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山中歲月
第003章 鄉野三奇

丘壑苦笑道:「到底是丁大俠精明。丘某還有什麼話好說?既如此,就請丁大俠一路小心。」
丘壑已然漸漸明白髮生了何事,說道:「在這裏地上撿的。想是他聽見了你我的談活。」
丁不二笑道:「這就叫天無絕人之路。兄弟我當時也以為完了,可偏偏就撞見一個砍柴的小和尚,正是佛光寺弟子,便三言兩語哄下山來……」他便把當時情景滔滔講了,直聽得丘壑和陳康佩服不已。
丘壑和胡大夫相視一笑,一起走了過來。丘壑笑道:「丁大俠能連喝七大碗,已是非常難得了。既如此,就請……」
丁不二拱手道:「有禮。好個野神仙胡大夫。想必此去又是妙手回春,藥到病除了?」
一路穿過南台和老公峰之間的山谷,沿河向東南,直奔石咀鎮。楊柳峪距離石咀鎮將近百里,今日是不可能到了。
丘壑、陳康二人均難以置信。陳康問道:「你被那老和尚使了手段,喪了力氣,還怎麼拿和尚下山?你既已逃離佛光寺,又到哪兒去找佛光寺的和尚去?」丘壑雖未言語,心中也是一樣想法。
丘壑微笑道:「丁大俠不要緊張,只是個小小的耍子。你若贏了,只管帶著小和尚前去赴約,我等再無二話。」丁不二皺眉問道:「我若輸了,又當如何?」丘壑忙道:「丁大俠不要多心,如若我等僥倖能贏,就請丁大俠在此稍候半日。待我兄弟前去查探,確定沒有陰謀,丁大俠再去如何?」
丁不二拱手謝過,拉著一心告辭。一心還不時地回頭張望,似是為躺在地上的陳康擔心。
「我這是在哪兒啊?我該往哪兒去啊?」一心此刻心中迷茫,不知如何是好。
丘壑與陳康二人聽到他呼喊,也起身出來觀看。
走失了剛結交的小和尚兄弟,丁不二唉聲嘆氣。丘壑與陳康在一旁勸解。
丁不二一驚:「這,這正是我給他買的。怎會在你手裡?」
一心又驚又喜:「啊,丁大哥。你太厲害了。」丁不二更加得意:「這可是哥哥的看家本事,也教了你。足見哥哥對你好了吧。」「多謝丁大哥。」一心的心裏又是恭敬又是感激,「我一定好好練習,絕不讓它荒廢了。」
聽是此事,丘壑放下心來,說道:「那正好,帶過來一起熱鬧!」陳康也道:「正好見見,是什麼樣的小和尚,竟被千面神偷如此青睞。」
他自幼在佛光寺長大,只在寺院周邊的山上活動,從沒離開那座山頭半步,更別說五台山以外的世界。此番被哄騙下山,他只顧背著丁不二行走,一路全由丁不二指引,他哪裡記得路線。尤其是學了那追風架子的奇妙法門,他只顧興奮狂奔,從哪來往哪去,更是全沒留意。現在就是要回佛光寺,也不知如何走了。
「嗚——」野狼發出一聲長鳴,似是在呼叫同伴。那叫聲在寂靜的夜裡傳出老遠。
丘壑一怔,忙問道:「發生何事?丁大俠為何……」陳康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那大哥微微一笑,端起碗來,跟他碰了一下,便一飲而盡。老三面上露出不悅之色,冷冷說道:「我兄弟好意待你,你倒拿假話來唬我。這怕不夠意思吧?」
丁不二道:「這我豈能不知。只是咱好歹也是行走江湖的漢子,雖說他奸惡,畢竟雙方立了口頭約,我若不去,豈不被他笑話?也壞了名聲。」
丘壑微笑著走上前來,對他說道:「一心小師父,你先消消氣,聽我慢慢跟你說。」便把他攬到火堆旁坐了下來,叫陳康撕了一塊烤兔子肉給他。一心果真餓了,稍稍遲疑了一下,就咬了一口手裡的兔肉,大嚼了起來。陳康問道:「小和尚,這兔子肉好吃么?」一心一邊吃著,一邊點了點頭hetubook.com.com
