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命篇 悲迴風之搖蕙兮,心冤結而內傷
第八十一章 妾發初覆額

這種感覺,陸渺渺也是有過的。自從哥哥不在以後,她一直是孤身一人,身處山林時不提了,那是連頭野獸都能當成摯友的寂寞歲月,便是在那熱鬧非凡的風月場,來人摩肩接踵,又何曾有一人可以傾訴衷腸?
小蔻用幻術遮掩了自己的腳步,站在榻邊靜靜地望著罹燈。他已經睡著了,面容寧靜而祥和。月光透過窗欞,灑在他的身上,與他的發色一樣潔凈。他的皮膚細膩到有些透明,五官的輪廓非常好看,成熟而迷人。
「我心裏有好多話,好多的疑惑,都不知說給誰聽,憋在心裡頭,真是難受極了。」說著這些,小蔻眼睛里竟泛起了淚光。
「我當時根本就不曉得『幻境』是什麼東西,只知道自己一直在看著他,看著他造出來的一切,看著他最後走到了我身邊。」
就是現在,小蔻十五歲,罹燈三十一歲。
莫非另外一個,是眼前這個小小的少女?
小蔻輕輕地上了床榻,拉開他的手臂,枕了上去。她沒有解除幻術,卻開始輕輕地解除他的衣衫。只解開了兩三個扣,他的胸膛裸在她的面前,她便突然慌張得解不下去了。她伸出手來,輕輕地放在他的胸口,觸感溫熱,傳來有節奏的心跳。她終於靠過去,摟住他的脖頸,把嬌小的身軀貼了上去。
男子拔出劍來,四周景物瞬間變幻,小蔻圓睜了雙眼,看著他招出一頭一頭的戰鬥幻獸,心中的敬慕充溢了整個小小的胸膛。
如果糟塌我自己的身體可以讓你多看我一眼,哪怕是罵,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不記得生在哪裡,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族人和*圖*書,只知道從記事開始,父母便帶著我四處流亡。為什麼要流亡,我不知道,父母從來不對我說這些。一定是我父母的身上,藏著什麼秘密,因為我們常常遭人追殺。結果就在我九歲那年,父母終於給那些殺手殺死了。」
陸渺渺伸出另一隻手,摸了摸她柔軟的捲髮,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一年,小蔻九歲,罹燈二十五歲,幾乎是可以做她父親的年紀。但是,並不妨礙在緩緩流淌的歲月里,情愫暗生。
漸漸的,小蔻已經長成了一個楚楚動人的少女。十五歲,已是外面的及笄之年,正是女子談婚論嫁的年歲。隨著身體的微妙變化,再加上書本和人言,小蔻開始更深地了解了男女之間的情愛。
因為她交不到朋友,罹燈在最初的幾年,對她百般呵護。他親自教她讀書習字,練習武術,強身健體。適應了桃源的生活,罹燈便開始對小蔻進行幻術的開蒙。
自從幻術開蒙,學館的孩子開始使幻術來捉弄小蔻,但是沒過多久,他們發現小蔻是捉弄不了的。
這一年,小蔻十二歲,罹燈二十八歲。
「姐姐可願意聽聽,我的事情?」小蔻哽咽著問道。
陸渺渺手心傳來的溫暖彷彿一下融化了小蔻眼角的冰塊兒,淚水,就從那一雙漂亮的眼睛里刷地流了下來。
當時的小蔻雖然年紀尚小,卻也明白自己這是要死了,心中十分絕望。就在絕望的淚水裡,她邂逅了自此一直牽絆著她的,屬於她的神靈。
「我又不想害他們,可是我也不能平白教人欺負。反正我也不想要他們,我只要hetubook.com•com有先生就好了。」
儘管罹燈親切的笑容不見了,再也不肯給她好臉色看,可是小蔻一點也沒有在意。只要是先生吩咐的,絕對不打一點折扣地完成。修行,讀書,習字,一直到後來的外出執行任務。
從這一天起,小蔻開始直接地向罹燈表達她的愛慕之心。從這一天起,罹燈開始對她疏遠。
罹燈入魔似的獃滯了片刻,緊接著飛起一腳,狠狠地將身邊的姑娘踹下了床,自己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夜色里。
有時候,不過是恰到好處的一句話,一抹笑,一個背影,一片雲,一場雨,一首曲子,帶來的卻是一輩子說不清道不明的印痕。
男子轉過頭來,驚訝地望了她一眼,言道:「你,進得了我造的幻境?」
「我還曾經有那麼片刻的歡喜,因為有那麼一刻,他明明就打算回應我了。當我擁抱著他的時候,他的身體明明都有了反應。我明明不要他許諾任何事,可是他寧可忍耐,也不肯要我。」
男子凝視了她很久,最終對她伸出手來,言道:「你,跟我走罷。」
當她剛剛明白人事,便在一個夜晚毫不猶豫地爬上了罹燈的床榻。
「小蔻,傷心會過去的,後面的路很長,好好地活下去。活得盡興才好。」這是安頓下來之後,罹燈對她說的頭一句話。
小蔻的模樣與其他人生得不同,在夢狩族人一片淡淡的容顏中顯得極為濃郁。罹燈送她入了學館,但同齡的孩子總取笑她。小孩子不懂事,對於異類,總是本能地孤立排擠和欺負。
