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溫並沒有令格溫多琳感到什麼不適，人類常常謠傳巨龍生活在火山之中，因為巨龍飛翔在天空，焚燒盡它們所過之處途經的一切，這種說法在學者們看來雖然充滿了低級謬誤，但卻也無傷大雅。
但這個動作卻忽然僵住了。
格溫多琳的目光細細地搜尋著每一個角落，她是一個細緻的人——或者說細心的龍，多年來的生活習慣養成了這種細心——但仍無所得。
「你得先告訴我，外面這麼亂是怎麼回事？」
龍后皺起眉頭收回視線看向前方的廣場，那是十二月廣場。
格溫多琳笑了笑，將手放到它的頭頂，「不……」那燒焦的人發出一聲不甘的尖叫。
「成功了……大人，救救我。」
「大人，」使節的聲音都有些哆嗦，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見到一位賢者，那是何等的榮耀，一千年中最崇高的存在。「我會完整地傳達你的每一個字。」他畢恭畢敬地回答道。
「不知道，或許是俄溫洛絲大人在召喚眾龍議會。」小老頭左右環視：「芙羅法呢？」
艾爾蘭塔靜靜地看著這一切，而左右則靜靜地看著他們的賢者大人，這像是隱隱昭示著一個時代的結束，但卻少有人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你竟敢賄賂元老院成員！」
「儀式成功了么？」
就如同同類很不理解他們為什麼要終日在外奔波，巨龍們奔波的理由往往只有一個，那就是敲詐——綁架某個王國的公主，並訛詐國王的寶庫。
「眾聖殿忽然受到了巴哈姆特的許意，從今天起，巨龍的青年一代都直接成年了，等到你們舉行了成年禮，就可以直接感受到遠古意志了。」
這位賢者大人竟微微欠身，說道：「請兩位陛下助我一臂之力。」
時光的漫長使得生命本身都已經失去了意義，對於永生的存在來說，感情似乎變得薄弱了，唯有漫長的道路盡頭那永恆的目標吸引著他們的注意力。
廣場上是一https://m.hetubook.com.com片血紅的土地，就像是格溫多琳在畢洛德所見的丘陵與盆地，土壤中富集著某種金屬元素，土地呈現鮮艷的紅色。
那是一頭芬里爾之子。
「那我就收下了，我只是想告訴你，收受賄賂這種事情即使是在龍族……我的天那，你把我心愛的金杯摔癟了，我沒看錯的話這可是奧多二世的藏品……」門外的聲音大驚小怪地叫道。
「送你的。」阿洛茲撇了撇嘴巴，龐大的身體在一陣金光中化為了人形——她用手撥弄了一下巨大的捲髮，金色的瞳孔中全是無聊的色彩。
她多多少少會回憶，但同情這種感情早就已經消失了。
小母龍抓起一隻金杯就丟了出去，大殿外發出一陣叮叮咚咚的響聲，長老的聲音變得氣急敗壞：「該死，你又襲擊元老院成員，這麼下去你就沒法成年了，阿洛茲！」
一個有些害怕的、細微的聲音忽然之間從格溫多琳心中一閃而過，龍后停下腳步，驀然回過頭，有些疑惑地看向身後——在那裡整條街道正在熊熊燃燒，火苗從所有的窗戶與門后竄了出來，火星升騰而起，在濃煙之中飛舞。
精靈們皆面色凝重地看著這一幕。
「她生我氣了，我把她的耳環送給了一個凡人。」
更不用說此刻的廣場，就算是它前一天的守街人來到這裏，也未必認得出來。
「風精靈會與法恩贊人結盟。」
「那倒沒有，這個許意不知道是從元素疆界之外傳回來的，還是之前留下的，祭祀們已經炸鍋了，正在調查。」小老頭答道。
「救我……大人，救我。」
龍后默默地丟開主教的屍體，「是的，我也會下地獄，很快。」她輕聲回答道。
她回過頭，看著狂舞的火海，彷彿從火焰之中看到了那一個安靜的、自信的身影，那道身影透過火光默默地注視著她。
翠綠色的眸子中倒映出一條細細地金色軌跡墜
