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薛澀琪沒有告訴傅劍玲,夢裡,她和許為靜都變成紙片了,是為什麼呢?為什麼?漫天飛舞的杏葉,紙片在風中飄遠。她不存在了,可她還看見他們在一起。
薛澀琪說:「我還夢見許為靜打你,還夢見韋宗澤跟你分手,後來他又回來了,說要跟你那個。」
傅劍玲正埋首整理酒店項目的資料,見到徐瑩進來就忙調換了屏幕上顯示的內容。傅劍玲一早就在忙,沒太注意薛澀琪,聽到徐瑩這麼一說,她也有點莫名其妙,但是對著徐瑩卻只笑了笑:「你想多了,澀琪孩子氣,平時有些好強,心地其實是好的。她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肯主動的。」
然後她笑的越來越大聲,越來越大聲,等她意識到的時候,她和許為靜都已經變成漫天飛舞的紙片,而傅劍玲還坐在那裡,韋宗澤在和她說話。
每次說到這個話題,蘇兆陽總是要反駁,「那怎麼一樣呢,我對你的感情,老天爺看得清,要是我辜負你,我自己都不會放過自己。」說著落下無數個愛戀的吻,「千萬別說什麼貶低自己的話,澀琪。」薛澀琪在他懷裡委屈地哭起來,還能說什麼,只有哭,蘇兆陽像哄小孩一樣摟著她溫柔搖擺,一會兒又無奈地笑:「你這個小傻瓜,怎麼就那麼在乎傅劍玲呢?你乾脆嫁給她好了。」
傅劍玲搖搖頭:「我幾時生過你的氣。」
薛澀琪不敢多說,傅劍玲說:「那就是了,你還夢見什麼了?」
傅劍玲猜她肯定要說什麼逗弄的話,但不好拒絕,便把電話遞給韋宗澤,「她要跟你說話。」韋宗澤接了電話,一本正經地說:「你好。」薛澀琪卻在那邊爆了句粗口說好個鬼,韋宗澤忍不住皺起眉毛,接著聽到薛澀琪說:「哎呀,你別介意,我說話是這樣的,吶,我前幾天給劍玲介紹了個男朋友,人還不錯,改天大家一起聚聚吧,免得你老惦記著。」
這夜薛澀琪也無法入睡,她和傅劍玲聊完電話,就一直在吸煙,坐在房間的飄窗上。很晚了,蘇兆陽還在次卧里跟他的兒子通電話,薛澀琪半點也不想聽到他們在聊什麼。奇怪了,一個兒子,他的,關她什麼事?他是她的誰?
傅劍玲又說:「你就別老是草木皆兵了,跟她親近點對你又沒壞處。」
傅劍玲想了想,覺得薛澀琪會不會是跟蘇兆陽怎麼了,中午一定得問問她。
然後薛澀琪就醒了,或許夢的描述遠遠不及夢本身那樣令人驚奇和害怕,她幾乎被抽光了全身的力。
薛澀琪問:「劍玲,你也會做夢嗎?」
薛澀琪垂頭說:「我告訴你,你會不會生氣?」
薛澀琪卻甩開他的手:「老洪明明是個流氓敗類,你幹嘛要我介紹給劍玲,我被你害死了。」蘇兆陽一愣,遂略微生氣地www.hetubook.com.com說:「老洪怎麼是個敗類了,別瞎說!」薛澀琪說:「怎麼你還生氣?我都恨不得掐死你。老洪不就想找個小情人嗎?幹嘛不去找那些十七八歲的大胆妹?夠刺|激,夠活力了吧。虧你還跟我保證說他是個好男人。」
韋宗澤時不時用手摸她的頭髮,時不時捧起她的臉輕輕摩挲,好像很愜意。然後他們吵架了,分開了,只剩傅劍玲一個人坐在長凳上。很久很久,也許一年又一年,她一直坐在那個地方。終於有一天,韋宗澤回來了,他帶著很多人,把她團團圍住,然後對她說:「我還是想跟你睡。」她不知道傅劍玲回答了什麼,但是她一定不會開心,於是她想上去幫忙,這時候許為靜卻又憑空出現了。
薛澀琪無奈一笑。
