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起了自端。

佟鐵河抱著自端，他和她，隨著電梯一起下行。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在下墜，墜落懸崖似的，除了耳邊的風在呼嘯，他竟什麼也聽不到。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快一些，再快一些……

不要。他說不要。好煩。

「佟鐵……」她抬起手，「我得去醫……」

陳北回頭望了一眼。電梯門一開，他先沖了出去，跑到車邊，將門打開，佟鐵河輕手輕腳的將自端放在車子後座上，自己才上車去。陳北繞到前面，一上車，便聽老闆說「快！」

記憶像是潮水，漸漸淹沒了她。

他小跑著，將總裁室專用電梯按開，看到老闆疾步進去。陳北跟上，回頭對Grace 說：「Grace你在這裏，有事情請梅副總處理。」

身上沒有力氣，手上也沒有力氣。

她沒有反應。

阿端，阿端你千萬別有事……

凌晨的時候，她下樓去，看到他一個人在酒窖那小橡木桌邊坐著，李雲茂已經走了。她站在那裡，看了他好一會和*圖*書兒。他好像覺察到，回過頭來，兩個人對視，好久，他站起來，有點兒搖晃，還沒忘了，把酒杯里最後一口酒給喝掉，他走出來，走到她身邊。

那天早上，她坐在衛生間的化妝凳上，獃獃的看著試紙上的兩道紅線，腦中一片空白，背後冷汗直冒。完全記不得，完全記不得……她的心神，慌不擇路。她起來，又坐下，又起來。衛生間變成了一個讓她窒息的悶罐。她不知如何是好。她有很多工作，她馬上要去澳洲做為期兩個月交流，她正在準備攻讀博士……她有好多好多事要做。她完全沒有準備。沒有準備好，成為一個媽媽。她做不來的。她一定做不來的。

下得了狠心再來一次……再來一次……

她已經看不清楚他的臉。

藐眼前是什麼在晃，冰冷的手術器械，耀目的無影燈，護士不聽的在問「你還好嗎？你還好嗎？」她頭暈目眩……此時她渾身打著寒戰——只記得了那疼，疼的像是活生生hｅｔｕｂooｋ•ｃｏｍ.com的把她肢解、凌遲了一般。

陳北只覺得心怦怦跳。他不由自主的咽著唾沫，老闆的臉色，白的嚇人。他從來沒有看到過，老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樣子——任何時候，他那口毒牙的縫隙里都能迸出詞彙來——此時他緊緊的抱著他的妻子，緊張的像是手腳都被捆住了。

她原本像有大石塊壓著的胸口，更沉更悶了。

-

浚她抓住了自己的襟口。

「阿端你醒醒！」

她想要回應他一下，哪怕只是蜷一下手指，就想說沒關係的，佟鐵你不要擔心。可是竟然張不開嘴……她好像走在了黑影里，摸索著，往前面那一線光去，那一線光好遙遠……她還能不能觸到？

她後面的話，消失在了喉間。

「阿端！」他忙叫道。聲音完全不像是他自己的。

-

她閉上眼睛。

她跑出去，開著車子，去藥店，買回了一堆驗孕用品。結果都是一樣。她疲憊的坐在地氈上，坐了好久，晚飯也沒有吃。後https://m.hetubook.com.com來，聽到他回來的聲音，她胡亂的把面前的一堆東西都丟進了垃圾桶。下樓去，看到他帶了朋友回來。他正在客廳那間小酒窖里，招待客人。看到她，他笑著，給她介紹，一起回來的朋友是他在英國讀書時的朋友李雲茂……具體做什麼的她不記得了，她只是禮貌的打招呼；她看著鐵河，他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她想她得和他談一談。這不是她一個人能決定的事情……儘管，這是意外，這是他們都不曾設想到的意外的牽絆——最終會成為他們之間永久的捆綁。

還沒睡？他問。

幾乎是同時，陳北對 Grace鎮定的說：「快叫備車！」

快！一定要快！

自端聽得到鐵河在叫她的名字。

她轉身離開的時候，聽到李雲茂在問，你們還沒有baby吧？她心裏便是一顫。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聽力變的靈敏無比。她聽到佟鐵河在笑，他笑什麼？她聽他說不要吧，好煩的，現在這樣多好，清凈…… 她快步ｈｔｔps://ｍ.hｅｔｕｂｏok.ｃom.ｃｏｍ上了樓。倒在床上她眼睛瞪著天花板，在昏黃的燈光下的翎羽，有七彩的光芒。

她這回聽得到他的心跳了。

她艱難的呼吸著。

她只是好難睜開眼睛。

佟鐵河只覺得懷裡的人瞬間軟了下去，他急忙扶住她，她歪倒在他的臂彎里。

她額上冒著汗。冷汗。這種渾身都的被冷汗浸透的感覺，像是毒蛇一樣纏住了她，緊緊的絞著她……

懷裡的人輕輕的動了一下。

她一直以為，只有她自己在疼。而他，他並不在乎。

電梯門合上。

那麼響。

她的身體輕飄飄的，好像沒什麼重量，他看到她緊閉的眼睛、慘白的臉……他叫不出她的名字來了，只是抱她在懷裡，去開辦公室的門。

她都快忘了，有多久了？還是，其實根本就沒忘，她只是把那塊記憶給掩埋了。埋的比什麼都深。在海底的最深處，即便是再大的風暴，也不會令其沉渣泛起。她怕疼，關於疼痛的記憶，她總是選擇忘記、選擇迴避。

「阿端！」他大聲叫著，空出一隻和圖書手來，拍著她的臉，「阿端，阿端！」

門外站立的陳北聽到響動，急忙轉身，看到這個情形，臉色驟變；Grace從自己的座位上「呼」的一下站起來，第一反應，她一把抓起來桌上的電話。

「你欠我一個孩子。」佟鐵河看著自端，抓住襟口的手神經質一樣痙攣，就知道這一回他是戳到了她的心口去了——只是這個時候，他顧不得了。他不能讓她再一次的處置了他們的孩子。他只要一想到，就心疼到不行。

Grace面色一整，應了一聲。

他低頭，將她的手握緊，貼在自己臉上，「阿端……阿端……」

他驚痛。

那時候她比現在要年輕許多，剛剛開始工作，好像生活里全部的重心和精彩都在工作上了。那麼多的熱情，那麼多的活力，突然的迸出來，那些她以為都從自己身上消失了的熱情和活力，讓她覺得興奮。偶爾覺得累，可是也沒有在意，只當是太辛苦了的緣故……她沒想到居然是懷孕。

佟鐵河手放在自端冰冷的下巴上，能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