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魚丸楊一可是不吃的，他雖然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氏，可對於河鮮並沒有特別嗜好，除了清蒸螃蟹和醉蝦，其他的河蚌，田螺之類一律不碰，大眾化的魚類就更是不用提。
「兩位沒有開玩笑吧，您所說的，作者資料需要對外保密的所有原因，居然是……」說著說著，鈴木相元感覺自己的嗓子居然有些沙啞，肯定不是長時間說話的原因，他總共還沒說上兩句呢。
至少這一次看起來獨家舉辦的活動，到最後甚至連關西的京都府，以及北面的福島地區，都放鬆了有關活動的新聞內容。
「是的，就是這樣，那位年輕的小社長，提出的交易條件就是這樣……作品的話，並沒有具體透露，但是從他的口吻來看，卻十分具有信心。」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葛黎高力是草原的孩子，天生大嗓門也沒有辦法，一旦刻意壓低了聲音，就像是拉風箱一樣惹人發笑。
「這裏感覺怎麼樣？」楊一和蘇晚並肩，感受著異國他鄉的古典寧靜。
看到這樣的景色，楊一就難以不去想到自己的家鄉，越州四古鎮之一的溪止古鎮。
「溪止那邊啊……」聽到楊一提醒，羅戈不由拉長了聲調，萬分不情願的樣子，他倒不是什麼驢友，旅遊愛好者。和什麼近江牛肉，懷石料理，東大寺比起來，那些風俗店的風俗娘才是他最掛記的事物！
婦女，婚姻，宗法，傳統，桎梏……
一邊盯著鈴木相元，一邊用大指頭掐住小指尖兒，加重了語氣：「就是這麼一丁點兒。」
不過當時國內的媒體上，對於楊一所讀過的翻譯體，幾乎都是滿滿當當的好評，稱之為「最大程度保留了翻譯之前的震撼力，即便是對法語一竅不通的人，也完全可以得到一次不同尋常的閱讀體驗」。
半個小時后，一群人定好了住所，就迫不及待地在京都市的街頭巷尾閑逛起來。
「哈依，這個事社長再三交代，鈴木不敢或忘。」
楊一戲謔地撇撇嘴，眼睛卻望向了飛機的窗外，沒有如絮的雲朵，天空中更容易感受到春日暖陽的萬丈光芒，溫暖如斯。視線再往下，是異國的山川如黛，而那琵琶湖，就是俏麗臉頰上的淚一顆。
「這樣啊，還真是很有趣呢，似乎看出了我們對陽一文化的信心不足問題。這樣吧，先中斷會議，我需要召開一個常務董事會。還有，通知公司的法務部長白川君，讓他和*圖*書就陽一文化目前、以及未來一年和三年內的市場價值，展開相關的調查評估。」野間佐和子略略思忖一下后，有條不紊地對鈴木相元交代道。
他所選定的兩本拷貝對象，一是《堅韌的石頭》，另一本則鎖定在了《地圖與領土》上面，後者有些後現代主義的荒謬不經，而且就算是在這部作品獲獎之後，依舊被不少傳統作家所質疑。
不說是天翻地覆，可也前後判若兩人了。
「刨除鄉土觀念，這裏好像也不比江南差多少吧。」
「喜歡。」蘇晚嗯了一聲后，略微沉默片刻，然後側過臉低聲道：「不過有你陪著就夠了。」
這個東西平時就那麼擱在那裡，沒人覺得有多麼重要，但是現在成為了交易籌碼的時候，才會讓人陡然間驚覺——唷，就這麼交易出去的話，似乎有些太可惜了呀！
「事實上您也知道，隨著底層經濟高速的發展，我們國內的民眾，對於更高層面的精神財富需求度，亦是從以前的可有可無，漸漸轉變為呼聲高漲。如果現在能有一部摘得以上獎項的文學作品，那麼我們陽一文化的影響力也會得到全面的提升。」
