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桃看著他，「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好端端的，怎麼會吐血？你一定是有事！」謝小桃固執道，想要抓住琅少的脈搏，好好檢查檢查，卻是被對方拒絕了。
看見謝小桃的反應，琅少就明白了她的選擇，心情一下子就跌入了谷底。他應該早就清楚這樣的結果了，但還是忍不住想要問上一問，哪怕等待他的只是自取其辱。
「下山？」
「別說了，我來幫你治病。我是神醫的弟子，一定可以醫治好你的。」謝小桃再次抓起了琅少的手，卻是被對方反握住了，緊緊的，她根本掙脫不開，也不想掙脫。
「傻丫頭，我說過，要帶你離開。對你，我不想食言。」在說這話的時候，琅少的氣息明顯比之前要微弱許多。
幽暗的山谷，吹拂著帶著死亡味道的風，卻是吹不散那濃濃的白色大霧。樹影幢幢，好似追兵，步步緊逼。
「不用，霧巫山的毒瘴無葯可解，就叫我好好看著你。」
謝小桃不覺瞪大了眼睛，伸出手，顫巍巍地移向了對方的鼻子下面，已經沒有了呼吸，豆大的淚珠一下子從眼眶裡蹦了出來，「琅少！不，阿琰！」
謝小桃聽得雲里霧裡，並不知道琅少想要表達什麼。她沉默下來，只是定定地看著對方。
琅少卻是搖頭，「我沒事的，先帶你離開，才是最重要的。」說著，他抬起了手，轉動起石壁角落裡那個不起眼的開關。擋在他們面前的山石便是自動移開了。
謝小桃將琅少扶到了裏面的石壁下面，「你到底怎麼了？怎麼會吐血？」
「我不信，一定會有解毒的辦法。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醫治好你的。到時候，你就不可以不用戴著面具生活了。我也不會再逼著你戴什麼面具了，就算你與儲沂燁有一樣的臉又能如何？你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謝小桃十分懊悔地說，一邊說著，一邊落下了眼淚，說著說著，她才想到自己從來都沒有問https://www.hetubook.com.com過琅少的名字，「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以後我喊你名字，好不好？」
又是一口鮮血從琅少的口中噴涌而出。
琅少下意識的用手堵著自己的鼻子，「走。我們進去。」
這樣交換的日子，一直持續了五年，持續到儲沂軒徹底痊癒，他們才被換了回去。
「要是那個時候，出手救人的是我，你會不會放棄阿軒，選擇我呢？」琅少天真地問，「小桃花，如果可以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會選擇阿軒，還是選擇我呢？上一次，是阿軒救了你，而這一次，是我帶著你離開霧巫山的。」
「小桃花，我覺得我的時間不多了，叫我好好看著你，把你永遠記在心裏。」琅少艱難地抬起手，擦掉了謝小桃臉上的淚痕，動作是那樣的小心翼翼，生怕會弄疼她似的。
在千里之外的邊陲，琅少就戴著面具，替儲沂軒出生入死，多年的磨礪叫他的身上多了很多傷疤，大大小小，都是歲月留給他的痕迹。
可正是因為那一次的交換，使得琅少再也沒有機會做回他自己了，從此以後，他便一直把自己隱藏在銀色面具下面，不管吃飯，還是睡覺，都要戴著。
琅少愣了愣，用笑容掩飾內心的慌張，「小桃花，你怎麼說這樣的胡話了？」
「我知道一條密徑，是只有歷代的聖子才知道的。」琅少做出解釋。古人之所以會打造出這樣一條密徑，並且告訴了聖子，就是防止有朝一日，聖女會遭遇危險。正是因為這一條密徑的存在，才會要聖子必須保證忠實于聖女。
琅少這才意識到了什麼，勉強一笑，「瞧我，跑得時間太長了，腦子都跑亂了，居然跟你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你早就是阿軒的女人了，也早就是我的妹妹了。放心好了，我對你是絕對的忠誠。小桃花，叫我休息一下，等我休息夠了，就帶你離開這裏……」
