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天下篇 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
第一三三章 迢迢牽牛星

時光,就這樣簡單地分成了「有他的日子」和「沒有他的日子」。
見得此景,無月當即拔劍出鞘,使生血召喚,身後當即長出一大片桃木的密林。無月身上精氣猛熾,氣勢較之以往,竟是增了數倍。渺渺看得清楚,空氣中遊盪的魂魄,給無月的力量生生地俘獲,硬灌進桃木之中,桃木當即便如有了生命一樣,移動起來,與為禍的鬼物自行展開戰鬥。
渺渺慌忙一個閃身,險險避開了這一擊。那邊無月見渺渺遇險,心裏一急,正待操縱幾株樹木過去保護,卻聽得斜對面屋頂上嗖嗖連聲,射下幾支泛著藍光的弩箭。弩箭射在漢子腳下,爆起一陣冷光,那大漢以手抱頭,慘呼一聲委頓下去,身上析出一股濃黑煙氣。
渺渺怔了怔,終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枕邊花不是每一日都有,隔一段時間,就會消失一陣。從清晨是不是可以看到花枝,就能判斷出他是不是在身邊。沒有花的日子,大概就是他出去辦事了。張開眼睛的時候看不到枕邊的花朵,心裏就會忽然空落落的。每天睡下之前,竟會有一種期待。
凌姐姐一定過得很幸福吧。沒見面的這些日子,她的事情,也很想知道呢。只要不讓她勞累,一會兒一定好好地聊一陣。
兩個女子唧唧喳喳沒完起來。
待到一切清理完畢,凌佐寒才來得及跳過來,一把摟住渺渺的脖頸,卻是「咦」了一聲,言道:「小丫頭怎麼瘦成這樣了?」
渺渺點了點頭,說了句「姐姐莫太累了」,便也回房自去等候。
凌佐寒深吸了一口氣,方攬著渺渺在榻上坐了,說了些體己話。說話間凌佐寒始終牽著她的手,輕輕地愛撫著,眼神也格外溫柔。說的,倒都是女兒家的知心話,比如急著關心她的終身大事。
扁鵲重劍!陸渺渺的身體已經對劍生了感應,絕對不會有錯,祖師爺的氣息在上面!可是這劍,怎麼會在凌姐姐手中?而且,凌姐姐他們來的時候,身上根本就沒有攜帶過如此巨大的物品!
「什麼回來www•hetubook.com.com?」凌佐寒斂了笑容,訝異地問道,「我這才剛理完東西,幾時曾來過的?」
許多個清晨醒來的時候,她的枕邊會多一枝花。時值八月,枕邊花放的是寒蘭、紫茉莉或桂子。渺渺最喜歡張開眼睛時看到的是寒蘭,因為同時飄來的還有極淡雅的芬芳,很像是,他身上的味道。
陸渺渺一分神,便有被鬼邪上身的人類忽地從背後襲來。那是一名彪形大漢,雙目赤紅如血,掄起大棒就朝渺渺劈頭砸下。
凌佐寒支吾半晌,方言道:「切不可亂摸,摸了要出大事。摸了你會後悔的,我可就管不了了。」
時間真是好東西,時間可以慢慢地將人改變,時間可以讓人逐漸看清心中所想。時間並沒能讓渺渺完整地了解他,卻讓她漸漸地斷定,自己是真的在想他,真的想見他,真的希望他回來。
凌佐寒聽了這句話,竟似是痴住了。只見渺渺嘆了口氣道:「小傢伙,這麼小就將娘親折磨得夠嗆!你可要老實一點啊,來,讓姨娘摸摸!」說話間,渺渺的小手便向佐寒的下腹探了過去。
「切莫使用妖瞳。」凌佐寒提醒道,「你打開來瞧瞧。」
可是渺渺還沒有來的及說話,凌佐寒的紅唇竟然輕柔地吻上了她的額頭和面頰,火熱火熱的,雙手也在她身上來回摩挲起來。
凌佐寒不知怎的面上竟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這笑容只讓渺渺覺得怪異無比,因為凌佐寒一向都是喜歡無月,很不看好蕭四的。半年多不見,這變化也實在大了點兒。
這一式,用得已近乎完美了,正是祖師爺留下的秘技:草木皆兵。
遲大哥叫?我怎的沒聽見。陸渺渺正暈得七葷八素,凌佐寒卻早已打開房門,一閃身不見了。
三人趕到三界門的所在,長安城中心已被黑色的低雲覆蓋。三界開門果然是異常的,不是將人間流離的魂魄收歸三界,而是三界的遊盪鬼邪通過三界門,一股腦地向人間逆湧出來。
因為她發覺,果然還是只有hetubook.com•com蕭四,才可以把她暖過來,那麼輕而易舉地暖過來。而蕭四自那日之後,雖然未曾現過身,卻開始努力地向她傳遞他的心意。
想到這裏,渺渺不由覺得憐惜,便抬手愛撫佐寒的臉頰,也在她面上輕輕一吻,言道:「你受苦了,我也好想你,你來了,我好歡喜。」
凌姐姐今天古怪到家了!陸渺渺只來得及做出了這個結論,便聽房門「呀」地一聲打開,卻是凌佐寒笑吟吟地又回來了。
事情還未及想明白,凌佐寒卻上前兩步,緊緊地抱住了她,言道:「太久不見,我真的……好想你,每一天都在想,每一夜都在想。現在,就好像做夢一樣。」
誰,帶給自己這個?
