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月道:「現下我們都傷了元氣,不能趕路。打點好行裝,調息一夜,明早就出發。」
陸渺渺跪在地上,小心地將他抱在懷中,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簌簌滴落在他蒼白的臉上,順著他的臉頰流進他的頸窩。她的妖瞳,清清楚楚地看到蕭四的心臟被貫穿,跳動越來越微弱,心中一下子全亂了。但是蕭四將全部的內力聚到心脈,護住心臟,用盡全身的力氣,最後說出一句話來。
陸渺渺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抬起頭,卻對上了無月微微含笑的雙眸。無月道:「你累了吧。」
無月這一刀割得很重,鮮血幾乎是噴射而出,渺渺又是指捏,又是點穴,設法讓蕭敬煌將他的鮮血大口大口地吞咽了下去。過了一陣,無月手腕血凝,他便又割了一刀,繼續喂蕭敬煌服食。
她望了望無月,無月只點了點頭。陸渺渺坐到蕭敬煌身邊,從大漠講起,把自己的故事,認識了無月的故事,國醫館的故事,從前發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
陸渺渺忙打起精神,取出金針,飛快地尋找蕭四心臟周圍的經絡,利落地下針,將血流截斷。見渺渺施針完畢,無月示意她按住蕭四身體,自己右手握住鐵釺,一用力便將血淋淋的鐵釺生生拔了出來。
是了!陸渺渺這才記起來,自己是國醫館的少司命,身邊這個人是國醫館的山鬼。沒有從閻王爺手裡搶人的本事,是決計進不了國醫館的。她雖然不行,但山鬼可以。國醫館之中,除www.hetubook.com.com了東皇太一,怕就數到他了。
無月道:「花鬼又不是神仙。我的血有生髮的作用,如果生髮的速度快過了失血的速度,他便能活,這也是因為有你在。如果不能先止血,而且臟器碎裂,不可能救活。」
陸渺渺道:「你們再陪我一刻,我想看看,這一回祖師爺要告訴我什麼。」說著,便將車兒給她的和氏璧,從懷中掏了出來。
那一隻纖細的手,膚如凝脂,柔若無骨,散發著隱約的幽香,怎麼看也不像是一隻耍刀弄劍的手。那細膩柔滑的肌膚輕輕地觸到微微開啟的唇瓣之上,撩撥得雙唇一片火熱。蕭敬煌心中一盪,話語全哽在喉里講不出來,竟是不自覺地痴住了。
季無月道:「我用藥維持住,你將他臟器縫一縫,否則恢復得太慢了。」
陸渺渺心裏明白,他們現在還沒有逃出敵人的魔掌。曲無殤不知多少時間可以恢復,而劉裕現在的精力,恐怕是放在如何救治慕君歡上面。東皇太一,不知他要回去做什麼?
陸渺渺幾乎崩潰了。她像一個無助的孩子一般大哭起來,緊緊地抱著蕭四,上氣不接下氣地哭喊道:「你別死!你別死,是我錯了!我什麼都相信,只要你不死,你說什麼我就聽什麼!你什麼都做得到的,你怎麼會死呢?」
無月背著蕭敬煌回了客棧。敬煌道:「雖然鬥技大會時,我們的真容都沒有暴露過,但若是觀察得仔細,認出來是不難的。所以和_圖_書
,宜都郡不宜久留。咱們打點一下,儘快離開吧。」
鐵釺足有二指粗,從蕭四的前胸刺入,後背透出。鮮血從傷口汩汩湧出,大片染紅了他牙白色的衣衫,顯得觸目驚心。
做完這些,季無月將蕭敬煌抱起來,道:「現在,快走。」
開胸縫合?這是陸渺渺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不禁有些退縮。但無月說道:「不要緊,你只管下手,我保證他死不了。」
蕭敬煌聽得入神,聽完之後,神情極為複雜,嘆道:「想不到,你竟有如此令人心疼的過去。」也許是頭一次,他顯得有些局促,心中的難過竟不知該如何表達。沉默了片刻,蕭敬煌問道:「為什麼,要告訴我?」
被季無月這麼一說,陸渺渺頭腦倒是清醒了一點。無月蹲下身來,從她手中接過蕭四,讓他倚在自己的腿上,手指輕輕用力,「嗤」地一聲撕開他的衣衫,露出胸口觸目驚心的鐵釺,言道:「止血。」
陸渺渺不由打了個寒噤。原來,東皇太一就在那一瞬間,不但決定了救誰,決定了要慕君歡的命,甚至連對方有一個曲無殤在都算了進去。這並不是事先計劃好的事情,但在那電光石火的瞬間,他能夠一舉把事情做得這樣絕,頭腦之清醒,處事之果斷,心性之冷酷,簡直難以用言語形容。蕭四說過的話回蕩在她耳邊:「東皇太一,那不是人,是妖鬼,你絕不可以去找他!」真的不是人,真的是妖鬼。
蕭敬煌低下頭去,氣息亂了一亂,半晌才
https://m.hetubook.com.com說道:「方才,你哭了?」
