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秦楚衣的反應有些遲鈍，但還是立刻就反應了過來，趕忙彎下身子，向著那個邋裡邋遢的女人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剛剛是我不小心，失手打翻了你的粥……」
她們繞到了大殿的後面，恰好看見一處還沒有結冰的水流，便是彎下身子，洗去了上面的污痕。
連翹重重地點了點頭，還未等發出聲音，就見著謝小桃已經提起了裙裾，衝出了這間房間。
突如其來的聲音委實是把秦楚衣嚇了一跳，也不管自己隱隱作痛的腳踝，便是立刻站穩身形，將視線順著那樣的聲音移了過去，才發現一個面目髒兮兮的女人正對著一地碎屑和米粥大聲地痛哭著。
感受著手中還帶著秦楚衣體溫的碎銀子，那個蓬頭垢面的女人的眼底又是蓄上了一層淚花，這一次是感激的淚水。
「女施主這樣心懷戚川，真是菩薩心腸。」走出去的時候，老主持笑著對秦楚衣道，是在為秦楚衣能有這樣無私的心而感到欣慰。
看著自己的面前突然多了一些點心，那個外形邋遢的女人立刻止住了哭聲，抑或說是因為突然看見了點心而暫時忘記了哭，「這……」
然而，這並不是最壞的。秦楚衣還沒有站穩身形，就聽見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嚷聲，「我的粥……我的米粥……」
漸漸的，那群人便和秦楚衣她們越來越近。不知怎麼了，眼見著那一群衣衫襤褸的人已經走到了自己面前，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緊了一緊，雙腳也有些不聽使喚了，一不留神差一些摔倒在地上。
最後，眾人終於是心滿意足地離開了，秦楚衣和張嬤嬤這才能繼續向著山間古剎走去。
「四……四小姐怎麼來了？」秋月顯得有些不安。
「病了多久了？」
跑過去的時候，謝小桃正在房間里給那些還生著病的病患進行診治，診到一半的時候，原本緊緊合著的門就被人突然從外面推開了。
「怎麼了？」謝小桃輕輕皺起了眉頭，正在為病患醫治的手也是不受控www.hetubook.com.com制地停了下來。在她的印象中，若非沒有什麼大事情，連翹斷然是不會這樣冒冒失失，不知分寸的。
連翹半伏在門框邊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喘了沒兩口，就急急忙忙向謝小桃道：「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秦楚衣又被嚇了一跳，還未等她多說什麼，就聽見那些人充滿哀嚎一聲接著一聲的進行乞討，「這位女菩薩，能不能也賞給我們一些東西啊？」
原本，秦楚衣還打算說服兩位嬤嬤隱瞞下自己生病的情況的，後來還是連翹覺得有必要知會一下自家小姐。
「那些糧食都是寺里的小沙彌種下的，留著也吃不了，就拿出來分給大夥。」主持慢慢道，說話的口吻像極了是一位出世的高人。他不求別人感激，因為在付出的時候就已經收穫了快樂。
才走到半山腰，就見一群蓬頭垢面的好像是乞丐一樣的人兒迎面走了過來。他們自山上而來，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滿足的笑容。
可這樣細若蚊蠅的聲音卻是一字不差落入了謝小桃的耳朵，謝小桃頓時才發覺自己不該對連翹發火。
老主持的臉上仍是掛著和藹且慈祥的笑容，對著秦楚衣行了一個佛禮，「這位施主所言差矣，只要心中有佛祖，佛祖是不會計較這些虛幻的表象的。」
才一走進去，便見著一群人將古剎的大門口圍攏得水泄不通。
真是一個人有一個人的難處，聽得秦楚衣甚是心疼，也不再猶豫什麼，立刻將荷包里的碎銀子全部倒了出來，依次分給了那些可憐的百姓。
謝小桃得知秦楚衣生病的消息以後，是在兩日以後。
「什麼？」聞言，謝小桃豁然站起身子，再也顧不得正在醫治的病患，「她現在在哪裡？在醫館嗎？」
秦楚衣笑著搖了搖頭，「我什麼本事也沒有，除了這樣來山上為百姓祈福外什麼都做不了。如果非要說是菩薩心腸，這恐怕非我一個朋友莫屬了和-圖-書。她為了醫治好瘟疫，已經很久沒有回過家了。」