與鈴木相元的嚴肅相比，野間佐和子的表情倒是和悅許多：「呵呵，鈴木君你啊，一貫就是如此嚴肅，這還真是……好了，既然這樣，那麼這一次邀請他們過來的目的也算是圓滿達成了。對了，據說他們接下來的安排不是回國？」
說穿了，兩方之間並沒有太多的利益衝突，至少在目前來看是這樣。陽一文化瞄準的是島國已經成熟化的市場，以及借講談社這張虎皮，回國充作大旗的如意算盤。
或許現在的溪止，看起來和其他三個古鎮沒有多大區別，但是楊一相信，用不了幾年，或者就是兩三年後，再回頭看時，人們就會驚覺，原來只有溪止保留了最原始最純粹的江南風貌。
「至於需要提供股份的多少，也可以由我們雙方共同派出評估人員，所有的問題都可以用契約解決，不是嗎？而且能夠持有陽一文化的股份，對於貴方來說絕對不算是虧本的買賣。」
但是回顧以往，但凡在大事上這小子所說的話，又的確都一一兌現，從來沒有和他所說不符合的地方。
這是無法迴避的事實，再怎麼天才的作家，在沒有切身體會之前，都無法寫出讓人感動的生活細節。
潛力再大，那也是虛無和圖書縹緲的東西，自身的實力才是讓人認可的硬體。
「社長客氣了，此乃鈴木份內之責。」
「但是，楊君怎麼能夠確保，貴方的作品就一定能夠獲得那兩個獎項之一呢。」鈴木相元嚴肅地看向楊一，他在最初為其自信而震懾后，馬上就回到了自己的思路上。
幾近完美的推廣。
「要是喜歡的話，就多待兩天也無所謂……」
「我沒意見啊，不過昨天某人接電話的時候，不是說溪止那邊的開發進度基本上到頭了，就在這兩天收尾的么？怎麼，到時候不用您羅總親自回去主持一下？」
雖然所有的東亞人種，在相貌上來講並不好區分，但是行動氣質，還是能讓不同文化圈子的當事人覺察出來。
甚至不乏人在採訪中公開宣稱《地圖與領土》，就是一本垃圾作品。
但是這些東西無論價值幾何，都是整個公司幾代人辛苦努力，結合了無數人的經驗，以及最現代的計算機統籌技術，這才有了現在講談社高效率的出版審核流程。
而出版一部能夠摘得僅次於諾貝爾的文學大獎，幾乎就是把潛力兌現為實力的催化劑，陽一文化掙得的名望越多，對於合作者講談社的好處也就越大。
所以在和講談社的合約中，楊一也特別註明了不得要求作者配合宣傳，甚至連一絲作者個人資料都不能暴露的要求。
湯汁是小火慢熬出來的，奶白濃香，配上優質水質里出產的河魚，有股鍾天地靈秀的清淡芬芳。
而且對於熟讀了這部作品不下五遍的楊一來說，把這本書八九不離十地複製出來，問題也不是太大，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漢語的寫作習慣問題。
所以現在看到鈴木相元見了鬼一樣的眼神，他自然是最開心的，大抵所有的鬱悶感，都在談判對手的驚愕眼神中消失殆盡。
倒是前者，《堅韌的石頭》，講述了一名阿富汗婦女在丈夫中彈成為植物人後，獨立支撐家庭，對抗來自生活方方面面壓力的故事，實在是太符合中文拷貝的條件了！
京都府內前來遊玩的華夏遊客雖然不少，但是像眼前這一群人這樣，雖然神情歡快，可卻低聲細語彬彬有禮的倒不多見。
「可以，為什麼不答應他！」事後在鈴木相元的面呈彙報中，講談社的女船長對屬下的做法表示了肯定，然後追問道：「不過有關這部作品的代理髮行權，鈴木君也拿下了吧。」
