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將馬車圍住，緩緩靠近。

我第一個念頭就是想掐死他，後來他又說想出恭，再後來他又說想到屋頂看星星，我被他煩了半宿，最終窩在他懷裡睡死在屋頂，只記得迷迷糊糊中反覆叮囑他，以後千萬莫要在睡前喝茶了，興奮起來的秦延之我還當真是吃不消。

我去接柳蝶衣的時候，她正在閨房中描眉，描來描去描了半盞茶，活活將自己由二八佳人畫成了徐娘半老，我實在覺得慘不忍睹，便坐在窗邊看風景。

現在我終於懂了，想要拚命的是他這個溫柔雅緻的表妹，我這廂還沒抱怨完，她那廂已經咬牙切齒的撲過來撕打我，一面氣喘吁吁道：「你算什麼……只不過是秦府里的一個男寵而已……表哥根本沒把你當回事兒……你還不如他的那柄七弦寶琴……」

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門。原來真的是這個樣子。

我心有餘悸的摸了摸袖口。

其實對於他們幾個我是十分熟悉，近四和*圖*書個月來可謂是隔三差五就能碰一次面，眼角有傷疤的那位刺客兄逢初一和十五總會來騷擾一番，小眼睛咪|咪眼的那個出現的最頻繁，半夜三更擾人好夢的十之八九是他，還有一個鬥雞眼的，我真怕他那眼神用刀傷了自己……

蝶衣表妹露出鄙夷的神色，不屑的「哼」了一聲，揚長而去。

而此情此景，我也方才感悟到秦延之那句「莫要太拚命」到底為何意，只是並不曉得車廂內的蝶衣姑娘是死是活，緣何連大氣都不喘一聲。

拍了拍手正打算上車，大路盡頭又呼呼啦啦圍過來一群人，個個手執兵器，面色不善。

好半天，蝶衣姑娘咳嗽一聲，感嘆道：「表哥以前愛作畫，喜用澄心堂的玉版宣和齋墨，而今……」長長一聲嘆啊。

「表哥也會撫琴。」她一扭一扭走到我對面坐下，望著後院中的奼紫嫣紅幽幽道：「他用的琴是從商周時期流傳下來的七和-圖-書弦寶琴，音質絕佳，世間只此一柄。」

馬車顛簸一會兒，車內的蝶衣姑娘出奇安靜下來，我也不想再去招惹他，如此行了一路，快到秦府時，道路兩旁忽而「噌噌噌」竄出幾個黑衣刺客，帶著斗篷矇著面，只露兩個眼睛在外面。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若是今次帶的是山上的大妹、二妹和三妹，這會兒怕是已經揣著糖炒栗子爬出來圍觀了。

這就是我爹，我不曉得他拍過多少人的肩頭，所以我對他的話從來是只信一半。

在山上的時候，爹爹對我說：「夕兒啊，你有練武的資質，身子骨兒又不似女孩那般柔弱，以後這山寨便要靠你了！」他拍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可轉身又對楊離說：「離兒啊，你有練武的資質，性子又沉穩，以後這山寨便要靠你了！」拍拍他的肩頭也是語重心長。

第二日醒來時我倆還在屋頂，他把衣服脫了披在我身上，自己反倒凍得哆嗦，見我醒來hｔｔps://ｍ•hetubook•ｃｏm.cｏｍ第一句話便是：「今天你去接表妹時，不管遇到什麼情況，莫要太拚命……」我當時還納悶，去青樓接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子，犯得著拚命嗎。

豈料她聽聞我的話后瞬間激動起來，怒斥道：「你根本一點都不了解表哥！」聲音尖利，咬牙切齒，柳眉倒豎，手抓茶杯，看的我心驚肉跳，忙順著她的意思道：「哪能那麼容易了解一個人啊，況且是延之兄這麼古怪的人，我到現在都不曉得他為何喜歡睡前喝茶，喝多了又總是起夜，可偏偏又喜歡睡在床榻里側，每次總要將我吵醒……」我越說越氣，當即抱怨道：「昨天晚上還拉我陪他上茅房呢，這麼大個人了，還不如我師弟乖……」

我登時就覺得她這個眼神真是萬分的熟悉，小書童老管家無時無刻不用這樣的表情來關照我。

我「嗯」一聲，實則並未十分聽懂她在說什麼。

我也忙扔了馬鞭拔劍反攻，一時之間戰況激和_圖_書烈，刀劍鏗鏘，倒是車廂內的蝶衣表妹自始至終都未吭一聲，我不由在心中暗暗讚賞一番：果然是見過世面的豪門千金，定力就是好啊！

我還在虔誠的打量他們，那位刀疤刺客已經下令道：「就是這小子，殺了他，那姓秦的就好對付多了！」說完便群起拔刀攻了過來。

她揪著我的袖角又撕又咬又扯又打，好似這身衣服跟她有深仇大恨一般，我一頭霧水的看她跟衣服搏鬥一番，最終好不容易將我的半片袖子撕掉，於是方才解氣道：「你聽好了，我表哥他根本就不是斷袖！」語畢將我的袖子狠狠扔到腳底踩了幾下。

接下來，人比花嬌的蝶衣表妹不勝柔弱的卧倒在車廂，我拿著鞭子趕馬車的時候還在想，這柳蝶衣該是多麼愛那架古琴啊，若她知道我早就把它賣了，回頭是不是該撕斷我的另一個袖子。

聽她這麼一說，我恍惚憶起原先書房中是有那麼一架古琴來著，前些日子為了包下她這傾城名妓已經和圖書被我拾掇后抱到當鋪里賣了，當時秦延之只是掃了一眼，並未提出異議，而今見她如此懷念那架古琴，遂好聲勸道：「柳姑娘請節哀順變。」

我無奈撫額，看來楊離果然沒有說錯，山下的壞人太多，今天註定是要多災多難了。

彼時我並不十分清楚「斷袖」為何意，只瞅著自己毛絨絨的袖口無奈道：「那你幹嘛扯斷我的袖子？」

真真是一點江湖道義都沒有。

於是自信心前所未有的膨脹起來，直至那些刺客們撤離時我尤感尚未盡興。

我這個氣啊，從小到大沒什麼不良嗜好，最喜睡覺，平日里一般睡到日上三竿，夜裡天打雷劈都不帶醒的，可這秦延之每次總有法子將我折騰起來，昨兒個三更時分，他直接將我抱到窗台上笑眯眯的說：「子寧，你看，天上的星星多美啊。」

我跟這些刺客混戰半晌，忽而覺得大概我爹他也沒騙我，至少到目前為止我並不覺得吃力，又過了半晌，我觀這些刺客們倒是有些吃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