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浪淘沙
第四十九章 市井(上)

「關起來,關起來!關到地下挖石頭去!」
……
正悶悶想著,馬車已經停在了大總管府門口。眾同僚紛紛從各自的車廂中跳了出來,或者告辭回家,或者進入各自的衙門處理公務,很快就散了個乾乾淨淨。
大元朝人壽命短,四十歲就可以自稱為老夫。眼瞅著自己的白頭髮如家產般一天天增多,卻不知道將來由誰繼承,蘇明哲心裏怎麼可能不著急?各家佛寺、道觀沒少布施,連帶著喇嘛廟和十字教堂都捐了大把金銀,只不過各路神仙卻只收錢不辦事,誰也不肯給他送下一個兒子來!
逯魯曾想想自己回家后除了政務之外,也沒啥事情可干。於是就強笑著回應道,「想讓我請你喝酒就直說,繞什麼圈子啊!看你的錢存到最後,都得便宜了誰?」
「哪,哪裡?」蘇先生猛地站起身,從窗口探出一個腦袋。「巡邏隊,巡邏隊都死哪裡去了!有人偷東西,你們不管么?」
想到和-圖-書這,逯魯曾心中最後一絲不滿也煙消雲散。正如蘇老不死說的,何必爭什麼相權臣權呢,自己都七十多歲的人了,爭到手又能怎樣?而朱重九又是個少見有情有義的,他做了皇帝,祿家上下怎麼可能不跟著平步青雲?
「這種事,我才不在乎?你沒看大總管今天任命那姓吳的女人當提督么?我家的女兒,大不了今後都送去上講武堂。即便自己做不了女將軍,至少,也給我找回幾個當將軍的女婿來!」蘇明哲撇撇嘴,強撐著精神頭回應。
由於朱重九不喜歡在自己的家中擺宴席,所以整個大總管府上下,也很少有官吏敢在家中專門養著廚師。大夥無論誰家有客人來,通常都帶去城中的飯館招待。久而久之,這種作法在淮揚官場就形成了一種習慣。而當地的酒樓,對官員們的面孔也漸漸熟悉,很少再為某位高官的突然蒞臨而驚慌失措。
然而轉念一想,他和*圖*書又開始為曾外孫問題發起了閑愁來。從成親到現在,滿打滿算已經整整兩年多了,自家孫女的肚子依舊沒有任何動靜。當祖父的雖然不方便過問,但總不可能裝著沒看見不是?萬一哪天讓某個媵妾搶了先,或者群臣又進獻上了別的女人,以雙兒那綿軟性子,她豈不是要活活被欺負死?!
「真是便宜他了。這種人,不缺胳膊不缺腿,偏偏不學好,活該關在地下一輩子不見天日!!」
「吱——!」彷彿在回應他的質問,樓下響起了尖利的哨子聲。緊跟著,一大群身穿黑色短打,手持木棒的壯漢就沖了出來。與街上的百姓一道按住行竊失手的小賊,三下五除二,就給捆了個結結實實。
「也就是大總管慈悲,換了當年蒙元那會兒,剁胳膊剁手都是輕的!」
這句話,可有點兒戳蘇先生的心窩子了,令後者臉色登時就是一暗。他當年在徐州做小吏時,老婆就娶了三hetubook.com.com個。做了淮安軍的二號人物之後,大姑娘更是沒少往家裡抬。可這麼多年下來,膝下卻全養了一堆千金小姐。帶把兒的兒子半個也無。
去年的戰火,始終沒能燒進城裡頭。經過半年多的休生養息,揚州市井,正以日新月異的速度,恢復著往昔的繁華。街道兩旁,大大小小的各色鋪面早已經連成了片。裡邊的貨物則是天南海北,應有盡有。而走在街道上閑逛或者購物的百姓們,則大多數臉上都帶著開心的笑容。系在各自腰間的荷包也都沉甸甸的,裡邊裝滿了幸福和期冀。
逯魯曾揮揮手,吩咐親兵們儘管到另外一間去吃喝。自己和蘇先生兩個,則讓夥計在窗子下擺了個小桌,要了一壺民間釀製的花雕,幾個特色小菜,慢條斯理的品了起來。
如果朱重九將來坐了天下,除了他本人之外,最大受益者,可能就是祿氏家族了。畢竟朱重九身世孤苦,除了一個被逼死多年的姐姐www.hetubook.com•com之外,沒有任何直系親屬。所有算得上自家人的,只能是祿雙兒這邊的親朋。
「走吧,去太白居喝兩盅去?再不喝兩盅,你還等著別人給你往墳頭上澆啊!」蘇先生依舊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但關切之情,卻溢於言表。
眾人七嘴八舌,唯恐自己的聲音不被巡邏隊長聽見。
眼瞅著兩個老頭子身後跟著七八名親兵,呼呼啦啦朝自己這邊走,太白居的掌柜和夥計們豈能不喜出望外?當即,命人將二樓的臨窗的雅間給空出了兩個,畢恭畢敬地將貴客們領了上去。
「別著急,你比我小了近三十歲呢!」逯魯曾反應甚快,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拍了拍蘇明哲的肩膀,笑著安慰。「女人家四十歲生孩子,就是老蚌產珠。男人么,七十歲得子,也是福壽雙全!」
這下,整條街道都跟著沸騰了。百姓和商販們一邊衝著小賊吐口水,一邊衝著巡邏隊的頭目大聲喝彩。那巡邏隊的頭目也不怯場,舉起www.hetubook.com.com僅剩的一條左臂給街坊們敬了個淮揚軍禮,然後高聲喊道:「老少爺們留點兒情,別用吐沫把他給淹死了。太平府那邊正缺人下礦井呢,留他一條命,剛好去替咱們大總管挖石頭!」
「便宜他了!」
「你倒真是不傻,怪不得今天眼巴巴地瞅著大總管提拔那個女人呢,原來是給自己留後路!走吧,太白居,聽犬子說,那邊廚子的手藝不錯!」逯魯曾笑著奚落。心中知道同僚的隱痛,也不再多廢話。與對方一起,步履蹣跚地走向街頭上新開張不久的一座酒樓。
「呀,那個,那有個小賊,把手伸到別人褲腰上了!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就不知道廉恥么?」逯魯曾人老,眼睛卻不花,忽然見就看到了一個很煞風景的情況,忍不住高聲斷喝!
時令正值盛夏,屋子裡的溫度多少有些高。而從窗口吹進來的徐徐清風,則成了一種難得的享受。二人一邊推杯換盞,一邊欣賞外邊的人來車往,片刻之後,就有了熏然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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