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假擬奏章,染血徵兆

錦夜沒心情回答他的話,只因他手中捏著個布包袱,包袱未完全捆好,有些許棗紅色的布料露在了外面,邊緣處略深,似乎是被血浸濕之後的狀況。
錦夜下意識的低下頭,衣擺果真還敞著,她頓感大窘,顧不得絲毫美感的朝上打了兩個死結,而後火急火燎的奪門而出。
錦夜斜眼睨他:「你剛剛還說時候不早了。」
月色下的少年姿容妍麗,少去了濃厚的脂粉,此刻看來倒有些雌雄難辨的意味。
錦夜匆匆追了兩步,喊道:「你替我告知宋正青,我這兩天一定會去找他!」悻悻的喊完一句,她失魂落魄的在院子里坐了一會兒,好不容易平緩下焦躁情緒準備起身回房,又看到另一端的牆頭躍下一個黑影。
「你……」說話的男子含著隱隱驚訝。
錦夜不想讓他擔心,刻意隱瞞:「只是個宋府跑腿的小廝,你不必多慮。」
先是夾著淡淡懲罰意味的侵犯,而後漸漸轉成溫柔的安撫,再然後……就倏然變了質,某些人又開始不安分的解她的衣帶。
於是,這畫面又再度沉寂。
「大小姐,小人告辭了。」楚律借力踏上一旁的樹榦,很快躍至牆頭。
其實錦夜並不是太在意他一句話,只不過他難得放下那眼高於頂的架子竟然肯嘗試著解釋,這就不由得讓她起了戲弄之心。
錦夜未接話,只是順手拿了松丸研墨,潤濕筆尖后又抖了抖手腕,將多餘的墨汁撇去,待得在紙上寫完他之前口述的語句后,才道:「我很好奇hetubook.com.com,這些奏章你都看過了?」這真叫人咂舌,他幾乎可以不停頓的說出每一本摺子里的內容,甚至……連臨時編造那些子虛烏有的批註都異常流利。
「……」所謂的過目不忘大概便是如此,錦夜一會兒倒是真真嫉妒起嚴某人來,老天何其不公平,給了他令女人都要自慚形穢的五官也就罷了,偏偏還要再賦予他一般才思敏捷的過人智慧。
錦夜原本還執著筆發獃,被他不咸不淡的掃了一眼后立馬坐直了身子,無辜道:「怎麼不說下去了?」
「楚律,你這是演的哪一出。」頭頸上被架著兵器,這滋味絕對不好受。
「滄州水患,已成百姓心頭齟肉,賑災官銀被劫,愈發引得民怨四起,臣心有汗顏,又恐六閣意見齟齬……」話到這裏倏然頓住,很掃興的留了聲嘆息。
「不好。」他緊緊抱著她,把她抵在門板上,半是蠱惑半是霸道的在她耳邊輕聲道:「我的月圓散還沒完全解。」
「我……沒有。」迅速的低下頭,她只能藉著奮筆疾書來掩飾心虛:「繼續吧。」
錦夜上前一步,指著他低呼:「弄月……」
楚律伸手拽住那信的一端,沉聲道:「為了蘇老爺的安危,大小姐還是儘快讓小人把信帶過去吧。」
錦夜暗地裡直懊悔,你說你玩什麼不好,去逗弄一個也許從未動過情的男人,可惜是她先惹出的爭端,若是再自己收尾,就著實太過丟人。
「你發什麼愣?還不讓https://m.hetubook.com.com開,我有要事。」少年很不耐煩。
她不信邪,未等他答話又追問了一遍:「快告訴我,你是不是回府之後就一直窩在書房裡批閱奏章?」
錦夜沉默不語,眼神隱含著懷疑。
「我、我走了。」最終只能很丟臉的留下這一句,她抓過信箋疊好,匆匆忙忙的就朝外走,正要拉開門閂的剎那突然被人用力拉了回去。
錦夜走過去的時候他的身形還是一動不動,直到腳跟一不小心踩到某根樹枝發出聲響后他才反射性的扭過頭,同時拔出了長劍。
嚴子湛無奈:「只是粗粗略過一遍,還未來得及細看。」
「嚴子湛!」手忙腳亂的捉住他的手,錦夜瞪大眼:「拜託你有節制一些好么。」
「不許你說下去!」錦夜紅著臉,軟趴趴的靠回椅背上:「我不過就是問問罷了,你莫要顧左右而言他。」
「不、不會的……」悲愴的喊一聲,她突然腿一軟,跪倒在地。
「你在氣什麼。」嚴子湛繃著臉,語調很是固執。
「嗯,只不過我還是不喜歡宋府的人喬裝到我家中。」嚴子湛眯了眯眸,很是從容的道:「待得找到你爹后,那小子就沒價值了。」
錦夜輕笑:「這股子官腔,我聽了那麼久,每每前半部分都能切中主題,到了後頭就成了敷衍。」說白了就是,臣無能,想不出具體的法子,皇上還是自個兒解決吧。
嚴子湛有些不耐:「你一直追問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究竟意欲何為,快些把信擬和*圖*書好了送出去,你若真有那個閑情磨時間,不如再來做些更有意義的……」