傅劍玲聞言,把文件收好放進抽屜,然後坐到位子上,問:「是你認識的人嗎?」
他想跟她和好,傅劍玲想,是的,這不因為他的愛,而是因為他曾經的愛沒有圓滿。
「你怎麼了?」他走過去,「你把我的煙都抽光了,傻瓜。」他說著親密的話,用厚實的大手撫摸她的頭,她的頭髮很細,摸起來十分柔軟惹人憐愛,蘇兆陽覺得自己是多麼地沉迷於這種感覺。
傅劍玲說:「這個嘛,也許你想知道我和他的結局。雖然你嘴巴上不承認,但是你心裏認為我和他都擺脫不了過去,遲早又會在一起的。」
開車的時候,韋宗澤和傅劍玲都坐在後面,葛離的心雀躍不已,時不時便從鏡子里看去。可他們都沒有說話,有時葛離刻意在轉彎的地方猛甩一下,讓他們緊緊靠在一起,事實是他們靠在一起了,卻仍然無動於衷。
「說啊,你什麼?」傅劍玲極少見她如此不痛快。
葛離接到韋宗澤的電話,迅速回到餐廳。心裏卻一直嘀咕,那兩個人竟然只待了一個多小時?他本來還希望他們見完面會一起過夜來著。
薛澀琪看著許為靜,許為靜獰笑著又說:「我們的心裏都有一個黑色的洞,你和我,我們是一樣的,有一天,我們都要看傅劍玲的好戲,看她是怎麼變成一張撕碎的紙片。」
薛澀琪說:「我昨晚做了個夢。」
徐瑩納悶地點點頭:「又不是我針對她,是她針對我。」話畢,大概覺得自己無聊,「我也是瘋了,跑來跟你說這,我出去了,你忙吧。」便捧著她喝茶的杯子出去了。
「怎麼樣?怎麼樣?你們還在一起嗎?」薛澀琪問。
韋宗澤卻邊笑邊往後面靠下,說:「我看薛澀琪也沒長大。」
倒是薛澀琪性子急,一到中午,就溜進她的辦公室,傅劍玲正在畫些草圖,列印資料,見到薛澀琪進來,她一邊收資料一邊說:「怎麼了?你今天。」
蘇兆和-圖-書陽聞言,嗤之以鼻,「能賺錢的不都是好男人嗎?再說你怎麼知道傅劍玲不願意?就算不願意吧,多認識些朋友沒壞處嘛,人家又沒逼你們,何必急著表示清高?」
清晨時薛澀琪被噩夢驚醒,尖叫一聲坐起來。回頭看床畔,蘇兆陽已經去晨練了,他是一個十分注重保養身體的人。
其實薛澀琪越這樣說,越讓韋宗澤感覺傅劍玲對他的難忘,他的手不經意碰到傅劍玲的手,便十分暢快地對電話里的薛澀琪說:「把她帶給洪明亮那種花|花|公|子就是你的好意?」薛澀琪一愣,為這件事她跟蘇兆陽生了好長時間的氣。她甚至問蘇兆陽,是不是覺得她和她的朋友都是可以不結婚光快活的對象。
薛澀琪聽得很認真,於是又問:「那韋宗澤是怎麼回事?」
薛澀琪一愣:「胡說,難道我希望被人□?我希望許為靜打你?我希望韋宗澤強迫你?」
這顯然是再落寞再可悲不過的事。
「是嗎?」薛澀琪似乎很失望,這答案實在無趣,頓了下,她突然想到什麼,驚詫地說:「你,你讓他送你回家?回青年路?」傅劍玲領悟到她的意思,卻不覺得這很重要,「是啊,這有什麼關係。」薛澀琪猶疑道,「那他會不會以為你還沒忘了他,所以還住在那個地方?」聽到這話傅劍玲笑出了聲,惹得韋宗澤朝她看過來,傅劍玲忙對韋宗澤說:「不好意思,是澀琪的電話。」韋宗澤笑了下,傅劍玲就對薛澀琪說:「你別胡思亂想。我先掛了,回家再慢慢告訴你。」薛澀琪猜想她現在不好說話,於是不再多問,只說:「那好,你把電話遞給韋宗澤。我有話跟他說。」
薛澀琪說:「她不會怪我,她知道肯定是你教唆的,她知道我不敢把我們的事告訴她,她還知道我根本就沒辦法告訴她,因為你不跟我結婚,因為你有孩子,你有老婆,我怎麼告訴她,我天不怕地不怕的薛澀琪,正在當別人的情人?小三?還是二奶?」
許為靜!