htｔｐs://ｍ•hｅtuｂｏok.ｃｏm.cｏｍ入地平線，森林中起了風，遠處影影憧憧的林冠層層浪涌，樹葉飛舞。
「去克魯茲——！」
「阿洛茲！」門外傳來長老的聲音。
精靈御姐點了點頭：「回去讓你們的皇帝陛下準備好戰爭，這場戰爭或許會決定我們所有人的命運——」
當然，它們除非腦子被燒著了才會真那麼做。
片刻沉寂之後，前者忽然從台階上走下來，絲綢長袍的下擺漫過大理石地面，她轉過身，對法恩贊的兩位教皇陛下說道：
「布蘭多，芙蕾雅，你們在那裡……？」
她的聲音隨風遠逝，好像從森林上空飄蕩到了更遠的地方，那裡是山川與河流，平原與湖泊，它越過海峽，越過突入萬里怒濤之中的半島，隨著名為『蒼翠』的季節風，順著海流，來到一個叫做羅莎爾的地方。
「布蘭多，芙蕾雅，你們在那裡，我好害怕……？」
「怎麼回事，你再說一遍？」
三月月桂的樹葉落到了露台上，吹進了內宮之中。
一個有些害怕的、細微的聲音在她心中追問道。
不過土地在高溫中開裂了，就像是乾涸的田野，龍后緩緩走在乾裂的血痂上，發出像是踩斷骨頭一般咔嚓咔嚓的脆響。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滿意地點了點頭。
「我給你帶來了一個好消息，阿洛茲。」
這個廣場設計建造于光輝重返之年，設計者是矮人的巨匠霍茲奧斯·鋼斧，當然這個廣場經過上千年的變遷與重建，此刻就算是設計者本人從自己的墳塋中爬出來來到這裏，也未必能認得出自己的傑作。
「你幹得不錯。」
……
阿洛茲揚起頭，目光穿過窗外，巨龍之影正從天空之上掠過。巨龍們的聖殿之中，一個威嚴的聲音正在反覆迴響：
但可惜，她不可能為了任何人而放棄這一切，當她從前人手上繼承下這血淋淋的傳承時，心中就早已明白這一點。
「這是我等應盡之hetubook.com.com責，」先任教皇連忙回禮答道：「請您放心，帝國永遠追隨法恩贊大人的意志，賢者大人。」
但立於十二柱殿廊之前的風后聖奧索爾卻神色平靜，她身邊靜靜地站立著二十四位騎士，獵人姐弟有些局促地身著精靈們的盛裝跟在另一邊——直至今天他們還不習慣這些精靈們認為體面——但卻有些過於繁複華麗的衣物。
冰與火，氣與地，對於凡人來說極端的元素環境巨龍卻可以從中汲取養分，所以人們才會常常在極端的環境下發現它們的影蹤，比如火山與冰峰、沼澤與山脈，從而產生這樣那樣的誤會——而像是格溫多琳這樣的成年龍，就算是在岩漿中打個滾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在四境之野與繁星森林的許多地方，災難徹底地改變了此地的原住民優雅從容的生活態度。
此地終年狂風呼嘯，捲起的砂石穿過峽谷，在沙地之中雕琢出無數怪異的立柱，峭壁之上巨大而怪異的宮殿之中，龍影飛舞，千百間宮闕的其中一間房間之內，一頭金色的青年龍正將下巴擱在窗台上，百無聊奈地看著這一幕。
她拋下已經沒有生息的主教，轉過身，向著東北方走去，很快就在火海之中發現了一頭巨狼的屍體。
「救我……大人。」
精靈的這一任日冕之王有些誠惶誠恐地跟著這些人身後，心中有些不甘心，但卻無可奈何，他只聽到賢者大人用一種篤定的語氣對不遠處的使節說道：
像是格溫多琳這樣的巨龍，在龍群中也算得上是另類了。
但後者已經被開膛破肚，內臟流了一地，半條街上都是這頭野獸污濁惡臭的血液。龍後來到這具屍體旁邊，蹲下伸出手在它的肚子里掏了半天，然後又收回血淋淋的手。
她已經被關了好幾個月了。
一枚隕石落在奎林斯，將風精靈引以為自豪的王廷毀滅了一半，整座城市都陷入了地獄一般的光景，哭喊聲響徹雲霄。
小母龍差點以為自己聽和-圖-書錯了，然後才尖叫一聲一蹦三丈高，她像是一陣旋風似地沖了過去，興奮地揪住後者的白鬍子，大聲質問道：
