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痛哭

「對你的思念,是一天又一天。孤單的我,還是沒有改變。美麗的夢,何時才能出現。親愛的你,好想再見你一面。」
「謝謝。」他小心的接過紙杯,問道:「來探班啊?」
演員,是挺單純的職業。它只需要相信,相信情景,相信故事,相信對手,相信本身,自然能演出好戲。
關金鵬盼這場雪太久了,以至於欣喜到失態,生怕化了,第二天便急匆匆的帶著劇組,到了城市邊緣的一座小公園。
零下二十多度啊!
「哥,看好了啊,我小時候可是全班扛把子,待會別嚇著!」
褚青已經拍過很多戲了,所謂的莽夫,小偷,黑幫,淫賊,下崗工人……貌似角色眾多,經驗豐富,甚至有資格對新人後輩指手畫腳了。
布景張淑平,助理關小惠,燈光李德富……還有收音,劇務,場記,每個人都淚眼睜睜的看著褚青。
褚青極其鄙視:就這操性也能當扛把子?你們那旮瘩分數線也忒低了點,哥隨隨便便一出溜就是九米多,八米都算失誤。
「這些年,北京還是老樣子,不停的拆啊建啊。每次經過你出事的地方,我都會停下,不過心裏倒是很平靜。因為總覺得,你根本就沒有走……」
「嗯,咱們拍完這條也收工了。」
「除了這個,再沒別的了。」
「嗯。」他微微點頭。
攝影機擺在後面,近景,特寫。
劉曄搭著哥哥的肩膀,指了指遠處,道:「哎,那和_圖_書邊有個鹿苑,全是梅花鹿。你見過梅花鹿么,老不來公園。」
他皺皺眉,睜開眼,正瞅見謝那朝這邊走過來。
「哎,我告訴你啊,我那小屋裡不有張照片么,我就是在這照的。」劉曄忽然起身,跑到湖邊觀察片刻,然後找准了方位,蹲下道:「呃,那邊……哎,就是這!」
尤其剛經過上午的那場戲,倆人在雪地里唱歌,滿滿的幸福,結果轉眼間,人就死了。如此強烈的反差,讓他頓時碎爛掉。
劉曄瞅了瞅他,又問:「喜歡這麼?」
「嘖!不夠意思了吧。」劉曄認為他藏私,剛要繼續巴拉,就聽岸邊有人喊:「你倆別玩了,過來拍戲!」
上午的戲很順利,一條過,下午才是真正的重頭戲:藍宇照常去上班,卻因意外事故導致身亡。捍東聽到了消息,便急忙趕到了太平間。
兩個貨顛顛的爬上護堤,在長椅排排坐好。
「你跑快點就行了。」
劉曄還沒躺多久,已經凍得臉色刷刷的泛青,嘴唇都紫了。
褚青根本不受控制的,近乎本能的開始哭。唇角微微張著,像是從嘴裏,從喉嚨,從氣管,從肺部,從心臟……再往下,再往深處,直通到靈魂底端的地方,發出絲絲低啞的啜泣。
關金鵬查看了進度,又瞅瞅鐘點,再有倆小時天就蒙蒙黑,得拍了。正要喊褚青,卻冷不丁被劉曄叫到旁邊,低低嘀咕了一會。
正中,則安著https://www.hetubook•com•com張病床,矇著薄薄的白被單,頭尾稍高,凸顯出一具身體的形狀。褚青慢慢靠近,副導演扮作的醫生把被單掀開,露出劉曄的頭部。
他低頭,停頓,睫毛顫動,不曉得是想著戲,還是惦著人。根本不敢對視褚青的眼睛,斜斜的盯著半枝枯樹,一張嘴就是淡淡的白氣,輕聲唱道:
約莫五分鐘后,正式開拍。
春節后的京城,下了一場大雪。
廁所的空間非常小,道具又多,更顯得擁擠。左邊是條長桌,擺著些醫療器材,右邊就是那排山寨的停屍櫃。
……
「好!」褚青沒多想,點頭應允。
他拍了拍衣服,直直的挺著腰,跟立正一樣,開口道:「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
阿關也不磨嘰,揮手喊道:「各人員就位,各人員就位!劉曄,進去準備,青仔,你先在外面。」
劉曄怔了怔,搓著通紅的手背,道:「算了吧,你最討厭聽我唱歌了。」
話音方落,劉曄便覺著一隻黑乎乎的玩意兒,從眼前嗖地就過去了,跟瑪莎拉蒂似的咔咔帶感,順著直線橫飛出老遠,超了大概三米左右。
「行了行了,別丟人現眼的。」他招招手,走到起步位置,笑道:「讓你看看啥叫世界水準。」
甚至在外面,扒著窗戶圍觀的謝那,更是扭曲著面部,淚珠子斷了線似的刷刷往下淌。
劉曄得得瑟瑟的道,隨即彎腰hetubook.com.com,屈膝,雙臂擺動,邁開大長腿就跑。丫站位特奇葩,足有十米的助跑距離,等到了刻線,整個人瞬間綳直,僵硬僵硬的移動了,呃,約莫六七米的成績。
