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的蕭敬煌並未起身,眉頭卻是皺了皺,言道:「這麼多年了,告訴你們多少次,莫要這樣叫我,怎的就是不長記性?」
陸渺渺道:「原來撫風山莊的人追殺你,都是你安排好了的。」
師傅……天下第一的大騙子?
蕭敬煌點了點頭。
「我是真的潛到撫風山莊去,偷了他們莊主的命|根|子通靈寶玉。要是安排好的,他們哪裡敢追殺得那麼賣力,滿口小兔崽子、狗娘養的亂罵?」
陸渺渺感到無語。原來這師徒二人相處的興奮點,居然在相互算計上。
無月一身黑袍,腰間束著紅絲絛,肩挎行囊,背著長劍,在她身邊靜靜地站著,長發被風吹得輕輕飄逸。
「什麼時候知道這個局是用來除姚質的?」
蕭四點了點頭。
「二試的時候。」
蕭敬煌也站起身來,道:「殿下回去瞧瞧,有我給你埋的禮物。」
為首的青衫軍士道:「少主,是屬下錯了。」
這傢伙,真是個賭徒性子,還真像極了蕭四。
蕭敬煌哈哈一笑,道:「怎麼會!那可是條孤狼,哪有那麼容易被害死?我是為了和氏璧去的,因為娘子想要,我不得不冒這個險啊!」
蕭四將窗掩上,又挨著渺渺坐了。這會安靜下來了,他身上熟悉的芝蘭香味淡淡地蔓延開來,若有若無地包圍著她。
「嗯。去哪裡?」
「那你怎麼不告訴陸姊姊?」
陸渺渺沉默。
陸渺渺忽然之間產生了一種直覺,她有點後悔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蕭四了。但是,蕭四差點就沒命了,這又是不爭的事實。罷了,她咬了咬牙。無論如何,我欠你一條命呢。若真的被你
和*圖*書坑了,那就坑了吧。
「這個傢伙,從小就不一般。義熙六年,盧循之亂,想必你也聽說過。當時形勢極為兇險,都城已然受到威脅,現在的皇帝讓劉粹帶著他去守京口。那時候他才四歲,會守什麼京口,不過是穩定軍心的一顆棄子罷了。但這孩子,居然不哭不鬧,穩坐帥位,神色凜然,將士以為蒙神佑,竟奮勇殺敵,勢不可當。後來皇帝南征北戰,他從九歲就隨軍到處打仗了,可以說是爬慣了死人堆的。所以,不要看他年紀小,這孩子比一般人經歷的事情都多。」
「車兒的事情?」陸渺渺問道。
沒有說去哪裡,沒有說去多久,沒有說什麼時候再相見,甚至沒有說,究竟還會不會再相見。這總讓她有種錯覺,似乎下一次相遇的時候,一切,都會跟今天不一樣了。
「也許,我突然是了呢?你也覺得,她很有趣不是?」
「因為我知道你把她帶走了,必然沒有什麼風險。只是沒想到她會自己回來送死。」
蕭四也不客氣,拉著渺渺在榻上並肩坐了下來。只聽車兒講道:「敬哥哥你來了,我心裏高興。沒有你在的日子無趣極了,所以我就叫人緊緊地盯著你,看看你這回又想做什麼。結果發現你身邊,竟帶了一個姑娘!」
心狠手辣,現在陸渺渺倒還真沒看出來。不過,如此說來,再過五年十年,等車兒長大了,變成了世上的另一個蕭四,報仇定然是難上加難了。相處這麼久,她完全明白,如果蕭四是她的敵人,那她斷然是搞不定的。
啟明星亮,東方欲曉。一襲白衣的https://m.hetubook.com.com俊美男子獨自坐在江邊老樹之下,斜倚著樹榦,百無聊賴似的用手指輕輕纏繞身邊的草莖,靜靜地凝望著江月送流水。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的的馬蹄之聲,三騎青衫軍士疾馳而來,在男子不遠處翻身落馬,上前兩步,單膝跪地,口中喚道:「殿下!」
車兒走到窗前,打開了窗,道:「姊姊,保重了,咱們後會有期。」
陸渺渺收拾好了所有的行李,恢復了女兒妝,立在庭院之中。一切準備停當,就等著出發了。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到底去哪兒好。
「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凡事不要逞強。常記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渺渺搖搖頭。天下第一的大騙子,有什麼好問的。
「我帶你,回我的故鄉――花鬼的故鄉。」
蕭敬煌道:「帶來了么,拿過來讓我瞧瞧罷。」
車兒站起身來,走近兩步,握住了陸渺渺的手,道:「姊姊,我真的覺得你很好,心裏很喜歡。可是,果然還是敬哥哥才是這世上最有趣的,所以,我只好把你讓給他了。如果他將來待你不好,你還是可以來找我,我和他不一樣,我對你是真的。」
「不是我盡心竭力,而是不得不盡心竭力。我有沒有好好教他,這傢伙一眼就看得出來。我想立足,這也是迫不得已。」蕭四說著,臉上的微笑漸漸地斂了,「現在他年紀小,倒還不足為懼,但是今後就不一定了。若論心思縝密,他不輸給我,但若論心狠手辣,我卻望塵莫及。」
「說我什麼了?」蕭四懶洋洋地問道。
敬煌道:「二試的時和圖書
候。」
劉義隆道:「敬哥哥,我知道我的事情肯定瞞不了你太久,不過,這次怕是超過十個回合了吧!我的乳名是車兒,連你也不知道的吧。」
