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羅哥你這……」楊一品出了一些端倪，不知道此時此刻，是應該安慰，還是應該和他一起壯志豪情著。
口頭警告？這不就是什麼事兒都沒有了嗎？何岳聽到處理結果的當時就有些茫然，而在孫尚芳親口告訴他「這一次你算是沾了你學生的光」后，他就更是心頭百味陳雜了。副校長說這句話的時候還帶著調侃的表情，也許是領導對年輕下屬的戲言，但是對於已經打定主意要在教學事業上作出成績的何岳來說，卻有一種被從岌岌可危的懸崖上拯救回來的感慨，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這一段時間羅戈沒有聯繫他，似乎在書城的投資計劃上進展並不順利，不過楊一倒是並不以為意，他這些時間把功課徹底放在了一邊，幾乎在全力以赴地趕著稿子。
羅戈離那個不馴的身影也許還有很遠一段距離，但是這不能成為否定這個年輕胖子勇氣的理由。
「所以這次一聽到國綿廠土地拍賣的消息，你就毫不猶豫抵押了思閱？」楊一默然，原來這個世界上，野心家和理想主義者的界限是那麼的模糊，但是不管怎麼樣，羅戈的這個舉動亦足以讓他肅然起敬。
何岳顯然有些準備不足，居然在門口一滯，等他暗罵自己丟份的時候，楊一已經帶著微笑擦身而過，進了教室。
「放心吧，羅哥。」楊一走上前，站在羅戈身邊。
「這半個多月，我也跑了不少關係，做了很多努力。」羅戈蹲了下來，胖子蹲下來總是有些吃力和滑稽，但是楊一卻一點都不覺得好笑，他的眼裡只有一個孤注一擲的側影：「不過有時候，你的努力就像是一個屁，放出來什麼都不是。」
而《神農密碼》的改編，比起模仿《明朝》的《宋朝》來，難度更是大了不少，后兩者畢竟是歷史類圖書，書籍的主線就是歷史的發展主線和-圖-書，即便楊一需要花費大量的心思去查閱史料，也只是翻閱加參考的過程。可是換到了《神農密碼》上，那些詭異的劇情，那些曲折的故事主線，在楊一不想全本抄襲的情況下，也就只好絞盡腦汁地去構思改動。
楊一的瞳孔遽然一縮，隨即有些微的失態：「是季老？那個被稱作現代國學大師的季老？」
然後不等楊一解釋分辨，余浦又沉吟了一下：「你現在學不進理科，我也不強求你，這樣吧，每周上午三四節課的時間，我找人給你單獨開個小灶，你不是一心撲在人文哲史上面嗎？季棠鄲季老聽過沒？越州大學的名譽教授，也是一高的名譽校長，我請他老人家來給你補課。」
這也在三班學生對班級生出不一樣的認同感的時候，對上其他班的學生就多了幾分傲氣。
國綿廠？楊一心中一亮，不禁目光灼灼地看向羅戈，胖總看到楊一的欣喜眼神，居然有幾分得意，也渾然不覺在一個少年面前露出這種表情，是多麼好笑。
這可是被稱為有民國大師遺風的飽學之士。
然後又指向廠裏面的開闊地：「這麼大片的地方，開發出來作為文化廣場，是不是相得益彰。」
所以在得到最終處理結果的第二天早上，來到學校督促學生上外語早自習的何岳，在看到楊一進入教室的時候，破天荒的沒有漠然視之，而是目光有些複雜地看了男孩一眼。
順著羅戈的指點一一看去，楊一心中一時間也恍惚起來，眼前的這片廠房，位於越州新老城區的結合部，外面就是欣欣向榮的世俗生活，一道圍牆之隔的裏面，卻荒涼到猶如被世界遺忘。
