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問，不等對方回答，直接道：「因為你沒有拍景，全是面部特寫，所以你要的是角色美。但我覺得，角色美應該是內在的，你的眼睛不美，笑容不美，語言不美，光鏡頭在哪兒轉來轉去的，那種美太膚淺了。」

這一秒鐘，於飛鴻真覺得他像個小孩子，為了幾根棒棒糖在討價還價。不過呢，這也說明他對戲的心思，純粹到不能摻一丁點的雜質和不情願。

「攝影手法無所謂好壞，在恰當的時間出現恰當的鏡頭，這就是好的。但恕我直言，這兩處地方，你用的都不太合適。」

話說拍攝結束之後，於飛鴻連晚飯都沒吃，回到賓館就鑽進了房間。

有的擔心，有的無所謂，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一直瞄著於飛鴻，就等著她哭。

人家口才一溜，褚青略微卡殼，便轉變思路，道：「OK，我們先不談這個。你拍這部電影，當然有自己的衝動和想法，但以現在的市場環境，你又必須重視觀眾的感受。這個你承認吧？」

飛鴻姐姐站起身，隨手拍了拍草屑，笑道：「我不太懂，這兩者有什麼關係？」

那貨比較慚愧，哼哼哈哈的應了聲。

褚青那個糟心啊，可又彼此說服不了，簡直愁死。

卧槽！

這臭毛病改不了啊，十年拍過來，不知跟多少個導演嚷嚷過。但那些都是糙和*圖*書老爺們，這可是一位三十六歲氣質非凡的大姐姐誒！

全體一怔，什麼情況這是？導演喊完執導喊，執導喊完主演喊，主演喊完是不是該場記喊了？

調停派：以喬治·克魯尼為代表，他表示雙方都無過錯，但是要強調：此次鬥爭的目的，不是幫助那些2000萬片酬的大明星，而是以一幕戲為記薪單位的低收入演員。

褚青掰扯了半天，死活說服不了，隨口就來了一句：「十年也不代表什麼，當導演靠天賦的……」

於飛鴻也頓了頓，問：「褚老師，怎麼了？」

而SAG內部的觀點，分為三派：

「……」

而飛鴻姐姐呢，先是一愣，隨即眨了眨眼，確實有一絲亮晶晶的東西要冒出來。可下一秒，又硬生生忍了回去。

她尊重這種東西，於是也退了一步，道：「既然你不喜歡，我就刪掉了。但其他的鏡頭，你……」

「偶像劇？」

物種都特么不一樣！

「……」

「呃，也沒什麼意義，我就單純的覺得很美。」

「那是景色美，還是角色美？」

……

「呃，好！」

他一屁股坐下，隨意瞧了兩眼，房間非常乾淨，衣物行李收拾的很整齊，只在桌上擺著個木製的小飛機，估計是心愛之物。

「楊過和小龍女，張無忌和趙敏，甘十九妹和尹劍平…和圖書…」

而此時，她正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懊惱道：「我早該想到的，他怎麼可能老老實實拍我的戲！」

