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幫陳檣脫了厚厚的外套，掛在衣櫃里，又倒了杯熱水，隨口問道：「咱小二哥最近忙啥呢？」
他知道自己性格有時候是很擰巴，那個勁兒一上來，誰也治不了，你越問我越不說，自己悶死拉倒。
「你那邊冷不冷？」丫頭髮泄完，還是非常惦記男朋友的。
「因為我對你好，她才對我好啊。」褚青得瑟的笑道。
褚青暫時理解不了這種老表演藝術家的革命情懷，不過一提起《白毛女》，就來了興緻，道：「哎老爺子，您那黃世仁有個動作，我印象特深。」
老頭八十了，身體倍兒棒，連拐棍都不用。進組的時候，姜聞本想給找個專門陪護的，老頭說用不著，那姜聞也不放心讓他自個住，就把這任務交給組裡看起來最細心的褚青了。
「不許給我玩失蹤！」
范小爺背靠牆，棉被裹著身子，邊邊角角都包的嚴嚴實實，像只蓄窩的兔子。這會睡衣還不是那麼普遍，她就穿著襯衣襯褲，老樓暖氣燒的不太好，還插著電熱毯。
褚青石化了，四六年，特么我爹還沒生出來呢！
這貨拍戲忒慢，靈感太多，隨心所欲的改台詞，改鏡頭，改體|位，除了他自個能整明白，別人一直都迷迷瞪瞪的。一場戲，他可以想出幾種拍法和演法，都會試試，然後從一堆不滿意當中挑出更不滿意的，全部推翻，重新再來。
「好好！」他很汗顏，被一個小女孩子教訓，還得老實聽著。
潘家口水庫還是那麼懶懶軟軟的，黏糊在灰茫茫的山頭中間。它是華北電網最大的蓄和-圖-書
能發電站，白天放水，晚上再抽回去，不停的抽，放，抽，放……水位波動太大，不易結冰，也是北方最大的不凍湖。
「你貓被窩裡幹啥？」他奇道。
「嗯，我就愛吃這個。」
「好！」
「嗬！」
范小爺聽這話很彆扭，還有點吃醋，道：「喲，那你就心甘情願在哪獃著了唄？」
「就是……您那手絹借我一下。」褚青四下瞅了瞅，忽道。
「還能說啥，就把我訓了一頓唄。」褚青忽問道：「你說話聲咋那麼小？」
「那啥時候的事兒？」
遷西是個小縣城，模版跟汾陽一樣，窄而髒亂的街道，偶爾可見的高樓。充其量就是城邊多了條河，還有滿山的栗子樹，若是夏天，倒還有那麼點山清水秀的意思。
「嗯嗯，是我小心眼兒。」褚青道，又問：「哎你嗓子好點了沒？」
「不許不給我打電話！」
「你們找程老頭了沒？」褚青聽她巴拉巴拉一頓撒潑兼撒嬌，這會才問到正事上。
就見他一身毛衣毛褲，裝模作樣的站在原地，先拿著白手絹掩嘴笑了笑，然後伸出根手指，往前面輕輕一點，眼神嫵媚又充滿了佔有慾，簡直是又娘炮又變態。
陳檣把那栗子肉又掰成兩瓣，塞嘴裏一瓣，道：「吃多了脹肚，不消化，你也少吃點，年輕輕的用不著吃這個。」
「蘋果算好的了，有次下部隊，一小戰士直接槍子兒頂上膛，差點給我崩了。」陳檣按了一會，感覺好點了，拿下手絹，很是懷念的笑道。
屋子裡很安靜，沒開燈，黑漆https://m.hetubook.com.com漆的，窗帘外面是惶惶的冷月亮。丫頭傻獃獃的坐在哪，屁股底下有點燙，也懶得挪，一會閉上眼，一會又偏頭瞅瞅床尾柜子上的電話。
褚青還挺得意，道：「像吧？」
「我這不知道錯了么。」他道。
他身上就穿著毛衣毛褲，一點都不冷。劇組把這賓館直接包了，賓館有自己的小鍋爐，燒得那暖氣洗條褲衩擱上，第二天早準保幹得透透的。
「別聽那幫人瞎說，根本就沒罵過人。這人，咋說呢？」褚青想了想，道：「他就跟個小孩似的，讓人想幫他干點事兒，還特心甘情願的那種。」
「今天還行，不像頭幾天火燒火燎的，吃東西都費勁。」
褚青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根本就沒多少戲，就姜聞拍的太慢。他不鬆口，我就陪著唄。」
丫在電視上看《白毛女》，黃世仁第一次見著喜兒，他娘的就做了這個動作，讓還是小屁孩一個的褚青一身的雞皮疙瘩。
褚青正躺床上嗑栗子，正經的遷西大板栗，外皮跟打了蠟似的泛光。用指甲在中間劃開一道印，再一掰，殼分兩瓣，露出米黃米黃的栗子肉。
「找了，他給介紹個學生，當律師的，在京城可有名了。」范小爺道：「白天剛見過面，跟你說的一樣。」
褚青一聽這聲，趕緊下床跑過去開門，正看著陳檣遛早兒回來。邁進門口的時候，鞋底在外面蹭得有點滑了，身子一載歪。
