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皇太一&山鬼篇 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
第十八章 百鬼夜宴時

婦人們見渺渺語氣中的怒意消了些,連忙道:「今日中元佳節,是我江陵鬼門關每年行百鬼夜宴的吉日良辰。陸渺渺你是我鬼門關的貴客,來了這裏,就是我眾鬼的主子,祖宗大人。我等是桃杏梅三鬼,請主上容我等伺候。」說著,榻前三個婦人慌亂地拜了下去。
陸渺渺很想問問「你們主上到底是誰」,但是又怕這群鬼怪發現認錯了人,會對自己不利,於是便含糊其辭地問道:「你們主上現在何處?」
她正待張口解釋,不想一枚火紅色的丹藥不知從哪裡嗖地一下彈射出來,直直地朝著她的口中射過去。陸渺渺心中不由暗暗叫苦,這會提不起氣來,雖然看得清楚,卻是無力閃躲,眼見得那一粒丸藥彈進口中,咕咚一下咽進了喉嚨。
見得陸渺渺推門出來,院子里忽然寂靜了一下,接著便如炸開鍋一般轟地熱鬧起來。帶渺渺過來的小女鬼百花小妖咯咯笑著跳過來,又是一把抱住了她的腿,接著便有奇形怪狀的人物陸續上前,不知怎麼就簇擁著她坐到了中央的一張大桌前。
江陵腹地有一處深山,多年以來,許多逃亡的流寇惡匪聚到此處,彼此之間又互相殺戮,存活下來的都是窮凶極惡之徒。這些惡徒形貌兇惡,遊離于天道王法之外,做事隨心所欲,燒殺搶掠,無所不為。方圓數百里,無人敢靠近這座惡鬼之山,靠近者,無一人生還,因此這山又被稱作「鬼門關」,就是過了鬼門關,便踏上了黃泉路的意思。
陸渺渺無奈,只得舉杯將酒飲下,不想那酒甚烈,而且酒中混著一股濃濃的藥味,十分難喝,嗆得她咳了起來。一杯酒下肚,只覺腹中一團火熱,彷彿在燃燒一般。饕餮鬼卻是笑著,立即將酒杯再次斟滿。
看到陸渺渺的狼狽模樣,季無月不禁皺了hetubook.com.com皺眉,伸手從她指縫間抹了一滴血,一試之下,眉頭皺得更甚,便示意她拿開雙手,右手向前一遞,便將一件東西塞進了她的嘴裏。
只聽書生道:「陸姑娘是我們主上的朋友,伺候姑娘是應該的。今日百鬼夜宴,是鬼門關一年一度的慶典,我等傾慕陸姑娘,只想與姑娘共同歡慶。冒犯之處,還望姑娘千萬莫要見怪。」
眾鬼見她突然這幅模樣,不由嚇了一跳,紛紛圍上來,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陸渺渺只覺得耳邊聒噪之聲不絕,心中煩悶不已,只得用手捂著口鼻,鼻血從指縫間汩汩流出,極為狼狽。
書生鬼言道:「我主從來不參加百鬼夜宴,這些年都是我等自行慶賀。我等也不敢打探主人的行蹤。」說著,舉杯道:「鬼門關百鬼,共同敬陸渺渺姑娘一杯酒,祝姑娘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出了兩道門,眼前忽地一闊,卻是走進了前面最大的院子。推門的一刻,鼎沸人聲撲面而來,只見院里長形桌設了十余張,每張桌皆是滿滿地擺著菜肴酒水,桌邊圍滿了人。再仔細看時,這些人的長相果真是千奇百怪,無所不有,在他們之中,陸渺渺已經見過的饕餮鬼、玉面狐等人,簡直算是正常人了。大院出去想就是正門,正門之外立著一座牌坊,上面遠遠地可看見四個大字:「結燈草廬」。
陸渺渺身邊坐的是一個書生打扮的,青衣瘦削,面如死灰。書生拿起一隻玲瓏剔透的翡翠色酒壺,在渺渺面前的杯中斟滿了酒,端起來便向她手中遞。
陸渺渺站起來,抱拳道:「承蒙各位厚愛,只是小女子無功不受祿,各位哪裡用得到小女子,還望明示,凡做得到的,小女子定當儘力而為。」
玉面狐道:「今日去迎接,也沒來和*圖*書得及給你送見面禮,這個寒玉鐲子可是辟邪祛毒的寶貝,你戴著罷!」
只聽隔壁桌上有人縱聲長笑,大聲道:「陸渺渺,這可是價值連城的九轉大還丹,服下一粒,增壽十載,內力長進三分!」
這一眾鬼怪大多都是直腸子,當時就有人七嘴八舌地言道:「還望求求我主……」話還沒說完,便給身邊的青衣書生咳了一聲打斷了。
書生大怒,斥道:「饕餮鬼,也不看看這是多麼寶貝的東西,你憑甚麼亂喝?」饕餮鬼也不理他,只再將杯斟滿,道:「陸渺渺,喝吧,沒有毒的。」書生一聽,便也明白了,連忙道:「怎會有毒?怎會有毒?若是敢在這酒菜中下毒,害死了陸姑娘,那我等可是死一萬遍都贖不回來!」
只聽季無月冷冷地說道:「誰把陸渺渺帶到這裏來?誰給她吃了這些葯?你們是自行了斷,還是讓我親自動手?