接著畫面又嗖忽切換了,在一個到處是杏樹的地方,也許是個公園,那裡靜悄悄,地面上落滿了金黃的杏葉。薛澀琪躲在一顆大樹後面,她裸著身體,金秋的和風環繞在她身旁,她看到傅劍玲和韋宗澤坐在一條長凳上。
「我被人□了。」薛澀琪說。
葛離之前曾經送過傅劍玲,這次當然不用多問就直接把車開到青年路。這套房子比起以前剛買的時候舊多了,裏面的住戶也已經滿了,夜晚一來,一眼就能知道那些較少的黑暗的窗檯,必定是表示它的主人還未回來。
薛澀琪放棄掙扎,夢裡蘇兆陽開始狂妄地褻瀆她,還捧著她的臉,口口聲聲說愛她。薛澀琪什麼也不想聽,她幾乎不關心自己的貞潔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她努力仰起身子去看傅劍玲,卻看見她們身後站著一個人,是個女人,她輕手輕腳走過去,趁她們不注意,她就把杜雅推到河裡去了。傅劍玲嚇不輕,想跳到河裡去救她,可是那個兇手乘機對她拳打腳踢,把她打得全身是傷,她一直捂著臉,然後那個惡毒的兇手轉過頭,看著薛澀琪,露出得意的笑。
蘇兆陽原本也氣不過,覺得她太歇斯底里了,可是聽到這句話,又十分心軟,於是摟著她的肩膀輕輕寬慰,「你想多了,其實老洪那個人分得很清楚的,以後又不會怎樣?傅劍玲那麼聰明,心中應該有數,怎麼會怪你呢?」
薛澀琪看著她:「也許你說對了。你會和他在一起嗎?」傅劍玲說:「人是會變的。」薛澀琪苦笑了笑,說:「也許吧,我不知道,夢是願望的達成嗎?天哪,我討厭弗洛伊德。」
薛澀琪不好意思地推開他,蘇兆陽你便冷不丁使蠻力把她抱了起來,「我得給你講個故事……」蘇兆陽說:「關於男人是如何為女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
傅劍玲摸摸她的頭,說:「弗洛伊德認為,夢是願望的達成。」
徐瑩狐疑地喔了一聲,心想:難道是薛澀琪想通了,想拉攏我?沒這麼神經吧。
「你!」薛澀琪氣得抓起煙灰缸朝他丟,蘇兆陽一側身,煙灰缸被丟到床上,月色里,一床污穢,薛澀琪突然捂著臉說:「我錯了,我真的錯了,為什麼我要跟你在一起,把自己搞得連自己的朋友都不敢坦然面對。」
傅劍玲說:「是以前的男朋友,今天碰到一起吃個飯。」管理員笑:「我模模糊糊看到他樣子蠻好,幹嘛不請他上去坐呢?」傅劍玲知道管理員是個老單身漢,此時純粹為調侃,於是笑了笑,不想回答。
韋宗澤站在傅劍玲的樓下,看她打開大門,坐在裏面的管理員朝傅劍玲看了一眼,聽到她說:「那就這樣了,再見。」管理員直覺站在門那邊的男人似乎很想上去坐坐,便聽到他說:「不請我上去坐是因為你不相信我?」傅劍玲卻說:「不請你上去坐,是因為我累了。」然後他就離開了,「那晚安。」管理員很好奇,看到傅劍玲走去按電梯門,就問:「傅小姐,那是你男朋友?」
薛澀琪說:「你笑什麼?」
傅劍玲一笑:「就這?」
薛澀琪忍不住笑起來,對蘇兆陽來說,這就算雨過天晴,就著月色,他看著這孩子氣的姑娘,「澀琪,我的公主,我們今天晚上去那邊房睡覺。」
不知道結局。
傅劍玲好笑地說:「是,我正在回家的路上,韋宗澤送我。」
許為靜牢牢抓住她,一字一字地說:「他想了她很久了,男人就是這樣的。你過去了又能怎樣?」
那是一定的吧和圖書,從現在的樣子看過去,似乎傅劍玲的心已經早早不在這裏了,韋宗澤看上去是那麼不愉快,但是以葛離對他的了解,這種不愉快也一定已令他躍躍欲試。過一會兒,傅劍玲的電話響起,是薛澀琪打來的,她同葛離一樣,十分關心他們的見面。
掛了線,傅劍玲對韋宗澤慍怒道:「你還是孩子嗎?你沒長大啊?」
薛澀琪說:「我夢見,我夢見,我……」
不是請你回來我身邊,也不是反過來說讓我回來你身邊,而是一句勢在必得的話,表示他想要做的事情。可是傅劍玲既不覺得生氣,又不覺得好笑,她把它捏成一團扔進垃圾桶。
薛澀琪抽泣地說,「她要是個男人,我早就嫁給她了。」蘇兆陽好笑地拍著她的背:「她有什麼好?」薛澀琪說:「她很理解我。」蘇兆陽說:「我也很理解你,我知道你的虛榮心多麼強,難道她也能像我一樣滿足你嗎?」薛澀琪說:「你給我物質的滿足,是以損失我的名譽作為代價的。」蘇兆陽一頓,不想話題又轉到這上面,想了想便說:「要不是因為傅劍玲對你來說這麼重要,我怎麼會力排眾議讓她當創意總監?這個部門可是元禾時代跟其他的同行最不一樣的地方。」薛澀琪卻一哼:「是副總監。」蘇兆陽說:「副總監也是總監。」