鏡頭緊盯著他的臉,給了個大大的特寫:
「action!」
「各人員準備!」
隨後,那低啞漸漸放大了些,一絲絲也變成了一漣漣。
褚青看了一眼,就那麼一眼……之前醞釀的情緒全部報廢,最真實的那種衝動和感受,自心裏洶湧迸發。
褚青偏了偏視線,輕輕笑了聲,沒言語。
「是啊,下午沒什麼事。」
「確定,這樣效果會好點。」
褚青都有點緊張了,因為他第一次拍哭戲,生怕把握不好情緒,吃完午飯就獨自坐著,閉目醞釀。旁人知道情況,盡量輕手輕腳的,免得打擾到。
今年,哦不,也許應該說這個冬天,雪花似乎特別的少。街道平整,衣裳好看,人也乾淨,戴著毛線帽子,望望嫩白的太陽,哈出一口氣,心情歡快,卻始終存了點遺憾。
園內,堤岸。
但是他越拍,反倒越覺著自己太嫩,太膚淺,同時也愈加對這個行當充滿敬意。很多時候,你以為推開了一扇重門可以登堂入室,其實,你不過剛剛入了檻。
「誰說的,來么。」
「你確定?」他問道。
「action!」
「青哥,給你這個,暖和暖和。」她稍稍殷勤道。
劉曄反問了一句,目光遊離了片刻,恍然和圖書道:「哦,我想起了。」
監視器後面,關金鵬緊緊捂著嘴,早已淚流滿面。他見過無數演員在鏡頭前痛哭,唯獨這次,扎紮實實觸碰到了內心。
褚青不自覺的往後退,兩步,三步,咣地撞到了停屍櫃。卻壓根站不穩,高瘦的身子順著勁就滑了下去,全無力氣,勉強蹲著。
倆人半生不熟的,沒啥可講,客氣幾句便罷了,謝那繼續去招呼其他人。
捍東因為牽扯到轟動一時的「遠華案」,而被關進監獄,有判死罪的可能。藍宇把他當年送給自己的別墅賣掉了,跟他家人一起,湊了三百萬疏通關係,給救了出來。
他信自己是捍東,他信藍宇死了,更重要的,他信自己愛著藍宇。
他雙手張開,框成框子,裝作照相機的鏡頭,牙齒白白的非常開心,回身道:「來,笑一個。」
據倆人初見,已經過去了十年。捍東也終於明白,最愛的人始終是藍宇,準備要一塊好好的生活。
「我每天都在聽?」
「那我唱了啊。」
老實講,這完全是褚青的獨角戲,沒有他什麼事兒。他只需貢獻兩秒鐘的臉,便可以穿上軍大衣,跟工作人員聚著堆喝熱咖啡。但他想配合哥哥,想給予對方強烈的刺|激,主動要求脫|光了衣服,直挺挺的躺在哪兒。
這地兒屬於較偏僻的區域,剛剛開發,湖對面蓋了圈新樓盤,有高層,有別墅,入住率很可憐,冷冷清清的。
不知多久,沒有人喊咔,劉曄就一直躺著,褚青https://m•hetubook.com.com就一直哭著,最後酸軟了腿,泄了精神,蜷坐在地上。
直到此刻,他才終於哭出了聲。
「行!」
不僅是他,包括現場的那些人,攝影師張建也在哭,邊抹眼淚,邊穩固著機器。
今日的兩場戲,都在這裏。
褚青現在,就信了。
「哎我去,哥你太猛了,教教我唄!」這貨頗為羡慕。
褚青蜷縮著身子,格外落魄,彷彿還沒從接連的打擊中恢復。但此刻的眼神卻異常溫柔,看著跟前為自己付出一切的男人,特自然的加了句稱謂,笑道:「小藍宇,你唱首歌吧。」
「同志們辛苦了!今兒天真冷,我給你們帶了熱咖啡,全體都有份!」一個硬硬的女人嗓子忽然響起,特別大聲。
好吧,倒也有些熱鬧,就在冰湖之上,兩個逗比正勁兒勁兒的比著賽。話說此情此景,還能生猛進行的戶外項目,當然是東北人的種族天賦:打出溜滑……
許是熱咖啡增幅了buff,夥伴們的工作效率莫名提高了不少。這場戲說是在醫院,實際就是把公園的廁所布置成太平間的樣子。劇組划弄了好些帶大抽屜的柜子,齊齊的一溜,慘白慘白的,瞧著還真挺陰森。
劇組人員繞著一張長椅架設鏡頭,椅子兩側各載著枯樹,不遠處是壘砌的方石,方石下,則是冰凍的死湖。
褚青訝然失笑,打斷道:「你這算什麼歌,不聽這個,換一首。」
「知道了!」
「不會啊,那時候你每天都在聽,名字我倒是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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