「我貓被窩裡呢。」丫頭這會也覺著憋得慌，揭開被子透了口氣，又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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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檣道：「你可別抬舉他，他差得遠了。」說著又嘆氣道：「我臨過來，他還給我打電話，說跟導演弄得不太愉快，明年可能就不上了。」
好吧，細心，敏感，溫和，不得不說，他這些個屬性，有時候真心讓人覺著很娘……
「你說呢！」
「哎？姜聞厲害不厲害？」范小爺又開始八卦，還帶著點興奮和期待道：「都說他可愛罵人了，罵過你沒有？」
范小爺道：「還不都是被你氣的！」
「我可沒生氣，是你小心眼兒。」
陳檣很奇怪的瞅了他一眼，道：「這東西補腎，上火。」
姜聞那低音炮一樣的發音，就算扔人堆里也是獨具一格。
丫頭道：「是啊！我媽還把我訓了一頓呢，說我不能用你的錢，本來我也沒想用。」她又覺著很不忿：「我媽現在對你，比對我都好！」
丫知道吃栗子補腎，但真沒往這茬上想。
「不許……」丫頭暫時想不出來了，就道：「反正不許憑白無故的就不吭聲了，你這可犯兩次病了。有事你就說，咱倆還有什麼事不能說的啊？」
褚青連忙把他扶住，一步步的坐到床上。
「要不是我媽給你打電話，你還能知道錯？」丫頭太了解他那德行，不忿道：「我媽都跟你說啥了？」
他把自己全部的財產拿出來給女朋友湊違約金，這種心意，終於讓范媽媽的心裏踏實了。
……
「沒事，老毛病。」他掏出手絹按在右眼上，道：「以前下鄉演《白毛女》，被一老鄉拿蘋果打的，一直沒治好。」
「什麼和_圖_書動作？」陳檣稍稍前傾，問道。
昨天她怎麼問，老媽就是不透露談話內容，讓她好一陣鬱悶。
陳檣沒忍住，沙啞的大笑了幾聲，一手拍了拍大腿，一手顫顫的指著他：「你這小子……」
褚青無語，你剛才不還說沒生氣呢么？
范小爺哼哼道，把座機抱在懷裡，再用被子一蒙，整個人縮在被窩裡，她是怕吵到老爸老媽，也是不好意思被他們聽到悄悄話。
褚青笑道：「咋沒有好東西，多少人都指著他小品過三十兒呢。」
剛響了一聲，范小爺馬上探出半個身子，一手撐床，一手摘下話筒。
「哎呦老爺子您慢著點。」
陳檣戲少，歲數又大，姜聞最近主要就是拍他的戲，早完事早放心，再拍個兩三天，老爺子就該收工回家了。
褚青笑道：「我得賺彩禮錢啊，你媽可說了，等著我把你娶進門呢！」
今兒早上沒戲，不是姜聞發善心，而是道具組因為一個物件跑了半個縣城都沒找著，老薑一怒之下，親自去跑剩下那一半縣城。
這什麼女朋友啊！
她微微喘著氣，空間實在狹小，加上褥子底下的電熱毯，烤的她直冒汗，便裹挾著一床被子往牆根拱了拱，後背貼在冰涼的牆上，頓時一陣舒爽。
「你戲也拍完了，不用熬夜了，正好多歇歇。」
褚青在那邊乾笑幾聲，問了句廢話：「沒睡呢？」
「我樂意你管著么！」
牆上的掛鐘滴滴答答的走，也不知道是幾點了。
褚青嚇一跳，看他右眼珠通紅通紅的，左眼睛卻沒啥事，不禁道：「您這眼睛……」
「還生氣呢？」他和圖書道。
「我出去瞅瞅啊！」褚青甩下一句話，就跑出去看熱鬧。
「擦擦擦！」
「好！」
陳檣想了想，道：「四……四六年，對，是四六年。」
「……」
陳檣笑了下，忽地眨了眨眼，又覺著右眼睛有點酸，就揉了揉。
「還成，賓館挺暖和，拍戲冷點。」
褚青安慰道：「小二哥本事大，不上照樣杠杠的。」
倆人正說說笑笑，就聽走廊上一陣吵雜聲，很多人在說話。
「喲！捨得打電話了？」她壓根就沒問是誰，張口就滿滿的怨氣。
「叮鈴鈴！」那電話忽然就蹦了起來。
褚青傻笑，這丫頭就跟吃槍葯了似的，說一句頂一句，只好閉嘴。
房門關著，隔壁就是另一間小點的卧室，老爸老媽正在睡覺。昨天現買了一張半新的雙人床，還有些日用品，倆人要長住一段時間。
我說老爺子你能不能有點職業形象？中國電影史上三大土豪惡霸，黃世仁！南霸天！胡漢三！您一人就占倆，現在您擱這跟我討論補腎不補腎的問題？
陳檣一臉操心的模樣，道：「還能忙啥，審節目呢唄，一審二審，三審五審的，能審出啥好東西來？」
褚青剝開個栗子遞給他，道：「您嘗嘗。」
范小爺可不想放過他，道：「我告訴你啊，以後不許跟我耍脾氣！」
「那你啥時候能回來？」
褚青沒聽明白，問道：「這咋說的？」
門外似有鞋底拖著地走動的聲響。
「你看看，我就說不用擔心。」
「好！」
「又吃栗子呢？」陳檣看他床頭柜上攤著個塑料袋，笑問。
夜。
「看看！我就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