「怎樣?小和尚不在了么?」陳康迎上前問道。丁不二搖頭嘆息。丘壑遞過從地上拾來的帽子,問道:「看看,這個是不是他的?」
丘壑緩緩說道:「我知道你因何生氣。」一心放慢了咀嚼速度,望著他,也不作聲。丘壑繼續說道:「你恨他誆你下山,覺得他騙了你,是不是?」一心愣愣地望著他,然後扭頭看了一眼丁不二,正好丁不二也在看他。丁不二怕打斷他們說話,急忙又裝作專心整理狼皮。
丘壑拍了拍小和尚的肩膀,笑道:「他把看家的本事『追風架子』都傳了你,難道還不是真心的?我們想學,他都斷然不肯呢。你們有緣作了兄弟,本該一起高高興興的,怎麼聽他誇說了幾句就生起氣來?好了,好了,現在沒事了,別生氣了。喝一碗酒,繼續作兄弟。」說著拿去一碗酒給他。
陳康叫道:「二哥回來了。」丘壑招呼道:「二弟,快來見過千面神偷丁大俠。」
「追風架子?」陳康一頭霧水。丘壑畢竟見多識廣,對陳康說道:「丁大俠一身好輕功,千里獨行。如今小和尚學會了,咱們自然是追他不上了。」
丁不二快步回到樹下,竟不見一心身影,喊了幾聲,也無人應答,不禁愕然。
丁不二知道來人是「鄉野三奇」的老二,野神仙胡大夫。抬頭望去,只見胡大夫個頭矮小,稍稍有些禿頂,周遭頭髮也不多,卻很散亂。身上背個大皮袋子。
黑暗之中,不遠處,兩隻綠幽幽的眼睛正在盯著他。那是一匹野狼。
丘壑嘆道:「我兄弟三人,六隻眼睛,竟也沒能盯住。神偷果然是好快的身手。」胡大夫則暗自搖頭,簡直不敢相信。
丁不二笑道:「什麼千面不千面的,這神偷倒也勉強認了。只是那『大俠』二字,丁某卻實不敢當。兄弟我乾的勾當,丘兄又不是不知,咱豈敢去污了一個『俠』字。哈哈,說笑了,說笑了。」
他心裏亂糟糟呆立了一會,抓下頭上帽子狠狠一丟,又將身上的新衣撕扯了兩把,將眼淚一擦,也不辨東西南北,便發瘋似的悶頭跑去。
一心從睡夢中驚醒,朦朧中忽見一個東西向自己撲來,根本來不及反應,便呆在了那裡。
丘壑忽又問道:「我弟兄閑散慣了,喜歡鄉村野趣,便在這裏架起火來,隨意吃喝。不知丁老弟為何也深夜到此啊?」
丁不二自是暗中作揖感謝,便趁勢坐在一心旁邊。一心喝了水,擦了擦嘴,竟悶頭笑了。
一心小和尚腦中空白,只顧瘋跑了一陣,直到累了才慢慢停了下來。他倚靠著一棵樹,慢慢堆坐在地上。
聽他說到一個「等」字,丁不二忽然想起,一心還在那邊樹后等他,暗叫「不好」,站起身來。
丁不二道:「這點小伎倆怎能瞞過丘大哥和胡二哥。只是三位誠心相待,對丁某不作提防,倒是兄弟我耍了小人手段,罪過罪過。想來丘大哥所說的打賭,多半就是叫我與陳康兄喝酒吧?」
丁不二從懷中取了短劍,別在腰間,暗中隱伏身形,向發出火光之處潛去。
一心打定主意,要跟丁大哥走,路上也不多問。丁不二很高興,對一心說道:「一心兄弟,你道那追風架子是哪裡來的?」
「這是怎麼了?有客人……大哥,這是哪位?」話音未落,來人便走到了三人身邊。
丁不二怕他人小受不得驚嚇,不敢明言,便隨口說道:「沒事,我撒個尿。」一心還就信了,憨笑著說道:「正巧,我也有尿。」丁不二心思仍在那火光之上,於是說道:「這裏讓給你,我去那邊。尿完就在這裏等我,千萬不可走開。」一心點頭應了,解了褲子開始撒尿。
丘壑和*圖*書擺手道:「丁老弟此言差矣。百姓誰人不知,你做的這梁上君子,竟似個真君子。只管劫富濟貧,從不傷生害命。向來只找尋奸惡豪強,何曾騷擾過平民百姓?你若當不得一個『俠』字,還有誰當得?」
