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君篇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第九十七章 舊事成塵煙

「說得對,你確實配不上東方氏四十一的名號。」東方三十六眼神極為冰冷,「東方燃雪,你若還剩得一點良心在,也不會貪圖榮華,殺親弒友,通敵叛國,屠殺我大宋這麼多熱血兒郎!」
東方三十六面不改色,彷彿絲毫不為她的言語所動,只冷冷地言道:「東方闌天此名,我早已捨棄。你之於我,早已毫無意義。陣前相對,不若兵戎來見。」
蕭敬煌將陳橋村一帶的地形圈出來,言道:「細看看,此處地形足夠獨特,有的是可以利用的法子,又何必糟蹋百姓的房屋?」
「闌天!」東方四十一忽然抿嘴格格地笑了,「一別三載,可曾思念我?」
話音未落,渺渺只覺眼前黑影一閃,「叮」的一聲,有一個人斜刺閃出,手中長槍一架,格住了東方燃雪當頭砍下的長刀。
東方燃雪面上顯出惋惜的神色,嘖嘖嘆道:「闌天哥哥,看來你恨我,不曾想我了?可是,我卻是想你的,夜裡睡不著,總念著你的好,那些歡喜的歲月,怎麼也捨不得。闌天,你真的什麼都好,沒法言說的好,特別是那纏歡床榻之上的你,好得很,足教人愛煞。闌天,那時候你夜夜對我索取無度,可不是這樣一付作死的神情。我就是愛極了你的那個模樣兒!」
蕭四悄聲問詢渺渺:「你可願意同去?」
快速收拾停當出來,渺渺便看到騎在馬上,穿著戰甲的東方洛玉,依然是腰挎彎刀,腿上縛了匕首,只右手中還挽了一條紅纓長槍。一身戰衣的洛玉,與前夜在房樑上潛著時的姿態大為不同,他身量雖不高,卻挺拔精神,眉宇間挾著一股英氣。
一眾六百餘人,便向陳橋村的方向,急行軍而去。
此女簡直是語不https://m•hetubook.com•com驚人死不休。前排諸將耳中聽得清楚,下巴都快掉了下來。對方女將出言侮辱己方主將,卻連帶著將自己也一起辱進去,尚自嬌笑著不以為意,看不出的竟是淫|盪至極。陸渺渺倒是早就看出這兩人之間不對勁,但也絕想不到東方燃雪口中這般毫無遮攔,當即便聽得紅了臉。
剛剛靠近了陳橋村,卻忽有探子來報,說是前面發現了臨淄守軍的影子!
兩隊臨淄守軍,乘著夜色,拉著馬,馱著裝了糧草的袋子,剛剛從陳橋村出來,沿著小路往北走去。
為首的是東方三十六。他一身青黑色戰甲,黑色披風,騎白馬,紫金冠,手握銀槍,一雙冰冷的眸子直直地盯著她。
四十一方心中合計,昨日剛定了,今夜來陳橋取糧草,就遇上了臨淄的守兵,莫不是走漏了風聲?但這一探,發現附近的村子都有臨淄守軍在籌糧草,倒令她心中略微一喜。
蕭四看到洛玉和龍風,略微打量了一番,便向三十六拱手道:「多謝。」看來,他是肯定了這兩名少年的實力。
一排火箭挾著忽哨聲,準確地圍成一個半弧的形狀,剎那間密密匝匝地釘在了兩軍之間。
選陳橋村,是因為這個村在臨淄西南部,雖離北魏軍駐地不是最近,卻離臨淄縣城最遠,也並不在平時戰鬥打響的必經之路上。到這裏襲擊,守軍設防的可能性最小,而且百姓此前未受過侵擾,正常生活,有餘糧屯積的可能性也最大。
此人鐵甲黑袍,長發在風中飄逸,白皙的面上神情冷冽,堅決而剛毅,平時略帶羞怯的神情隱沒不見,絕然是個輕靈俊美的少年戰將。這格住東方燃雪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刀的,正是在陸渺渺身後照應的東方龍風。
看到龍風,東方燃雪的眼神中倒似乎掠過那麼一剎那的柔和,這柔和轉瞬便消失不見,只聽東方燃雪道:「三年不見,龍風,你倒也長成了俊俏的好兒郎。洛玉那小子,怎麼不見?」說話間,手上絲毫未曾鬆懈,毫不留情地一刀又向龍風劈了過去。
這怕是,撞了大運了,恐怕臨淄城的守備也不足了,今夜正是他們在附近村落籌糧草的時機。這零散籌集的糧草,定是要運到一處約定的地點,然後由集中的軍力護送回臨淄。深夜行動,是籌糧而不是搶糧,押糧軍必不會太多。所以,現在是一個好時機,待到他們的糧草籌定,攻其不備,不但可以消滅一支敵兵,而且正好劫下他們籌集的糧草,豈不是一石二鳥?
