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天下篇 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
第一四一章 白雲無盡時

或許這世上原本就是失意的人更多。當年風天涯、楚墨寒和沐雲曦,哪一個不是失意的?只是這後頭的漫漫人生路,究竟是怎樣相對才好?
這是東君第一次看到東皇太一的天族形態,看了多日仍覺得痴迷。難怪從很早就覺得他出眾得不像人類,認識了,結拜了,更覺得厲害到不像人類。原來,真的不是人類。
「名字,我給她取好了。」
裡頭有迷戀,傾慕,疼愛,憐惜,依賴,獨佔的慾望,該有的都有了,各種各樣複雜的情感,讓她把這兩個字喚得如此動聽。愛極了,所有的感覺,就是愛極了。
這些日子,是疲憊而寂寞的。所以,每一日,都在想著她。現在的慕容敬之,驚詫地發現了自己的變化。原本,感覺不到心的存在,左胸的那處,彷彿一塊黑洞洞的虛空。可是現在,那一處被什麼東西填得滿滿的,甚至,每時每刻都能清晰地感覺到心臟飽滿而有力的跳動。
遲峰搖搖頭,憐愛地一笑,言道:「好,都隨你。」
遲峰不解地望著她,只聽得自己的愛妻咬牙切齒地言道:「我們的女兒就取名叫緲月,遲緲月,好不好聽!」
那個綠眼睛的小妖精,笑起來那麼美,她的笑容,總在眼前晃啊晃,就好像,一直陪在身邊一樣。
自闌天給東方燃雪傳了信息,燃雪便也從北國邊境趕了過來,現在與闌天一起,守衛為龍脈灌注生命力的東皇太一的安全。原來大名鼎鼎的東皇太一竟是此人!想起在臨淄不到三十招便敗給了那白衣的武將,這會兒倒真的不覺得沮喪了。
洞口的女子輕輕地說道:「我弄了點湯,你配的補益藥物也煎好了,現在要不要端進去?」
湘君忍不住一笑:「東皇太一小肚雞腸和-圖-書,聽了這個名字,少不得要來找咱們的麻煩。」
快要見面了吧。慕容敬之心裏想著,這回見了面,要先和少君好好談談。無論用什麼手段,先讓他允了我和渺兒的婚事。總覺得,有點等不及了。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她的幸福可以是完滿的,一點傷痛也不要有,更遑論這傷痛竟是自己帶給她。
「嗯?怕我沒有力氣疼你了么?」慕容敬之將她拉進懷裡,臉上又掛上了那招牌式的壞笑,「給你,我有的是力氣。」那輕薄的言辭引來粉拳在胸膛上的一陣捶打,撓痒痒似的,一點也不疼,只剩了勾人。他那麼喜歡她叫自己的名字,不知道為什麼。原來她叫自己「蕭四」,他也喜歡,不過叫「敬之」的時候,她的聲音似乎帶著一種軟綿綿的溫柔。
但他偏偏又太過強大了,這一年的時光,強得更甚。花鬼本就是攻擊性的種族,楚墨寒傳給他的東西,十分輕易地滲透了他的血脈,讓他自己都對進境的速度感到驚訝。雖然活著了無生趣,但他也並不主動求死。可那些三界的攻擊對於現在的他,竟忽然變得如此微不足道,讓他更覺得了無生趣。
「敬之,」她的聲音帶著一點擔憂,「龍脈好長,要你多少精力,才醫得好它?」
「嗯,我知道啊。」
尋龍一族的斬龍技,力量主要來源於三界之力,而驅鬼邪,將魂魄強制送回三界,本來就是除鬼師和渡鬼師的使命。只有在龍脈之上,徹底清除了三界污濁之力,才能真正斷了龍脈所受的威脅。三個人憑著各不相同的感知方法,尋找三界開門的位置。
