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端，我要安定下來了……我很想和你說，第一個和你說，我會安定下來。

自颯背著光站在不遠處，她看不太清楚自颯的面容。

聽祖母一口一個「子千」，叫的自然又親昵。

自端擦了一下眼角。

自颯一直繃著的眼淚，忽然之間滾了下來。

自端回了一下頭。

「帖帖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自颯問。

「嗯。」自端答應著。很輕的聲音。她看得到自颯眼睛里那溫暖的光芒。好。她可以放心了。

不哭，她不哭。

真的是嫉妒吧。嫉妒阿端，討厭阿端。喜歡欺負阿端，喜歡搶阿端的東西……可阿端還是縱容她。阿端……寵愛她這個姐姐。她這個壞姐姐。

她慢慢的走著。走過了西廂，走過了迴廊，停下腳步的時候，發現她來到了琴房。只是輕輕一推，琴房的門便開了。她邁步進去。這間琴房並不大，現在，總歸是沒人會來練琴的了——她不會，哥哥們不會，颯颯也不會。但是幾架鋼琴，都還立在原處。她伸手摸了一和圖書下，纖塵未染。

「是，奶奶。」

「你也都記得的。」自端的手肘，撐在琴上。

「阿端……」自颯走近了些，「你，還好嗎？」

已是暮春時分了。

她嘆息。

佟鐵河做了一個小小的手勢。

自颯看著坐在琴前的自端——那是自端的琴，專屬於自端的。她還記得，因為她的蠻橫霸道，絕不肯跟小妹妹分享一架琴，被媽媽狠狠的教訓，那藤條抽在手心的疼……她倔，無論如何不妥協；媽媽到底還是給妹妹另外買了一架琴。

自颯把鐵河拿來的絨毯替自端蓋上，她坐在了自端身邊。伸手觸著自端珍珠一般細膩的肌膚，她心裏有點兒發顫……正在專心致志的彈著鋼琴的佟鐵河，回過頭來，也望著自端。目光，溫暖，而厚重。

咖自颯有些發獃。她總是伶牙俐齒，可此時，她說不出話來。她只是想著，大概這一次，她確實做對了一件事情。她不由得看身邊的自端，自端這回沒有迴避她的眼神，姐妹倆注視著對方www.hetubook.com.com……自颯覺得自己的心在安靜下來。

「彈什麼？」自颯轉開了臉。抬手擦了一下下巴。眼睛里有什麼想要往下落。

自颯眼睛里又充了淚。

姐姐哭了，她也不哭。

她狠狠的吸著鼻子。

自颯點頭，「決定了。」

「嗯，我知道。」自端竟然伸了個懶腰，她挪到旁邊的貴妃榻上，側了身，「快給我彈琴。不準彈那些亂七八糟的，嚇壞了我們帖帖可不行。」

「景自端，我真的很討厭你。」自颯擦去了下巴上的淚滴。

聆佟鐵河問她是不是要去休息一會兒。她搖頭說不，想要出去透口氣。他要陪她，她沒讓。只是欠身退席了。走在廊子里，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目。

她睡沉了。

景老太太點頭，說：「子千和現在的男孩子不一樣，還是懂得尊重長輩的意思，雖然說，結婚到底是你們兩個人的事。阿颯啊。」

自端點點頭。並不看她。過了好一會兒，她往旁邊挪了一下。自颯坐了下來。和*圖*書

「她會沒事的。」

她在琴凳上坐下來。

「你最喜歡的。」自端說，「娘娘說過，音樂是從心底流出來的。自己歡喜，才令人愉悅。」她看著琴鍵……彷彿很久以前，有個人，也是這樣坐在她身邊，說，彈吧，彈你喜歡的……那樣一個夜晚，她彈了多少支她喜歡的曲子，她也記不得了；只是那盡情的快樂，盡情盡興到放縱的快樂，她有很久都沒忘。她，難得的。

景老太太看了景學茂一眼，景學茂點頭，她才說：「對子千，我們都很滿意。」

琴房的門沒有關，聽到腳步聲。她知道自颯來了，但沒有回頭。好像，一直等的就是她。

她一直覺得，是妹妹的到來，分去了媽媽太多的愛，也分去了很多別的東西……她一直不肯承認，她心裏，其實，一直在嫉妒妹妹。嫉妒的要死。

「阿端。」她叫著自端。

「帖帖。」自颯轉回身去。心想這個名字可真夠特別的。

「她……」她有些哽咽。

「孩子……也好？」自颯輕聲的問。wｗｗ•hｅｔｕbｏｏk.ｃｏm.ｃom

因為，她們是……姐妹。

「你真的決定了？」自端輕聲的問。她的手指，觸在琴鍵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她的大伯母，曾經和她說過，照顧好颯颯……

自端躺在貴妃榻上，被陽光籠罩著，其實還是有點兒熱，但她想晒晒太陽。耳邊有好聽的鋼琴曲，她動了一下，讓自己躺的更舒服……她起先還細細的聽著，心想自颯多久沒有彈琴了，怎麼能錯這麼多處……好好兒的曲子，給她彈的七零八落；她的手撫摸著自己的肚皮，在心裏說著，帖帖啊，以後，你可不要學颯颯姨姨，懶。還有，以後，咱們，若是可以，要多看著她一點兒，不要讓她總闖禍……若是媽媽不行，帖帖也要替媽媽看住她……她想著，剛剛也沒問，颯颯，要什麼時候辦婚禮呢？她得帶著帖帖去觀禮了吧……要颯颯早點兒吧，還來得及……只是聽著這琴聲，她還是想要睜開眼，跟自颯說一句，真的，錯了太多處了……可是，錯呢，誰沒有錯？何必計較那麼多……這樣，和_圖_書聽起來，也不錯。娘娘莫怪哦，我們，有時候，不是「彈」鋼琴，我們「玩」鋼琴……

「不知道。」自端閉上了眼睛，「你這個問題有傾向性，我不回答。帖帖會聽到，聽到會不開心的。」

「姐。」自端伸手，按住了自颯的手。她的力道很輕，可是自颯就是動不了。「要是，以後，金子千敢欺負你，我就讓我們家帖帖去收拾他。」

自端看著自颯的眼睛，嘴巴里有一點點苦。焦糖的微苦，杏仁的清香。她聽著大人們在說著什麼，金子千、金子千的，她沒有細聽。後來在飯桌上，她也沒有細聽那些。只是吃了小半碗飯。

「媽媽說的話，你都記得。」自颯的手，放在了琴鍵上。

自颯以為她又不要不理她了。

「阿端……」

「嗯。」自端低著頭，看那琴鍵，她按著胸口，那裡硬硬的一處。鼻尖在泛酸，她小聲的說：「彈支曲子給我和帖帖聽好不好？」

她們都記得。

她抬了一下頭，看到了佟鐵河。

就只是看了一眼。

清清楚楚。

自端替她擦著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