東方三十六策馬上前,與龍風聯手,長槍連舞,將東方燃雪逼退五丈,啞聲下令道:「放箭!」
「潛行,遠遠地跟隨他們,不要令敵人察覺。」東方四十一下令道。敵方主將是東方三十六,這個人她再了解不過了,絕對不簡單,所以即使是籌糧,出的兵不會太多,卻也絕不會太少。而且那日來戰自己的一將,聽說是都城派來的監軍,如此年輕,功夫竟然已臻化境,真難以想象宋都會有這等人物。四十一心下忌憚,便一面跟蹤押糧的小隊,一面派了人飛騎回營,向拓跋弘毅稟報探得的情況。
事不宜遲,當即便去著手準備。東方四十一手下兵馬大約有三千人,去洗劫一個村子,根本用不了這麼多人,最多來一千。所以蕭四和東方三十六親自帶了六百人,即刻動身,到陳橋村附近設伏。
火箭方一落地,https://m•hetubook.com•com地上便呼地燃起了大火。火借風勢,形成了一人多高的火牆,劃成半弧狀將東方燃雪的隊伍包住,迅疾地向前推去。燃雪心中暗叫不妙。方才竟沒有發覺,足下所踏的地面,竟全是枯敗的黃草,而黃草下面,竟似乎早已鋪滿了油。最頭痛的是,西北風颳得正烈,這火牆包住他們,正好便向那山隘口準確無誤地壓了過去。
「四十一,你做下的好事!東方氏一族見你,人人得而誅之。」東方三十六冷冷地言道。
陸渺渺心中也暗暗佩服,果然昨日一整天,你是在做這個。可是,要換了是我,倒真的記不了這麼清楚。
東方三十六嘴角一勾,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蕭敬煌說的,正是他想的,但此話由他來講,費的唇舌便要多些。由皇帝派來的監軍事來說,正是再合適不過了。作為武將,軍令如山,如果上司是個草包,那是很頭痛的事情。可要是上司比自己還能幹得多,那卻是生與勝的希望,是一種說不出的快意,怎一個爽字了得。
東方燃雪握緊了手中長刀,忽地策馬向陸渺渺的方向奔襲而來,口中喝道:「闌天,莫騙我,我曉得你心裡頭有我,只不敢說出口罷了。你身邊怎能帶了別的女人,看著教人氣惱,我便替你除了罷!」
不多時,探子來報,鄰近的三個村子,都有小隊人馬,馱了糧食出來,正在往北走。
跟蹤著走了並不太遠,到了陳橋村附近一處西北-東南向的隘口。守兵押著糧車,便向那隘口拐了進去。四十一令部隊止住腳步。前頭是兩座高山的夾縫,地勢險要而狹窄,將糧車彙集,藏在裡頭,倒確是不錯的選擇。但如果,是對方的誘敵之計呢?若是先行設好了埋伏,這山和圖書隘,進去可就出不來了。
「探。」東方四十一下令。可她話音還未落,周圍忽地火把灼灼,一片雪亮,竟有一支部隊,從後面抄了她的退路。
一干武將圍成一個圈,細細地商量著對敵計策。渺渺坐在一旁,聽著聽著,卻出了神。蕭四坐在中間,在圖上指指點點,耐心地規劃和講解著,周圍的人聽著,便不由自主地連連點頭。陸渺渺隱約地感覺到,從這些日子他話里話外的意思,他是主張少用兵的。而他制定謀略的時候,又總帶著那麼一股說不出的對於百姓的悲憫。這是一個不可動搖的原則,堅決而肯定。這讓她有一些驚訝,這不像她認識的蕭四,她認識的蕭四,沒有這麼憂國憂民。這些不可言說的奇特細節,讓她隱約看到了這名男子內心深處一個不為人知的側面。
