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 兩個人的棋語

大抵是因為三班這個節目太過於奪人眼球的緣故,接下來幾個節目雖然也不乏精彩之處,但有了《大快活》 這種奇葩的珠玉在前,後面的表演總讓人有幾分食之無味的感覺。
因為姜喃告訴過他,自從父親踏上仕途,媽媽遠赴北方經商后,原本她最最不喜歡的小提琴練習,曾幾何時卻悄然成為了尚幼的女孩思念父母的唯一憑籍。
就像是遙遙懸在深遠夜幕上的冷月,抬起手就在指尖,卻永遠不屬於你。
而一想到台上這個女孩,明明眉頭已經緊皺卻還咬著牙堅持練琴的樣子,楊一就忍不住有些難過。
而會場里的這種低潮,在美女學姐報幕出「小提琴獨奏,《卡農d大調》,高一三班姜喃」后,終於又達到了另一個高潮。
校園裡的年少情懷,其實是少有人會在乎到那些出身門第之類的東西,無非也就比較一下彼此間的外貌,最多再加上一個學習成績當做是附加條件。只要兩者相差不是太大,就總有勇敢的人勇敢地把愛說出來。
在這樣的女孩子面前,又有誰能保證自己不會自卑呢?
「哎,那是周紹啊!他想幹嘛?」
同為播音社的主持人,艾葉和姜喃雖然相差一年,可是關係也不比姜大小姐和同班的女生差,而倪雅又是艾葉當年初入播音社時的引路人。
也有看不慣周紹的人,就用鼻孔冷哼:「就他也配給人家獻花?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琴聲還在繼續著,本來卡農就應該是兩個人共同演奏的二聲部曲目,可是別說三班,只怕就是整個校園,也找不出能和姜喃配合的人來,所以女孩才退而求其次地選擇了磁帶的伴奏。不過即便是死板而沒有靈氣的伴奏帶,在姜喃的妙手調琴下,前後聲部仍舊如同兩隻蹁躚的雲雀,你追我逐,反反覆復,在幽靜的夜空下纏綿。
而台上的女孩僅僅只在陰影中微露側影,就讓禮堂里的和圖書分貝降了一個檔次。平日里清爽嬌俏的馬尾盤在腦後,如天鵝般的脖頸曲成一個神秘而絕美的弧度,靜靜端坐的樣子,說不出的優雅動人。
「哦——」一個長長的尾音,高三五班的倪雅眨眨眼睛:「真的不是對姜喃有了那種感覺?那就算了,虧我還準備幫你去問問艾葉的。」
直到後來才知道,其實世事如棋,局局新。
「是哦,我可是聽說,那個周公子等下會給姜喃小丫頭獻花的。」倪雅挑了挑眉毛:「不打算做一次護花使者嗎?」
而就在這時候,當姜喃站起來嫻靜一笑,鞠躬后準備退下去的時候,禮堂的一角陡然起了騷動,這種轟然如同水中的波紋振動,一環一環蕩漾到整個學生群里。
但是現在的事實就是,楊一被卸妝后的幾人簇擁著架到了班級所在的座位,難免又引起一陣嘻哈的喧嘩。學生們就是這樣,有時候一場集體活動,就拉近了彼此間的距離。
一曲終了,會場里居然沉默了十多秒的時間,然後才是熱烈爆發的由衷掌聲。
台上兩人還在對峙著,周紹似乎是吃定了姜喃平日里溫婉柔順的脾氣,居然站在台上不下來了。
雖然這些多是姿勢不正確,或者練琴過渡才會引發的問題,但對於絕大多數非科班出身的提琴手來說,一生中總會遇到其中的一兩樣。
女孩最後抿抿嘴,輕咳一聲:「恩,我知道你在這裏,所以,給一個讓我感謝你的機會吧。」
報幕的學姐此時正在舞台邊側耳傾聽,掃到自己搭檔悵然中隱隱流露出的一絲退縮,就玩味地笑:「怎麼了,黃大才子居然一副自哀自傷的樣子,真是大新聞啊。」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只有三班的學生們齊刷把腦袋轉向了楊一這邊,想要看看這個和姜喃相處時間最少,卻又走得最近的人是什麼反應。畢竟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心理上,他們現在是更支持楊一的。