一心撒完尿,原地等著丁不二,卻久久不見他回來,不免心裏著急。忽然發現這裡有火光閃爍,便暗中循光來找。
陳康的興奮之情難以言表,仍不忘調侃道:「大哥,想不到今日竟然遇上了千面神偷丁大俠,咱們兄弟可得當心了。」
丘大俠也是喜出望外,放下酒碗,抱拳道:「丘壑有禮。今日幸會丁大俠,咱們定要不醉不休啊。」
月光暗淡,寒氣襲來。
丁不二看了看他們,得意地笑道:「不瞞兩位,兄弟我還真就把佛光寺的和尚給偷來了。」
丘壑贊道:「小和尚慈悲,丁大俠仁義。他跟了丁大俠,算是尋得一條出路,自然是好。」陳康卻在一旁笑道:「可惜丁兄日後,再也不是千里獨行了。哈哈哈。」
丘壑見一心沉默,便接著說道:「初時,他為了與人打賭便誆你下山,確實是他的不是。」
左近沒有人家。只前面零星幾棵樹木,或可倚靠遮避。
丁不二忙解釋道:「只顧和兩位說話,竟忘了一心兄弟還在那邊等我。」
丁不二見一心正瞪著自己,急忙拱手賠笑示好,然後轉過臉去,免得再惹了他。一心聽到有人說了公道話,心裏的火氣稍稍減了一些。
胡大夫恍然大悟:「大哥果然高明。我還以為真要打什麼賭呢,原來就是要哄他喝醉,我們才好先去探查。」
「哦?哦,呵呵。應該是沒有大礙了。」胡大夫先是一愣,很快想到,定是大哥和三弟已經把他去問診的事說了,丁不二有此一問也很正常。他回身看了一眼,叫道:「小和尚,過來呀!為何躲躲藏藏的?」
一擔子丘壑、野神仙胡大夫、不醉酒陳康,兄弟三人並稱「鄉野三奇」,除了各自一身特異的本事,在江湖上便以行俠仗義聞名。
丁不二停下腳步,回頭喊道:「兄弟,快來。我們就到那樹下歇息。」一心緊跑了幾十步,才跟了上來,貓腰扶著腿,不停地喘著粗氣,連連點頭。丁不二贊道:「初學此道,你竟有如此進步,實在是難得。可比哥哥我當年強得多了。」
丁不二便把扮做駝背老者戲耍蒙昆和天山惡鬼的事簡要說了,直聽得丘壑、陳康叫起好來。
丁不二拱手道:「論喝酒,丁某豈能和陳康兄相比?只怕這樣喝下去,丁某就要留在這裏了。丁某深知丘大俠美意,心中不勝感激。只是,跟天山惡鬼的帳,都是我自己招惹的,豈能讓三位替我去冒風險?情非得以,方出此下策,還請丘大哥見諒。」
那老三陳康更是驚奇:「你認得陳某?」
丘壑道:「現在好了。煙消雲散。大家還是兄弟。」
丁不二提議:「要去石咀鎮,還有百十里路。不如咱們兄弟比比腳力,也好多走幾里。」
丘壑見陳康無事,臉色稍稍緩和,轉身埋怨道:「丁大俠,你這是何意啊?」
丁不二笑道:「哈哈。丁某長年在江湖行走,再孤陋寡聞,又豈能不知『鄉野三奇』的大名?看來陳康兄,到底不如丘大俠穩重。哈哈哈哈。」
丁不二樂得有人幫忙勸和,也不上前打擾,只顧蹲下幫胡大夫清理從狼脖子上拔下的鋼針。陳康則只愛喝酒,在一旁有一搭無一搭地聽著。
丁不二放下酒碗,一臉無辜地朝那大哥說道:「看來這位仁兄是嫌我白賺酒喝,特拿言語刁難。也罷,兄弟就拿出點見面禮來,算作酒錢。」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青布小袋,遞給那老三。
一心氣哼哼說道:「我不和圖書是。他不是好人,我不理他。」
二人正在盤坐飲酒。其中一人漸有白髮,自左額至右臉有一塊半掌大的淡淡黑跡,看上去四十多歲,沉穩持重,無形中也透出一股逼人的威風。身旁擺著一根手腕粗的鐵扁擔。
