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麼呢，媽？」楊一把鴨子丟到已經擺的滿滿的餐桌上，鑽進了廚房洗手，一邊隨口問著，倒也沒怎麼在意，按照自己家現在的境況，想來老媽也不會有什麼真正的煩心事才對。

無奈地搖搖頭，楊一也懶得在這個事情上計較，難道要他跟老媽說：「以後國內的飲食業會越來越發達，有真功夫的大廚那是千金難求？」還不被老媽當成是發神經才怪。

楊一離開的時候，拒絕了羅戈送他回家的提議，97年的賓士車已經足夠顯眼，他不想被左鄰右舍看見自己這個樣子。

周一的早自習波瀾不驚，下了自習，楊一和姜喃來到校門外吃早點，兩個人多數時間並不會同行，畢竟一起放學也就罷了，連早飯都要在一起吃，在現階段不免有些過於惹眼。而且就兩人的關係來講，似乎彼此都在擔心是不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也就大方不起來，而寧願保持著現在的曖昧。

「大舅的單位？江寧賓館？這不是市裡某部門的對外接待窗口么？怎麼會忽然傳出來要改制？」楊一就有些奇怪：「再說大舅已經做到了後勤部門的經理，還用擔心這個？」

楊敏聽了這話，就那筷子去敲兒子的腦袋：「哪有你這麼說話的，人往高處走，一輩子鑽在廚房裡掄勺子算什麼事兒！」

還有樓下小小的院子，種著美人蕉和夜來香，每每月上蟲鳴伴隨著小孩子的歡笑傳來，讓某個重生者有種不真實的幸福感。

「我爸，早上起來的時候，說些沒hｔtｐs://wｗw.ｈｅｔｕboｏk•coｍ.coｍ頭沒腦的話。」姜喃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這些話，本來是一個人的秘密，現在卻從自己口中主動說出，是不是有些太不矜持了。少女腮邊微紅，眼神也躲閃起來：「也沒什麼，過去就過去了。」

不過自從開學以來，賈理平一邊忙著刮地三尺的斂財，一邊還要打壓排擠原來的老校長一干勢力，也就來不及對已經不在三中的楊一投入過多的關注，可是今天在復興鴨店陡然一見，原本就沒有消散的恨意，一下就升騰起來。

但是要讓羅戈這麼一送，難免會讓一棟樓里的人眼光異樣，甚至是免不了在背後議論，打破他重溫舊日時光的美好，所以楊一才幹脆利落地拒絕胖總的好意。

經過復興鴨店，順手捎了一隻剛剛才涼好的桂花鴨，忍不住撕下一條肉大快朵頤著，卻沒有發現身後有一雙目光陰騭的眼睛，死死盯著這邊。

因而對於楊一，賈理平就很有幾分此恨綿綿無絕期的意思，所以才用盡了手段，在一高副校長古錚那裡給楊一上了不少眼藥。

好在正當女孩窘迫得耳垂都泛紅之際，賣豆花的攤主阿姨忙裡得閑，又送上來一疊乾淨爽口的泡菜：「小楊同學，昨天剛做的，你上次不是說我的泡菜好吃嗎？一直也沒能好好感謝你，就只有這些小玩意兒意思一下了。」

賈理平的日子，其實從楊一重生的那一刻起，倒也沒有偏離原來的軌道太多，楊一和*圖*書的記憶里，這個惡棍校長大抵是在98年那場水災前後，就因為嚴重的經濟問題而落馬，現在他的日子雖然應為楊一的悍然一擊而有些不好過，但約莫還是能堅挺到一年以後。

「看情況吧，如果真要把大舅拿到倉庫那邊，我去說說看。」看到老媽眼睛亮了起來，楊一又趕緊道：「別抱太大指望，羅哥也就是文化商圈裡面有些門路，換到機關上……」

楊敏也不覺得和兒子討論這種問題有什麼奇怪，反而有些理所應當的意思：「你大舅的為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有點古板，不曉得變通，又趕上他一個心胸狹窄的對頭升了行政經理，這次改制聽說是要拿下來，換到倉庫那邊。」

所以楊一在有了錢后，只是把現在這個家好好收拾裝修了一下，不是後世那種過分的奢華，而是滿滿當的溫馨，絲毫都不惹人眼球。

但是在楊一看來，這個位置也就是大舅能力的極限，在這種單位里，沒有一定的交際手腕根本就吃不開，更何況大舅的脾氣還很有幾分古怪。

這種以後只能在回憶里努力尋找的生活，反而是現在的楊一更喜歡的，他在越州新開發的西林區買了一套房子，卻不願意搬到那裡去住。

「怎麼了？」楊一關切地看著姜喃，女孩的情緒從早上就有些奇怪，不是低落，也不是高興。

「你大舅，他們的單位說是要搞什麼改制，好像要下一批人，今天你大舅媽來和我說這個事了，說是你舅舅這幾天，天天在家裡悶和-圖-書聲悶氣。」楊敏就嘆了口氣，畢竟是血濃於水的親骨肉，小時候楊家的三姐妹，都是在兩個哥哥的護翼下長大，現在聽到這種事情，也就跟著愁眉不展起來。