「所以說,我這條命,是先生給的呢。姐姐,是不是有和-圖-書了一個仰視的開始,就註定是觸都觸不著的,仰視的一輩子?」
對於小蔻的表白,罹燈斬釘截鐵地表示,他一輩子也不會考慮。「你在我眼中,永遠只是一個孩子。」他冷冷地說道。
「大概是我不漂亮,沒辦法贏得先生的心。這麼多年了,先生從未對哪家的女子動過情,我覺得很幸運。我每一天都在盼著長大,可以長成一個漂亮的女子。可是直到現在,先生不但不肯接受,反而對我越來越冷淡了。」
安葬了父母之後,小蔻便牽著她救命恩人的手,跟著他回了他的家,一片世外桃源。
「我,是六年前給先生撿回來的。姐姐你也瞧見了,我的模樣跟別人生得不一樣,又常常不自覺地做出怪事來,同齡的孩子都不跟我玩。所以,我連個說說心裡話的朋友也沒有。可是今天見了你,氣雖是氣的,卻覺得有種不一樣的親近感。那感覺,就好像你也會跟我一起做出怪事來似的。」踟躕半晌,小蔻終於開口說道。
「我覺得沒有關係,因為我還小,時間還有很多。如果我用一輩子來對先生好,他終有一天會感動的吧?可是三年了,這滋味,還真是很難受啊!」
罹燈的眼睛緩緩地睜開了,愕然地望著懷中一|絲|不|掛的姑娘。姑娘見他醒了,也是一陣慌亂,但她的亂只持續了一瞬,便一咬牙,粉|嫩的紅唇湊上去,貼上了他的雙唇。
「可是我很快就會長大的!」小蔻堅定地說。
其實現在的小蔻,秀美靈動,已經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少女了。她的美是獨特的,艷麗中帶著一股倔強,如同風霜里開出的燦爛的花。小和圖書蔻的身上,青春的活力和清純撲面而來,怎麼會不讓人動心呢?
那一日小蔻午睡醒了,簾外桃花隨風飄散,清香縈繞在鼻端。她推門出了院子,卻忽然聽得琤琤琮琮的琴聲,清雅,淡然,令人心平氣和。罹燈盤膝坐在桃樹下面,眉目低垂,靜靜地拔著琴弦,清風拂過,吹起他銀色的長發,發間有淡粉色的桃花零落。
不但捉弄不了,而且小蔻反過來用於捉弄他們的幻術,非常可怖,每一次都至少讓他們被噩夢纏繞好幾天。最可怕的是,中的幻術,連他們的家人都解不了,要送到學館去讓先生解,才解得開。
只有她一個人,每回執行任務的時候,都帶上了一股子拚命的狠勁兒。別人執行任務,多是力求穩妥,唯有她,只要結果,為此不惜弄得滿身傷痕。因為這樣的事情,罹燈罵過她,甚至對她禁過足,但罹燈的責罵讓她變本加厲。
不過小蔻卻不是盞省油的燈,誰罵她,她便罵回去,誰打她,她便打回去,打起架來,比男孩子還要兇猛。
「姐姐,我愛慕先生。可是愛慕一個人,真的辛苦。今後,我還想一直努力下去,直到先生的目光,可以落在我的身上。姐姐你說,我要怎麼做,才好呢?」
直到一切都結束了,小蔻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不由悲從中來,便伏上父母的屍身,放聲大哭起來。
這莫名的親近感,原來不是我一人有感覺。陸渺渺想起小蔻在湯里放蜈蚣的事情,忽然想到罹燈說的話:「這樣資質的幻術使,我至今只見過兩個。」
不用先生說,當然也打算活下去的。小蔻的生命就和*圖*書像頑強的野草,從來沒有過放棄的念頭。
所有的夢狩族人天生都是幻術使,所以學館的課程,本身就有幻術。族裡除了族長,便是罹燈等三個人幻術最高,所以他們三個便擔任學館的先生。幻術使的能力極限,天生就是註定了的,再怎麼努力,也無法突破自己的天資,這一點與常人不一樣。所以罹燈的職責,還有測定每個人幻術的天賦。
就這一幅圖畫,忽然把小蔻定在了原地。她的心中,剎那就塞進了這個人。雖然這個人一直都在,可是,就在這一瞬間,這個人忽然塞滿了她的整顆心,那顆心裏,再也沒法裝進別的什麼。
每天,無論多苦多累,小蔻必定天不亮就起,勤快地做完家裡的所有活計。一日三餐,務求盡善盡美,準時地端到先生面前。她在那些細緻的餐食中花去的心思,不求誇讚,不要感謝,什麼都不要,只要先生肯端起來吃下去,就足以讓她心花怒放了。
什麼都可以,只要先生接納自己,就可以。
小蔻的模樣,不是個嬌弱的女孩子,但這會兒輕咬著朱唇,長長的睫毛垂下來,一臉惆悵的姿態,倒顯得我見猶憐。
那個高大的男子,銀色長發,銀色眼瞳泛著謎一樣的光澤。他穿著一件深色的衣衫,像是黑里泛著閃亮烏青的那種顏色,與他的發色襯得恰到好處。那個人,神情溫和恬淡,宛若在你受難的苦旅中,等在那裡渡你的菩薩。
漸漸的,孩子們都對小蔻敬而遠之。
忽然發覺,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再也沒有這種因為寂寞而逼迫自己堅硬起來的感覺了?她不知不覺之間,輕輕地握住了小蔻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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