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一定是惡魔。

馬修忍不住哆嗦了起來，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膽量在戰場上原來並不夠用，他幾乎在那一瞬間產生了後退的下意識行為，但多年在戰場上積累下的經驗讓他清醒了過來。

但正是這個時候，韋蘭渡口方向那座小山上才剛剛豎立起不久的貴族旗幟，忽然之間轟然倒塌了下去。

……

他們的對手毫無憐憫，絲毫不因為他們是貴族而留手，這完全不符合埃魯因戰爭的規則，就算是瑪達拉的亡靈，也會盡量給貴族騎士留下活口，以期之後可以換得一筆不菲的贖金。

在整個敏泰領的戰場上，這樣的情形正在反覆上演著。

「這些托尼格爾人一定瘋了……」

前方果然很快響起了弓弦響動的聲音，走在最前排的步兵應聲倒下了好幾個，隊伍立刻產生了騷動。馬修見狀暗罵一聲，不過對於這樣的情況，他駕輕就熟，馬上命令督戰隊上前，捅死了幾個躊蹴不前的士兵之後，隊伍又重新規整了下來。

「加快一些！」馬修搓了搓凍得發僵的手，向自己的手下喊道：「攻下前面的莊園，你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女人，財物，都是你們的，但動作快一些，別再叫人搶了先！」

事實上那裡距離這裏還隔著另一位貴族的軍隊，不過馬修看了看那個倒霉蛋的舉措，就明白他們根本無法自救，也幫不到自己任何忙。他只能祈禱那些該和*圖*書死的蠢貨別給自己幫倒忙。

馬修剛好看到了這一幕，他看到一個騎士從另一面衝上了山坡，從人群之中一劍砍翻了那個旗手。

托尼格爾人果然開始後撤了，現在他們還有防禦縱深，只是兵力遠遠不足。而等到對方連後退的空間都失去的時候，就是真正一決雌雄的時刻了。

他隨貴族聯軍一路從讓德內爾戰鬥至此，還從來沒看到過這麼多布加人的巫師一同出現在戰場上過，他們最多的一次出動時，是在與那些女武神騎士交手時的戰場上，據說那場大戰簡直驚天動地，可惜他剛好錯過了那一戰。

這些人是瘋了嗎？

想及此，馬修忍不住嘆了口氣，他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這些距離自己太過遙遠的事情。他要考慮的只有如何攻下托尼格爾人的防線，貴族們已經攻下了三四個村落，但斬獲都不多，托尼格爾人又後退至奧爾德河南岸構築防線。而他們則尾隨至此，其中來自於黑水灣的葛德姆男爵走得最快，先前傳來的消息說他已經攻下了這裏西邊不遠處的埃姆登，估計快與奧爾塔方向的攻擊鋒矢匯合了。

「看來是要贏了。」

在他不遠處的那個貴族騎士終於反應了過來，連忙讓他手下的長矛手們轉向，整隊，但早已來不及了，河灘震動了起來，遠處已經出現了一條滾滾而至的銀色海浪。

一排騎士出現在了山丘和圖書之上，然後是第二排，第三排，他們排列整齊地衝下了山丘。

然後另一面旗幟出現在了那山頭上。

馬修心中很清楚，敵人的數量並不多，這是他們最大的劣勢，只要自己這邊穩住不動搖，對方就沒辦法抵抗——之前的幾次戰鬥的勝利，他們也是如此拿下的。

銀色的鎧甲在白晝的陽光之下閃閃發光，那如同是一道銀色的海浪，直接沒過了正驚慌失措向山丘下逃竄的貴族私兵。

馬修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試圖令自己緊張的心緒平靜下來，所幸黑玫瑰戰爭之中的從軍經歷總算讓他稍稍冷靜了一些。

馬修回過頭，看到韋蘭方向也豎起了南境貴族的旗幟，一面面代表著佔領的旗幟正在奧爾德河灘南面被豎立起來，貴族軍隊的進展開始提速了，或者不如說托尼格爾人的抵抗越來越微弱了。

那是一面銀色的，迎風招展的方形旗幟，旗幟上繪製著穗狀的紋理，紅色的綬帶環繞著銀星與白月，而星與月之下，是科爾科瓦王室銀百合的聖徽。

不過馬修並不管這個，他馬上讓步兵擺出戰鬥隊形向森林中推進，托尼格爾人的防線在莊園外若隱若現，對手有保養得很好的魔法弓弩，在這樣的氣候環境一樣能在兩百步開外的地方產生殺傷力，不由讓人暗罵托尼格爾人的奢侈。

馬修從未見過這麼血腥的廝殺，據說只有在第二次聖戰中少數和圖書幾個戰場上，殺紅了眼的雙方糾纏在一起，才能打出七八成的損失比，至於那種十不存一的戰役，每個經歷過那樣噩夢的士兵，都被稱之為長年戰爭中的倖存者。

