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師傅

我轉過身,走到太陰觀門前,眼淚偷偷地流了下來。
每次我聽到他們這樣說心裏總會很難過,我知道師傅也一定能聽得見,他是一天天的衰老下去,身體機能也越發衰敗,可是對比普通人來講他還是強太多。
師傅的身體一天天蒼老下去,有時白天叫他的時候他也會聽不見,也是從那時候他開始記憶模糊,時常忘記一些東西,或者是將一些名字搞混淆。
我卻坐在觀頂。看著大日出生,眼睛通紅。
「好你個王陽,蚊蟲老鼠會咬你,你將它們打死也倒罷了,蝴蝶倒礙了你什麼事?」
師傅說完搖了搖頭,他咳嗽了幾聲,腰都彎了下來。
二徒弟叫袁門隱,小的時候跟在他身邊八年,後來非要參軍打仗,再之後就音訊全無了,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師傅說:「王陽啊,所謂道法自然,如果有一天,你能一念花開,你的道就成了。」
我和師傅的關係就在這樣的沉默中維持著,我每天還是堅持著自己的功課,而師傅卻再很少出來陪我練氣,他身上的氣不知從那一天起開始不受控制肆意波動。會自行散出,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道觀總有一些東西被破壞。
師傅說,他的徒弟裏面,天資和_圖_書悟性最高的就是袁門隱,但是他的野心太大,師傅沒敢將太陰秘術的終極法門交給他,就是怕他萬一哪一天練到極致會為所欲為。但後來他後悔了,他怕袁門隱是死在了戰場上,師傅說,道術再強,也敵不過火炮機槍,除非是將太陰秘術的終極法門練成,若是當初他將這一法門交給袁門隱,也許他就不會死,也許現在他都有了孫子。
因為我在某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從師傅的頭上看到了一行小字,吳真卿,祖籍湖南,清德宗光緒九年生人,正一道第六十三代護法人,太陰觀第二代觀主。道家先天無極十二道尊令持長者……
從那以後,我就發現師傅身上的氣越來越少,我發現一向愛乾淨的師傅床上竟然有頭髮掉落,還有我在曬他的被子時,聞到了一股讓我害怕的氣息,那種氣息只有遲暮的老人身上才有。
師傅讓我時刻謹記著在不完全了解一個人的時候,不要看不起任何人,也不要不屑於和普通人交朋友。有時候一個不起眼的人或東西,很可能就是將來力挽狂瀾的關鍵。
師傅告訴我,他以前收了三個徒弟,大徒弟是孔子的後人叫孔德成,為人忠厚。有才學和_圖_書,又孝順。
師傅怕他的氣會傷到我,就讓我搬出去,也好讓他清靜清靜,我沒答應,師傅看了我一會,就自己搬到了太陰觀的前殿里住,我生怕師傅會著涼。有時半夜起來幫他蓋蓋被子,那些天夜裡,師傅時常夢囈,念叨著一些人的名字,偶爾也會像老人那樣時不時地哼哼幾聲。
我撇了撇嘴,不明白師父為何要這樣大驚小怪。殺死了一隻蝴蝶而已,只是出於玩鬧,並不是我見到蝴蝶就要殺死,也不是我不知道蒼生萬物都是生命。
師傅說,他活了一百多歲,練了一百多年的氣,已經將氣練到了極致,練到先天,這世界是有規則的,也是存在因果的,他一生無敵,到了晚年身上的氣已經強到有些不受控。
師傅說:「你殺死蒼蠅蚊子,是因為覺得它討厭,殺死蝴蝶是覺得它渺小,我不是怕你殺絕了蝴蝶,也不是想教育你萬物有靈,而是怕你的本事越來越大,到時候在你眼裡人和動物都已經沒有區別了。你捏死人就像捏死蚊子一樣的時候,別人還發現不了你,你將自己當成一個上位者,甚至是神,會成魔的。人的心是個無底洞,你現在不這樣想,卻會因此而受到潛移默化,道家和-圖-書之術最怕的就是傳給這樣的人!」
師傅有時候看見我隨手就用自己身上的氣震死那些蚊蟲蟑螂老鼠之類的小東西,眼中露出惶惑,倒也沒說我什麼,可是有一次我坐在道觀上面隨手殺死了飛向我這邊的一隻蝴蝶。師傅大怒起來。
