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元蕾拿到手，立即刷刷往後翻，略過大段大段的官腔，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從立項，到審批，投資，版權，建組，拍攝，後期，公映，參展，分成，違規，處罰……一整套的流程，它都管。

所幸，幾分鐘之後，工作人員就抱著摞材料進來，給每人發了一份。

她看完這兩條，不禁咽了咽口水，即便自己對地下電影沒啥好印象，此刻也油然生出一股憐憫。

好容易捱過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到了媒體提問環節。

12月14日，京城。

元蕾一聽，心裏猛跳了下，絕逼有種預感，今天會是個大日子，也不再矯情，急忙穿好外套，拎著相機就閃人。

果然，他接著道：「這裏我要點名批評兩部影片，《藍宇》以及《榴槤飄飄》。它們都屬於違規入境偷|拍，一部在京城，一部在牡丹江。這種行為是非常不可取的，不僅視國家法規于不顧，而且擾亂了電影市場，影響電影產業的發展。」

怎麼，怎麼還死揪著不放啊？

宣傳處的那貨客套幾句，隨即展開份材料，正式道：「本次通氣會，主要講兩件事情，第一件……」

有那麼一秒鐘，全場陷入某種詭異的沉默。那哥們頓了頓，才貼近話筒，笑道：「我們的政策是對事不對人，又m•ｈetｕｂｏoｋ•ｃｏm•ｃom何談解禁不解禁？」

國內有多少人吃電影這碗飯，大到國企、電視台，小到路邊群演，除了層層扒皮的潛規則之外，這會又明晃晃的多了份御筆硃批。

「刷！」

轉眼十幾位問完，冷場片刻，那哥們掃了掃台下，道：「還有沒有提問的，如果沒有，我們的會議就此結束。」

他低頭，照著念道：「為了加強對電影行業的管理，發展和繁榮電影事業，滿足人民群眾文化生活需要，促進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設。12月12日，也就是前天，大衙門第50次常務會議通過了最新的《電影管理條例》。」

「好了，我就簡單介紹到這，下面請國際交流處的鄭副處長，說說近期電影工作的一些重點情況。」

那貨批評完，畫風一轉，又開始熱情洋溢的介紹最近取得的成就，巴拉巴拉彷彿天下大同。

那哥們在台上嘮嘮叨叨的當水逼，慢條斯理，底下人卻急瘋了，迫切的想看到通稿，以便迅速抓住核心。

那哥們總算over，開始中場換人。

底下的娛記們，通通擺了張臭臉，特糟心。

「局裡已經下發了文件，涉及到這兩部電影的內容和演員，對媒體的要求是六個字：不宣傳，不炒作！」鄭副處繼續傳https://m.hetubook.com.com達意思。

