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納步成城
第77章 謀定後動

「小郎君……」
「呵……」
「賊人凶戾,其心昭昭,一眼可辯,定是有謀而至劉郎君,你且思思,近些年,何人與你有仇若能得知是誰,薈蔚定當稟報阿父!」顧薈蔚跪坐于劉濃對面,臉上驚色雖已略斂,一顆心卻怦怦亂跳,思的想的皆是劉濃於長刀下跳來竄去的樣子,而在那般危亡情景下,他猶要捨命來救自己,心道:若非他……
殺之可殺,殺之不絕也……嗯,不可,不可……
「啪!」
來福用嘴咬著布條猛力一拉,勒住左臂傷口,滿不在乎的拍了拍,隨即抬頭笑道:「莫說十壇,百壇亦可!小郎君,對否?」
魁梧的大漢疾風般襲卷而過,縱刀拖起血傾如潮來福將重劍斜斜扎向草地,結束了這場突如其來的廝殺,看亦未看劍下之人一眼,抽劍而走,疾疾行至近前,驚問:「小郎君,可有傷著。」
劉濃淡然一笑,雙手徐挽,施得個正禮,神色則不卑不亢,而後不徐不急的笑道:「部曲有傷在身,劉濃尚需前往探試,先行別過!」
劉濃跪于案后,丹眼微眯,案上燭火漫燎,映著半邊臉,冷寒心思則瞬息數轉,何人所為早已有斷,然其所為是獨自而為,尚是背後有家族支持若是家族支持,斷不可這般輕殺;若非,則可殺之,以絕後患!心道:嗯,明日且往,待事情稍見明晰再論!有葛洪隨我一起,萬事皆已進退有據……
然,就算明知是其所為,未有半點實證,能奈之何。
「嘶!」
褚裒卻搶先一步,揮手道:「瞻簀休提,你我既已約好,便理應同往共隨君子一諾,豈有反覆之理!嗯,正好,錢塘府君與我有舊,明日我與汝一同前往!」
「是,小郎君!不……」
葛洪愈聽愈怒,嘴上鬍鬚顫動不休,重重一拳擊在案上,震得香爐顫搖,面色則冷沉如水,長眉凝聚似刀,半晌,冷聲道:「賊人,安敢如hetubook.com.com此!瞻簀,賊人可有道出是何人所為。」
「謝過鮑夫人!」
會是誰尚能有誰……
氣氛頗是森寒。
「無妨!」
來福下意識的隨聲而應,突地打得個激淋,驀然驚醒,搖頭道:「小郎君,來福不能回華亭!來福沒事……」微頓,悄聲再道:「小郎君,賊人已盡死,那人身側護衛定減或無,莫若……」
院外,蓬帳四結,將整個院子團圍,褚、孫、劉,三家隨從部曲盡皆於此,各作挎刀。
顧薈蔚道:「劉郎君,葛師所言甚是,賊人盡亡,律法如何制之此等凶徑,若再有下次……」說著,再難將話語持續,雙肩輕輕顫抖。
劉濃淡然而應,當即命來福與白袍速速包紮,而後眯眼看向那大漢與眾破落戶此戰雖是短促卻兇險萬分,來福等人即便藉著刀劍與戰陣之利,亦是個個帶傷;刀客目的確鑿,應是來自仇家!何人恨我入骨竟恣意如斯、妄行陰弒!若非這大漢于危急時率眾而出,我必死無疑……
「是,小郎君!」
褚裒一聲輕喝制住其言,再瞥得一眼,眉間神色逐漸呈冷,稍想,終是嘆道:「交友需得同類固從,同益相習!瞻簀處變而不驚,居危而不亂,此等風儀你我難及,正當與其為友,豈可棄之安國若是心存懼耶,明日大可獨自離去然,就此別後,切莫與人言,識得我褚季野!」
略頓,再揖手道:「明日前往錢塘,若諸事順遂,便會直赴會稽學館,這便與小娘子作別!」
顧薈蔚與其並肩而行,漫眼瞥他,幾番欲言又止,終是悄然頓步,輕聲道:「劉郎君,若非薈蔚乃女兒身,明日定當與君同往錢塘,共討逆行。」
鮑潛光聽完劉濃敘述,心中亦是駭怕萬分,伸手捉住顧薈蔚顫抖不停的雙手,安撫道:「薈蔚莫怕,莫論何人,但凡於鮑氏門前行兇,便是與鮑氏為敵!」和圖書