「啊喲喲,陸渺渺這皮膚還真滑,腰條還真細哩!」
這些婦人講話,顯然是在刻意討好於她,但說話的用詞、語氣都極不自然。至今為止所見的群鬼,都是直接稱她為「陸渺渺」,連「陸姑娘」、「陸小姐」這樣委婉一點的稱呼都不會使,應當是平素絕不討好他人,只能被他人討好的人物。這樣一群奇怪的人將自己擄到此處,卻又對自己百般示好,陸渺渺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此時明月當空。饕餮鬼也恰是坐在陸渺渺一桌,用尖厲難聽的嗓音大喊一聲:「吉時已到,開席!」讓稱作「饕餮」的來主持宴席,簡直再合適不過了。聽到「開席」二字,各桌也更加熱鬧起來,觥籌交錯之聲便開始不絕於耳。
這滿桌的酒菜,陸渺渺自然是碰都不敢碰的。這次饕餮鬼居然看出了她的心思,咯咯怪笑兩聲,跳到她和-圖-書的身邊,端起酒杯,一仰脖灌進了自己肚裏。
這時便有眾小妖大罵玉面狐投機鑽營,先下了手,一時許多人都擠上前來,有的送這個,有的送那個,各種稀奇古怪的物什便在陸渺渺面前堆成了一座小山。
正想著,那玉面狐卻是從別桌上擠了過來,冰涼的手拉起陸渺渺的手腕,將她凍得一個寒戰,還沒看清楚,一隻烏油油的墨色鐲子已然套在了她的手上。
「江陵鬼門關」,倒確是十分有名,實際上,是曾經有著十分的惡名。七年前,若論起江陵鬼門關,江湖人皆談之色變。
季無月遞給她一塊帕子,陸渺渺拿帕子將鼻血擦拭乾凈,這才有工夫抬起頭來看著無月。只見他身穿一件大紅色絲質便袍,長長地直拖到地,腰間用紅色帛帶松垮垮地束著,長發也只隨便地束了一下,倒像是剛剛睡醒,尚穿著安寢時睡袍的樣子,與先前大為不同。那形容之美,直說不出的勾魂奪魄。他左手握著一件物什,卻正是陸渺渺被玉面狐收走了的雙刀。
陸渺渺忍不住發出一聲尖叫,掙扎著便要跳起來,但四肢竟是無力得緊,掙了幾下,身子還是軟軟地粘在榻上,連坐都坐不得。她心裏不由大為焦躁,甚麼鬼呀主的,怎得脫了我的衣衫?若要害我,實在不行引頸一刀倒也痛快,若是遭人凌|辱,可怎生是好?
