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啥呢？」

丫頭腳後跟被卡得生疼，眼淚都快下來了，扶著門框顫顫巍巍的，道：「你是不是親媽啊你？」

「這牆上給我裝個大落地鏡，能照出全身那種。」

「呃，那電視就放客廳，這塊擺個梳妝台。」褚青撓撓頭，道：「但是我聽說卧室里有鏡子不太好。」

「這塊咱買個電腦吧，他們都說現在上網可有意思了，咱倆玩累了就能睡覺。」范小爺接話道，又瞅了一圈，非常不滿：「哎你不給我留張桌子啊，我上哪化妝去？」

就好像，無論她從什麼地方出來，他都會等在哪兒。

「看你呢。」

想想今年就要搬走了，還矯情了一把，倍兒惆悵。

「拍完《站台》回來的吧，現在也沒功夫。」褚青敲了敲牆，道：「我不想打壁櫥，我想買那種能活動的柜子，好擦，壞了也容易修。」

丫頭很不好意思，外兼極度不爽，撥拉開他的手，真撲了上去，嗯，一頓扁踹。

實際也很簡單，沒修沒砌，也沒啥設計風格，就按照原有的格局，水電線稍微改動了下，然後直接鋪磚抹牆。壁紙壁櫥木地板之類的，一概不要，怎麼簡單怎麼來，把裝修工弄得直憋屈，根本沒地方發揮。

「床我就想放哪。」

今年的春天，來得不早不晚，可也是三月中旬了。

范小爺兩級並作一級的往下跳，眨眼就到了一樓。在樓道里，她忽地停了停，回頭瞅了眼那老舊的台階www.hetubook.com.com。

「地毯就不買了，容易臟，洗著費勁。」

賈璋柯在京城熬了半個冬天，細細打磨著自己的電影，光看這八十分鐘的影像，他已做到了能力的極致。但對他整個的青春回憶錄來說，仍然只是片薄薄的磨砂鏡。

天色很暗，樓道里光線不足，沉沉的好似黎明未醒。扶手上滿滿的灰塵，連那些老太太上下樓時都不會去搭個邊。

范小爺不太懂這些說道，其實懂了也不在乎，不宜結婚而已啊，又不是禁止談戀愛。

「啊，是，就看中這點才買的。」褚青瞄了眼外面陰沉沉的天，機智的應和道。

嘴裏開著嘲諷，但還是過去幫忙，一手捏住她小腿，一手扯著鞋幫，猛地一使勁。

「傢具你什麼時候買？」丫頭轉悠到卧室，隨口問道。

而對褚青來說，當看到柳桃新芽時，就意味著又該啟程離家了。

「哎呀沒事，有你我怕什麼。」

范媽懶得搭理她，慢悠悠的往回走，忽又轉身叮囑道：「哎你帶把傘，說今天有雨。」

2000年，就趕上了一回無立春，俗稱「寡婦年」。也就是，不宜結婚的意思。

丫頭忽地興奮起來，拉著他跑到客廳，開始規劃：「沙發咱不要木頭的，躺著硌人。燈得好看，我喜歡漂亮的燈。」

褚青拿著傘，兩手背在身後，微微抬頭。見她也不下來，歪著腦袋，站在平階上看著自己笑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由問道。

她回來好幾天，一直在休息，等喘過氣了，就嚷嚷著去看褚青的房子。

她攥著他的手指頭，從一間屋子跑到另一間屋子，巴拉巴拉的說個沒完。褚青跟在後面，開始還應和幾句意見，後來就不說話了，看著她的耳墜和少許側臉，低笑不停。

從96年底，她就在這房子住了，哪會一月才四百塊錢的生活費，最苦的日子。到現在，已快四年。

「可我不想跟他們住嘛。」她晃了晃他的胳膊。

褚青笑道：「要是我我也不讓你買，你爸你媽好容易都搬來了，你還非得搬出去，這不故意唱反調么？」

「你這反應不對。」褚青捏著她的臉，往兩邊扯，又揉成一團，笑道：「這時候，你應該撲上來對我一通舌吻。」

她收回目光，又看了看前面那扇破單元門，根本關不嚴實，露著條縫隙，一絲涼意從外面透進來。丫頭上前幾步，伸手一推，頓覺廣闊，暗暗的天光罩著對面的樓群，近處是一排低矮的車庫。