三班的大部分男生們,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和觀察,其實已經漸漸沒有了和楊一競爭的心思,現在聽到姜喃的發言,更是目光艷羡地再一次看向楊一。
一個男生剛剛忍不住嘆了口氣,流露了些許的小小野心,就引來周圍同學的一致怒視:「嚷什麼嚷?管她哪個班也輪不到你去追。」
伴奏帶的大提琴響起,而姜喃架起提琴的動作,如同風中百合一樣舒緩精靈。片刻后,悠揚的旋律響起,憂傷中帶著甜蜜的曲調,讓人仿若置身於威尼斯的遊船,沿著翡翠般的浪花隨波而行。
台下的聲音,在這一刻無比遙遠而渺小。
姜喃不知道「快遞員」是什麼意思,但是這不妨礙兩人相視而笑。
今晚的男主持,旁邊高三一班的黃崎一驚,然後連連搖頭苦笑:「倪雅你不要無風起浪好不好,我怎麼就自哀自傷了?只不過對這個女生的演奏水平感到驚訝罷了。」
一驚一乍眉飛色舞。
「沒了么!」角落裡一個男生悵然的自言自語,卻成了多數人的心聲。
沒有任何的起鬨,沒有口哨沒有叫好,甚至鼓掌的聲響還比不過前面一些節目,但是卻持久而綿長,這掌聲里里蘊含著心靈的感動。
只有楊一,全部的心思都集中在姜喃的手指和下巴上,雖然他不會演奏小提琴,但是卻比自己的這些同學們要知道更多情況,比如女孩有時指頭一碰琴弦就刺痛的厲害,長時間練琴后肩膀和手腕的酸痛,還有夏天時出汗后腮下的「琴吻」,以及不間斷拉高音造成的耳鳴。
天知道魏飛飛在台上表演的時候,是怎麼注意到隱於台下一角的楊一,即使這個節目中的燈光遠比其他時候來的要明亮許多。
三班這邊此刻也是議論紛紛,不過多半都是停留在對姜喃琴藝的讚歎上,一個美麗又有https://m.hetubook.com.com才藝的女生固然值得人追捧,但是一個美麗又有才藝,並且還十分低調的女生,就更是讓人心生敬佩。
「要不是白露和張曼曼她們感冒,今天可就聽不到這天籟之音了啊。」
全場嘩然。
「然後,今天在這裏,我要把這束花,還有剛才的《卡農》 ,送給我的一位朋友,楊一。」
當然,也總有例外的人,比如兩位主持人口中的周公子,現在就正一臉興奮表情地捧著一束玫瑰,他身邊擁簇著一堆的幫閑人物,本來這些人一開始還在七嘴八舌地想著點子,不過等到姜喃的琴聲響起來后,也都呆呆傻傻地杵在那裡,哪裡還顧得上給老大出謀劃策。
剛剛還意氣風發的周紹腳步凝固了,就好像姜喃那溫婉的話語,是最最惡毒的梅杜莎咒語一樣。
然後她的皓腕顫抖著接過了花束。
聽了這話,也算是越州太子之一,卻絲毫沒有紈絝習氣的黃崎一下陷入了矛盾的困境中——自己要去接近她嗎?可是這個女孩是如此耀眼,即便以自己的傲氣,此時也有些不敢注目。
這一刻,很多男生的眼睛,都被舞台上的燈光和周紹的笑臉刺痛。
「你還不曉得?他在追這個拉琴的女生,都快兩個多月了!」
但是她不敢,因為前面的話已經是一個女孩最大的勇氣了。
前排的校領導們都皺起了眉頭,不過因為周安年年給一高捐資助學,加上周紹進校的介紹人也是頗有能量,而他現在的舉動又算不上違反校規校紀,也只好一個個不言不語地看著。
諸如此類的低語在禮堂的各個角落響起,而大家就這麼看著周紹捧著一束潔白的玫瑰,大步的穿越過道,視周圍如同制導導彈一樣的目光如無物,就這麼踏上了舞台。
年輕的人們身體里流淌著一種叫做孤勇的東西,那個時候什麼都敢說,什麼都敢做。可是後來,漸漸的勇氣就沒有了,只剩下孤獨。m.hetubook.com•com
「就是,還好她們感冒了。」
后一句話無疑有些不合時宜,但是在這種時候,居然也沒有多少人表示異議。
比剛才更加嘈雜的喧嘩聲轟然而起,大大的禮堂變成了一個封閉的蜂巢,無數嗡的聲音在裏面回蕩著,碰撞著,反射著。