洛玉身邊,騎黑馬穿戰衣的少年,渺渺卻是第一回見。這個少年比洛玉長几歲,和她差不多年紀,膚色略顯蒼白,竟不像在戰場上風吹日晒的模樣。少年腰懸雙劍,提長槍,長發斜束,額間束了細細的帛帶,容顏清俊,雙目極黑,薄唇抿著不語,整個人顯得內向沉靜。望見陸渺渺,少年的臉上甚至顯出一抹尷尬的羞怯神色。
這,想必就是洛玉提到的,他的哥哥東方龍風了。
這是,一別三載了么?他的眉目,還是那如描似繪的俊美模樣,他的皮膚,還是那微黑的蜜糖的顏色,皮膚的下面,還是那充滿力量的肌理感覺,掩不住爆發力的骨骼血肉。東方三十六永遠是那樣一個矛盾的複合體,又寬廣又精明,又善意又狡詐。最最親近的男人,最愛的分家哥哥,日思夜想的人。
東方三十六便暗自喚了人,去吩咐龍風和洛玉一起去。看眼下的形勢,這位少司命不僅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東皇太一那裡要緊,在自己的上司眼中,更是重到不能再重。如果她有個閃失,竟成了關乎軍心穩定的大事了。龍風和洛玉年紀雖輕,在戰場上的經驗卻已相當豐富,他們在領兵打仗方面不是最強的,但在近身格鬥方面,這兩個年輕的男孩子卻于宗家這一輩的男兒中獨領風騷。
渺渺小聲道:「自然要去了,你兩夜未睡了,我不放心。」言語之間,竟全是關切的意思,令蕭四心頭一暖,眉眼間不自覺地流露出笑意。
根本無路可走,只能進那山隘。一眾軍馬混亂不堪地向後退避,轉瞬便避進了隘口的裏面。
蕭敬煌說話聲調不高,語氣也並不嚴厲,卻不怒自威。話音落了,堂上登時一片寂靜。
是夜,果然如情報所言,東方四十一率九百人,到陳橋村突襲。
蕭敬煌不知從哪取出一張大圖,是畫在一張薄紙上的手繪,將敵軍進犯可能涉及的兩郡十三縣的地形盡數繪在了上面。這一帶的地圖軍中並不是沒有,但比不上這張圖的全面細緻,連舊有地圖上的錯誤,都一一更正了,一看便是實地觀測過的結果。
東方四十一柳眉微蹙,下令道:「探鄰近的三個村子。」
看著眼前的形勢,東方三十六不禁又對監軍事暗暗地佩服。他說這個時間是西北大風,果真就是不折不扣的西北大風。此人,竟會呼風喚雨不成!
「誰是四十一,誰要這些束縛人的假惺惺的數字?簡直是泯滅人性。我是燃雪,闌天,無論天下如何變,我都是你的燃雪。來我這邊,可好?」四十一笑容如花一般明艷,她模樣本就極美,是略帶一絲英武之氣的瀟洒大氣,這會兒卻忽地媚眼如絲,竟顯出一股輕浮的花柳之姿。
「東方四十一,下來受死!」三十六低低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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