忽然,有一隻微涼的手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這隻手雖然並不溫暖,但是傳來的感覺溫柔而堅定,讓她的內心剎那間平靜下來。
「這麼多年了,敬哥哥,我可從來沒見你讓任何女人接近過!我覺得特別好奇,這個女人到底有多大的利用價值,能讓你寸步不離地守著?所以,我就跟著她,然後,想辦法接近了她。」
庭院里植了一株不高不矮的木芙蓉,天氣已然轉涼,但這芙蓉樹仍密密地開滿了淡粉色的花朵。清晨的風吹過,花瓣揚揚洒洒地飄飛在天上,飄落在樹下人的衣袖和發間。陸渺渺遠遠地望著木芙蓉之下一黑一白兩個長身玉立的男子。晨光籠在他們的身上,映在他們精緻到難以言語形容的眉眼間,讓人恍惚覺得到了天庭,眼中落的是天上仙人對詠的身姿。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安靜地說著話,其間既體察不到親近,也感覺不到敵意。就是那樣,靜靜地交談。許多年之後陸渺渺回憶起來,仍然覺得這一天的清晨,木芙蓉下兩個人面對著面說話的絕美圖景,清晰地鐫刻在腦海之中,永遠也不會忘。
「說他們逼走了我師傅什麼的,那自然都是騙你的。不過跟你說的關於我師傅的事,可都千真萬確,姊姊你可千萬放在心上!」說著,車兒向渺渺擠了擠眼睛。
蕭四道:「所以,你不可輕視他年幼,他說的話,也全然不要相信。」
車兒陰險地彎了彎嘴角:「你是為了害死三https://m•hetubook•com.com
番統領季大人吧!」
車兒搖了搖頭。
蕭敬煌噗地一笑,言道:「說得好像我是騙子一樣。」
蕭敬煌道:「自然,我不會忘。」
總是黏著自己的人,忽然之間說他要離開了,去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不知怎的,陸渺渺心裏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是失落?還是竟然有那麼一點點的,捨不得?
「反正我還不至於會死在那裡。誰知道她會特意回來,差點把我害死呢?」
「自然都是好話了。」車兒撅了撅嘴,「可是一來二去,我發現這個陸姊姊,真是有趣極了,難怪敬哥哥會帶著她。再後來,我就很想把陸姊姊留在我身邊,因為和她在一起,無論做什麼,都有意思得很,開心得很。可是,沒想到,她居然是你的……不過,敬哥哥,你說她是……我怎麼都相信不了。你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
難怪,車兒的心智比他的年齡成熟太多。渺渺略帶譏諷地言道:「這還不是多虧師傅教得盡心竭力?現在想想,說的那些話,使的那些陰損的招數,竟跟他師傅一個模子里刻出來一般。」
但是蕭四的目光已經不落在她的身上了。蕭四轉向季無月,言道:「殺手,你來。我有話跟你說。」
等了一陣子,蕭四才從房中走出來,卻是什麼也沒有帶,隻身上穿著許久以前渺渺親手為他縫的那件衣裳。他走到陸渺渺的身邊,很溫暖但是略帶點憂傷地笑了笑,言道:「事情發生了點變化,所以,這次我不能跟你一起去了。我必須去做一件事情。」
「渺渺,跟我走吧。」無月說道。
蕭四道:「你相信他的話?」
陸渺渺苦笑。你們師和圖書徒二人,互相指證對方是騙子,讓我到底信誰的?我倒覺得,你們兩個,全是騙子,一個也不能信。都滾!
車兒沉默了一會,忽然露出了笑容,道:「既然陸姊姊是你的未婚妻子,我是不會和你搶的。別忘了,你與我之間的關聯,是有血作了紐帶的,自然跟別人不一樣,對不對?」
「有話要問我?」蕭四道。
車兒道:「你什麼時候明白了的?」
劉車兒拉開一把椅子,坐了下來,道:「敬哥哥,你們也坐著,我從頭給你們講一講吧。」
下面,該去向何處呢?宜都郡,讓陸渺渺的身體髮膚,實實在在地感受了一回敵人的強大,也深刻地領悟了,報仇,對於現在的她來說,還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其實該怎麼做,她心裏很清楚。最好的選擇,就是傍上東皇太一,然後,把祖師爺留下來的秘寶找全。如果把祖師爺教的武功學全了,究竟會比現在強大多少?只是,劉裕,車兒,那三個人……敵人實在太強了,帶來的那種恐怖感……想到這些,陸渺渺的全身又開始微微地發抖。
兩個人的交談並未持續很久。蕭四望著她,露出一個溫暖而燦爛的微笑,揮了揮手。他的身影是怎樣融化在晨光里的,陸渺渺已經記不清楚,只是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蕭四已經不在那兒了。
「既然看破,三試為何還要去?」
車兒燦然一笑,亮星般的雙眸眨了眨,輕輕一閃,消失在蒼茫的夜色里。他並沒有問禮物是什麼,埋在何處了,偌大一個宜都王府,大海撈針,看來這種事情,是他們兩個之間的家常便飯了。堂堂一國皇子,窗里來,窗里去,倒當真跟他人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