小母龍舔了舔嘴唇：「這麼說來，有戰爭了？」
「錯覺？」
龍後站了起來，用警惕的目光環視四周，廣場四周火海噼啪燃燒著，但並沒有人來回答她的問題。
然而正是這個時候，那個聲音再次響起，虛無縹緲，好像是幽靈的啜泣。
「你說什麼！」
她曾經見過許許多多凡人，凡人短暫的一生在她眼中只有若彈指的光陰，存在於消亡，只不過是眨眼的瞬間而已。
「兩位陛下，是時候了，過去得那個預言皆在此刻，或許我們將毀滅，抑或世界迎來重生，但凡人終歸有了決定的權力。」
「對不起，我們別無選擇，這就是凡世的命運。」
隨後逐漸消失不見。
但總有些善意與單純總是會打動人心的。
「不要還來。」
除了燃燒的聲音外，便再無其他的聲音。
巨龍們其實也追求舒適和優渥的生存環境的，就如同追求財富一樣，相較之下它們的生態和莫里爾的商人們更加相似，貪婪自私，貪圖享樂。
「不……你也會下地獄！」
「天哪，放手！」小老頭氣急敗壞地喊道，他伸手一彈，阿洛茲就像炮彈一樣飛了出去，將宮殿的一面牆撞了個對穿。她好不容易才從煙塵之中重新爬回來，灰頭土臉地看著老頭子，吐了吐舌頭。
她必須為上萬年來每一個為此而犧牲的人負責，那怕他們或許並不情願，但這並不重要。
布蘭多，芙蕾雅，你們在那裡……？
騎士公爵杜克的雕像從基座之上徹底坍塌了下來，石雕四分五裂地躺在廣場中央，頭顱和一隻左臂在噴泉邊，軀幹與下半身倒在廣場中央，戰馬躺在乾涸的水池底部，一隻右手仍舊緊握著長劍，劍尖指向不遠處一具燒焦的骸骨。
格溫多琳嘆息了一聲。
格溫多琳金色的豎瞳有些憐憫地看著他：「沒有人會白死，死去的人需要https://www.hetubook.com.com得到正義。」
「為什麼要害怕，死亡才是最好的救贖。」
光芒淌進大殿之上，耀得大理石柱一片明亮。
現任教皇也補充道：「使節已經在路上了，賢者大人，」但他有點疑慮：「不過我擔心風精靈他們。」
在星月聖殿的最高處向遠處的黑暗中眺望，城市內儘是星星點點的火光與濃濃的煙柱。
後者點了點頭。
聲音戛然而止。
「沒有心臟。」
「他們會同意的，他們此刻有一個千年的君王。」艾爾蘭塔溫柔地笑了，像是想到了舊友。
格溫多琳回過頭去，廣場的中心上血跡的圖案呈現出漩渦狀，燒焦的屍骸橫七豎八地圍繞著漩渦的中心，她看到幾個腳印，朝東北方離開。
一個白鬍子拖在地上的老頭子捧著金杯走了進來，他一邊走一邊撫摸著金杯上的一個凹坑，唏噓不已。
阿洛茲金色的瞳孔都亮了起來：「眾神又回來了？」
格溫多琳穿過廣場，來到那具骸骨身邊，她看到骷髏的脖子掛著的樹狀墜飾，用手將它扯了下來。
「哦。」小老頭不以為意地答道，巨龍的關係是很混亂的，否則凡世也不會有那麼多龍裔：「你成年了，阿洛茲。」
她回過頭，走出露台，狂風扯動著她的長袍，露台之外像是有一道無形的門，當她走進那個門之後，身形逐漸變得淡化起來。
「誰？」
「為什麼……大人？」後者驚恐地哆嗦起來。
如果可以的話——
如果牧樹人們能夠成功，那麼一切都是有價值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圖勒沃斯大人？」
這個時候，這具骷髏竟然微微動了動，上下顎晃動著，燒焦的聲帶發出沙啞微弱的聲音來。
遠處時不時有建築倒塌的聲音傳來，吱吱嘎嘎響成一片，但那個細微的聲音好像是幻覺，再也沒有出現過。她眯起眼睛，眸子里倒映出被火光映得亮晶晶的路面，彷彿所有的水分都被從土壤之中蒸發出來，高溫的氣流在街道上流竄，空氣似乎都扭曲了，形成粼粼波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