team，尤其是Sales Team，是非常Challenge的任務，松則失察，緊則失衡。」

北京地區是她手裡一隻生蛋的金雞，她不能再冒險，把所有的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里。

「那是誰？」

女性的創新和邏輯思維是有所欠缺，但勝在做事認真本分，韌性好，逆境中更容易表現堅強，平時稍微多給點關懷就死心塌地。

譚斌想了一晚上，才決定提出這個要求。

「Cherie，我……」周楊試圖說點什麼。

「沒關係，做錯了就要承受代價，離開這裏我不會餓死。」

譚斌支起額頭看著她，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個要求並不過分，但是真正的事實，讓所有人都掉了眼鏡。

她顯然沒有任何自我保護的意識。

追查半個月前的記錄，的確有人安裝了一個沒有任何產品代碼的試用版軟體，用的是MPL自己的通用密碼。

方芳臉漲得通紅，急著辯白：「不是我的意思。」

此時她寧可劉樹https://www.hetubook.com.com凡大發一頓脾氣，也比現在的狀況讓人安心。老闆的平靜和沉默，通常都不是什麼好事。

其中涉及到幾個新功能，客戶原計劃國慶長假前投入使用，到貨的延遲，完全影響了他們的業務，於是威脅要按照合同條款索取賠償。

十二點，生產線的技術專家終於鬆口，遠程接入客戶設備。

HR的經理敲門進來，譚斌知道是她該退出去的時候了。

劉樹凡站在窗前，背對著譚斌，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他的聲音顯得很平靜。

方芳看著他，眼淚開始在眼眶裡打轉，「Young，你說話要摸著良心。」

方芳用力摔上門走了。

譚斌把紙巾盒放在她的手邊，無話可說，只覺任何語言都蒼白無力。

「不全是你的錯，Ray Cheng一離開，我就該給你們找個General Manager來。年輕啊，到底都太年輕了。」

半夜被叫到現場的技術經理，和生產線試圖協商，先恢復客戶設備，再追查非法軟體來源，結果生產線不予理睬。震怒之下，他寫了一封郵件，發到生產線總經理的郵箱里，強烈譴責這種置客戶利益於不顧的行為。

售前售後四個部門濟濟一堂，這種機會並不多見，而且每個人都面沉如水。

這麼大一輪風波過去，總要給各方一個交待，總要有人承擔責任。

這封信一切換到大屏幕上，譚斌感覺象挨了一悶棍。

凌晨四點，現場終於傳來消息，故障排除，設備恢復正常。

「你……你……」方芳氣得渾身發抖，「……你不要臉！」

到了上班時間，設備仍未恢復。紙包不住火，hｅtｕbook•coｍ•ｃｏｍ客戶的老總得知原委，火冒三丈，大罵MPL江湖騙子，一封措辭嚴厲的抱怨信，立刻傳真到劉樹凡和李海洋的辦公室。

當地工程師幾經努力，依然無法找到故障原因。

因為距離公司只剩下十分鐘的車程。

「誰？」

真正帶了團隊之後，她才開始逐漸修正自己的觀念。

「你放心，我會為你爭取最好的Package。」

方芳哭了很久，終於平靜下來。擦乾淨眼淚，她安靜地說：「Cherie，你不用再說了，我明白該做什麼。」

她忍住怒氣發問：「你在做什麼你知道嗎？你不明白這是什麼性質的問題？」

「有一個人選。」譚斌低聲說。

想了想她問：「如果你說的是真的，為什麼不把Young的名字附上？」

沒想到生產線的態度更加強硬，回復中明確指出，商用設備私自安裝試用版軟體，違反公司Policy在先，已經嚴重傷害到公司的利益，應對責任人嚴懲不殆。這封郵件的抄送名單里，不但囊括了各大區經理，甚至出現了全球副總裁的名字。

坐在劉樹凡的辦公室里，她的心情異常低落。

劉樹凡最後問：「你打算怎麼做improvement？」

她得強迫自己休息幾個小時，明天要面對的更加艱難，善後，並且處理始作俑者。

她開始埋頭哭，沒有聲音，只是雙肩不停地抖動。

「你去現場吧，穩定一下軍心，有進展給我消息。」譚斌疲憊至極，甚至有點厭惡，不想和他多話。

公司有明確規定，由於個人工作失誤，造成公司重大經濟損失或惡劣影響的，將立即解除雇傭合同。

她說：「Cherie，這兩年你教了hetubook.com.com我很多，謝謝你。你總是讓我與人為善，信守雙贏，可是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不是每一個人都是好人！」