「好了，你去忙你的吧，以後沒有特別情況，還是要到校的，另外這個周末，記得和我去拜訪老先生。」經過了這次的事件后，余浦對於楊一的管ｈttｐs://ｍ•ｈｅｔｕbook.ｃｏm•cｏｍ束似乎也放鬆了些，不再是像以前那樣動輒通過各種渠道訓誡一番。這位校長大抵也是看出來，用在普通學生身上的那一套，對於楊一來說未必就是正確的。
楊一看著何岳的樣子，似乎是點了下頭想要打招呼，又好像是沒有點，很能理解這位老師的彆扭心情，楊一反而是大大方方一笑，喊了一聲何老師，算是打過招呼。
後世的這裏，似乎是被打造成了一個繁華的城市商圈吧？楊一的記憶也有些不確定起來，圍牆阻隔了視線，卻難以阻隔聲音，汽車的鳴笛，摩托的油門，圍牆根下的自行車鈴鐺，夾雜著吳越之地特有的呢噥軟語紛至沓來，這讓楊一有種抽離出這個世界的錯覺。
在生活里，我們命中碰到的一切美好的東西，都以秒計算的。如此良師，怎麼能錯過？
看到楊一難得也有這麼失態的時候，余浦終於生出些「嚇到你這小子了吧」的惡作劇情緒，不過看到男孩急切的神情，也就不再作弄，肯定地點點頭：「就是季老，我們越州文化界，和字畫雙絕沈嵩之沈老並稱的季老師。」
兩人下了車步行進去，裏面的機器已經停止了轟鳴，門口的老門衛瞟了兩人一眼，仍舊自顧自的曬著太陽。
楊一的瞳孔瞬間放大，緩緩轉過頭去，有些吃驚地看著羅戈。
這種形勢下，自己還在糾結什麼？
是以這本書的進度，反而比《宋朝》 還要慢上三分。
就像是前一世看到的某本經典之作，《悟空傳》里那個桀驁的身影，獨自一身直面九霄之上的雷霆：「來吧！」
因為挽救他班主任位置的，居然是楊一這個他一直看不慣的學生。而按道理是要記過的處分，也改成了一個輕描淡寫的口頭警告。
「羅哥，這塊地，怕是也不好弄到手吧？」雖然心中確實滿意ｈｅtｕboｏｋ.ｃｏｍ•cｏｍ，可越是這樣，楊一就越是不敢忘形，只因為他想做那個笑到最後的人。
沒有特別情況要到校？哪要是自己有特別情況呢？
「楊一，有個胖子找你……真的好胖啊！」一群小女生唧唧喳喳地對著教室外的羅戈偷笑，不過胖總現在一門心思對著楊一急匆匆招手，倒也沒發現自己成為了女孩子嬉笑的對象。
「不行，這你就不用想了！」楊一知道這件事情和母親是說不通的，也就迂迴到了余浦那裡，如果有了校長的幫助說情，想必母親那裡的工作也就好做了許多。
「他居然會是一高的名譽校長？」楊一搖搖頭，有些不可思議的感覺，如果真能請動這位老先生給自己授課，那麼自己留在一高倒是必然的了。
楊一未必不是沒有反思過，自己這麼做是不是太吃力不討好，總有幾分做了婊子，還想要立牌坊的可笑心理，既然都模仿了這些書籍，以後的作者再寫一本也會被說成是跟風之作，並且蝴蝶效應之下讓他們壓根就不動筆，也是大有可能。
「放心吧，我才剛剛三十，我輸得起。」羅戈嘿然一笑：「再說了，你勸我進場的時候，不是很有信心的嗎？現在怎麼猶豫了？這些年的打拚，我學到的最重要的東西，就是不回頭！不要為做過的事情後悔，人往前走不付出代價怎麼行呢？你會得到一些你想要的東西，也會失去一些不想失去的，大家都是這樣。」
反而是三班的學生們，經歷了這一次的事件后，隱隱有幾分擰成一股繩的架勢，下午放學后搶佔起足球場籃球場的時候，也是氣勢足得很，畢竟在一高的歷史上，還沒有哪個班級像三班這樣，鬧出過師生集體群毆社會青年的大戲，且聽說在把人打出問題來以後，居然還能不了了之。