丁不二左手把碗接了,右手扯他衣襟,讓他一同坐了,口中說道:「我乃閑人一個,夢遊至此,聞見酒肉香味兒,就厚著臉皮來了。來,干!」
丘壑端起碗來,喝了一口酒,再把酒碗放下,才慢慢說道:「自從知道了你的身世遭遇,丁大俠便開始同情你的處境,以後對你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的,可以說全為你好。你現在想一想,是也不是?」
一心低下頭去。當時他願意跟著丁不二走,就是已經被他說服,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如今生氣,只是恨他為了和人打賭才騙自己下山。這其中的道理他又怎會不知。
丁不二知道自身已被發現,便從石頭後面轉了出來,走上前去,搭訕道:「蒙蒙的月光之下,暖暖的火堆一旁,兩位坐享美酒好肉,真是好不自在。」
一心都看得呆了,沒想到那兩個人的肚子竟可以裝下那麼多的「苦水」。
一心奔跑出過汗,剛才又受了驚嚇,這又吃了烤肉,嘴裏正渴著,接過酒碗就大口喝了。哪想到這碗里是酒不是水,直嗆得噴了出來,咳嗽不止。
丁不二得意洋洋地誇耀一番之後,便是贊起小和尚的好來。只可惜一心早就跑遠了,再沒機會聽到。
陳康道:「那打賭之事豈不……」丁不二于黑夜之中漫無目標地望著,焦急地說道:「如今還說什麼打賭之事,我只擔心小兄弟……但願他只是恨我走了,千萬別被野獸叼了,或是被壞人拐了去。」
「一心兄弟找我去了?還是……」一種可怕的念頭湧入腦海,丁不二幾乎冒出冷汗,急忙回頭找丘陳二人商量。
胡大夫喝了一口酒,慢慢說起剛才的經過:「我看診回來,路上忽然聽見一聲狼叫,急忙暗中走近觀瞧。那狼正在地上蹭爪子,我這才發現,它前面樹上靠著個小和尚。那小和尚睡著了,狼撲過去也不知道躲了。情急之下,我摸出腰裡的一包鋼針全打了過去。活該那狼倒霉,一下打斷脖子,就摔死在那兒了。這小和尚也倒那兒了。我趕緊過去看,一摸,沒事,只是嚇著了。搖醒了,就讓他扛著死狼,帶回來了。」
丘壑解釋道:「二弟自認是個大夫,路上聽聞前頭村裡有人得了怪病,便趕去醫治。我二人只在這裏等他。」
其餘三人皆是一愣。只見一心從大石頭後面轉了出來,肩上搭著一條死狼。
丁不二喜出望外,急忙站起來,撲奔過去,抓住一心的手,問道:「一心兄弟,你跑到哪兒去了?叫我一通好找。可急死大哥了。」
隱隱聽到丁不二的聲音,他心中高興。剛到大石附近,正聽見丁不二吹噓如何誆騙他下山,一時間心如刀割,頭昏腦脹,眼裡滾出淚來。
「這是大哥獨創的法門兒,我怎麼比得過。」一心倒也不傻,「不過,能跟在大哥身後跑起來,正好當是練功了。」
那臉上有黑跡的漢子將手裡的碗放下,高聲說道:「老三,有客來啦。」
胡大夫和陳康都大笑了起來。
丁不二多年練得好眼力,警惕地將目光四下一掃,忽見百步之外的大石堆后隱有火光閃爍。他急忙停下腳步,拉一心在樹后躲了起來。「怎麼了?」一心不知發生何事。
那頭髮蓬鬆的高大漢子老三,先是一愣,接著單手一推地面,晃身形站了起來,轉身觀瞧。那「大哥」對丁不二說道:「尊駕若是不嫌,不妨同飲幾碗。」
丁不二一揮手,笑道:「我沒事。老三不行了。」胡大夫和*圖*書笑道:「丁大俠說笑了。老三怎會醉了?」
「多謝老兄,那兄弟我就討碗酒喝。」丁不二也不客氣,走近尋個位置坐了下來。
