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吭聲，過了一會兒好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小鬍子得意地笑了笑，再然後說，你怎麼說？承認這個證據么？
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燈紅酒綠，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有句老歌唱得好，生存的壓力跟生命的尊嚴哪個更重要？
到處都毫無感情。
簽過了字，銀行卡轉賬，然後辦完了一切手續，走出來的時候，在上海的大街上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
人走出去從來都不是一個過程，沒有人天生是城市人，也沒有人天生是城裡人，我們都是山頂洞人。只不過有的人走到了城市，有的人走到了農村而已。
所以我坐了下去，對小鬍子說，我想看看你的證據，然後再做出選擇。
小鬍子說，其實不需要知道你是否侵害了公司的利益。合同上寫得很清楚，同行業都不行。就算像你說的，沒有開始盈利，也不行。
你說這到底算是偽證不算？界定這個有沒有那麼一個專業的詞語？
老宋又看了我一眼，然後低下了頭，低沉著嗓子說，當時丁凡到我公司推銷印表機，之後我們有了一些交往，他過來求我讓我跟R星公司打電話，主動談一些條件，再然後錄下來交給他。我當時不知道他要幹什麼，想著朋友幫個忙，也就錄了。但R星公司跟我的確沒有什麼利益交換。
小鬍子說，你的意思是，他在作偽證？作偽證可是很嚴重的罪行，這你考慮過么？你如果想要反駁這個證據的話，只有兩個結果，要麼我們勝訴，證據成立。要麼他做了偽證，不要說什麼前途了，還有牢獄之災。
我剛剛衝動，本來打算就算是砸鍋賣鐵也要賠了公司，然後滾出這座冰冷的城市。
說完頭也不回地往出走。
陳坤如此，宋子橋也如此。
我知道對方經驗豐富，當然對方可能也高估了我狗急跳牆的膽子，我還敢在法警的監視之下毀滅證據？我本來這事兒是經濟糾紛，用不著進監獄的，弄著一下還不進去了？
但人之所以為人，恰恰是因為那些個華而不實的東西包裝成的，無論是愛情還是道德，都是那種離開它你不會死，多了它你也未必有多麼快樂的東西。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被人按在了椅子上，然後聽到小鬍子的聲音說，你這樣，可容易進監獄。
問題就在於，你說這算不算偽證？
小鬍子低聲
ｈｔｔｐs://ｗｗｗ•ｈeｔｕｂｏok•com.com說，這個情況我還不了解。我需要回公司了解一下情況。我申請下一次仲裁。
到了調解庭，進屋第一眼就發現對方多了一個人，然後看到那光頭的時候我心裏都涼了。
我說，這個名單我根本沒有見過。既然是原公司的人作證，那麼他還要靠著公司吃飯，隨隨便便找個人說不上就會這麼做了，對吧。
宋子橋也站了起來，掃了我一眼，然後說，我的話說完了，我走了。
我的身邊還有任何美好的事物么？
小鬍子手中一隻轉著的筆停了，然後說，我要求休息一會兒，你的頭腦有些不清楚。
我這個人看不得其他人得意，真的，這是我這麼多年的毛病。其他人越得意，我越不爽。
對方夠狠，他們似乎找到了弱點，我這個人的確不是什麼霸氣的男人，你說我優柔寡斷也好，說我沒有男子漢氣概也罷，但就算到了這個時候，就算是陳坤作證出來，我也沒有辦法完全去跟他對立。
調解員揉了揉太陽穴說，行，明天下午吧。你們這點事兒也不大，大家都各退一步，趕快解決了吧。
我是人，我一直都在追尋著這些。
這對於我來說是希望。
我對小鬍子說，我手中還有其他的證據，你回去了解一下。如果明天達不成共識，那麼我們就不要談了，直接走法律程序吧。
到最後，你羡慕人家兒子的日子，不過是人家當年羡慕你父母的安逸而已。
我覺得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我就算在這個城市生存下去，那麼面對的會是什麼？我在這裏到底可以做什麼？
到處都是冷冰冰的。
我一摸鼻子，果然出血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被按的，還是體內的火氣。我站起來，左搖右擺地走到了衛生間，洗了幾把臉，看到鏡子中的自己，看到那副模樣。
小鬍子一愣，然後說，你沒有聽明白我們的意思么？我們可以撤訴，現在還不晚。
是的，這就是這座城市，充滿了慾望，充滿了機會，但又冰冷殘酷。你總是想要離去，可又總是沒有勇氣。