「托尼格爾的老鼠們又後退了！」叛軍中終於發出一陣歡呼，或者不如說慶幸：「他們根本不敢與我們為敵，追上去，殺死他們！」

馬修幾乎是驚愕地看著這一切。那一定是托尼格爾人的騎兵，可是為什麼他們會在這時候在這裏還有一支有戰鬥力的生力軍，他們非但沒有向後撤離，反而向聯軍的陣線發起了衝擊？

騎士們轟然應諾，但侍從步兵仍舊一副麻木不仁的樣子，那些東西反正最後也落不到他們頭上，他們在這種天氣下拖著步子向前走，或者一頭倒在什麼地方再也起不來，無非是因為頭上懸著騎士老爺們的利劍而已。

那位貴族領主僅存的騎士們怒吼著迎了上去，但等待他們的是差不多的下場，那些傳說中的騎士比想象中更加可怕，他們幾乎是一瞬間就被撕了個粉碎。

馬修竟然眯起了眼睛。

突如其來的叛軍幾乎擊潰了措不及防的敏泰領地方守軍，除了零星的抵抗之外，在大多數的地方，托尼格爾人都不斷的後退、撤離甚至是被殲滅。

那正是代表著埃魯因的星月百合旗。

他很快咬斷了口中的草根，一口將之吐在地上。回頭沖自己手下的騎士們吼道：「整隊，ｍ•hｅｔuｂoｏk.cｏｍ.ｃｏm整隊，讓長矛手向前！」

也不是冷杉領的紋章旗——

可他們竟敢衝擊聯軍在奧爾德河一線的戰線。

天空中忽然出現了幾名巫師，這些身披藍袍的薩薩爾德巫師從他頭頂的天空飛掠而過，直撲向那些突然出現的白獅騎士——是布加人！馬修心中一陣慶幸，自己得救了，不過他心中隱隱有些疑惑，自己這個方向上什麼時候也有布加人的巫師一直監視著戰場了，這些白銀之民的反應也未免太快了，而且一出動就是四個人。

這一刻絕不能後退，後退就是死亡。

他心中如此想到。

他眼睜睜看著一名又一名騎士出現在那山頭上，原本佔領山頭的可憐的貴族私兵們被殺了個片甲不留，那些騎士輕蔑地將被砍斷的貴族旗幟丟在地上。

在這樣的情緒中，這些僵硬不堪的士兵終於登上了灘頭，騎士們先讓弓箭手向森林中射了一波火箭，但在這樣的天候下並不理想，溫度太低弓臂發脆，火也不容易點著，一輪齊射斷了好多根弓弦，這波箭雨只能說是徒有其表罷了。

它首先露出的不過是一個矛尖，矛尖上雕刻著埃魯因神聖百合的銀制紋飾，然後整面旗幟從山丘背後一躍而起。

他的心靈幾乎都要隨對方的馬蹄聲而震顫起來，不過頭頂上的巫師總算是給了他一些勇氣，讓他勉力命令自己的手下站穩腳跟，或許是前面逃兵們凄慘的下場給了這些麻木和圖書不仁的貴族私兵們一點刺|激，馬修的隊伍之中總算是沒有一個人轉身後退，雖然步兵們瑟瑟發抖，陣形也歪歪扭扭，但這個反衝鋒的三重長矛陣總還給了他們一點心理安慰。

有些人開始尖叫著後退，剩下的長矛手組成的單薄的陣線根本攔不住那支可怕的軍隊，他們被一衝即潰。馬修親眼看到那個貴族騎士被一槍戳下馬去，然後被踩碎了腦殼，眼珠子混雜著白色的腦漿一起飛濺而出，然後落在一團積雪之中。

馬修心中重重地一跳。

那並不是白獅衛隊的戰旗。

馬修對此信心十足，他看到森林中那面有些破爛的冷杉領紋徽旗不斷後退，最後不知是發生了怎樣的情況，或許是旗手被殺死了，旗子搖晃了一下，倒了下去。

白獅騎士已經完全撕裂了前面那名貴族領主長矛手七零八落的陣形，猶如熱刀切黃油一般，絲毫沒有任何阻礙。他們繼續向前，隨後吞沒了那些轉身逃跑的傢伙，幾乎沒有留下任何一個活口，河灘上頃刻之間便已經血流成河。

四名白銀巫師聯手出動的場景令馬修不由得熱血沸騰，雖然他明知道對方根本看不上他這樣一個埃魯因不值錢的貴族騎士領主，不過能和這些強大的存在並肩作戰，還是令他感到不虛此行。

馬修腦子裡此刻竟然亂糟糟的，他終於意識到對手是什麼人了，那是托尼格爾人的白獅騎士，他們一定是從奧爾塔方向殺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