陸渺渺硬生生地支撐開沉重的眼皮,卻發現自己正赤條條地躺在一張陌生的榻上,全身上下,除了內衣,竟是一|絲|不|掛。榻的周圍,三四個奇裝異服的陌生女子圍著,正像賞玩珍稀動物一般地看著她。
她很想弄清楚這些人把自己擄到此處的理由,但桃杏諸鬼卻是支支吾吾說不明白。她見這些鬼怪似乎並不打算傷害自己,反正身體還不能自由活動,便決定去看看,究竟發生了和*圖*書什麼事。只要能堅持到身體恢復能力,想要逃走,也不是不可能的。
正在難受之間,周圍卻是忽然靜了下來,太靜了,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渺渺詫異之間,正要抬頭觀看,卻聽得一個冰冷的聲音言道:「陸渺渺為什麼會在這裏?」
傳說在鬼門關之中,又有一名鬼王,暴虐無比,鬼門關所有鬼眾,都對他俯首帖耳。鬼王在時,時常率百鬼夜行,所到之處,寸草不生。但是七年前,聽說鬼王遭了背叛,竟被手下所殺,從此鬼門關易了主。易主之後,鬼眾竟很少在江湖上現身,鬼門關的消息,近年也很少有了。只是不知江陵鬼門關的百鬼,怎麼竟會到了建康的地界,開起什麼百鬼夜宴來。
這聲音頗為熟悉,竟好像,是山鬼季無月的聲音。
那東西順著喉嚨滑了下去,味道又腥又苦,苦得她皺起了眉頭,但那東西下肚之後,卻是一片奇異的清涼在體內漫開,身體里熊熊燃燒的火焰開始漸漸地熄了下去。這件東西陸渺渺倒是嘗了出來,是一枚生蛇膽。
榻邊的幾個妖女見她醒了之後一臉怒容,反倒一團慌亂起來。其中一個連忙捧過一隻錦盤,上面放著整整一套衣衫和金銀首飾,結結巴巴地言道:「陸……陸渺渺,我等……可是絕無惡意。我等正要給你梳頭更衣,少頃便要開席了!」
這是第一個稱她為「陸姑娘」的。聽他們話中的意思,似乎自己認識的什麼人讓他們十分畏懼,因此不知出於什麼目的來向她示好。這麼看來,倒是暫時不會有什麼危險才對。但是,這樣一來,倒讓她對於這個人產生了好奇心。近來的日子實在是極其平淡,毫無可圈可點之處,又是在哪裡識得了如此人物?
勉強走出房間,陸渺渺驚訝地發現自己身在一個相當大的宅院之中。宅院的和*圖*書房屋很多,頗有些年頭,也明顯是疏於修繕,許多牆體都斑斑駁駁。宅子雖舊,打掃得卻相當乾淨,院落中不曾刻意栽花種樹,倒是隨處雜草叢生。頭頂照明的是大紅燈籠。整個院落與平常人家大為不同,倒像是個荒宅一般。
都說女兒愛穿紅,但實際上,越正的紅色,越是屬於雄性的色彩,上古戰神皆以正紅色為象徵色,容易激發人戰鬥的慾望。一身正紅色的季無月,冰川般的臉上帶著一絲怒容,雖說模樣美極,卻是十分可怕,直讓人寒意從心底生髮。
丹藥下肚,陸渺渺體內頓時如翻江倒海一般,只覺心跳快如擂鼓,氣血直往頭上沖,全身的血脈似乎要炸開一般,雙眸登時綠得如翡翠一般,鼻血刷地流了下來,頭一暈便跌坐在椅子里。
陸渺渺咬牙坐了起來,一把抓過錦盤上的衣服,開始迅速地往身上套,把全身上下遮了個嚴實之後,方才發現這是一套艷紅色的紗裙。加上她拒絕三名女子為自己梳頭戴首飾,長長的黑髮只是黑瀑般地披在身後,在燭火曳曳之下倒真有幾分像個女鬼了。
陸渺渺藥理雖然一般,嘗不出這酒中究竟是何物,但她好歹也是個醫者,一試之下,便知酒里加的是增強內力的大補之葯。這種藥物對於普通人來說,確是千金難求的寶物,服下之後,對於習武之人大有裨益。但妖瞳血脈,天生體質極熱,故而爆發力強勁,服下此等藥物,卻會導致血流過速,大大有害。陸渺渺飲下一杯,便覺面紅氣喘,見眾鬼再次舉杯請她喝酒,忙連連搖手表示推辭。
渺渺見這些婦人並無加害自己的意思,反倒似乎對自己甚是忌憚,心神漸漸地定了下來,便問道:「這是何處?你們將我劫到此處,是何用意?」
「嘖嘖,這樣一雙修長玉腿!要不然我主又怎會另眼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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