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逢變朔州
第015章 難解女人

吳秋遇繼續晾著舌頭,抬頭看去。那姑娘也就是十六七歲,個頭不高,左臉處有一綹頭髮垂著,她一笑,隱隱露出一塊黑跡,右邊臉上還有大大小小七八個斑點。
吳秋遇這才看清,原來那是個女子。只見她薄紗縹緲,胡亂披著斗篷,正伸手撥弄油燈,露出白白的一條手臂。
夥計回頭道:「銀子是這位小哥給的。人家幫你給了錢,你不說謝謝,卻還有臉要錢?」小姑娘道:「他給了我,就是我的。找錢!」
吳秋遇一直擔心丁大哥,竟忘了他的囑咐,現在被人發覺,急忙手臂一松,從牆上滑落下來。慌亂中一落地,左腳稍稍崴了一下。
女子手裡拿了把雞毛撣子,一頭挑起吳秋遇的下巴,說道:「我問你話,你沒聽見么?」
吳秋遇見她沒有生氣,放心了,就把另一隻眼睛也睜開,望著那女子。見她笑,自己也跟著傻笑。細看之下,竟覺得有些面熟,只是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丁不二安慰道:「你不要太難過了。鐵拳門作惡多端,咱們早晚把這個仇報了。」
離了吃飯的地方。丁不二問道:「你師父不在了,兄弟日後作何打算?」
小姑娘見了,也不理他,只朝老闆娘喊道:「老闆娘,我的錢袋丟了。這回先欠著,改天一定回來給你。」老闆娘倒是開通,端著一摞碗往屋裡走,回頭說:「不礙事,那就改天再來吃。」
吳秋遇只恨自己悟性不高又不夠刻苦,尤其是後來還迷上「五禽戲」,對師父傳授的「降魔十三式」只是耍的純熟,卻遠遠沒有師父那樣的威力。其實,他學了「降魔十三式」之後,真正就只用過一次,就是牛四撞死那一回,再後來只是不斷練習,並沒真正用過,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大威力。再加上他本性善良,習武只是遵從師父的吩咐,當作山中的一項消遣,從沒想著要去爭勇鬥狠,更別說殺傷人命。他心中就沒想過要用「降魔十三式」中的任何一招去跟人打架。此刻,他只覺得自己是個沒用的人,不能給師父報仇。
吳秋遇興奮地說了幾句,忽然又覺得不對勁:「可是,你怎麼突然變成了女的?」
夥計本已過去等著接錢,見她拿不出錢來,只道她是要吃霸王餐的,便緊盯住她,生怕她跑了。
「這裡有,我來吧。」老闆娘早端了一碗醋,遞到吳秋遇面前。吳秋遇張口呆望著她,不知何意。丁不二說:「你試試這個,含上一口。」
丁不二小聲道:「真是陰魂不散。看來此地不可久留。我去引開他,你趁機離開,一路向南,走得越遠越好。我甩了他,自會來找你。」吳秋遇點頭應了。丁不二邁出一步,忽又站住,從懷裡掏出一個粉紅色的錢袋,遞給吳秋遇:「這是剛才那個丫頭的,本想教訓她一下就還她。現在她走了,你先拿著。若是碰見,你就還她。若是遇不著,就自己留著吧。」
曾婉兒嚇了一跳,愣愣地瞅著他:「你,你怎麼這麼快就能動了?」
老闆娘關切地問道:「小兄弟,好些了沒有?」吳秋遇揉了揉肚子,仍是咕嚕咕嚕,一陣陣酸氣往上冒,可是嘴上好多了,朝她點了點頭。
吳秋遇心中暗想:「我看她,她不高興。我閉上眼睛,她又讓我睜開。不知她到底想怎樣。」這麼一猶豫,倒叫他想出一個主意來。只見他擠了幾下,只睜開一隻眼睛來,怯生生看著拿女子。
隔了一會,聽郝青桐說道:「這裏沒有賊,咱們再到別處去找!」很快,人群漸漸散去,外面沒了聲音。