真正的知己看上去比騙子還要冷漠——賀拉斯的這句名言和_圖_書也許自有道理，可是楊一卻從來不信，所以現在他笑著拍拍胖子的肩膀：「剛才在車上，你不是說聯繫到魔都音像了嗎？後天我們過去，給你看點東西。」
比如現在，這才是周五，消失了快兩個星期看不到人的羅戈，忽然就出現在三班的外面。
「嗯，有什麼事嗎？」平時看到楊一不慍不火的模樣，羅戈倒是佩服得很，可是現在焦急之下，卻覺得很是可惡了，就把楊一一拖：「看書城去。」
「剛剛從市裡朋友那兒得到消息，這個廠子併入了江寧一家民營企業，但是土地還在市政府手裡，作為書城地址的話，你看怎麼樣？」羅戈一手指點著遠處荒蕪了的半人高枯……眼中有睥睨的豪情：「因為當年是作為紅旗企業建的廠，廠房的建築壽命都達到了公共建築等級標準，現在結構加固一下，就是書城大廳的好模子。」
爬滿藤蔓的紅磚廠房沒有一扇完好的窗戶；鐵制窗欞離這麼遠，依舊能看清楚上面的斑斑銹跡；遠處坑坑窪窪的籃球場上，木頭的籃板看不出原來的色彩，露出黑朽的內部……這個荒蕪到有些不真實的地方，即將成為帝國大廈的奠基之地么？
進入十一月，早上起床的學生們，已經看不到青空天欲白的景象，而是影影綽綽的暗色調，路邊每一秒都會有已經枯黃的葉子打著旋飄落，在蕭索蒼茫的冷意中，第一個冬日將至。
看書城？
「能請到假么？」除了教室門，楊一才發現，羅戈的臉色倒也算不上高興，反倒是有幾分豁出去了的猙獰。
不過事件里最重要的主角之一，三班班主任何岳卻沒有這種孩子氣的得意，反而是陷入了糾結之中。
據說寫信到思閱文化，追問《宋朝那些事兒》什麼時候出 第二卷 的讀者，已經不下五六千。負責這一本書的編輯，每每看到堆在辦公室角落裡面的幾大麻袋讀和_圖_書者來信，就苦笑連連，奈何楊一對於這些事情完全沒有興趣，也只能放在那裡擱置起來。
這一次的事件突如其來又轉眼雲煙，也許還有幾個學生會在私底下議論，但是放在一高領導層一致緘默的大環境下，倒也沒有掀起再多的風潮。
只是……
余浦回絕時的神態語氣，就像是用屠龍寶刀去砍人腦袋一樣，乾脆利落的讓人髮指：「你沒畢業是一高的人，畢業了……是一高的畢業生，有自己的事情你可以去做，但是其他的想法趁早點收起來。」
「市裡面風聲還沒有放出去，我是內部消息得到的。」羅戈一直在抽著煙，看到楊一謹慎的神情，他忽然就重重地吐出一口煙氣：「現在就等思閱文化的抵押貸款批下來，這塊地就是我們的了。」
到時候再說吧，楊一苦笑著安慰自己，如果在年底前資金還是不能到位，估摸著也只能完全抄襲一本諸如《鬼吹燈》 之類的超級熱書了。
而因為時間不夠用的關係，加上楊一對於寒冷天氣里溫暖被窩的眷念，他就又打起了就此輟學的念頭，現在在學校里，他的所有任務似乎也只是出現在課堂上，但是所作所為卻和高中生的身份完全無關，這樣的情況下，還有必要留在這裏嗎？
「我在碰到你之前，覺得思閱文化很不錯，很有幾分成功公司的模樣了，我也是一直以此為榮的。可是在這次的計劃處處碰壁后，我才發現，我之所以成功，是因為我在別人制定的框框里玩！」羅戈用手比劃了一下，自嘲地一笑：「當我想要到框框外面玩的時候，大家就把你當成另類孤立起來。所以我想通了，這次我要自己制定規則。」
有些摸不著頭腦的楊一被羅戈塞進了副駕駛，在越州那江南味道越來越少，現代化氛圍越來越重的街道上穿行了半個多小時，來到老城區的一座工廠前。
思閱文化？抵押貸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