依言，https://www.hetubook.com.com謝小桃扶著他，在霧靄里穿行，很快就看見了那一個幾乎不會被外人注意到的山洞，想也不想就鑽了進去。
「你與阿軒第一次遇見，應該是那一次他用珠子把你從馬下救下來的那一次吧？」琅少幽幽地說。
琅少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對著謝小桃搖了搖頭，臉上始終掛著那溫柔的笑，「放心好了，我沒事。」
看著前面有微弱的月光在那漸漸稀薄的霧靄灑了下來，琅少的臉上終於是綻放出了如釋重負地笑，「好了，終於是穿過來了。」
琅少與瑞王爺儲沂燁同歲，比榮王爺儲沂軒要年長兩歲。那一年，琅少十二歲，是才從種種毒物中脫穎而出的聖子接班人，卻是因為千機老人帶著儲沂軒的突然出現，不得已戴上面具，代替其遠赴邊陲。
「那我先休息一下，等休息好了，我們就一起走。」琅少蒼白著一張臉道，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見著謝小桃如此堅持，琅少最終敗下陣來，艱難地點了點頭，「對，之前我是聖子，但在我十二歲那一年，當師父偷偷把阿軒帶到霧巫山上來的時候，我們的命運就徹底被改寫了。」
聽見謝小桃能說出這樣的話，琅少覺得很是欣慰，「叫我想一想……我真實的名字應該叫做儲沂琰。」說到這裏，他頓了頓，眼睛里落了一層灰，「小桃花，你說緣分這種事情是不是從一開始就註定好了的？」
「我們要跑到哪裡去？」
「是那一次嗎？」謝小桃不由得開口問。想想大概就是那樣吧，如果當時沒有儲沂軒的出手相救，她一定會被那匹發瘋的馬踩死。
琅少就那樣定定地看著謝小桃，眼裡、心裏也始終都是她一個人。過了良久，他才道：「一會兒，你出了山洞，向前走，不要回頭，直到看見太陽，就沿著太陽的方向跑，很快就能離開這裏的。我能陪你走得路不多了，大概也就只能送到這裏了，但我希和*圖*書望你能活下去，幸福的活下去。小桃花，答應我好嗎？」
「不知道。不管怎樣，一定要在他們追上來之前，帶你厲害這裏。」
「他們會追上來嗎？」謝小桃一邊跑，一邊氣喘吁吁地問。
「嗯？」
「帶你下山。」
「噗——」一口鮮血從琅少的口中奔涌而出，有一半濺到了謝小桃的臉上，滾燙滾燙的。
洞外，山風呼嘯，好像是在代替琅少在說：「小桃花，我能繪製千萬張臉，卻繪不出令你傾心的那一張，如果當日救你的人是我，而不是阿軒，你我的命運會不會改寫？謝小桃，你的命是我給的，你記住，我要你幸福！」
見著琅少這樣做了，謝小桃也是效仿著，捂住鼻子鑽了進去。這一鑽，才知道山石後面的霧氣要遠遠比外面多得多。難怪會叫霧巫山，整座高山上似乎就沒有一處是不被霧靄遮蓋住的。
琅少並沒有回答謝小桃的問題，「我沒事。小桃花，你知道嗎？方才咱們穿過的那一片密徑，是只有歷年的聖子才會知道的。在我之前，曾經出現過不少的聖子，但沒有一個可以帶著聖女離開。我是第一個，你在我心中就是聖女，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聖女。」
「想不到那一條密徑竟然是如此漫長。」謝小桃很是感慨地轉過頭，看了一眼後面，能看見的只有那一片濃白的大霧。誰又能想象得到在那一片大霧當中藏著一條怎樣漫長的路呢？「我們接下來該……」然而，謝小桃的話並沒有說完，就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斷了。
「霧巫山的聖子從小就會服食黑龍血，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有抵抗毒瘴的能力。可你顯然是被毒瘴里的毒氣所侵，所以你根本就不是聖子，或者說，從前是，但你絕對沒有一直都在服食黑龍血！」這也是在琅少說話之際，謝小桃忽然想到的，「難怪當初在服下蛇毒以後，你會一連失蹤好幾天，因為那個時候你根本就是在療傷，對不對？」
「哇—