吳秋遇難受欲嘔,又吐不出來,一眼看見了鍋邊的木桶,便大步過去和_圖_書,舀起一瓢涼水就大口喝起來。看得丁不二直搖頭:「你這麼喝來喝去,一碗羊湯都省了。」
吳秋遇一皺眉:「我說錯了么?我就是覺得你好看。」那女子一跺腳,又把雞毛撣子揚起來,卻下不去手。
鐵拳門的弟子,有的搭梯子翻出牆,有的開了大門繞過來追。遠遠望見只有一人,又是赤手空拳,便都壯了膽,緊追不放。
鐵拳門在朔州城西,張善人家在城北。二人便只敢在城中的東南角出來走動,以遠離鐵拳門耳目和張府那個女子。
周圍四五個客人聽見動靜,一發轉過臉來觀瞧,見狀都不禁大笑起來。尤其是一個歲數不大的姑娘笑得最歡,指著吳秋遇笑道:「太笨了,太笨了。」
吳秋遇心念師父,痛哭了半宿。二人折騰了一晚,全都累了,便倒在河邊草地上,一睡到天亮。
吳秋遇聽罷,心頭一顫:「當年我跟師父離開山谷的時候,短劍是留在那裡的。後來師父下山,才知柳大叔和香兒早已不在山谷,小屋也燒了。如今短劍在鐵拳門出現,莫非香兒和柳大叔也是被他們害了?香兒,柳大叔,你們還活著嗎?你們在哪兒啊?」他腦子裡又亂了起來。
「我本來就是女的。怎麼了,不像么?」曾婉兒見他才認出自己,還怪怪地問怎麼變成女的,心中暗笑:這傻小子倒也有趣。她走到床前,坐了下來。
忽聽牆外有人叫道:「啊!什麼東西?」
吳秋遇腳上有傷,追風架子不能完全施展。穿大街,走小巷,直跑得氣喘吁吁。
小姑娘玩夠了,剩下的湯麵也不想再吃,便要給錢離去。她在身上摸找了一番,竟不見自己的錢袋,不禁失口叫道:「唉呀,我的錢呢?」
吳秋遇不知發生何事,擦乾眼淚,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四五十步以外,一黑衣人正東張西望。他小聲問道:「那是什麼人?」
吳秋遇悶頭不再言語。丁不二問道:「兄弟,你怎麼了?」吳秋遇抽泣道:「師父……他……死了。」
吳秋遇道:「他們害死我師父,我要找他們報仇!」曾婉兒說:「你出去被他們打死就能給你師父報仇了?」吳秋遇被她問得一愣。曾婉兒接著說:「你聽我的,先忍了,保住自己的小命。日後有的是報仇機會。」吳秋遇心裏也覺得她說的對,只要今日逃過此劫,等找到了丁大哥,他自有很多辦法可以給師父報仇。從今以後不為自己活著,只為師父。
丁不二見他沉默,開口說道:「不如還跟著我,咱們一道去闖蕩江湖。」吳秋遇自己沒什麼主意,便點了點頭。想不到折騰了一大圈,最後還是回到丁大哥身邊,就像當年剛跟他下山時一樣。
夥計倒是機靈,見了銀子,無心再和小姑娘爭吵,順手接走了。小姑娘倒不依不饒,衝著夥計喊道:「找錢!」
吳秋遇越哭越傷心。與師父相處多年,早已是誰也離不開誰,現在師父突然沒有了,叫他如何承受。而且,是自己招惹鐵拳門的人在先,才連累師父被人算計。想到此,吳秋遇捶胸嚎道:「是我害了師父!是我害了師父!師父!」他抱在樹上,撞頭大哭起來。
那女子被他直勾勾盯著看,臉上又羞得紅了,低頭說道:「你不許這樣看我。」
吳秋遇只覺臉上熱辣辣的痛,像火燒一樣,還不明白怎麼回事,只愣愣望著那女子。
小姑娘把桌上的銀子撿了,朝吳秋遇隨口說了聲「謝了」,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丁不二自然高興,忽然想起那柄短劍,嘆息道:「當年你跌落山崖,我也氣結昏倒,醒來只顧找你,卻www.hetubook•com.com將一把短劍失落了。昨晚我又在鐵拳門見到了那把短劍。他們藏在牆洞里,自以為安全,卻被我發現機關在桌案底下。唉,本已偷來,卻又他們奪了去,真是可惜。我一直沒想明白,那短劍怎麼會到了鐵拳門了?」最後那句倒像是自言自語。