楊一捧著一和-圖-書杯魚丸，並不是海魚，而是島國這邊不常見，可唯獨京都、奈良、滋賀三個地區相對比較流行的鯽魚丸子。
獲得布克獎或者龔古爾獎，聽起來和講談社似乎一毛錢關係都沒有，但實際上把其中的條理理清楚一下，就是陽一文化開出的合作條件不錯，但讓人擔心他們日後的實力。
出版風險評估機制，對於現在的講談社來說，還就是那麼一丁點兒的代價。
「怎麼，那就是不喜歡這裏？」楊一驚奇道，可是看蘇晚放鬆而愜意的神態，小口吃著魚丸的滿足可愛模樣，她分明是很願意這樣才對。
「嗯，好的，那鈴木君辛苦了，那麼有關的後續接洽問題，還要多多有勞。」
感覺到楊一的心情，蘇晚也靠得近了些，兩個人的影子就在這個下午的陽光映射中，忽長忽短，繾綣而行。
……
……
楊一還沒有說完，女孩子就搖搖頭，但卻沒有說出不願意多待的理由。
而講談社，國內的市場雖然成熟有序，但是對於公司未來的發展，怎麼樣爭取到更多的未開發地盤，才是他們更看重的東西。
二天的飛機上，楊一所考慮的，是怎麼樣解決抄襲有可能帶來的各種影響，以及最需要謹慎應對的質疑問題。
鈴木相元再次緊急聯通了公司總部，電話那頭傳來的，是一個不疾不徐的女聲，單單隻是用耳朵聽，就能感覺的雍容大氣中卻又不乏堅強。
簡直不要太輕鬆有沒有？
是不是文學作品一定要描述人間悲劇，才算得上深刻，才算得上引人深思，這個問題太過於哲學和形而上，楊一不想深陷其中。但不管怎麼說，一旦完全複製出來這部作品，並且真的獲獎之後，是絕對不能將自己的資料公之於眾的。
不管怎麼說，到了這種地步上，他也沒辦法掌控全局了，還是交給董事長來處理吧。只要合約能夠達成，那麼事後的功勞，一定不會少了他的那份。
當然，如果加上楊一後面這個條件，也就是陽一文化能夠在年底的文學大獎評選中摘得桂冠，那麼彼此間倒是雙贏的局面。
與其關心一個成年男性胖子的心理健康，還不如想著等一下要帶上蘇晚去哪裡逛逛比較實在。
而且就連經常有自詡不凡之人跳出來，對大眾意見冷嘲熱諷的某些小眾文學論壇，也出奇地保持了一致論調，想來翻譯之後的文章，應該還是十分靠譜的。
但唯一的重點就是，這部和_圖_書作品所講述的東西太過沉重——好吧，事實上所有的傳統文學作品，能夠以喜劇和輕喜劇獲得普世認可的，也不過寥寥幾部罷了，多數都是悲劇收場。
「哈依，他們現在大概已經上了飛往京都府的航班。」
楊一略微偏了偏腦袋，神情無比的篤定：「到了那個時候，貴方就會發現，我現在提出的要求對於講談社來說，只是那麼微不足道的一丁點兒。」
喜歡這個異國魚丸的，是女孩蘇晚，基本上和大部分江南女子一樣，她喜歡清淡鮮香的東西，濃油重辣得味道很少嘗試。
這樣形容對於一個心理老於生理的怪胎來說，似乎有些煽情，有些讓人難為情的靦腆，但楊一現在的感覺就是這樣。
這是要，是要同意那個孩子社長開出的條件了嗎？
改編成以民國時期為背景，類似現代作家老舍的《月牙兒》那一類的文章，楊一表示沒有半點兒壓力。
這樣的神態動作，即便是對楊一來說，也是很少能看到的美好。
似乎他根本就不擔心，這些股份在最後會變成他人囊中之物。
……
「我剛剛說過了，可以在條款裏面註明，如果剛剛我所說的條件無法實現，可以用我個人持有的陽一文化股份作為追加補償。」楊一面帶微笑，一字一句說出早就盤算已定的籌碼。