師傅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睜開眼睛看著我,那一行小字隨即隱沒在師傅頭頂的白光之內。
師傅說,太陰秘術可逆轉陰陽,更改輪迴,就算是他也沒有練到最高境界,讓我以後萬不可鬆懈,他說天下奇人之多超乎我的想象,讓我無論遇到什麼敵人都不能掉以輕心,有時候,智慧可能會比道術的威力更可怕。
我急忙過去扶住師傅。師傅嘆了口氣說:「你的道氣只是初成,還不算精,當初和我來的那些人,都是廣東那一帶的玄門大佬,一個你都不一定弄得過。他們當初跟著我來。就是為了知道我會將先天無極十二道尊令傳給誰,這道尊令自第一代道家祖師張道陵傳承到現在,幾乎每一位掌令的人都可以活到一百多歲,甚至是兩百歲,道尊令在我頭頂懸了70年有餘,到現在我都沒有摸明白其中玄機,它作為道家大尊的象徵,玄門中人誰都想得到,你現在是和*圖*書我的關門弟子,很多人都認為我會將他傳給你,在暗中眼紅,到時候我若死了,他們為了爭奪道尊令,肯定是要造反的,而你卻視萬物為芻狗,這樣對你的道氣一點好處也沒有,即便是你練得再強最終也是沒有好下場。」
師傅有時候會在曉風吹拂的清晨飛到太陰觀觀頂陪著我一起練紫氣東來,我們師徒倆就那樣你不言我不語,他欣慰地看著我十年如一日練就的一身本身。
如今我的道術雖然還沒有師傅那樣出神入化,卻也都學得有模有樣,欠的只是火候而已。
我問師傅太陰秘術的終極法門是什麼,師傅沒說。他說我的氣還不夠,若是貿然使出,必定折壽,還有可能被反噬而死,他會找個適合的機會傳給我。
我記得以前我無論如何也看不清師傅頭頂的小字,哪怕是他熟睡的時候。
師傅跟我講了很多大師兄和二師兄的故事,可是他卻從來都不提他的三徒弟,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師傅沒說,我也就沒問。
師傅的記憶力在年輕時候是過目不忘的,他走遍中國大大小小無數個山川,見了無數個或大或小的人物,他都能記得他們的名字,可是到了現在。他有時候竟然連我的名字都會忘了,想了半天https://www.hetubook.com.com也只能叫我一聲:「徒兒。」
可是有一天晚上。我忽然聽到了前殿里傳來一聲巨大的聲響,我連忙爬起來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卻發現師傅睡眼惺忪地坐在床邊,他腳下滾著祖師爺雕像的頭。
比如被切斷的燭台,變成碎片的陰陽卦幅,跑到山下的功德箱,還有一天早上釘在我床頭的一根黑玉頭簪。
那時候,師傅常常會坐在太陰觀門前,望著日落和飛鳥,有時候山下周圍村子裏面的善男信女上山求籤,會看到師傅的身上散發白光,他們都說,老神仙要登天了。
師傅什麼話都沒有說,以前我這樣的時候他總會來罵我,但是這一次他沒有。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師傅慌張無措的樣子,他老淚縱橫,說祖師爺好不容易積攢的善男信女的功德被他毀於一旦,他把我拉到他旁邊,讓我給祖師爺磕頭,他說咱們太陰觀出了個好苗子,未來也必將能守住道尊令,號令天下玄門,正心坤宇。
那些年裡,我之所以沒有聽母親的話搬到縣城裡住,除了要和師傅學習道法之外,實際上就是想多陪陪師傅。
有時候我會學著師傅的樣子站在被微風吹動的樹梢上眺望遠處,看著遠處一些農家裡炊煙裊裊。看著他們日升而作,日落而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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