吳秋遇帶著僅剩的一點希望問道:「你在哪兒見到我師父?」只盼她說的是假的,故意撒謊騙他。曾婉兒說:「一個荒廢的院子,柴房裡。」吳秋遇聽了,心裏徹底涼了,看來她說的是真的。
忽聽身後有聲響,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覺腰間一痛,又被人拽下牆來。雙手被那人扭到背後,一手抓著,一把匕首在頸上比著,押入一間屋裡。
丁不二也不禁搖頭暗笑,揮手道:「你就找給她吧。」
小姑娘離了座位,轉悠著對眾人說道:「我說一個謎大家猜猜啊。一個東西,肚子大,裏面可以裝水,也能盛醋。那是什麼?」
丁不二伸了個懶腰,說道:「走,填飽肚子要緊。」吳秋遇也正是餓了,上一頓還是昨日中午吃的呢。
他凝神閉氣,四下觀瞧,猛然用拳頭在樹上砸了一下,恨恨說道:「可恨賊偷,跑到哪裡我都要抓到你!」由於用力過猛,手上震破了,流著血。這人竟似全然不覺,悻悻地離去了。
丁不二從一棵樹上跳下來,得意地笑道:「想抓到我,沒那麼容易。」但仍抹不去心頭的疑惑,嘀咕道:「這到底是什麼人哪?為何三番五次非要跟我糾纏不清?沒道理,沒道理。」
那女子竟沒有再打,卻忽然說道:「你把眼睜開!」
女子手舉雞毛撣子要打的動作,讓他想起在城外攔馬救那祖孫倆之後被「白衣公子」用馬鞭抽打的情景,於是便認出來了。這女子正是曾經女扮男裝的「白衣公子」——曾大小姐婉兒。
她回到屋中,卻驚訝的發現,吳秋遇不見了……
眾人見二人鬥嘴,都覺得有趣,也不管誰是誰非,只顧看熱鬧。
那女子見他老實,便自顧理好衣衫,簡單弄起頭髮。吳秋遇聽不到動靜,心中納悶,可又不敢睜眼去看。
丁不二背著吳秋遇來到河邊。
那羊肉湯剛出鍋不久,還熱得很。他「啊」了一聲,丟了碗,伸出舌頭哈呼起來。
有人在牆外叫道:「他跑不遠的,應該就在附近。老三說,是在這條巷子不見的。說不定進了這個院子。」「進去搜吧!」「慢著!這可是張府。先圍起來,還是等成爺來了再拿主意。」
做賣的是一中年婦女,另有一個小夥計。
丁不二起身,在河邊洗了臉,回頭望著吳秋遇,拱嘴輕吹了兩聲,看他醒了沒有。
吳秋遇顧不得回答她,又急切地央求道:「我求求你,告訴我,我師父在哪兒?」
「原來我也可以。」那人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驚又喜,見他被自己點住了,便收了匕首,自去把油燈撥亮。
曾婉兒不敢看他,站起來,走到他身後,說道:「是不是你師父死了就剩你一個人了?你要沒地方去,可以跟著我呀。」
提起師父,吳秋遇心中悲切:「我和師父在山裡一起住了五年,從沒分開……現在……師父沒有了……」
吳秋遇傻笑了一下,拿起銀子,走到小姑娘身邊,說:「你沒有錢就應該說幾句好話,怎麼還跟人家爭吵啊。」小姑娘見他上來,以為他是要給夥計幫腔進行報復,正要跟他吵嚷,卻見他手裡遞來一塊銀子,不禁愣住。
如今師父死了,吳秋遇什麼也不怕了,用袖子擦乾了眼淚,便要出去找他們拚命。曾婉兒一把拉住他,低聲說道:「你是我捉來的,自和圖書然憑我一人處置。我不會讓旁人動你分毫。你也不要出去送死。」