這座城市已經對我下了逐客令，而我……真的可以滾出去，狼狽地滾出去。
他拿起了一張紙，對我說，這是你的合同，你看到了。
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你如果說每一個人都是良善ｈttｐs://ｗｗw•ｈetｕｂｏｏk.cｏm.ｃｏｍ的，那麼等到人面對這種問題的時候，就是他的一個分水嶺。
我說，那我是籌備階段也不行么？你們是怎麼認定我營業的呢？我腦袋裡有想法不可以么？
我說，沒有這個必要，我不會跟你們合作的。
我說，這證據先放在這裏。而且我不是說證據是真是假，我只是覺得他是利益相關者，我要求這個證據無效。
長話短說，我興高采烈地回家，以為這件事兒上說不上有轉機，好不容易到了第二天下午，懷揣著有點小激動的心又跑到了法院。
我真的是……覺得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灰色，這個世界冰冷頹廢，沒有任何的東西是美好的，沒有任何一個人是真實的。
歸根到底，這其實是人性跟獸|性的鬥爭。
十萬！
我說，我接受你們的條件，我賠錢，道歉，然後滾出這裏。
小鬍子一愣，然後說，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你沒有去過么？
所幸雪筠有先見之明，給我指了一條明路，我看到小鬍子看著我呵呵地笑，好像是我會死在這些證據上。
最後也變成為了金錢跟各種利益而出賣一切的王八蛋？
回去之後，我真的是咬死了只賠十萬，小鬍子那面威逼利誘，最終還是接受了這個數字。但要求我在報紙上道歉三天。
許多人總是在痛罵富二代，似乎在痛斥著某種不公平，但是他們從來沒有想過。人不是一下子走出去的，人是一代代、一輩輩走出去的。在你的父母安於現狀的時候，人家的父母可能正在經受牢獄之災，在你的父母的生活平淡幸福的時候，人家的日子可能天崩地裂。
但現在有了少賠錢的機會，我當然也不會跟自己過不去。
小鬍子說，又是一個偽證？
這是年輕人永遠都面對的問題。
我並沒有阻止這件事兒，實際上我是希望能夠調解而不鬧上法庭的，因為我手中有多少砝碼我自己最清楚，真到了法庭我討不了任何便宜，而如果在這裏我能夠嚇唬他們一下，讓他們知難而退，那麼或許對我來說是最好的結果了。
我點了點頭，然後說，你們是怎麼認定我侵害了公司的利益呢？
到處都是野獸。
我發出了野獸一樣的嘶喊聲。
我說，我能看看證詞么？
到處都是崇拜金錢的奴隸。
我說，不是，證明你們誘導這些人做偽證。
我不
www.hetubook.com.com知道對方給老宋開了什麼條件，我心驚肉跳地走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了下去，老宋看了我一眼，然後就低下了頭，再然後他抬起頭，對我居然笑了一下。
一個人如果是野獸，那麼選擇永遠都會很簡單，只要能活下去，繁衍下去，什麼都沒有問題，在所有的行為準則中沒有任何的對錯，只有生與死。
小鬍子說，當然可你。你看，為了你專門準備了複印件，你看吧。
小鬍子說，你懂得還不少。不過就算這個證據無效也罷，它也只是接下里的一個佐證。你這些天按照這個名單跑了很多家，對吧，一共有十家，全都跑過了。而我們按照名單走訪，有五家公司證明你去推銷過印表機。考慮到公司的管理層面，你不一定能夠進的去每一家的大門，而且有可能有沒有記住的。五家證詞是在一個合理的水平。
小鬍子笑了笑，然後說，不到黃河心不死啊，也行，給你看看吧。
這時候衛生間的門打開了，小鬍子叼著煙進來，站在我一旁的便池撒尿，再然後看著牆說，何必呢兄弟？跟錢過不去？
小鬍子洋洋得意地對我說，昨天我們已經了解了整件事兒，你說的事情的確有，但是這是一個斷章取義的誤會，讓我們聽聽當事人的證言吧。
小鬍子似乎吃定我了，我想起老宋的錄音來，這對於我來說是一個強力的證據，只要我運用得當，那麼說不上能夠嚇唬嚇唬對方。
因為別的地方也冰冷殘酷，卻未必會有如此火熱的慾望跟無數的機會。
我孤零零地站在大街上，四周人來人往，可我卻好像是一個孤獨的囚徒。
我也乾笑了兩聲，然後說，我這裏恰好也有一個證據。我可以證明你提供的這些證據有問題。
那麼我就滾出去，真的永遠都不回來。
在這座都市，如果你閉上眼，捂住耳朵，刨除所有的干擾，那麼留給你的只有潮乎乎的軀體。這潮乎乎的感覺，好像是你大戰了三百回合之後的身體，又如同你勞碌奔波留下的疲憊。
我有些內疚，當然也有一些理性的思考，因為我未必有能力證明這是偽證，對方這麼說的目的也不在於我可以輕易地證明對方是偽證，而是給了我一個下馬威。
這是我唯一能夠接受的數字了。