失而復得,得而復失,大起大落,莫過於此。
對上蕭四的眼神,渺渺方才忽然覺得十分不妥,不由臉上一紅,急忙把手縮了回來。
見蕭四口嚼草藥,向無月怒目而視,陸渺渺忍不住噗地一笑。她替蕭四整了整凌亂的衣衫,正色道:「蕭四,我想給你講一講我的事情。」
陸渺渺將手抽了回來,向無月投去了感激的目光。想得真周到,連止痛藥都備好了。
陸渺渺咧嘴一笑,笑得有點憨傻,但是,這種憨傻卻顯得很幸福。蕭四沒有死,無月也在這裏,我們三個都活下來了,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好的呢?這個傻乎乎的笑容映在無月的眼中,無月便回了她一個傾國傾城的笑。
「蕭四!」陸渺渺驚呼一聲,飛身掠過,接住了他倒下來的身體。
敬煌道:「滅族之恨,我自然不能求你化解。我對你說過,我並不是什麼忠義之人,但是,我不敢向你保證我會幫你手刃仇敵。我心裏也很為難。不過唯一能保證的,就是一定拚死保護你的周全。」
「我很清楚,我的心脈斷了,為什麼還活著?」他皺著眉頭問道。
就這樣喂他喝下的鮮血足有兩碗有餘,無月的面色已明顯有些蒼白。季無月收回手來,從懷裡摸出一隻小瓶,從中取出兩粒丸藥,塞進蕭敬煌的口中。
渺渺緊緊地跟著無月,二人以最快的速度出了山洞,風馳電掣般地疾奔。直到離開亂雪山莊八十多里,二人方https://www.hetubook.com.com
找了一處僻靜的山林,停了下來。
蕭敬煌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他完全不能相信自己居然還活著,直到動了動身體,胸口傳來撕裂般的劇痛,這才信了。
陸渺渺聽他說出「拚死」二字,不由面色一變,伸手便捂住了他的嘴。
如果是活人,這一拔一定會痛得跳起來了,但是蕭四的身體一動也沒有動,宛然已經是一具死屍了。陸渺渺下針之時,手撫著他的胸膛,只覺得體溫越來越低,心中的焦急便又平添了幾分。但無月臉上並未出現焦慮的神色,他取過了渺渺的短刀,一刀抹開了自己的左手腕脈。
陸渺渺將他撐起來的半身按回去,讓他老老實實地躺著,蕭四順勢便握住了她的一隻手。陸渺渺待要將手抽回來,卻聽得他說:「我覺得,非常疼。」
陸渺渺道:「我身上的一切,你現在都知道了。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想做什麼,我只想你答應,再不要有今天這樣的事了。」
但是蕭四的眼睛漸漸地失去神彩,再也不能說出一個字。
蕭四說:「我答應過你,後半生,終有一天會證明給你看。」
蕭四正要繼續開口說話,卻有一隻冰冷的手忽然堵住了他的嘴,向他的口中填了一大團亂七八糟又極苦的藥草。季無月道:「你元氣大傷,還是別說話了。這是止痛的藥草,你仔仔細細地嚼爛了咽下去。」
但是,事情比她想象的容易得多。無月用了麻藥,又用了補益、止血、清毒的各種藥物之後,陸渺渺用小刀將蕭四胸m.hetubook.com.com前的創口又開大了一些。在妖瞳之下,每一根骨骼、每一條血脈,都看得清清楚楚。她巧妙地繞過了一切障礙,順利地縫合了蕭四破損的心臟,以及周圍斷裂的肌肉筋脈,最後,將前心後背的創口也縫合得完美無瑕。
季無月右手托著蕭敬煌的脖頸,左手腕湊到他的口邊,示意陸渺渺捏開他的下頜,將自己的血液從他口中灌了進去。
陸渺渺沒有說話。蕭四深吸了一口氣,忽然恢復如常,笑道:「這不是好了?」見渺渺還是沉默,他便也正色道:「我一點,也不後悔。不過,以後會小心一些的。」
陸渺渺方寸大亂,全然沒了主意。但是這個時候,有一個清冷的聲音在耳邊說道:「你冷靜一點!你忘了自己是誰么!」
無月將蕭敬煌的身體平放在地上。二人已疾走了將近半個時辰,這段時間里,蕭四的身軀竟漸漸開始回暖,也有了微弱的呼吸。雖然心脈的血流被截斷了,無法向全身供血,但季無月的血已經滲入了他四肢百骸,維持並恢復著各臟器的功能。花鬼的血與東皇太一的真氣不一樣,花鬼之血在於生髮,是加速機體自行修復,而東皇太一的真氣是作為一種外力,直接幫助修復。雖然沒有東皇太一的真氣那麼神奇,但現在看來,蕭四的性命,應當是保住了。
陸渺渺問道:「你知道我想要做什麼了。可你是朝廷命官,你作何打算?」
陸渺渺在這期間倒是想到了一件事,便問無月道:「如果心臟被震碎了,但是旁邊有一個花鬼在,能不能醫得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