吳秋遇一邊揉捏崴傷的腳,一邊問道:「丁大哥,你剛才怎麼找到我的?」
夥計說:「這天底下,有誰見過吃了飯不給錢的?」小姑娘一指吳秋遇那桌:「他們不是就不用給錢么?」夥計說:「人家可沒說不給。」二人便爭辯起來。
「真好看。」吳秋遇心裏這樣想,嘴上竟脫口說了出來。他倒沒什麼特別心思,只是不會掩飾內心的想法。那女子的臉羞得更紅了,嬌嗔地揚起雞毛撣子,在吳秋遇的肩膀上打了一下:「叫你胡說?」
吳秋遇跟隨師父多年尚不知醋能解燙,既然丁大哥這樣說,那必有道理,便端起醋碗,咕咚幾口,一飲而盡……只覺得口中酸澀難忍,肚子里還股股地往上冒著酸氣,又像被人打了鼻子,眼淚都要流出來。
丁不二隨便找了一個街邊的攤子,揀張剛擦完的桌子叫吳秋遇坐下來,要了兩碗羊湯,一張大餅,另點幾盤小菜。
丁不二嘆道:「唉,你師父救死扶傷,卻遭歹人算計。那鐵拳門的惡賊著實可恨。奈何他們人多勢眾,咱們一時也報不了仇。不如暫且離開,免得你再遭了他們毒手。」
吳秋遇心中疑惑:「這個人屢次跟丁大哥糾纏,到底會是什麼人呢?」
曾婉兒詫異地看看自己的手指,失望道:「原來還是不行。你剛才都是裝的么?」她望著吳秋遇。吳秋遇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在點穴,又覺得半夜打擾你不對,就配合你了。」
吳秋遇只顧呆立著傷心流淚,完全沒心思再聽她說什麼。
丁不二剛去拿了筷子,轉身看了,已明白是怎麼回事,說道:「燙著了?這羊湯要在冬天,當真要趁熱喝。這時節就是再餓,也沒有你這般喝法。」又扭頭吩咐道:「夥計,快拿一碗新醋來。」
丁不二見了,忙問道:「兄弟,你怎麼了?」吳秋遇不願說出心中的傷心事,忙遮掩道:「沒事。我也在想短劍的事。那個東西很要緊嗎?」
曾婉兒見勸住了他,又說道:「我出去看看。你不要出聲。」吳秋遇低聲道:「你不能出去,他們都是壞人,會……。」曾婉兒晃了晃手裡的雞毛撣子,笑道:「我不怕他們。」說著就走到了門口。吳秋遇再次叫道:「他們是鐵拳們的,你打不過他們。」曾婉兒回頭神秘地一笑,便開門走了出去。
丁不二叫道:「那醋是讓你泡舌頭的,誰讓你真的喝了?」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將藥膏給他抹在舌上。
丁不二知道她在取笑吳秋遇,快步走到她身邊,礙於她是個不大的女孩子,不好發作,只繞著她轉了一圈,對吳秋遇說道:「兄弟,吃東西吧。」吳秋遇應了一聲,坐回原處,拿起餅小心地嚼了起來,還不忘又看了那姑娘兩眼。
丁不二也坐下來,笑道:「嫂子好會說話。這怨不得你。我不會少你半文錢,待會連醋錢、水錢都一併算給你。」老闆娘道:「那可不行。」
旁邊有人說道:「可這是張府,張大善人跟官府……」白丕谷罵道:「張府怎麼了?張大善人怎麼了?窩藏盜賊,一樣得治他的罪!上!」
夥計心中不服,喊道:「嬸子,我看她是存心白吃。可別叫她騙了。」
見後面追得緊,吳秋遇閃身鑽進一條巷子,努力攀上一座牆頭,費力地翻了過去,摔在地上。
曾婉兒見他如此難過,剛要說話,就聽外面又有了動靜。
吳秋遇聽罷,臉上的笑意漸漸僵了,在那裡苶獃獃發愣。心情就如同剛攀到頂峰看到了希望就掉進了萬丈深淵。
丁不二忽然一驚,拉著吳秋和圖書遇躲到樹后。
魯嘯瓮聲說道:「幹什麼婆婆媽媽的,拿賊要緊。」「老二,鐵拳門的事自有成當家作主。咱們只有幫忙的份。」這是郝青桐的聲音。