劉濃搖頭笑道:「不知,然一切尚好,些許小事,兩位勿需掛心,明日劉濃便去錢塘報官!季野、安國,若是急著前往山陰,可先行一步!」
劉濃心中早已有數,細細核之,更是篤定,遂沉聲道:「途歸之時,相救劉濃之義漢曾言,賊人昨夕便欲弒我于錢塘渡口,幸得義漢驚走其心不死,是以再次截殺於此!劉濃雖不敢妄猜乃何人所為,但心中已定,且知錢塘並無仇怨之人是以料定,此人定是途經渡口,偶然謀生歹意,若是細查渡口驛棧來往之人,或將有獲!若劉濃所料不差,其時再報于葛侯!」
孫盛想了想,正欲應允。
自廳室而出,月光投廊,寂靜清幽。
院中天井,褚裒與祖盛在下棋等待,待見劉濃踏來,趕緊迎上前去適才回歸,來福等人渾血浴室,早將整個院子驚動,他們自不例外,更攜著隨從前往後山打探那草叢中滿地的屍體,將二人驚得口瞪目呆,皆是養尊處優的世家郎君,哪裡見過這般殘酷血腥的場景,孫盛當即便吐得稀里嘩啦。
褚裒連聲問道:「瞻簀,可有傷著可知何人暗弒。」
劉濃亦不強求,稍稍側首一想,笑道:「來福,你們皆有傷在身,明日便回華亭,好生養傷!嗯,此事不可告之娘親,暗中知會碎湖便可,教她與阿姐商議,遣隱衛前來!」
笑聲自喉噴出,劉濃藉著巨石支撐緩緩起身,漫眼掃盡四野,遠方,兩名白袍渾身血染,正將一名尚未盡死卻猶自掙扎的刀客卸頜其餘的刀客則伏屍零亂,四下儘是殘肢斷體這些刀客皆是陰死之士,眼見事不可為仍不撤走,一直戰至最後,盡皆斷舌而亡!
來福見成功將小郎君注意力轉走,心中頓松,悄然行近一步,低聲道:「小郎君,咔嚓……」
顧薈蔚從巨石后顫顫危危的挪出來,臉色雪白若紙,顯然駭得不輕,手中卻拽著一塊石頭和*圖*書……
……
劉濃揖手道:「謝過葛侯!」
稍頓,再道:「亦與丹陽葛氏為敵!」
「安國!」
行至前院,燈火通明。
聞言,葛洪皺眉道:「決斷賊人皆亡,如何決之瞻簀,莫非汝已心知何不直言相告!此等宵小行徑,君子不屑為之,即便律法不可使其伏之,亦當教其不再妄為矣!」
這時,斜靠巨石的大漢瞅了瞅身下的頭顱,一腳踢飛,隨後渾不在意的將刀上血跡以草拭盡,而後慢慢側身,領著剩下的四名破落戶,遙遙施禮,大聲笑道:「劉郎君,可否討十壇竹葉青喝。」
「然也!」
劉濃微微側首,看向她,月光恰含半顏,眼底驚慌之色仍未褪盡,眉間卻染滿擔憂,想起她在後山飛石頭;臉上的笑意逐漸呈暖,淡然笑道:「謝過顧小娘子,劉濃心中有數!」
來福跨進帳中,單膝跪地,沉聲道:「小郎君,若不是來福大意,怎會使小朗君身陷險境!請小郎君責罰來福吧!不然,來福難以心安!」
帳中跪得一地,兩名受傷白袍亦當即翻身而跪。
暗中長長呼出一口氣,揮撩袍擺,就著雜草而坐,笑道:「坐吧,且都坐下!」
葛洪沉聲道:「陰弒,此等惡行,天地皆不容矣,人人得而誅之!瞻簀,汝且言來,勿需顧忌!」心中則道:幸而薈蔚無事,不然,我有何面目再對顧氏!此事,倘若泄露,顧氏豈肯與陰弒之人干休,定會至死方休……不過,事關薈蔚名節,切不可大意,需慎重待之!而薈蔚適才所言,則是逼我出言啊!唉,需得於顧氏知曉前,傾力將此事了結!潛光啊,若非……
劉濃劍眉凝鎖,心中則思緒百轉,曆數六年來所遇之人事庾亮斷然不可能,其已在豫章王敦軍府,聽聞剛升任參軍一職,與郭璞尚有書信往來烏程張氏亦不可能,李越攜著所有劍衛盯其一舉一動,但有異動皆會稟報,豈和圖書會一點風聲不露至於沛郡劉氏堂堂世家大族,若要制我,明面博弈便可,怎會行此末梢伎倆授人以口柄!但凡有智有節者,豈會冒天下之大不韙!