這麼多家我的確是去了，但是我根本沒有見到人就趕出來了，或者是和-圖-書
說那麼一句兩句，怎麼就被人了解得這麼詳細？樣貌時間都描述得一清二楚，還一個個按了手印。
我一下子站了起來，一拍桌子說，老宋……你個王八蛋。
我咬著牙，我不清楚自己為什麼突然會如此憤怒，宋子橋跟我的交情並不深，可是我似乎一瞬間把所有的怨恨都記在了他的頭上。
我拿出了手機，放開了老宋給的那段錄音，我看到小鬍子臉上一直以來輕蔑的笑容都僵住了，然後他低下了頭，開始猛翻手下的那些個名單。
我一愣，然後想起了陳坤的臉。
生存下去，然後變得跟在這個城市的所有人一樣么？
金錢自誕生的那一刻起，似乎便跟人類所有美好的事物放在了對立面上，但這不是金錢的錯，它只是一種通貨，是人類兌換生存的必需品的貨幣而已。
我說，反正你聽聽吧，我覺得你跟這些人有利益交換，所以他們出來指認了我。
他們將公司的輸贏跟陳坤捆綁在了一起，這算是立於了不敗之地，因為如果證據確鑿，我肯定是要道歉賠錢，如果我有能力證明是偽證，那麼陳坤鋃鐺入獄，這會讓我無法選擇。
我翻了翻，五家的證言真不少。
我真的感覺火已經燒到了腦瓜頂，我一把抄起椅子，衝著宋子橋就奔了過去，但是我們中間隔了一個長長的桌子，我還沒有等到繞到桌子的那一面，就讓兩個法警給按在了桌子上。
我的確是想要走出來，所以我在這座城市裡堅持，可到了最後，我就好像是被白細胞追趕的病毒一樣，無處可逃。
我紅著眼，死盯著小鬍子，他對我說，你還接受調解么？還是要去法院？
小鬍子說，這還是要看法院……
恰如李榕對於愛情跟金錢的看法一樣，人不可能靠理想活著，人如果沒有了金錢，那麼結局很簡單，就是無法生存。
對方說，行啊。問題是，你不是籌備階段。而且，給你看看第二個證據。這個名單你眼熟么？我們這裏還有一個人的證詞，說是他交給了你這個名單。這可是公司資產，人證物證均在，你還可以抵賴么？有意思么？
我對他說，這樣的錄音，我手裡還有。我相信，這也可以說明很多問題吧。你們的確是跟這些人有利益交換，這一點你們不能否認吧。
我突然對自己很厭惡，我真的想要一拳把鏡子中的自己打死。
我看到調解員看著我，似乎在詢htｔps://m.heｔｕbooｋ•ｃom.cｏm問我的意思，我點了點頭說，也好，這一次大家準備得還有點匆忙，不過我時間也有限，我能夠要求明天再調解一次么？
小鬍子對我說，你能把這個名字告訴我們嗎？我需要了解一下情況，核實一下。畢竟錄音也可以偽造，門檻很低，大家都很清楚。
我咬著牙說，我接受調解，甘願賠錢。
我哼了一聲。
我不知道，我有點茫然，聽到了對方的話我知道這不過又是一次逼宮而已，我必須要做點什麼來試圖挽救這一切。
那是一個失敗者，是一個瘋子，是一個戰敗的公雞。
可現在人性跟獸|性碰撞在了一起，又讓我如何選擇？
小鬍子輕蔑地笑了笑，然後說，說這些有意思么？有證據你拿出來啊。
我真的是服了，我本來想著自己在社會上也是一頭野獸，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可我才發現自己還真的是一隻善良的小野貓，偶爾露出個尖牙利齒，基本上也是人畜無害。
我相信他們就算有那麼一兩個天賦超強的，那也不可能這麼多人記得住我，但人家就說認識我了。
小鬍子哦了一聲，抖了抖，提好了褲子，路過我身邊的時候突然低聲說，公司給的底線是十萬，你咬死這個數吧，其餘的我幫你。
我掌握了主動權，肯定是要表現得強勢一些，畢竟是要嚇唬人，不裝一下，很容易讓人看破我手中的王牌。
我一拍桌子，站起來說，我的頭腦很清楚，我認輸了，可以了么？讓我們快點結束這一切吧。
調解員還真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旁觀者，一直都在神遊天外，一直到最後似乎才緩過神來，對我們說，可以了么？那麼簽字吧。
老宋居然坐在了他們那一面！
年輕人還是要在大城市活著，這是我的經驗，或者說這是我的自我安慰。每一個小地方來的人想要走出來，都是很痛苦的，但人總是要走出去，你不走，你的下一代也得走。
我點了點頭，說出了宋子橋的名字，本來以為自信滿滿，可時候想一想，我還真的幼稚到可笑。
小鬍子說，你還是先去洗洗你的臉吧，鼻子上有血。
我被人死死地按在桌子上，我感覺自己的臉已經要爆掉了，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要爆掉了。
雪筠，夏瑤，她們是不是也會離開我，也會出賣我？
小鬍子說，我大概知道是什麼事兒。你也知道，讓你賠錢不是公司的目的，公司只是想要讓你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