傅劍玲自嘲地笑了笑,想起薛澀琪說的話,全世界都變了,只有你沒有變。
薛澀琪喘著氣撫摸|胸口,依稀回想起夢中她和傅劍玲一起玩,不知道是在玩什麼,但是應該很開心,後來畫面切換成河邊,還是她們倆,也許是在玩水,忽然間從河裡走出一個人,是以前的杜雅。傅劍玲很高興地衝過去擁抱她,然後她們就一起坐在河邊看書。什麼書?她們在看什麼書?薛澀琪也想走過去,卻被一隻手狠狠拉住了,她回頭一看,竟然是蘇兆陽。蘇兆陽冷漠地說:「你要到哪去?你哪也不準去。我給你買了房子,從今以後你就住在那裡。」薛澀琪使勁掙扎,蘇兆陽接著說:「我已經睡過你了,你是我的。」薛澀琪害怕地打了他一巴掌,蘇兆陽就把她摁在地上,然後說:「你再反抗,我就讓你的朋友知道,她們會看不起你。」
韋宗澤和傅劍玲一起下車,葛離在外面等著。他看到韋宗澤走在前面,傅劍玲走在後面,誰也不看誰一眼。葛離心想:他們就像方與圓,很難說清究竟是誰克制著誰。
傅劍玲說:「會的。誰都會做夢的。」
回來我身邊。
韋宗澤的年紀和她們一樣,是的,他們是一同成長的,這是否也表示像他們這般並不是真正成熟的人群。也許因為韋宗澤現在的財富並非傅劍玲薛澀琪甚至葛離可比的,也許就連蘇兆陽也得在韋宗澤面前親親熱熱稱兄道弟,所以她們和圖書都忘了,韋宗澤還是以前的韋宗澤,財富和鬥爭不表示他已將所有的遺憾和不滿沉澱。
傅劍玲笑起來:「小傻瓜,你別激動,我這麼說吧,你夢見被認識的人□,表示你和這個人之間有性方面的信息,在你的內心裡,這個人不是你喜歡的,就是喜歡你的,或者你們互相喜歡,但也許是由於你們關係的不健全,你的某種慾望因此受到了壓抑,所以你夢見他□了你,這表示他和你關係非同一般。你夢見許為靜打我,是因為你一直認為她的所作所為深深傷害到我,你認為她是一個不顧一切要剝奪別人幸福的人,而且你認為她在剝奪的過程中也影響到了你,但是你沒有確切證據,或者說,你認為的那個受害人,也就是我,並不因此而憎恨她,所以你在夢裡夢見她真的動手打了我,這對你來說就是一種很直觀的證明。」
於是葛離忍不住開口問:「傅劍玲,你看他變了沒?」韋宗澤卻沉聲道:「好好開車,別鬧。」葛離才知道韋宗澤不高興。
傅劍玲聽了,噗嗤笑起來。
韋宗澤輕輕一笑:「跟我說這個做什麼?擔心我破壞你的好事?」薛澀琪怒道:「我什麼好事,我只要你別來搗亂就好了,劍玲又不是你的外套,冷的時候知道穿上,熱的時候就扔衣櫃里。沒了你她才高興呢。」
薛澀琪準點到公司上班,一直悶悶不樂,就連面對徐瑩時態度也變了,倒讓刺蝟般的徐瑩不明所以。徐瑩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竟然跑到傅劍玲的辦公室說:「你那個朋友瘋了嗎?早上突然請我一杯奶茶?」
薛澀琪理虧,便不吭聲了,傅劍玲聽到洪明亮的名字就轉頭看著韋宗澤,看到他那種壞笑,分明是在刺|激薛澀琪,而且不管他是打哪知道的,總之太不顧及別人的感受,她把電話拿過來,匆匆對薛澀琪說:「別較真,我回來給你打電話。」
在她的錢包里,還放著韋宗澤的便簽,不知道為什麼,她一點也不急著想看,甚至還在考慮要不要看。回到家裡,打開燈,她清理了一下包包里的東西,順便也把紙條取出來,放在床頭的抽屜里。直到把所有的事都做完了,洗澡,清理垃圾,看一下郵件,給薛澀琪回電話,看一會兒電視,然後準備睡覺,睡前她才打開抽屜看那張便簽,一行潦草但是有力的字,卻是韋宗澤性格的最大體現——
她越這麼想,心情越煩躁,竟把蘇兆陽的半包煙全抽光了,許久蘇兆陽說完電話回到主卧房,就看到月色下,這個令人無法親近的姑娘。
傅劍玲不說話,韋宗澤突然間感到心情好起來了,一種久違的豁然開朗,就像周圍每一個朋友所認為的那樣,他從不忘記傅劍玲,傅劍玲也無一刻忘記他。只是還沒到時候而已,一個開誠布公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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