「他不還睡覺呢么。」她提著那雙新買的小靴子，可能有點緊，腳掌進去了，後跟死活拽不上去。

「你說你，都不等你爸，就差這麼會兒功夫？」老媽嘮叨著。

丫頭甩下一句話，砰地關上了門，腳步聲噠噠噠的順下樓梯，越來越輕。

「這個棚也高，我還想搭個鞦韆。」她輕輕晃著腦袋，笑道：「我就能一和*圖*書邊曬太陽，一邊逗貓玩，你就在後面推我……」

「這門口，得放個衣架和鞋櫃，啊，那兩個衣櫃肯定不夠用，我衣服多。」

可惜被范媽無情鎮壓，只能腦補了。

「你今兒怎麼神神叨叨的？」褚青摸不著頭腦，踩上台階，單手摟住她的腰，身子再一轉，就把她抱了下來，穩穩落地。

比如為了適應寒暑變化，每逢19個年頭，就要加入7個閏月，以至於有7年無立春，7年雙立春，5年單立春。

「啊！」

「你看什麼看？」

「廚房就歸你了，我不管。」

丫頭挽著他，邊往大門的方向走，邊抱怨：「我媽不讓我自己買房子。」

這個賤貨！

農家歷，就是中國古代最大的黑科技，看似各種奇葩無邏輯的設定，可仔細一想，又牛逼無比。

再近些，就在眼前，褚青正等在那裡。

「哇，真白！」

她說到這，一下子頓住，似乎才反應過來，這麼半天自己都在嘮叨些什麼瘋話。不禁抿著嘴，眼睛從下往上的瞄他。

丫頭不工作的時候，難得早起，老媽從卧室出來喝水，就見她打扮妥當，正在門口穿鞋。

「有病啊！快點走，還得吃飯去呢。」

行人的衣衫清減，街邊的草木更新，這種徐徐吹暖的氣候真的很好。沒有往年的風沙，整座城市都透著一股濕潤潤的蓬勃。

范小爺原本的計劃相當之完美，因為她手裡的錢剛好還夠一套小戶型，就打算自立門戶來著。和圖書你想啊，一個小區里，爸爸媽媽和男朋友，最親的人都在身邊，自己又有獨立的空間，最理想不過。

「嗯……」范小爺伸出兩條胳膊，哼唧了一聲。

倆人先到兩味爺吃了早飯，巡視一圈，等到黃穎來上班時，又閑扯了一會。上午九點多的時候，才到了那個小區。

「他拿著呢……他還能伺候你一輩子？」范媽也嘀咕道，摸了摸還不明顯的肚子。可能是心理作用，她現在稍微動一點就覺著累，原本爽利乾脆的性子，也變懶了些，搖了搖頭，進了卧室。

褚青沖她的位置比劃了下，道：「必須得大床，床頭不能太厚，佔地方。那邊空出來的，再買倆衣櫃，就是下面能收被子的那種。」

范媽瞅她哧牙咧嘴的熊樣子，就習慣性的想揍兩下，罵道：「就你這樣的，連鞋都穿不上，還想自個買房子出去住？趁早給我歇歇！」

她瞪了瞪男朋友，都懶得教訓了，裝模作樣的審視一番，評價道：「這採光通風都挺不錯的。」

她在外面飄了近倆月，三月份過後，就回到了京城。此時天氣轉暖，范媽前兩天也飛了過來，一家三口又擠在那出租屋裡。

「還沒怎麼著呢，就先想著壞。」范小爺撇撇嘴。這是主卧，空無一物，顯得更加寬敞，她順著牆根，想走條直線，平衡感又不好，結果歪歪扭扭的蹭到了角落。

老賈，顧正，餘力威，趙滔，以及新加入的幾個演員，紛紛開赴汾陽。

「不許學我ｈttps://ｍ.ｈｅｔubｏok.ｃｏm.ｃｏｍ！」

「還有衛生間衛生間，我也不喜歡浴缸，沖沖澡就挺好的。」

范媽在她背上錘了一下，道：「別太晚了啊，早點回來。」

這一個來月，那房子最大的變化，就是從毛坯房升級成了清水房。褚青沒多少時間搭理，又嫌費事，扔在哪不管，反倒黃穎挺上心的，基本就是飯店和這邊兩頭跑，幫著搞定了大框架。

到後來，褚青索性給了她一把鑰匙，厚著臉皮看人家小姑娘忙叨。

3月20日，春分，褚青也告別了范小爺，離京。

好吧，她說不錯，那肯定就不錯。

范小爺絲毫沒被影響心情，繼續道：「這裏這裏，一定得養只貓。我從小就想養了，我媽一直不讓。」

最後，倆人又跑到了陽台上。此處視野極佳，若是晴天必有好風景，可惜此時雲低欲墜，烏蒙一片，已經下起了小雨，細細碎碎的在玻璃上滑落。

范小爺剛進屋子，就抽了抽眼角，居然能糊弄到這種程度，素的那叫個乾淨。好像鑽進了一塊豆腐里，唯一能想出來的形容詞就是白。

「看你吶。」

「哎呀不一定呢，這哪有準兒啊。」她在地上踩了踩，適應了下皮子的摩擦感，嬉皮笑臉道：「我走了啊。」

「不帶了，他肯定拿著呢！」

「對面呢，就安個電視，這一小塊，擺個床頭櫃，正好能放檯燈。這邊，這邊……」他指著剩下的那塊空間，一時沒想好怎麼歸置。

褚青也不說話，故意學她的表情，同樣抿著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