聽聞老主持這樣說，秦楚衣這才意識到自己真的是曲解了什麼，便是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大師教訓得是。」
「我們也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了。」
連翹也是腳步未停，「具體情況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就知道秦小姐病得很嚴重。」
走出寺廟的時候，廟門口已經沒有了派粥的人，想必是已經派完了，想想也是，一個小小的寺廟就算所有的沙彌把全部時間都貢獻出來種地，又能收穫多少糧食呢？除去寺里的吃穿用度，只怕剩不下多少，熬成米粥，還不是一下子就派發完了？
這是方圓十幾里內最負盛名的一座古剎，坐落在落霞山的西邊，以前她們在山上住的時候，她並沒有機會來這裏好好看看，如今戚川發生了瘟疫，而她又剛好有時間，索性就藉著這次機會與張嬤嬤相伴著一起跑到山上為了謝小桃、為了那些可憐的百姓祈福。
後來在秦楚衣的說勸之下，才終於是說服對方鬆開了自己的手。
見狀，張嬤嬤更是為那昏迷中的人兒感到擔心了，「怎麼樣，四小姐？」
秦楚衣明白對方是在愧疚什麼，便是友善地搖了搖頭，「沒關係的。」她還想要再同對方說些什麼，這個時候，與那個女人同來的那些人紛紛跪到了地上，一口一個女菩薩地叫。
連續陰沉了好幾天以後，太陽總算是從厚實的雲層中冒出了頭，久違了的陽光再一次籠罩大地。
這才顧不及自己才好轉沒有多久的身子，急匆匆的向著謝小桃所在的那間宅院奔去。
「什麼？都已經兩三天了？為何現在才告訴我？」謝小桃的眼底閃過了一絲不悅，甚是不滿意她們的所作所為，「知不知道有些病是不能耽誤的？稍稍耽誤一會兒，就足以要人性命！」
「大約已經有兩三天了……」
「我那病弱的老母親還在山下等著我呢，女菩薩能不能給我一些銀子，叫我給她老人家看病啊？和*圖*書」
「小姐……小姐……」連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如今雖然已經是數九寒冬天，但因為一路上都跑得太過急切的緣故，連翹的額頭上已經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她又上下打量著女人好一陣子，發現對方的衣服實在太過破舊，便是更覺得愧疚難當，立刻從腰間解下了自己的荷包，倒出了一些碎銀子，「這些銀子你也拿著吧，總會有用得上的地方。」
她恍惚覺得自己倒下的時候，手好像碰到了什麼，不等反應，耳畔便傳來了「啪」的一聲脆響，好像是瓷器碗碟摔碎的聲音。
秦楚衣這樣想著，甚至都想好了什麼時間來，只是沒有想到的是，才一回到醫館，她就病倒了，而且比任何一次都要病得嚴重，幾乎是一病不起，可是把張嬤嬤和秋月嚇得魂兒都要出來了。
她用雙手緊緊抱住秦楚衣滑嫩的小手，久久不曾放開。
「啊……」秦楚衣發出了一聲驚呼，幸虧有張嬤嬤在一旁攙扶，否則她定然會整個人狼狽的順著這長長的台階摔下去的。
秦楚衣與張嬤嬤一起跪在了蒲團上，雙手合十，對著佛祖許下了自己的心愿，希望這場困擾了整個戚川的瘟疫能快些離開，也希望那些因為瘟疫而被迫背井離鄉的百姓能快些回來與家人團聚。
張嬤嬤也是將目光落在了女人已經被淚水染花的髒兮兮的臉龐上，趕忙從籃子里掏出了一些點心來，「這位夫人，您先別急，打翻了您的米粥是我們不對，這裡有些點心，給你家娃兒帶回去吧，權當是我們給您賠不是了。」她的態度恭敬而溫和，叫人一聽便知道是發自真心實意的道歉。
「姑娘是來燒香拜佛的嗎？」那位主持笑著問，光頭銀須，看起來是如此的慈祥，就好像家裡邊的長輩一樣。
連翹又是喘了一口粗氣，不待完全恢復過來，又是跟隨著謝小桃一塊兒跑了起來，跑了好一陣子終於是追上了謝小桃的步伐。
走近一瞧，秦楚衣這才看清原來是寺里的和尚正在給那些
和*圖*書可憐的百姓派粥，難怪在途中會遇見那麼多的人。
「好端端的，楚衣怎麼會生病？」謝小桃一邊跑，一邊向連翹詢問情況。
聽著秦楚衣這樣說，老主持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對著她們又是行了一個佛禮。