但是在這樣的姜喃面前,眼前這近在咫尺卻難以觸及的一幕,讓很多平時自負自傲的男生,心底也是震顫莫名。
姜喃一愣,看著眼前的潔白花束,還有周紹那張已經有些惹人厭煩的臉。
儘管女孩內心叛逆到無以復加,但是在幾千人眾目睽睽之下,說這些話的時候還是不自覺的低了頭。等到她抬眼的時候,才發現男孩已經站到了她的面前。
「這是哪個班的啊?」
倪雅就咯輕笑兩聲后,又正色道:「說真的,其實我現在還真想你去追求姜喃,免得這小丫頭又被周紹纏上。」
黃崎一直盯著周紹的動作,可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周紹有膽子旁若無人地獻花,他卻缺少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去阻止,稍一猶豫,就讓周紹上了舞台。
這個暴發戶之子一直以來倒也沒有用過什麼強硬的手段,這也是姜喃還沒有對他冷臉相對的原因,但是現在周紹在這種公眾場合下獻花,似乎有幾分借勢強迫的味道,這就讓姜喃心裏不太舒服了。
「我想說的是,感謝你教我懂得了做女兒的道理,感謝你的那些音樂和文字……」其實姜喃最想說的是——感謝你我之間共同分享的那些秘密。
「這是送給你的。」
禮堂舞台的兩側高牆上,開著排風的窗,沒有燈光的時候,就能看見冬夜裡的曼妙銀輝侵灑,如霜的月華,耀了一個舞台的白。
黃崎一滯,就一副噎住了的樣子,卻又不好承認自己是真的對台上的這個女孩動心了。
「謝謝,不過這花,記得一定要去付錢給快遞員哦。」楊一笑著。
全場終歸於寂靜,如果說雷人舞把全場的氣氛調動到火和圖書熱的頂點,姜喃的演奏無疑就是直擊靈魂深處。隨著這半個學期她在播音員位置上的完美表現,不僅僅是高一年級,就連高二高三的學生里,不認識女孩的人也已經不多。
就在大家以為這就是這次演出的不完美結局時,就在周紹志得意滿地走下舞台時,他背後的女孩不僅沒有下場,反而上前一步,握住了話筒……
「周紹?」黃崎就皺皺眉毛,如果說一高裏面還有敢和周紹爭鋒相對的人,那就一定是有一個公安局長老爹的黃崎,最起碼在拼爹這個小遊戲中,身為黑貓警長的黃老爹,是完克老鼠背景的周安周老闆的,哪怕是食貓鼠也不行。
而現在,在這個清泠的夜晚,無數人的心臟在姜喃琴弓掛弦的那一刻,就像是突然綻放的音符一樣,免不了跳得劇烈。
謝謝……
而底下學生們的反應就複雜了很多,一聲聲「哇塞」不絕於口的,這無疑是那些小女生,恨不得此時台上被人當眾獻花的,是自己才好。
不得不說楊一給出的建議很好,三班的兩個節目,前一個是在很明亮的燈光下「嗨」起來的滑稽串燒舞,而輪到姜喃的小提琴獨奏時,橫衝直撞的鐳射燈卻沉默在如水清冽的黑暗中。
而就在黃崎忍不住想要上前干預的時候,就聽到那個女孩居然輕聲說了一聲:「謝謝。」
安知世事如棋。
「我先謝謝周紹同學,感謝他替我買到了這束花,晚會結束后再把錢給你好嗎!」
而楊一,依舊是靜靜的,默默的站在那裡,面無表情猶如法老王的面具。
居然如此,那就從現在起,落子一局無盡的長生劫吧。
不過多數人還是在底下起著哄,剛才攝於姜喃宛若月下精靈的風姿,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喘,現在有人居然對這高高在上的雲中之城發起了進攻,自然是瞪大了眼睛唯恐錯過好戲。
而有些女生們在和六個少先隊員們調侃的時候,也不忘了掩著笑,好奇地打量著節目的策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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