戴斗笠的神秘人物顯然是見到了,緊跟著便追了過去。
丁不二低聲道:「還不清楚。就是他在鐵拳門與我糾纏。先前戴斗笠的那個也是他。」吳秋遇仔細看了看,那人現在沒戴斗笠,但由於距離太遠,夜又黑,看不清臉。「他也跟成三路動手,可見不是鐵拳門的人。至於他為何要糾纏我,還死追不放,我可真是想不出來。」丁不二心中也在納悶。
小姑娘笑得幾乎嘴裏噴出東西來,也顧不得再吃,只俏皮地看著。
曾婉兒不覺笑了,看了看他,說道:「你倒是個老實人,那我就告訴你。」吳秋遇很高興,湊得更近。曾婉兒眨了眨眼睛,說道:「你師父在哪兒呢,我不知道。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快死了。過了這麼久,說不定早就毒發身亡嘍。你還想著他幹什麼?」
天上星光閃爍,勉強能映出吳秋遇眼裡的淚花。吳秋遇的哭聲雖然低沉,但在這靜靜的暗夜之中,也顯得格外真切。
正走間,丁不二忽然一驚,忙將吳秋遇拉到一個瓜攤後面。吳秋遇驚訝道:「怎麼了?」丁不二示意他不要出聲,指引他往街上看去。吳秋遇這才發現,那個戴斗笠的神秘人物又出現了。
吳秋遇突然叫道:「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騎紅馬的公子。我們在城外見過的,你還認得我么?」
吳秋遇這才明白為何挨打,急忙閉上眼睛。他從小在和尚堆里長大,下了山也只是跟丁不二、柳正風、濟蒼生這些大老爺們打交到,只見過一個女的,就是十二歲的香兒妹妹,哪懂什麼男女有別的事。
聽他說完,曾婉兒嘀咕道:「原來那個是你的師父,他就是神醫?難怪中毒成那個樣子,竟是被人算計了。」吳秋遇一愣,又是一喜,衝上前問道:「你見過我師父?他在哪兒?你告訴我好不好?」
吳秋遇自己想了想,慢慢也明白了,又開始傻笑。
吳秋遇看著丁不二。丁不二明白他的心思,笑道:「她剛才取笑你,你倒心疼她。也罷,給你。」說著,就從身上摸出一塊銀子,擱到桌上。
那女子撲哧一聲,忍不住笑了。她自顧笑了一會,才說道:「我叫你把兩隻眼睛都睜開。」
丁不二道:「我在鐵拳門窺遍了每間屋子,都不見你師父。正要回來找你,誰知半路殺出個黑衣人,跟我糾纏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將他甩掉。我想你應已離開,就順著咱們約定的路線一路找。後來見鐵拳門的人在那個巷子吵嚷,猜想你可能在裏面,便繞到后牆翻入,正聽見你和那姑娘說話。等她出來,我才潛入找你。」
「如果動手,我能制住她嗎?」吳秋遇心裏想著,忽然又暗叫不妥,「我三更半夜跑到別人家裡,再和人家動手打架,這就太沒道理了。剛剛在這躲過了追殺,應該感謝人家才對,又怎能想著動手傷人?真是好不應該!如果能讓她心裏解氣,就算被她打幾下也沒什麼,反正我皮粗肉厚。等她鬧累了,留著我又沒用,自然就放我走了。」這麼一想,他心裏就踏實了。
曾婉兒打發了牆外的人,高高興興地邁步進門,口中說道:「我救了你的命,以後可要聽我處置!」
老闆娘說道:「聽口音,你們不是本地人吧?剛才這小兄弟燙了口,雖然算不得我們的不是,可畢竟是在我這,我心裏也過意不去。這羊湯大餅就算我請了,待會吃完了,可不許跟我提錢。」
聽到郝青桐和魯嘯也在,曾婉兒放了心https://www.hetubook.com.com,回屋從枕頭下摸了一件東西,又走出門去。吳秋遇不知她究竟作何打算。