……
「不好了……」連翹跑得口乾舌燥，嘴巴里也是乾澀難耐，差一些就發不出聲音來了，後來幾經掙扎，才勉強地吐出幾個字，「秦……秦小姐……出事了……」
秦楚衣緩步走了過去，對著主持輕輕點了點頭，「大師……」
見著耳畔沒有了女人的哭嚷聲，秦楚衣這才勉強回過了神兒，趕忙從張嬤嬤手中接過了碟子，親切的將之塞到了女人的手中。
秦楚衣不知道這一群人到底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才會結伴一起下來的，只是因為由這樣一群人所構成的隊伍太過龐大，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女人訕訕地收回了自己的雙手，才發現自己在不小心之間已經將秦楚衣那隻白皙的手弄髒了，頓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這位女菩薩，我……」
一番虔誠的禱告以後，秦楚衣從老主持的手中接過了香，畢恭畢敬的對著佛祖拜了一拜，然後才將香火插|進了香爐裏面。
「這裏的主持真是一個好人。」秦楚衣不由得感慨道，同時也做出了一個決定，那就是日後抽空再來一次，給這座古剎多添一些香油錢。
謝小桃沉默了一小會兒，緩緩吐出幾個字，「是……瘟……疫……」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她們總算是來到了目的地。
重新站起身子的時候，又一次看見了那位老主持。
聲聲質問，叫秦楚衣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了。不管怎樣，這件事都是她有錯在先。如果不是她失神，叫自己險些摔倒就不會失手打翻了對方的米粥；如果不是她失手打翻了對方的米粥，就不會有如今尷尬的處境。面對著哭得好不痛苦的女人，秦楚衣真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老主持又同著秦楚衣交代了幾句話之後，便是親自帶著她們重新回到了www.hetubook.com.com佛堂。
聽著謝小桃這般嚴厲的聲音，連翹頓時覺得委屈莫名，「原本兩位嬤嬤是沒有打算告訴您的，可奴婢見著秦小姐已經燒了三天，還沒有退熱的跡象，才瞞著她們擅作主張跑來告訴小姐的……」說到後面，她的聲音變得越來越低，低到幾乎聽不見。
「楚衣……」在她推開門的那一瞬間，正在為秦楚衣換帕子的秋月和張嬤嬤都是被嚇了一跳。
秦楚衣覺得有些拘謹，趕忙開口解釋自己這看起來奇奇怪怪的舉動，「方才在上山的時候不小心弄髒了手，覺得這樣進香是對佛祖的不敬，所以才想著洗乾淨了再進去。」
然而，謝小桃卻沒有時間回答這個問題，「先別說這麼多了，快叫我看看秦楚衣的情況。」說著，直奔床榻，稍稍喘了幾口氣，將那紊亂的氣息放緩，然後才將手搭在了已經陷入了昏迷的秦楚衣的脈門上。
繞過了人群，秦楚衣與張嬤嬤一起走到了寺廟中，剛好看見主持站在那裡，正和顏悅色的對著她們笑。
一番寒暄之後，秦楚衣才與張嬤嬤一起向著大殿走去。剛想對殿里的大佛進香的時候，終於注意到了自己沾滿污漬的手。秦楚衣執著地認為用這樣一雙手進香是對佛祖的不敬，於是又隨著張嬤嬤一起退了出去。
經過一番診治，謝小桃的臉色變得越來越沉，有些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秦楚衣特意挑選了這樣一個明媚的好天氣，與張嬤嬤一起手挽手，朝著山上的廟宇走去。
說話間，主僕二人已經火急火燎趕到了醫館，謝小桃未敢猶豫，也不敢有片刻的停歇，便是大步大步的朝著秦楚衣的房間奔去。
那個裝束邋遢的女人抬起頭，用一雙含著熱淚的雙眼看著秦楚衣，「說對不起有什麼用？現在粥都已經灑了，你叫我怎麼辦？我家娃兒已經三天沒有吃過一粒米了，就等著這碗米粥救命呢！現在你把粥打翻了，你叫我娃兒怎麼活？」
秦楚衣又是點頭，「是，是來為戚川祈福的，只是沒有想到大師會在這裏派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