當東皇太一與河伯的力量分別貫通了龍脈的頭尾,這地下的巨龍忽然回復了生機,兩千里和-圖-書的山脈河川,隱隱發出了愉悅的共鳴。下面,只要將那些破壞的力量遏制併除去,恢復力量,重新蓬勃,就是龍脈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了。
聽到「媳婦」二字,姑娘忽然紅了臉。好在周圍一團漆黑,沒有什麼人看見。
東方闌天望著燃雪,微微地笑了。她並不是很快樂,因為她的心中,鬱積了太多悲傷的過往。她想要贖罪,他便陪著她。無論她想要什麼,他都奉陪到底。總有一天,她的心會被他重新捂熱的。其實,在他懷裡的時候,她永遠都還是熱的。
是那綠眼睛的小妖精,和她綠眼睛的哥哥一起,尋到了這龍脈的源頭。原來妖瞳是比尋龍更好的風水觀測者,因為他們直接看到了龍脈精氣的綿延。自古以來,妖瞳一族都沒發現他們的眼睛竟還有這樣的作用。陸渺渺自得了風天涯的真傳,一直在刻意地提升妖瞳的能力,因此她看得比顧少君更準確,更清楚。現在,兩兄妹離開了龍脈的源頭,沿著龍身一路向東,觀察和尋找給龍脈帶來危險的一切不妥之處。
醫龍脈,這個浩大的工程,從計劃看,似乎是以東皇太一與河伯為主。若是沒有這兩個核心,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可是,若論辛苦操勞,危機頻發,卻要屬湘君、湘夫人和山鬼這一支。
所以,是暫時地分開了。自從上回見了面,自從將她擁入懷中,自從真正偷得了她的心,自從略微品嘗了她甜美的味道,他才深刻地體會到分別的難耐。恨不得,再不教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石窟里黑黢黢的,所以,極為放肆地吻了她。現在的她那麼順從,過於玲瓏有致的身體乖巧地貼過來,可見是喜歡,真讓人心裏狂跳。
渺渺甜甜地笑起來,在和-圖-書哥哥身上偎了偎。少君搖頭嘆了口氣,這小丫頭,你若想要什麼,我這做兄長的,又怎可能拒絕得了呢?想到這裏,不知怎的對慕容敬之生出了一種氣惱的心情,彷彿重要的寶物要給他平白撿去一般。可是不得不承認,敬之對自己來說,不知何時也已成了重要的寶物。這一下子,心情,還真是複雜得不得了呢。
蒼黑的渡鴉,毫不容情地斬殺鬼魄。無月行事,不帶任何情緒波動,出手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決絕狠辣。每每發現三界開門,他幾乎都是不帶徵兆地突然力量爆發,直接將那門硬生生地撕裂、關閉,不惜代價,不計後果,不管自身承受的是什麼。
可是不能死去,不能有危險,因為心上的女子,也把自己放在了心上。雖然那是不一樣的,可是自己的傷痛,一樣會變成她的傷痛。無月並不希望那樣。
泉池邊坐著的,是一個墨發披散的白衣男子。男子穿一襲極薄的白色衣衫,衫子貼在身上,軟軟地勾勒出美好的形體輪廓。他全身的皮膚瑩滑細膩,隱約泛著一層淺淺的金色,溫暖的氣韻,徑直滲入人的心扉。
怎麼能,不好好地守衛他?更何況,他竟還是闌天仰慕的結義兄長。緣,真是妙不可言。
若可以心死,也是好的,至少不會再感覺痛楚。可是那顆心竟如此強韌,無論如何都不肯停止跳動,裏面充滿了她的淚她的笑她的一切。此生只能沉默地看著她,希望能看到她幸福,看到她的笑容。可那人竟能讓她笑到那麼真那麼美,卻總令人感覺利劍穿心。她的幸福,既是他的蜜糖,又是他的砒霜。
彷彿,對自己的生命毫無眷戀了。
畢竟是那因為愛,連命都不要的人。