泰常六年八月,天下災禍越來越重,亡者日益增多,以致異象頻發,哀鴻遍野。人界經常于不當的時間,不當的地點大開三界門,鬼禍橫生。
沒有他的話,未來似乎也沒有什麼好期待的。
面對鬼邪,渺渺和少君的能力卻是發揮不出作用。二人只得倚仗妖瞳看得清晰,在城中各處架起火來,熬煮純陽辟邪湯藥,抑制鬼邪的行動。
「我也想姐姐的。」渺渺口中說著,心裏卻是有些奇怪。凌姐姐怎麼如此多愁善感起來,就算是心中思念,也斷不至夜夜在想。唉,莫非還是我太過薄情?
一時間城裡充斥了凄厲的哀嚎。城中奔逃的百姓,被鬼邪上身的上身,迷惑的迷惑,不少人抄起傢伙,互相毆鬥起來,亂成一片。
凌佐寒面色一白,出手如電,一下便鉗住了渺渺的腕脈。渺渺嚇了一大跳,慌亂道:「姐姐你怎麼了!」
凌佐寒面露喜色:「倒忘了,有你這麼個方便的!峰哥一定歡喜壞了,他就想要個女孩子呢!」
凌佐寒瞥了一眼身邊的遲峰,面上漾起笑意,輕點頭道:「四個多月了。」
隨著弩箭射落,那邊房檐上卻是輕飄飄地落下兩個人來,一藍一紫,姿態優美,宛若仙人凌波。定睛一看,陸渺渺心中大喜過望,這來人,竟是湘君遲峰和湘夫人凌hetubook.com.com佐寒。
長安這邊,只有季無月有斬鬼的能力,所以他又多了一項任務,在三界異常開門的時候,手持「渡鴉」,驅退鬼邪。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卻是一個「沒有他的日子」。枕邊花消失了多日,也不知他去了哪裡。渺渺起得很早,天才剛剛放亮,卻聽得哥哥匆匆的步履響起。少君在外頭喚道:「長安城的中心,開了三界門!」
還是少君上前打斷了她們,彼此簡單介紹了,安排妥當,將他們一併帶回府中安置。
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了呢!
「凌姐姐,你這是……」陸渺渺不禁又驚又喜。
有好幾個夜晚渺渺是裝睡的,想要看看他到底什麼時候來。可是總在那最關鍵的時刻,忽然之間陷進夢鄉,醒來的時候他就已經不在了。只有一次,她恍惚間看到了一抹白衣的影子,那熟悉的誘人的氣息瞬間佔據她的身心,可恨眼睛卻怎麼也睜不開。她感覺自己拚命伸手牽住了那白衣的一角,白衣滯了一滯,又回到她的身邊,重新坐了,手指撫過她的臉頰,帶來無比溫柔的滲透,直至她意識模糊。
沒想到,城內大戰鬼邪,居然迎來這樣一個意外之喜。渺渺坐在妝台之前,將長發散開,慢慢地梳理順滑。她的臉明顯地瘦削了,下頜變得尖尖的,一雙杏眼顯得格外大,竟難得地生出一種楚楚可憐的柔弱姿態。不過這些日子,還比之前是好了些的,至少,看上去有了些精神。
果然,還是想見他。隨著時間的流逝,渺渺的心中越來越確定。就是最初打的那個賭,賭輸了,又有何妨呢?就算把未來都輸給他。
陸渺渺全身寒毛不由倒豎。女子之間關係親近,自然是會親密些,可是這也太……怪異!凌姐姐怎麼會變成了這樣!莫非是傳說中的……
凌佐寒是陸渺渺有生以來第一個可以推心置腹的女性朋友,可惜在隨縣相識相聚的時間太短,時光荏苒,細算算,竟與她有大半年未見了。渺渺平日里時常惦記著她,對她十分想念,如今竟在hetubook.com.com這裏相見,雖然形勢危急,卻也令渺渺心裏很是欣喜。
陸渺渺每日為長安城及周邊的百姓祛病療傷,加上抽空研讀慕容敬之留下的醫書,醫術進境極大。她的日子是忙碌的,但是,這一段時間,過得卻還算平和。
若論對付鬼邪,湘君湘夫人那可是正牌的好手。無月本來就是半鬼,天生強大,是鬼邪的剋星,三人配合起來,立即便佔了上風。如此支持了一個時辰,三界門關閉,長安城內,竟未留下什麼殘餘的鬼邪,行動完成得乾淨漂亮。