小姑娘白了他一眼:「你才白痴。我都說了改天回來還你,還能賴你的不成?」
曾婉兒看著他傷心,有點不忍,可是欲言又止。
吳秋遇經歷了這許多事,也慢慢有了些見識。他知道師父和丁大哥都是秘密身份,怕說出實情會再生出別的事來,便仍緘口不答。
就聽牆外一個尖酸的聲音說道:「成三爺追那兩個賊去了。還有郝大爺和魯二爺在這,你們怕什麼?給我上!」正是鐵拳門的白丕谷。
追趕的人噔噔噔跑了過去,腳步聲越來越遠。吳秋遇鬆了一口氣,坐在地上揉著崴傷的腳腕。等了一會,聽不見動靜,估計鐵拳門的人都去遠了。他扶著牆站起來,又朝牆頭爬去。
丁不二一驚:「死了?你怎麼知道?在哪找到他了?」吳秋遇:「是那個姑娘說的。她說……在那個院子里……見過師父,那時候就……已經快死了。過了這麼……久,早該……毒發身亡了。師父……」丁不二也不禁搖頭嘆息:「那裡有打鬥痕迹,就算不是毒發,恐怕也難逃歹人的毒手。唉。老天真是瞎了眼。」
「你還看!」女子又抬手要打。
那女子見吳秋遇盯住她看,頓時臉上一紅,慌忙把衣服裹好,過來就打了他一巴掌。
旁邊一位客人想了想,答道:「是碗。」另一個說:「不對,碗哪有肚子?應該是瓶子,等等,是罈子。罈子!」
曾婉兒忽然問道:「你怎麼會到這來?他們為什麼要追你?」
夥計看著吳秋遇,畢竟銀子是從他手裡拿的。吳秋遇點了點頭。夥計才去把錢算了,把找回的銀子拍在桌上,沖小姑娘哼了一聲,就去招呼別的客人。
吳秋遇認得她是個熟人,稍稍放心了些,便揀些不太要緊的跟她說了:「我師父好心去給鐵拳王瞧病,卻被他們在茶里下了毒,又偷換了我師父的葯,還不讓藥鋪賣葯給我。我沒有辦法,就去鐵拳門……後來師父不見了,一定是被他們劫走了,我就去找……結果被他們追,就躲到這了。」
「那還有一個!」有人發現了吳秋遇,便帶人朝這邊衝過來。
神秘人物一路追趕丁不二,出了城。追到城東的小樹林,就不見了丁不二的蹤影。
小姑娘叫道:「對了,是罈子,醋罈子。」說完看了一眼吳秋遇。吳秋遇竟一時沒有想明白,還傻傻地點了點頭。眾人會意,又都大笑了起來。
那人用腳關了門,鬆開吳秋遇兩手,伸手指在他背上和肋下胡亂點了幾處。吳秋遇知道,他這是在點穴。剛才腰上被他重擊了一下,仍在酸疼。現在又看不清狀況,吳秋遇便配合他,站著不動。
丁不二說:「那是我從天山惡鬼手裡奪來的,吹毛斷髮,削鐵如泥,想必會有些來歷。既然咱們不能在鐵拳門得手,也不能便宜了他們。我只要在江湖上散布消息,說鐵拳門藏了這樣一把寶劍,自會有相干的人找上門來,叫他們不得安寧。」吳秋遇暗自佩服丁不二的機智。
忽聽那女子問道:「深更半夜,你翻牆進來,幹什麼的?」吳秋遇不知道該怎麼說,閉著兩眼靜靜站著,一聲不吭。
黑面人在那裡張望了一陣,又轉身向東跑去……
羊湯很快端了上來。吳秋遇昨晚折騰了半宿,哭了半宿,現在是又渴又餓,端起湯碗便大喝了一口。
吳秋遇還沒來得及問明白,丁不二已經快步離去,閃身鑽進了一條巷子。
吳秋遇睜開眼,仍覺乾澀發痛,見丁不二在河邊,自己也懶懶地站起來,走過去。他蹲下,捧起涼水,胡亂在臉上潑了幾下,徹底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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