譚斌沒有睡，一直呆在書房處理郵件。接完電話才鬆口氣，服了一顆安眠藥，把自己扔到床上。

「只要您同意，我會找她談。」

事態已經壞無可壞，她反而變得冷靜，當即制止服務和技術部門的相互指責。指出當務之急的兩件事。

她瞥一眼屏幕，見是周楊的來電，便掛斷了。

「她願意到你的Team嗎？」

技術部門根據現場記錄，很快找到執行安裝的工程師和項目經理。

至於新的GM，劉樹凡早就物色好的人，卻在上任前夕，風聞MPL中國正在進行中的權力僵持，被嚇退了。

憤怒的客戶發泄完畢，開始正視現實，考慮如何收拾後事及追究責任，要求MPL提供關於試用版軟體的解釋。

這件事一直被捅到總部，她不清楚究竟給劉樹凡帶來多大的困擾。

譚斌在客戶處周旋一天，精疲力竭，所幸事態沒有繼續惡化。

她已無法集中精力去追尋前因後果，只看到最上面一句話：經確認，生產線二十天後才能正式發貨，可以先安裝試用版軟體作為過渡。

上班的路上，譚斌的手機就開始不停地響。

收信人一欄中，只有項目經理的名字。

所以她願意給王奕一次機會。

周楊抱起手臂冷笑，「嗬，都罵上了，是不是要問候我姥姥，我大爺？」

對內，馬上找到試用軟體的安裝人，立刻澄清真相。

於是她照著周楊的意思發了郵件。

再叫進周楊，他矢口否認，顯得氣急敗壞，「我從來沒有說過那種話，她肯定理解錯了。公司的行為準則，我怎麼會忘記？」

頂不和*圖*書住壓力的項目經理，只好把壓力轉嫁回銷售團隊。

「不用你提醒，我的良心好好在胸口獃著。倒是你，出了事就亂咬，我不得不懷疑你的人品。」

方芳去問周楊怎麼辦，正被銷售指標逼得焦頭爛額的周楊，衝著方芳嚷嚷：「這些做技術的，怎麼一個個跟缺心眼兒一樣？不就差了二十天嗎？跟他們說，隨便找個試用版先裝上，貨到了一升級，一了百了，誰會知道？」

那個工程師嚇得不輕，說話都有點磕巴。項目經理還算鎮定，出示了一封半個月前的郵件。

「行了，別說了！」譚斌喝住她，「方芳你先回去，冷靜以後再說話，」

譚斌聽得直搖頭，一個個都是心存僥倖，出了問題只想瞞天過海，一錯再錯。

而方芳，雖然選擇完全相信她。但從看到郵件的那一刻起，譚斌就已經預見到了結局。

會議室中的人陸陸續續退出去，譚斌臉色鐵青，悶頭坐了很久，才把方芳叫進會議室。

譚斌沒有說話，她不想為自己辯解，也不想過多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只能由著劉樹凡發泄他的不滿。

起因其實很簡單。

「Cherie，出事了！」周楊的聲音果然失去了一貫的張揚。

但是電話一直響，她只好戴上耳機。這個時間的電話，通常都不是好消息。

擱在以前，她不會考慮王奕。因為她一直覺得多數女性普遍缺乏大局觀，過於專註細節，依賴性強，總有逃避責任的傾向。

「是Young交待的。」

劉樹凡看著她，「Sales Manager如今是一個蘿蔔一個坑，並沒有多餘的headcount，就算我approve了，你又從哪兒找合適的人？」

「北京的Business越來越ｈtｔｐs://ｗｗw.ｈｅｔｕboｏk.cｏｍ.ｃｏm大，Young一個人負責整個地區，實在吃力。我想申請增加一個Headcount。」

上午十點，遠在歐洲的生產線總經理從睡夢中被喚醒，參加中國區的緊急電話會議。

發信人居然是方芳。

方芳抬起頭，雙眼通紅，卻勉強擠出微笑，令譚斌不忍卒看。

回到家裡，譚斌感覺渾身酸痛，體溫計測了測，三十八度。

譚斌有把握，自從PNDD開始集采，王奕的位置就被架空了，她已經很久無事可做。

「我很抱歉。」

「PNDD總部的客戶經理王奕。」

火燒到譚斌身邊的時候，局面已經無法收拾。

聽到如此荒唐的細節，她氣得手直哆嗦。痛心經營多年才建立起的客戶信任，就在這些莫名其妙的行為面前頃刻坍塌。

如今又處在PNDD集採的敏感時段，等於自動給其他廠家提供攻擊的工具。

「我很抱歉。也許是我給他們的壓力太大了，才造成今天的局面。」譚斌一臉無地自容的羞愧。

工程師欲切換回升級前的狀態，卻發現備份數據包無法恢復。

他話中透出的無能為力的傷感，讓譚斌不由不猜測，他是否在為程睿敏的離開感到後悔？

周楊自始至終，沒有為他的下屬說過一句求情的話。

兩家的扯皮，並沒有給解決問題帶來任何幫助，反而耽誤了時間。

對外，通過高層說服生產線提供支持，儘快恢復設備正常運行，並儘力安撫客戶，把影響降到最低，其他細節容后再談。

譚斌神色黯然。

她也沒有告訴過方芳，在大公司做事，永遠不要把急人所急當作美德，按照流程按部就班，保護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她輕輕關上門，離開了會議室。

極長的一封郵件，經過無數人的回復和轉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