倆人低聲聊著，會場幾十個座位已經全滿，接著腳步聲起，從外面進來兩個人，走到台前坐好。

待入了會場，簽到，找位置坐下，還沒穩當，肩膀就被人輕輕一拍。

那人似有急事，啪嗒啪嗒的跑到裏面，轉了一圈又馬上折回，惱道：「大夜班的人呢？」

又一位，道：「那現在的政策方向是嚴禁地下電影么？」

「六點多去跑個突發，還沒回來呢。」

「我們還沒收到相關的申報材料，所以也不清楚。」

八點半的時候，她打車趕到地方，四處一瞧，嗬，全是娛記圈的大咖，個個都滿腦袋霧水。

「……」

「電影局不曉得抽哪門子風，忽然要開個通氣會，你趕緊去，快開始了！」

以前，有96年頒發的舊條款，哪會各方面還很落後，規定極為籠統。現在好歹進步了些，雖然娛記們還沒看到全文，但不妨礙他們對此事的蓋棺定論：

一位是電影局宣傳處的，娛記們都很熟，另一位不認識，但看名牌寫著國際交流處的字樣，派頭頗大。

「嗡！」

「電影製片單位經相關行政部門批准，可以與境外電影製片者合作攝製影片；其他單位和個人不得與境外電影製片者合作攝製。」

又一位發問，道：「www.hetubook.com.com那這兩部電影會在內地發行么？」

元蕾盯著他，咬了咬嘴唇，著實忍耐不住，起身道：「請問，褚青什麼時候會解禁？」

「不知道啊，聽咱們老頭子說，這是緊急召開的，可能沒時間準備吧。」

草草草草！

「上頭傳達，不好明言唄，咱們體會意思就行了。」元蕾笑道。

二十多人同時舉手，把宣傳處的哥們嚇了一跳，隨意點了一位。

「也是！」孟敬聳聳肩。

領導糟心的搖搖頭，只好道：「那元蕾，你去一趟吧。」

全場陣亡，壓根懶得吐槽了，只是默默的聽。

元蕾和孟敬對視一眼，心知肚明，好吧，誰讓她們都認得那孫子呢。

「哎，元蕾，又通宵啊？」

她這邊感慨，孟敬那邊還在繼續翻，嘟囔道：「怎麼就這幾頁，不說兩件事么？」

孟敬挨著她，也稍稍打量，問：「知道啥事么，怎麼連通稿都沒有？」

她舒活舒活身體，重新坐下，看著桌面散亂的資料，小聲嘀咕道。

這十來天，趙微軍旗裝事件被炒得沸沸揚揚，當年的全民偶像瞬間成了萬夫所指，公知滿天亂飛。她可不想複製同行們的政治屁股，挖深度，找延伸，耗費了整宿精力終於趕出一篇大稿。

「呃，行。」

「非常抱歉啊，因為通知的比較急，大家肯定也hetubook.com.com很辛苦，通稿我們還在準備，過後會發給大家。」

她撇撇嘴，壓住不爽，問：「什麼事兒？」

「各位媒體朋友，大家好。」

「我就猜是你過來。」

「嗨，孟姐！」元蕾扭頭，見是個熟人。

「我們只是鼓勵電影工作者，包括製片人、導演和演員，多拍一些群眾喜聞樂見，真正能展現時代風采和社會進步的作品。我們並非針對某個人，只要是好電影，我們肯定會支持。」

記者跟打了雞血似的，一個比一個尖銳，台上兩位見招拆招，滴水不漏。

新家法！

鄭副處可能不太習慣公開露面，略微拘謹，沒照著材料，直接道：「今年以來，我們湧現出了一大批優秀的國產影片，無論製作水準、演員表現還是票房成績，都有了長足進步，也極大的繁榮了電影市場。但是，在歡欣鼓舞的同時，我們還要意識到某些不和諧的情況，比如，目前仍存在境外人士在內地偷|拍影片的現象，並且十分嚴重。」

……

那些個性與體制，讚美與鄙視，光明與陰暗，成雙成對的矛盾、精彩、張力、爭議，砰地一聲被悶死在了箱子里。

她再次檢查一遍，心中滿意，通過內部軟體提交，方待關機，忽聽背後的感應門拉開，有人快步進來。

「個人違反本條例，未經批准擅自從事電影片的製片、進ｈｔtps://ｍ•hｅtuｂｏok.cｏm•cｏｍ口、發行業務，或者擅自舉辦中外電影展、國際電影節或者擅自提供電影片參加境外電影、電影節的，5年內不得從事相關電影業務。」

她伸了伸懶腰，起身沖了杯咖啡，偌大的新聞中心空無一人，只有熱線部的小姑娘揉著睡眼，出來上了趟廁所。

「真是麻煩，現在的明星腦袋裡都長著什麼東西？」

「……」

一片沉悶中壓抑著強烈的躁動，如果可以，下面的人真想齊刷刷的豎起一根，中指。

什麼叫《電影管理條例》？

我的大爺啊！咱們已經盡量小心報道，盡量避讓敏感區域，自家人拿了金馬獎，都不敢大肆張揚，僅能溜邊贊幾句。

從90年代中期到現在，那些怒放一時的文藝青年，好日子算到頭了。

開篇一出，所有人頓時嚇尿了，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竊語聲不斷。大早上的，不情不願跑這來開會，結果摟頭就是一棒子。

早晨，陽光透亮，晃得電腦屏幕一陣模糊。元蕾正敲到結尾，不禁皺皺眉，朝窗外望去，才猛然發現自己又熬了一個通宵。

「是啊，這就回家了。」她見是中心領導，點頭應道。

「處罰不會，我們只是批評教育，因為《電影管理條例》要明年2月份才施行，不溯及以往。」

「請問，這兩部影片的主演，就是褚青、劉曄、秦海路，他們會受到處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