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決定不了自己的出身，但你可以決定用怎樣的方式生活，」凈空師太好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開口勸慰道，「記住，你的命在你的手中，該怎樣活著也是由你決定。」
考慮到蘇婉婷的身體，陳玉珍命車夫減慢了速度，生怕車身搖晃會驚擾到她的心肝寶貝。如此一來，原本只有一個多時辰的路程就被延長了近一倍。
楊姨娘因患了失心瘋被送到了莊子上，而蘇雲綉也被鎖在了房間里，就算不鎖，恐怕一時半會兒也很難下地行走了，畢竟她在鵝卵石上跪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這一對鬧事的母女終於消停了，並不代表整個侍郎府從此就會風平浪靜。
有幾次，還被凈空師太抓住，被罰去經閣里抄寫經書，抄到公雞打鳴，還得盯著一雙紅眼睛開始新的一天的作息。
經過幾日的休養，陳玉珍的身子漸漸好了起來，只是蘇婉婷病得太久，整個人消瘦得不成樣子。不得已之下，陳玉珍只好帶著她的寶貝女兒向建福庵求醫。
這樣一說，纏繞在謝小桃心底的疑問竟也是不解自開了。她明白，陳玉珍其實也想把凈空師太請下山，卻又害怕對方來侍郎府以後會發現什麼。無奈之下，只得忍痛把如珠如寶的女兒送到山上去。
蘇婉怡看向了蘇紹，卻沒有在對方的臉上看到一絲憂傷。想想，她都替楊姨娘感到可悲，辛辛苦苦鬥了半輩子，目的不就是想過得好一點嗎？可惜死ｗｗｗ.hetｕｂｏok•ｃｏm•ｃｏm的時候，枕邊人根本就沒有一點傷心的意思。
……
紅兒嚇得連忙跪在了地上，蒼白的小臉上完全沒有血色，「五小姐饒命，奴婢不是有意的。」從小產以後，她就沒有調理過身子，加上又被罰去了做粗使丫鬟，活計繁重，肚子疼得越來越頻繁了。方才，她就是因為肚子疼才會沒留意到來人的。
主僕二人走出了房間，權當是逛園子一般地隨意閑逛著。謝小桃一邊走，一邊向綠屏說了好多以前的事。
「買口棺材，將她埋了吧。」聲音冰冷，尋不到半點情誼。
蘇婉怡有些心虛地垂下了頭，胡亂說了兩句話后，便快步離開了是非之地。
窗外，梵音繚繞，熟悉的聲音叫謝小桃倍覺心安，心安到足以放下一切。只是，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如此的輕鬆過了。
說完以後，她才發覺原來自己是如此在乎眼前之人對自己的印象，可惜，對方卻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
綠屏搖頭。
而陳玉珍之所以會要求謝小桃同去，大抵也是不放心把謝小桃一人留在府上。
謝小桃裝作沒有看見，走到了床榻前，摸著那四四方方的枕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還能是我自己嗎？謝小桃偷偷問著自己，一邊問著，一邊思考著答案，得到的卻是否定。她已經不是過去的自己了。那個曾經善良的女子已隨著上一世的慘死煙消雲散了。
www.hetubook.com.com「師父，如果有一天我變得很可怕，你還會對我這樣的話嗎？」
當日，劉穩婆雖然證實紅兒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蘇景坤的，但蘇景坤的名聲還是受到了影響，恐怕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慢慢消化乾淨。
謝小桃默默地跟了過去。這是師徒倆多年來形成的默契，哪怕隻字未提，她也是能明白師父這是有話要對自己說。
楊姨娘被送去莊子的第二日，突然發瘋，跳下馬車當場摔死了。
正要開口時，蘇紹的目光便向這邊瞧了過來。
傻丫頭，哪有不嫁人的？謝小桃在心裏問，又是打趣道：「那如果我賴在建福庵不走了，你怎麼辦？」
「那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她們到達建福庵的時候，已過午時，差一些就要過了用飯時間。
這一舉動，倒是叫謝小桃生出幾分疑惑，琢磨著陳玉珍怎麼會如何狠心叫病弱的蘇婉婷承受馬車的顛簸。可令她想不到的是，這一次陳玉珍居然也要求她一塊前往，說什麼考慮到她們師徒許久未見，不如藉此機會好好聚聚。
在用過飯後，幾人被分別領進了三間廂房。
「怎麼會是你？」蘇婉怡驚愕，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紅兒。