「……」嚴子湛百口莫辯,他是堂堂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曾有過一樣挫敗的時刻,莫說是膽敢像她這般的發脾氣,就連他曾經所說的話都鮮少有人敢反駁。
這個不會哄男人,這個戲演的過了火不好下台,就這麼僵著。
嚴子湛頓住,良久放開她,低嘆:「你總是有辦法讓人措手不及。」朝外看一眼墨黑的天,他又有些不放心:「那個負責送信的人是什麼來頭?」
筆杆子一甩就丟到桌上,她拉下臉:「不寫了。」
錦夜慢吞吞的朝旁邊挪了挪,在他繞過自己的時候一把扯下了那個包袱,裡頭染血的長衫被抖落出來,衣衫的腰襟處還縫著金黃色的雲紋。這是似曾相識的花紋,她依稀記得某日午後坐在老家的後院一針一線替爹縫製衣衫的場景……
清潤的嗓似流泉,盈盈漾在書房裡——
嚴子湛頷首:「水患一事,牽扯頗多,臣斗膽諫言,還得從長計議,萬不可打草驚蛇。」話音剛落,就聽得她在旁小聲嘀咕了一句,他挑了挑眉,很快踱步至她身邊,彎下腰詢問:「你再說一遍。」
錦夜緩緩抽出信,謹慎的捏在手裡,正色道:「該做的我都做到了,我什麼時候能見到我爹?」 她還不確定辟歧和弄月是否能談得爹的下落,若她能如願見得他一面,將來救人也會省去許多麻煩。
依照約定來至後院,楚律就站在牆角的陰影里靜靜等候,換下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平日的青衫,此刻一襲黑衣同夜色幾乎成為了一體。
錦夜自然聽懂了他的意思,殺一個細作本無可厚非,但對象是楚律的話,她倒是有些懷疑辟歧是不是其對手……小心翼翼的把信塞入袖口,起腳的時候發現嚴某人還拽著她的手,她晃一晃袖子,笑道:「沒想到夫君大人如此捨不得妾身離開。」
錦夜看著他未被蒙面黑巾擋住的細長雙眸,忽而覺得很是眼熟,趁他發愣,一個箭步就上前扯掉了他的偽裝。
嚴子湛縮回手,鎮定道:「我只是忘了同你說,你的腰帶還未系好。」
「你這是做什麼……」嚴子湛不明所以。
「你是奴役?深更半夜的怎麼還在遊盪。」少年的眼神很快竄上殺氣,面前的這男子他是認得的,先前在春杏樓見過一次,比起夜行衣,她這一次的穿著顯然比上一次還隨性,外袍都穿反了,奇怪的是那料子都還是上乘的,一時間也分辨不出她的身份,只得暫時想成是府里的下人。
嚴子湛皺眉,長指輕輕敲了敲桌面:「我剛才講的那些,你到底記下來了沒有?」
嚴子湛一愣,著實不明白對方為何一般莫名其妙的彆扭起來,他思忖了半刻,還是不解風情的拉了拉她隨意扎在腦後的馬尾:「快到子時了,還有最後一條。」
「大小姐,我同你說過,小人無法干涉主子的心思。」楚律攤開掌心,盯著對方的眼睛,認真道:「大人願意什麼時候讓你見蘇老爺,或者什麼時候肯放蘇老爺回家,我所知道的情況不會hetubook.com•com比你多上半分,這一點還請大小姐諒解。」
聞言錦夜心裏一疼,依言鬆開了那封信,她心裏滿滿的忐忑不安,宋正青到底會如何對付爹,而爹又被囚禁在哪兒,這些問題纏著她,令她一點兒頭緒都沒有,甚至……連要去哪裡尋人都很模糊。
莫不是這世上真有驚采絕艷的人才?
看清楚來人,他戒備的情緒才放鬆下來,利落將劍插回劍鞘,他還是很恭謹的彎下腰:「大小姐,大人吩咐的東西帶來了沒有?」
錦夜佯裝惱怒:「我說不寫了,你沒聽見么?既然你還是從心底里認為我是宋正青的探子,那我又何必在這裏對你掏心掏肺。」
錦夜難以自制的感到得意,想低下頭掩去笑意,下一刻卻被抬起了下頷,呼吸被剝奪,她被動的承受一個吻。
不難猜到她心裏在想什麼,嚴子湛搖了搖頭,嘲弄笑容淺淺躍于唇上:「我倒不知我夫人一般心胸狹隘,自己的夫君都要比上一番。」
「應付宋正青而已,我自然不會把摺子上的真實意見說與他聽。」嚴子湛冷笑:「那隻老狐狸的胃口越來越大了,六閣本是輔政,眼下都快成了干政。他還真當我是死了,在我眼皮子底下都敢弄人進來打探。」語罷,忽而注意到錦夜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他抿了抿唇,停了好久才勉強道:「我不是說你。」
「這一條沒有。」很坦白的笑了笑,她自顧自的趴到書桌上,開始在那堆奏章中翻找,半晌翻開其中二本,仔細瞅了瞅之後忽而一把揪住嚴某人的袖子,滿是驚訝的盯著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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