每每想到這裏，楊一就不由得十分感激這本書的譯者，要是沒有此人，隨隨便便把翻譯成中文的作品再還原回去，一去一來之間，差之毫厘謬以千里，楊一可不敢保證還能如歷史的走向一樣，鐵定摘得龔古爾獎。
「基本就是這樣，所以必須要在合約裏面加上限制條款，還請多多諒解一下。」楊一點點頭，表情寵辱不驚。
「嗯。」
「啊，這倒是……」鈴木相元點點頭，隨即才明白過來對話的意思：「什……什麼，楊君剛才說的是……你不希望被人打擾？可是陽一文化負責接待外事的，不是羅君么？那麼你的意思是那個作者……」
腦袋都被想疼了的胖總，到最後也只能徒之奈何地承認，人和人之間果然是有差別的。
這其中就凸顯出兩個企業之間處境的差別，新生代考慮最多的永遠是怎麼活下去先，而已經是巨無霸的那些存在，更多就是著眼于未來。
這種口說無憑的東西，這個小子也敢拿出來當做談判的條件之一，鈴木相元不知道是要嗤笑現在的新生代們真是敢想敢做，還是感慨自己和-圖-書已經太老了，老的跟不上時代的潮流。
鈴木相元壓下了心中的疑惑和驚詫，連連點頭應了下來。
「因為我不希望被人過多打攪，這個理由您能理解嗎？」楊一輕描淡寫。
羅戈的安排統籌他是放心的，而且還有他自己一開始定下的計劃總籌，鎮上所有的古民居，都只能依照越大建築系教授們開出的維護條例進行維護，所有的翻新都是不允許的。家中除了現代電器之外，還有日常生活相關的家居裝飾，其他所有細節，都是按照江南舊地的古風古景修飾。
「兩天的時間，是不是有些太緊張了啊。」羅戈一邊翻閱著手上的旅遊資料，一邊欲求不滿地嘖嘖嘴：「反正都是個玩兒，要不多放兩天假？」
「就是小一嘛。」羅戈在一旁擠眉弄眼，他不知道為什麼楊一如此的肯定，他就能寫出一部足以獲得國際頂尖文學大獎的作品。
忍不住地就牽起了蘇晚的手，楊一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就要被化開了。
「嗯。」蘇晚喝光了自己那杯魚丸的湯汁，很自然地把空杯子和楊一手中的紙杯換了過來，鼻子湊在杯邊，十分滿足地深嗅一口。
認真來說，不算前一世那份飄渺的，被刻意隱藏的感情，現在的楊一還是情感初哥無疑。
在江陵撅男的壓陣下，儘管在抗議者們的群伺之下，原本計劃好了的活動，還是得意順利展開。當然，這一次的主角就不再是蘇晚和陽一文化，在請出了如此龐大的陣容后，東京國際會展中心召開的作者見面會，幾乎成了御宅族們和自己偶像互動的節日。
「嗯，怎麼了，羅哥你不會是想撂挑子吧？」重生男一眼就看出來胖子在打著什麼樣的主意，不過也不點破，只是淡淡地質問一句后，就不再說話。
如果說《宋朝那些事兒》，以及《鬼吹燈》這些暢銷類書籍可以勉強稱之為寫作天賦的話，那麼傳統的描繪現實，表達人文關懷的文章，在天賦之外，更需要一種名為閱歷的東西。
「嗯？抱歉，我實在不能理解，還請楊君為在下解惑！任何一個作者，都有義務配合出版方的宣傳，這在大家的認知中，大概也是一種不寫進合約的天然條款吧。為什麼楊君不同意暴露作者的資料呢？」鈴木相元申請誠懇，自從前一天的董事會決議下來之後，他對楊一的態度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但凡是抄襲別人東西抄多了的傢伙，基本上都有這樣的心理素質，譬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