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戴了那麼多年，都已經戴習慣了。」琅少很是隨意地說，話語里卻是夾雜著難以忽略的傷感，「更何況，我也挺喜歡戴著的，就算不戴這個，也總要弄個人皮面具來戴戴。」
如果她知道的話，一定不會叫琅少一直戴著面具，面對自己。「琅少，我錯了，現在你把面具摘下來吧。」說著，她伸出手，去摘琅少的面具，但對方卻是把頭偏到了一旁。
謝小桃看著他，「你明明知道自己根本抵抗不了毒瘴，為什麼還要帶我從這裏走？」
「夠了，什麼都不要說了！」謝小桃卻是一下子打斷了琅少的話，用一種複雜的眼神注視著面前那一張銀色面具，然後嚴肅地問，「你根本就不是聖子，對不對？」
這一次，謝小桃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這個問題她從來都沒有想過，甚至到了這個時候，她都不會因為琅少的這一番話而產生動搖。這或許就是天定的姻緣吧。不管其他人對她再如何的好，她的心裏始終都只有那個男人。
如果說在聽完方才的故事以後，謝小桃是震驚，那麼現在在聽完琅少說的那一番話后，留給她的則是心痛。她沒有想過琅少竟然會為了他人付出了那麼多。
他們跑了很久很久，久到連謝小桃都分別不出到底是幾個時辰了，但好在總算是跑了出來。
「小桃花……」
謝小桃被嚇壞了，根本沒有空去理睬自己的臉，只是焦急地問：「琅少，你怎麼了？」
「我真的沒事，你扶我到那邊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吧。」琅少覺得自己實在是跑不動了，除了像命運低頭之外，什麼都做不了。他告訴謝小桃，向著前面再走走，會有一個山洞，他們可以暫時在裏面躲藏一陣子。
千機老人告訴琅少，儲沂軒不是病，而是中毒了，要想保住他的性命，就需要用這世上最為可怕的毒，才能驅散，就是所謂的以毒攻毒吧。而他能想到的最厲害的毒就是黑龍的血。於是，千機老人https://m.hetubook.com.com
為琅少和儲沂軒分別戴上了一枚銀色面具，一個送到了千里之外的邊陲，一個則是被強行留下來養病。
謝小桃立刻回過了神兒，「琅少，你快坐好，我這就幫你瞧病。你也別任性了，有什麼話，等你好了，咱們再說。」
「因為聖子的特殊性，所以霧巫山的子民對聖子的挑選才格外嚴酷，只有那些靠喝過黑龍血活下來的男孩，才有資格成為聖子。這樣他們就有抵抗毒瘴的能力了，但是我時常在想，一片毒瘴的威力能有多大？若是有一天聖子也背叛了聖女，那麼霧巫山就岌岌可危了，你不覺得嗎？」琅少說出了埋藏在心中的疑惑，卻是對謝小桃說的，「還是說，他們會叫聖女在與聖子圓房之際，吩咐聖女偷偷給聖子下蠱，下一種可以絕對忠誠于聖女的蠱，以便保證聖子對霧巫山的忠誠？」
「回答我，對不對？你說過你不會騙我的。」
很快，他們便是跑到了密徑的入口。站在那一片山石的前面，琅少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好像是在原地調整呼吸。
「琅少，叫我幫你好好檢查檢查，你先別說這些沒用的了。」
「不，如果我不說的話，你恐怕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這些秘密了。」
琅少緊緊牽著謝小桃的手，從密道一直跑到了深林，一路上都未曾停歇。
琅少遇見儲沂軒的時候，儲沂軒只是一個病入膏肓的孩子，但那雙漆黑如寶石般的眸子里卻帶著倔強，一種不肯屈服於命運的倔強。
霧巫山的子民認為，只有喝過黑龍血，並且能夠成功活下來的人，就是對聖女最為忠誠的人，才有資格成為聖子。雖然這隻是一種執念，但每一任的聖子都不曾背叛過聖女，背叛過霧巫山。
謝小桃卻是搖頭，「不，我們要一起走，誰都不可以留在這裏。」
「小桃花，如果不是那一次我受傷，失去了知覺，也一定不會叫你看我的真實的容貌的。」琅少認真地說，「這一張臉，連我自己都不敢面對，又怎麼捨得用它來傷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