半晌不聽陳康說話,丘壑便覺得事有蹊蹺,轉眼看去,只見陳康已然站立不穩,便要倒下,急忙伸手將他拉住,輕輕放倒。他心頭一驚,凝視著丁不二,欲言又止。胡大夫也是一怔,叫道:「老三,怎麼樣?」陳康兩眼迷離,只說了一句「酒……葯……」便即睡去。
那老三瞅瞅手裡的錢袋,吃了一驚,急忙摸向自己的腰間,空抓了兩把之後,大叫道:「你,你是……千面神偷丁不二?」
「你們認識?」胡大夫笑呵呵地過來,隨口問了一句,便拿過一心肩上的野狼,丟到火堆旁的地上。陳康遞過一碗酒,問道:「二哥,這死狼是怎麼回事?」
陳康道:「丁兄莫急,我等分頭去追他回來。」
樹影下,鮮血飛濺。野狼落地,人倒下……
丁不二急忙過來給他拍著後背:「那是酒,兄弟。現在怎麼樣?」跟胡大夫要了盛清水的葫蘆,給一心喝。一心怯生生地試舔了一下,才放心地「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大石堆后。一堆火燃得很旺,上面架烤著一隻野兔。
胡大夫道:「丁大俠話是不錯,只是此行艱險,萬萬不可一時興起便著了小人的道兒。」丁不二點頭道:「正是,胡二哥提醒得是,我須得格外小心。」
丁不二抱拳賠禮道:「丁某跟陳康兄開個玩笑,請萬勿見怪。」
一心道:「不是丁大哥聽人說的嗎?不知是誰這麼厲害,竟發明了這奇妙的走路法門兒。」
丘壑笑道:「好。既然丁大俠沒有異議,那丘某便擅自託大了。只是你神偷的名號太響,不止手法高超,而且心智機敏,丘某一時也沒有好的題目,還需與二弟計議一番。丁大俠先跟老三喝上幾碗。」
丁不二素知鄉野三奇都是俠義之人,今日一見更是心生好感,便放開襟懷,和陳康一對一碗的喝起來。一心覺得有趣,便蹲到二人身旁,好奇地仰頭觀望。丁不二碗里的酒水不時灑濺在一心頭上,一心急忙擦去,並向後挪了挪,生怕那玩意再進到嘴裏。
夜色蒼茫,周圍一片寂靜。二人說笑著,便來至那幾棵樹下。
一心稍稍冷靜了一下,自語道:「我還是回寺里吧。只有那裡是熟悉的,雖然辛苦,好歹過得踏實。可是,回佛光寺的路……怎麼走啊?」
一心掙脫他的手,盯著他喊道:「你不是好人!」丁不二知道他仍在生氣,一時也無話好說。
丁不二放下酒碗,打了一個嗝,紅著臉扭頭對丘、胡二人憨笑道:「不行啦,呵呵,不行了。」
被「鄉野三奇」之首的丘大俠如此稱讚,丁不二心中自是歡喜,只是很少被人當面誇獎,竟只顧搖頭擺手,不敢承受。
老三取了一隻空碗,把酒倒上,遞過來,順便問道:「不知閣下如何稱呼?為何深夜到此啊?」
連番奔跑,本是累了。剛剛又受了打擊,迷茫之間更覺得渾身乏力。他無趣地望著夜空的殘雲星點,漸漸便昏昏入睡了。
丁不二得意地笑道:「哈哈。實話告訴你吧。那是我行走多年,自創的法門兒。」
此時天色已晚。
丁不二拱手施禮:「素聞鄉野三奇熱腸俠骨,今日一見,更勝傳言十倍。丁某不過一個江湖慣偷而已,得與三位把酒言歡,已是三生有幸。又豈敢勞動大駕,替我去擔風險?」丘壑擺手道:「丁大俠不必客氣,只說敢否跟我等打這一賭?」丁不二心中感激,實在沒有任何理由拒絕對方的好意,便道:「那就全聽丘大俠吩咐。」
丁不二帶著一心上路,先要去赴了天山惡鬼的賭約,然後便可笑傲江湖。
二人和*圖*書相對一笑,便各自擺起追風架子,先後疾馳而去。
五人圍坐在火堆旁。
陳康聽罷,自然高興,端起酒碗,說道:「來來來,丁兄,讓他們計議去,咱們只管先喝個痛快!」丁不二笑道:「陳康兄號稱千杯不醉,我自嘆不如,只能賣力陪你喝幾碗。哈哈。」陳康大喜,把酒罈全都打開,就地排開四個酒碗,全都倒滿了酒,笑道:「來來來,丁兄請。」