「大哥可是允了,www•hetubook•com•com讓我親手給你戴上。」敬之摟著她,手上還不忘再吃一回豆腐,「這是婆母送給兒媳婦的,不許摘下來。出去之後,心裡頭只許想著我一個。」
慕容敬之已在這裏靜坐了十余日,源源不斷地將體內真氣輸入泉水之中,向北方龍脈灌注續命的生命能量。即使不是人類,這體內蘊藏的能量也實在太大了些,竟至今都沒有衰竭。他瘦了一些,因為每當真氣用盡的時候,他便用血來轉換,所以這種付出對他而言,確實是極大的損耗。
但是慕容敬之自信能夠承受,因為當初陸渺渺給他的,六百年前天族祖師沐雲曦所創的內功心法「落英如雨」,雖是一種用於戰時群體治療的醫術,卻讓他學會了如何極好地控制和生髮自己的先天真氣,真氣的總量也有了成倍數的提高。而且今天,他竟感覺到河伯的清潔之力上抵了龍頭的泉源。
而且,從闌天口中得知,正是東皇太一和少司命,給了自己第二次生命,給了自己與闌天廝守到白頭的機會。
山鬼表面上過度的雲淡風輕讓湘夫人凌佐寒看在眼裡,痛在心裏,卻也無計可施。她輕輕撫摸著隆起的腹部,忽然對湘君悄聲言道:「峰哥,我腹中的,是個乖巧的女孩兒。」
凌佐寒冷笑道:「東皇太一,我看透他了!他小肚雞腸,手段陰損卑劣,但他卻懼內懼得厲害。這一回,他要麼吃了這個啞巴虧,要麼就來害咱們。若他害咱們,給渺渺知道了,早些棄他而去,咱們拼得一身剮,也好成全了山鬼!」
一生,就與這疼痛共醉,與這疼痛為友?可是連共醉都做不到,因為花鬼的血脈天生對酒是排斥的,喝下去有害,而且,那醉的感覺,根本就不會有。當年楚墨寒與風天涯和-圖-書為伴,浪跡江湖,四海為家,日日看著風天涯縱酒放歌,心情想必是又羡慕又抑鬱的吧。
不愧是河伯,他與世無爭,從來不表現自己的能力。可他的能力,卻不屬於任何一種類型,而且過於深不可測,總讓人懷疑,那根本就是不小心落入了凡間的神靈本身。
男子微閉雙目,俊美如玉的面孔上是極為專註的神情。他雙手浸在泉池中,金色的真氣便順著他的指尖緩緩地流泄入水裡,再籍由地下的深深水脈,傳送向遠方。
東方闌天接過食盒湯碗,朝那素衣女子溫柔地一笑,輕輕地言道:「你去歇一歇,別太累了,交給我就好了。」
季無月自從離了長安,幾乎沒有說過一句話,身上悲傷的氣息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強烈。他給人的感覺,稀薄而空洞,配上一副太過美麗的軀殼,全然像是不應當生活于塵世的某種存在。
此時正與哥哥一起走到了懷朔的陸渺渺忽地打了個噴嚏。少君忙取出披風,硬給她包上了,責怪道:「都快冬天了,還穿得這樣少!」
這一刻的陸渺渺,卻來不及產生什麼複雜的心情,她所有的精力,都被一件事情佔據了。令人驚訝的是,從沃野出來,沿著龍脈一路向東走去,這一路,她尋到了祖師爺無數的痕迹和氣息。
原來彼時風天涯也曾沿著這北國的龍脈,那時候,應當說是屬於秦帝的龍脈,自西向東,一路走去。
北魏沃野鎮中心,地下藏了一處巨大的石窟。石窟幽暗,牆壁上懸的油燈微弱的火光明明滅滅。石窟中央是一個小小的泉池,池水極為清澈。地下陰寒,頭頂的石壁間或滴下水來,水滴落入泉池,發出悅耳的叮咚之聲。
姑娘從狂亂的迷醉里醒過來的時候,卻忽然發現手腕上多了一隻翠玉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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