如果不是自己在污衊事件事後的調查中當機立斷，可能現在已經從校長的位置落馬，兩人間的這個梁子，可是結大了。

經過小院時，被一群樓里6、7歲的孩子打了秋風，面對這些孩子的家長們不好意思的笑容，楊一笑著擺擺手上樓。進了屋裡，飯菜都擺在桌子上，老媽正看著電視劇，卻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楊一不知道自己又被複仇女神打上了印記，只是一心往家中趕過去，換了是前一世，母親是斷然不會允許他這麼不著家的亂跑，可是現在楊敏對於這個一力擔起家庭重擔的兒子，除了欣慰和自豪，幾乎沒有別的不放心的想法，也就任由他做一些看起來很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了。

但是他又想到剛才忽然冒出來的念頭，就堅持著沒有鬆口，一個小小的後勤經理，哪裡就值得如此戀棧不去？如果給大舅一個合適的舞台，再配上自己的先知先覺，是必然可以攪動更大的風雲，到了那個時候，只怕就算給他賓館總經理的位置，大舅也不會去看一眼。

不過作為污衊事件負責人之一的賈校長，他的看法和楊一可是截然不同——在這個世界上總是有著極為偏執的一群人，寬以律己嚴以待人，做壞事從來不認為是自己錯了，反而一旦不成功，還要怪他人沒有乖乖把臉湊過和*圖*書來給自己打——比如賈理平，因為楊一在校會上出人意料的表演，讓他損失了一條用起來很是順手的走狗不說，還連帶著讓那個教育局長的連襟習紅軍對自己也是頗有微詞，很是夾起尾巴做人了一段時間。

大舅楊衛紅早先是廚師出身，那個年代的科班廚師，含金量可不是現在速成的職業學校可比，因而先是在某個單位的食堂幹了十多年後，就直升食堂主任，然後又通過楊一的二舅楊衛東的關係，調到了越州酒店中的明星單位，江寧賓館，從后廚干到後勤，直到現在的部門經理位置。

某個少年這才發現，在不知不覺之中，自己已經有了決定他人命運的能力，甚至包括前世中可以隨意訓誡自己的長輩。

不過這話自然不能當著楊一說出來的，姜喃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和男孩說到這些。

只是自己的這些親戚值不值得花大力氣去幫，楊一還要觀望一段時間。

「小一，我上次看那個什麼出版社的那個小胖老闆，好像也很有門路的樣子，你能不能……」楊敏心不在焉地扒拉著飯菜，就連平時最喜歡的桂花鴨也沒心思動，躊躇了半晌，還是遲疑著說出了在舌頭上盤旋了好久的話。

「楊一這孩子還不錯，聽說你們是同桌？那就多學習下別人的優點」——姜建漠的話聽起來平平常常，但是姜喃卻是知道，自己這個父親很難主動表揚一個小輩，能夠讓他這麼說，亦代表著某種程度上的肯定。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提到了同桌這個詞，可見自己的和*圖*書父親一來是真的有關心過自己，二來更顯得對兩人目前的情況，似乎是隱隱約約的認同了。

「依我看啊，大舅還不如主動辭職，出來到私企或者是民企性質的酒店，重新做他的后廚總廚。」楊一搖搖頭一針見血：「他的脾氣本來就不適合和人打交道，還是一心一意研究菜品才對頭。」

賈理平不知道古錚有沒有把針對這個學生的事放在心上，但是現在看到楊一活得如此滋潤，他心裏面的邪火哪裡還能少得了——就算是現在人不歸自己管了，也不能讓這個小崽子好過！

眼下這種日子，過一天就少一天了。

倒也無關低調，只是單純喜歡現在平靜的生活——筒子樓的鄰居們都很好，一樓的大媽會幫母子倆把曬著的乾菜逐陽光而挪動位置；下雨時總有人在自己的窗戶口，上下左右的通知大家收衣服，往往就能看到一面牆上都是人頭攢動；一到晚上六點的時候，有做菜的香味滿樓道都是，楊一甚至只是聞一聞，就知道是哪一家又在做什麼菜。

真的過去了么？

楊敏頓時面色一黯，楊一心中也很是內疚，其實以羅戈的能量，雖然還稱不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要保住一個小小的機關賓館後勤經理難度還是不大的，更何況身為市委書記的座上賓，楊一能夠打出的底牌可不止一張。

但是每當兩人之中的一個，在下課鈴響之際向旁邊投過去詢問的眼神時，另外一個——多半是極受歡迎的姜喃——就總會默契地推掉同伴的邀約，一前一後來到某個小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