「可我畢竟還是這凡塵的濁人，終歸做不到六根清凈。」說著，謝小桃的眼底閃過了一絲晦澀難懂的光亮，「他們說我是侍郎府的四小姐，可我一直努力告訴自己，我還是那個在師父身邊ｈetｕｂｏoｋ.coｍ.ｃｏｍ聽佛念經的謝小桃。」
「放心好了，只是身子過度虛耗，調理一段時間便會慢慢痊癒的。」凈空師太向前走著。
「你也是半個修行之人，又何必對這凡塵的身份如此執著？」甚至可以說是耿耿於懷。凈空師太笑著問，慈祥的笑容還如過去一般。
按照庵里的規矩過了吃飯時間是不可以再進餐的，就算是有特殊情況，也不可能破壞規矩。不但是修行的尼姑，就連來此的貴客，哪怕是皇親國戚也依然如此。
「嫁人？」綠屏的臉紅了，旋即搖了搖頭，「不，奴婢不嫁人，奴婢要一直陪在小姐身邊。」
「小姐！」綠屏氣得跺了跺腳，她不過是見著謝小桃開心才想著玩笑兩句的，哪曾想對方竟然這樣說自己！
現如今，府上只有一個不成氣候的蘇雲綉，哪怕算上沫兒，也很難再如以前一般興風作浪。
「這是給客人準備的。」謝小桃環視著四周，幽幽地說。她們住的房間要比這個大上一些，但所有師姐妹都會擠在一張床上睡，冬天冷的時候還好，可以相互取暖，但夏天就熱的要死了。
當下人把這件事告訴蘇紹的時候，正巧蘇婉怡也在場。
「是有些不習慣。」謝小桃如實地說，「以前，總是因為要打掃房間才會去廂房的，不想這次回來竟是以客人的身份搬了進去。」由主人變成了客人，這樣的落差難免叫她心底生出幾分感慨。或許，從她被霜姨娘接走的那一刻起，https://m.hetubook.com.com她就只能以客人的身份回來小住了。
「綠屏，你累嗎？」
清風徐徐，沿著醉心湖吹拂而來，捲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同時也卷得湖畔兩旁的楊柳開始晃動起枝椏來。
儘管那樣的日子過得很清苦，但也不失是一段美好的回憶。她還記得每當熱的睡不著的時候，就會和慧悟師姐偷偷溜出去數星星，一邊數著，一邊胡亂聊著，聊到連蟲子都不叫了，才意猶未盡地回房間睡覺。
謝小桃立刻斂起了臉上的笑意，「師父，大姐姐的病嚴重嗎？」
活該！摔死也好！要不是她惹事，大哥又怎麼會被人平白冤枉了？蘇婉怡恨恨地想著。
凈空師太補充，「記住，不管怎樣，你都還是你自己。」
謝小桃沒有料想到凈空師太會說這樣的話。
綠屏津津有味地聽著，聽著聽著就覺得庵堂里的生活也不像她想得一般，「小姐，奴婢怎麼覺得庵里的生活好像很美好呢？以後等奴婢老了，就剪了頭髮，到這裏來當姑子！」當然，這也只是玩笑話，是為了配合謝小桃才說的。
謝小桃心頭一暖，是久違了的感動。
蘇婉怡不錯眼珠地看著，看著看著忽然笑了起來。什麼叫做自作自受，用在楊姨娘的身上再好不過了。不過，楊姨娘這麼死了，以後該找誰對付謝小桃呢？
「好了，逗你玩的。」謝小桃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才不捨得你剪了頭髮當姑子呢！以後，我可是要我的綠屏風風光光的嫁人呢！」
蘇和-圖-書府。
難道就這麼便宜了那個野丫頭嗎？蘇婉怡心有不甘地想著，轉過頭時竟是與人撞了個滿懷，「我說你長沒長眼睛啊？走路不會看著點！」
「出家人四大皆空，講究四大皆空，從不強求命運，」凈空師太主動解釋道，「但你不一樣。」所以，她才用這種帶著俗世味道的口吻來勸謝小桃的。
綠屏幫著謝小桃收拾房間，一邊收拾，一邊好奇地問：「小姐，你以前也是住在這樣的房間嗎？」
凈空師太常說：吃苦也是一種修行，熱了也要忍著。
「那奴婢也賴在建福庵里不走了！」綠屏認真地說，「小姐在哪，奴婢就在哪！哪也不去！」這輩子，她就認定謝小桃這麼一個主子了，就賴在謝小桃身邊不走了！
謝小桃假裝嗔怒地白了她一眼，「幹嘛非要等老了才來當姑子？現在剪了頭髮也沒有人攔你。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叫師父幫你剃度了，以後，你就在庵里生活了。」
「客人……」綠屏下意識地看了謝小桃一眼，卻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馬車穩穩地行駛在了官道上，謝小桃倚靠在車棚上，享受著這一份難得的愜意。果然還是主子們坐的馬車舒服，即使是顛簸的路面，也不會也有太大的感覺。
說笑間，兩人竟是又走了回去，正巧遇見了剛從蘇婉婷房間里走出來的凈空師太，看樣子，她也是剛剛為蘇婉婷看過病。
行至涼亭的時候，凈空師太才停了下來，「許久不曾回來了，可還感覺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