「嗯！」她點點頭。

「那能不能刪掉？」

「噗哧！」

嘿！

就比如，褚青接了一部好萊塢電影，片方承諾100萬美金的片酬。拍完之後，人家不給，或者只給50萬，你告都沒處告去，因為沒有強制合同。

「呃，一場。」她想了想。

主和派：以湯姆·漢克斯、蘇珊·薩蘭登為首，認為繼續僵持對雙方均有傷害，支持AFTRA通過新合同。

至此，除了那兩種情況之外，又多了第三種：於飛鴻。

「漂亮也要有相應的氣氛來烘托，不然畫面會非常空，反而很不協調。」

主罷派：包括傑克·尼科爾森、本·斯蒂勒的50多位演員聯名刊登廣告，鼓勵AFTRA中的SAG會員反對與AMPTP達成新合約。

「導演，咱能別用這種攝影手法么？有點，有點偶像劇的意思。」褚青指了指因為慣性還在緩慢轉圈的黎耀輝，對方特無辜的聳聳肩。

「……」

……

褚青也看了她半天，只得退而求其次，問：「那我的還有幾場，我是說，那種轉來轉去的鏡頭。」

八點鐘左右，褚青敲開了她的門。她自己在屋裡焦躁的樣子完全不見，又恢復了白天的和圖書狀態，笑道：「喝點什麼，我帶了些茶葉和咖啡。」

所以在7月1日之前，如果沒有達成新協議，那便意味著：演員將在沒有合同保障的情況下開工，製片方隨時會出爾反爾，卻不用承擔任何責任。

她就那麼直直的看著褚青，笑道：「褚老師，我們先拍別的戲份，至於我們倆的爭議，等晚上回去再交流，好么？」

倆人就這麼一句一句的互相駁斥，起初還挺客氣，後來就有點急了。褚青是真心的給出意見，並且相信自己的理論，可不巧的是，對方的性格比他還要固執。

於飛鴻瞧他的德行，不禁掩嘴輕笑，道：「褚老師，你為了這部電影好，我非常非常感謝。但這是我的一個念想，我希望能按照我內心的東西去完成，哪怕它的成績不好，甚至被觀眾討厭……所以，我們不要再爭論這個話題了。」

「你的經驗比我多，你的成就也比我強，但我為了這部戲籌備十年，每一個鏡頭都在我腦子裡，我覺得我還是很有話語權和決定權的。」於飛鴻聲音還是軟軟的，臉上已經沒了笑容。

這女人咋就這麼犟呢！

前者像《愛神》，後者像《殺手沒有假期》。麥克唐納直接搬出「咱倆誰是導演」的名義壓人，那就沒轍了。

「……」

這種感覺很微妙，說的哲學點，叫執念；說的通俗hetubook.com.com點，叫病人。

不得不挺著，因為愛煞了這部戲。為了它，於飛鴻打破了各種原則，到處託人情，求關係，拉資金，都到了這份上，肯定不允許有人橫插一腳。

「我倒不這麼看，美是外在和內在結合的，我相信你可以演出內在，我再給你添加外在，這樣不好么？」她笑道。

「咚咚！」

她眉頭微蹙，消瘦的臉上帶著些紅潤。白天那一遭，她已是勉力支撐，作為導演不能慌，不能亂，不能退後，所以直到現在，才有了點嬌柔的樣子。

「……」

於飛鴻沒否認後面那句，問道：「可你不是觀眾，你怎麼知道他們不喜歡？」

「那好，我可以肯定，觀眾不會喜歡你這種攝影手法，一次最多，兩次就煩，三次就開噴了。而且我更肯定，你腦子裡準備的不止三次。」

丫徹底放棄，隨即又嘀咕一句：「反正你也不聽。」

「那你也只是代表你自己，代表不了觀眾。」

「我不管了……」

於飛鴻沖了一杯茶，一杯咖啡，倆人相對而坐，忽然都有些尷尬。

全場更是安靜，誰也不敢直視場中，又忍不住偷偷打量。好嘛，從開機那天起，就大事小情不斷，這才一周，兩位最重要的人物就開始撕比。

「茶，謝謝。」

六月下，好萊塢那邊的談判又有了新進展。AMPTP先搞定了AFhttps://www.hetubook.com.comTRA，雙方簽訂了一份新協議。

那貨咔咔舉了三個例子，道：「一般這種拍攝手法，不管是鏡頭轉，還是人轉，多用在那些電視劇里，而且是情侶之間。前幾天我跟吳老師那場戲，你就這麼拍，現在還這麼拍，我覺得，呃，或許能改變一下。」

女人哭，往往可以解決大問題，但並非所有女人都喜歡這樣。

SAG與AMPTP之間歷來有保障協議，維護演員的利益不受損害，這個期限到7月1日為止。

他盡量講的不激烈，於飛鴻也毫不動氣，依舊笑道：「不好意思，褚老師，可能我看的電視劇比較少，我不覺得這麼拍有問題。」

她沉默了片刻，道：「褚老師，你或許有你的理解，但我也有我的想法，我覺得這種環繞的鏡頭注目，呈現出來的效果會非常漂亮。」

「我就是以一個觀眾心態去看的。」

褚青也是病人，在電影上，只要他認為正確的東西，就必須要實現出來。只有兩種情況例外：你要麼說服我，要麼讓我沒法嗆嗆。

詭異的沉默半響，又覺得這種正兒八經的談判架勢很滑稽，同時笑出了聲。

那對底層從業者來講，簡直是一場災難。

他的表情瞬間慌亂，這話一出口，就特么後悔了！過了，太過了！

褚青抿了口茶，先道：「其實我就想問問，你那麼拍的意義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