陸渺渺定睛看這二人,依舊是衣著華美,眩目得像星星。遲峰仍是一身夜藍,暗金紋飾,他本就有種亦正亦邪的魅氣,現在氣質更成熟了些,眉間帶了些溫情,整個人都顯得柔和。而凌佐寒一身雪青,艷美依然,卻變化頗大。細看看,是比原來更豐腴了些,再細看,卻見她小腹微微隆起,舉手投足之間都露著嫵媚和幸福。
這兩個人,苦了多年,終是修成正果,渺渺心中替他們高興得緊。她凝神細看了看,便俯到凌佐寒耳邊,悄悄地說道:「是個跟姐姐一樣漂亮的小姑娘。」
「原來雲中君竟是渺渺的兄長,緣分真是妙不可言。」凌佐寒與渺渺還未聊夠,只是房間已經備好,催她過去歇歇換換衣衫。佐寒便道:「我去去就來,你在房裡等我,一會就來找你。」
凌佐寒倒是更加直爽,望著渺渺嫣然一笑,道:「你真的在長安,我好想你呢。」口中說著話,行動倒毫不遲滯,舉臂又是幾支藍光箭射出去。
說話間凌佐寒已抬起頭來用手撫摸起她的俏臉,輕撫她柔軟的秀髮,撫到她變得單薄的後背和腰肢,最終將她緊擁住了。凌佐寒的膚色細膩如脂,嬌媚無比,一雙美目如同瀲灧秋水,聲音也比平時溫柔:「你怎麼瘦成這樣了,你可不知道我有多心疼!不能好好地吃飯么?你多對我說兩句話呀,我是想聽你對我說話的呀。」
遠處隱約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凌佐寒忽然將渺渺往懷裡一攬,急匆匆地又在她頰上一吻,這m.hetubook•com.com一吻,幾乎要吻到嘴唇上去。渺渺還未緩過神來,便聽她說道:「峰哥叫我,我去去就來。」
「不是遲大哥叫么,怎麼回來得如此之快!」陸渺渺吃驚。
陸渺渺揭開包裹的布,一柄巨大的寶劍赫然出現在眼前。
結果凌佐寒比她預計中來得早得多,手中還抱著一件用布纏裹著的,看上去極大、極重的物品。
原來三界門異常開合的狀況在北方早已時有出現,尤以北魏境內的軍事要地六鎮為甚。遲峰和凌佐寒自有家族的原則,便往北去觀看形勢,誰知在途中聽說山鬼在長安治病救人的事情。凌佐寒想著,如果山鬼在,或許渺渺也在,二人便決定先到長安來看看。剛到長安,卻在這種情況下跟渺渺和無月見了面。
陸渺渺毫無經驗,自然嚇得不輕,連醫者的基本素質都丟到九霄雲外去了,忙連連點頭道:「好好,我絕不亂動就是。」
「有人讓我帶給你的,說是你的師祖留給你的東西。」凌佐寒道。
渺渺吃了一驚,忙取了雙刀,出門與少君會合。無月手持渡鴉,也早就在了。陽氣鼎盛的鬧市中心開三界門,是極其少見的情況,上一次出現,還是季無月扭曲了三界意志,遭三界反噬的時候。看來這一次,是人間亡者過多,引發了三界的異常動蕩。
可是他的壞也跟著回來了。他應該知道自己所想了吧,可他偏偏不肯出現了。就是這樣暗暗地,勾著吊著,也或許是正在得意地眼看著她再一次漸漸地深中他的毒。
「姐姐怎麼可以拿這樣重的東西!」陸渺渺嗔怪地說著,一邊忙不迭地接了過來。東西太重,墜得她一個趔趄,險些扭了腰。
是了,一定是傳說中的那樣。女人有了身孕,就會變得奇怪,原本不吃的東西也都吃了,吐個不停,時哭時笑,有的還要傻三年。難怪都說,女人生產一回,就要到鬼門關去走一遭,這還真是可怕!凌姐姐,也實在是可憐了。
「事情大致聽雲中君講了些,竟這般曲折。那蕭四,當真可恨!」佐寒道,「渺渺,你心裏,如今可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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