白霧蒼茫,風蕭如惶。
聞言,劉濃緩緩轉目,見其猶自豎著手掌揮切,心中竟生好笑之感,唇角微微上揚,按膝而起,眨著眼睛笑道:「若能咔……便咔!走吧,隨我見過那位義漢!」
再則,大漢如何得知莫非巧合……
劉濃步伐沉緩,薄唇抿作鋒,神情若有所思。
劉濃孤然孑立,環掃一眼帳中,來福刀傷三處,背後白袍殷紅如血;兩名受傷白袍,一人肩頭刀口駭人,足有三寸,一人臉上中刀,險些破顱;若非鮑夫人醫術精湛,且院中各式藥物盡足,來福皆是輕傷且不用說,但兩名白袍怕是就此危矣!再論大意,大意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臨行前,因李越將劍衛盡數帶走,楊少柳曾有意遣兩名隱衛與夜拂相隨,自己貪圖僥倖拒之若有青袍隱衛與夜拂在,怎會教賊摸至近前……
如此一來,便只有一人品行心性皆合……
來福歡聲而應,帳中諸人神情頓解,盡皆心道:咔咔咔……
呼!!!
葛洪眼睛突亮,猛地一拍矮案,正色道:「然也,瞻簀君子矣!按晉律,入棧必錄籍!明日一早,我便與你一同前往錢塘!」
「好勒!」
若隱衛前來,殺之。
劉濃目送其離去,轉身,行向院外,面上神色漸爾冷寒凝冰來福自前院迎來,二人匯作一處,默然而行,但見院中葛氏隨從盡皆挎刀,往來穿梭。
「勞煩二位兄長,劉濃謝過!」
莫若……
聞言,顧薈蔚稍稍一愣,隨後將雙手疊在腰間,款款淺身萬福道:「顧薈蔚,謝過劉郎君救命之恩!明日薈蔚亦要回吳郡了,劉郎君若是方便,錦信尚需再來。」
鮑潛光心中憐惜無比,輕撫其手,柔聲道:「薈蔚但請寬心,此等行徑,豈容再犯https://m.hetubook.com.com」說著,轉首對劉濃道:「劉郎君,且言來,切莫縱容!」
「咔嚓。」
帳中甚大,案上燃著燈火輝映寒刀,兩名受傷的白袍聞聽聲音,掙扎欲起劉濃趕緊疾步迎上,笑言安撫令二人靜卧以三人對陣十八人,且將敵盡數誅殺,卻無一人陣亡其中,雖有來福勇猛無匹、刀劍鋒利之故,但亦足以見得白袍之精銳,戰陣之犀利,便稱天下強兵亦絕不為過。
劍扣環響,鏘鏘!
出得此事,來福早將山下白袍盡數調來院外守候,褚、孫盛二人亦同劉濃攜著魁梧的來福邁向院外,步履從容,神態自若,月華注于其身,恍若生煙。
籬笆牆內,月如冷畫。
白袍按刀前來,肩頭血流如注,卻面不改色,闔首沉聲道:「小郎君,慢得半步,死了!」
孫盛悄聲道:「季野,君子不立於危牆……」
劉濃笑道:「進帳吧!」
「嗯……」
劉濃揖手笑道:「謝過各位相救之恩!如來福所言……」
劉濃踏向正對著籬笆牆的幾頂白帳,嘴角笑意慢慢冉起,恰若陽春融白雪,令人望而生安守候于帳前的白袍見小郎君前來,紛紛按刀闔首:「見過小郎君!」
言罷,不待劉濃接話,俏俏起身,輕然而去。
言罷,揮袖而去,木屐踏得冰脆。
「劉郎君!」
思及此處,深深吸進一口氣,朝著葛洪深深一個揖手,朗聲道:「回秉葛侯,賊人絕非流民,定是士族部曲殺人關乎典刑,不可不報縣府劉濃思之,理應陳情于上,請以律法決斷。」
劉濃搖頭道:「賊人盡數而亡!」
誰何人慾置我于死地!如此猖獗……
孫盛只得亦道:「我亦同爾!」
「碰!」
劉濃等人自後山而回時,數人帶傷,且葛氏小隨從命喪,再有顧薈蔚驚觀於一旁,自不敢有所相瞞,遂將事情經過與葛洪夫婦細細道盡。
眾人皆驚,哪敢與小郎君面坐,將低闔之首埋得更沉,唯露腰間刀身,翹指帳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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