丁不二拱手道:「多謝胡二哥救了我兄弟。」胡大夫驚訝地問道:「這小和尚是丁大俠的兄弟?」
丁不二與鄉野三奇相談甚歡。一心卻一言不發,只靜靜地聽著。他本是長在山中的小和尚,對江湖之事自是毫無認知,聽他們說起的人和事也全無概念,因此上,心中雖然好奇,卻也不願多問。
趁著丁不二與胡大夫說話的空,丘壑跟陳康嘀咕了兩句。就聽陳康說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這原也沒錯。丁兄果然性情中人,不知肯否賞臉,跟兄弟也打個賭如何?」丁不二稍稍一怔:「打賭?」
丁不二也笑了,忽然問道:「怎麼不見野神仙胡二哥?」他剛才只顧陪二人說笑,這才突然意識到,鄉野三奇應是三個人,面前卻只有兩位。
待他講到去佛光寺偷人竟被無涯大師制住。丘壑與陳康都幾乎驚出一聲冷汗。丘壑讚歎道:「果然兇險之極。丁大俠臨危不亂,竟能全身而退,實在是令人佩服。」陳康也安慰道:「丁兄莫要氣餒。我卻說偷不到和尚正好,免得中了惡人奸計。那惡人的話又何必當真?」
胡大夫抬手往前伸了伸,竟不抱拳拱手行江湖之禮,儼然一個要摸脈問診的樣子,自覺施禮,忙笑道:「是丁大俠啊,胡二有禮了。」
丁不二搖了搖頭:「不用了,他會了我的追風架子,不知去了多久,只怕我也追不上他。」
一心抬起頭來,看了看眼前說話之人,又不禁向丁不二望去。這回丁不二沒敢看他。
「唉呀!」丁不二後悔莫及,「只怪我剛才圖口舌之快,言語傷了一心兄弟。定是他聽說我誆他下山,認定我全都騙他,負氣走了。」
「丁大俠當時為人所制,功力盡失,為躲避追殺,也當真需要你的幫助,因而編製謊言誆你下山,他雖有不對,卻也情有可原。」丘壑看了一眼小和尚的反應,稍微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你不要以為我和他串通好了,一道兒來哄你。你只靜下心來,仔細地想一想,他後來跟你說的,有沒有道理。」
說起和天山惡鬼打賭之事,丘壑勸道:「天山惡鬼和蒙昆俱是窮凶極惡之徒,吃了虧必要尋機報復。他哄你上山招惹無涯大師,已是狠毒的一計。只怕此刻另張了羅網,正等著你去鑽。依我看,這賭約不赴也罷。」
另外一人身材高大,頭髮蓬鬆,只是背對火堆坐著,看不見臉。他一舉酒碗,勸道:「大哥,怎麼停了?接著喝呀。」
胡大夫趕緊上前給他把脈。丘壑也緊張地望著。一心蹲在一旁,看著倒下的陳康,問道:「他怎麼了?」胡大夫把陳康的手慢慢放好,輕聲說道:「睡著了。」丁不二說道:「兩位請放心,陳康兄只是困了,睡一覺便什麼事也沒有。」
丁不二與陳康互相倒酒,邊喝邊笑,大呼痛快。胡大夫在一旁驚嘆道:「想不到神偷的酒量也如此驚人?」丘壑微微一笑:「放心吧。這才剛剛開始,老三的『不醉酒』可不是白叫的。讓丁大俠多喝幾碗,正好大睡,我們便可放心去了。」
「噓——」丘壑急忙示意他小聲,免得被丁不二聽見。胡大夫壓低聲音,笑道:「老三的肚子就是用來裝酒的,沒想到今日竟大有用處。」二人會心的笑起來,均把目光轉向喝酒的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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