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冊
第八十五章 獨探敵營

那最先與凌通答話的夥計端好酒和一道冬筍雪菜肉絲送了出去。
站得最近的那名廚子最先動手,細細地咬了一口,良久才吁了口氣,眉開眼笑地贊道:「好,好,味道真是好極了,想不到天下竟有這麼好的廚技!」
鮮于修禮和鮮于戰勝臉色有些難看。
凌通裝作嘆了口氣道:「不瞞你說,我家也是開酒店的,這幾位大爺前些日子便光顧了我家的酒店,結果,唉……」
凌通不屑地道:「你知道什麼叫好?什麼叫不好?我家開酒店五十幾年,祖祖輩輩都是做菜品菜的高手,你不信拿這碟魚去問廚子,問問他們是不是在油燒沸之時,才將魚放入鍋中的?這樣只會使魚多少帶些焦味,少了幾許鮮嫩,只能在油燒至七成熱時放魚入鍋。還有這些魚汁,只能在這道菜到六成熱時迅速加入蔥姜、蒜末、醋、醬油、白糖、清湯,而且如果熟油淋多了,吃在嘴中,就多了些油膩。我說了這些,信不信由你,你去問問廚子就知,我這可是為你好,為你們店好。」
「嗯,喝了!」蕭靈低聲回答道,旋又低聲驚呼道,「我們的馬呢?」
「鮮于先生大概不會自己主動來對付我,因為鮮于先生不會不清楚,若要殺我,對你有百害而無一利。首先,要冒險或犧牲一些屬下的好兄弟;其次,要浪費你那極為寶貴的時間,你的時間若用在實現夢想的準備工作上,定會有更大的回報;再則,你還得考慮即使真的殺了我之後,你所面對的將是葛莊主的數十萬大軍,和成千上萬的高手瘋狂的刺殺和報復,就算這些不能夠讓你美夢破滅,但至少也可以使你焦頭爛額,成為你前進路上的一大勁敵。不過,我想,你定不會有快活日子好過。就這三條,便可以很清楚地表現出你的舉動是最不明智的抉擇。你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不清楚這之中的利害關係。可是你今天卻這麼做了,那麼可以肯定,一定是有人讓你來對付我!」說到這裏,游四目光緊緊地盯著鮮于修禮的表情。
「你很自信!」鮮于修禮的語氣不無揶揄地冷笑道。
「是就對了,因為我說出了杜洛周的用心所在,你就害怕了!」游四說完竟不屑地笑了起來。
「事實勝於雄辯,有些事情根本就不用人去說,只要用自己的眼睛和腦子去觀察去分析。這已經是明擺著的事情,何用我言明?」游四傲然道。
「他們已經中計了,待會兒他們一個個倒下了我們便走。」凌通低聲道。
十八位高手沒有一人現身,沒有一個出來同游四打招呼,這就是不正常之中最沒理由的一個表現。
「呸!誰害怕了?你小子詭計多端,只是在挑撥離間!」那人怒道。
「我們之所以需要小心行事,要與我們的大軍相配合,是因為我們不想讓朝廷的兵馬撿個現成的便宜。若是我們一氣白忙,結果卻只是為別人做嫁妝,那可就有些貽笑大方了。」游四不無擔心地道。
「對,我很自信,因為我知道你絕不是一個傻子!」游四傲然笑道。
「不知公子是在哪裡開酒樓呢?」眾人七嘴八舌地問道。
蕭靈微感一陣羞澀。
「你知道那幾位客官是什麼人嗎?」凌通一臉嚴肅地問道。
數次出戰,高歡所帶來的那一群兄弟,總是殺敵最多,當然是勇猛強悍,這一點自然很被杜洛周看重,後來在攻下順平之役中,高歡和尉景更表現出不凡的領導才能,確實是兩個難得的將才。因此,高歡與尉景一干人等上升得極快,但如此一來,不免遭人嫉妒,特別是石離、穴城、斛鹽三地來投的軍系,對高歡更是沒有什麼好臉色看。
游四說完望著鮮于修禮那陰晴不定的臉色,及那複雜難明的眼神,心中暗自得意。
「哇,我的腦袋還真值錢,我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悲哀,不過我想,他還給了你其他的承諾,比如他定會拔除你的後患,殲滅葛莊主與那幫兄弟之類的。否則,你不會不明白,三百匹戰馬、五千件兵器及五百擔糧草不夠打一次仗,也許還不夠攻下半座城池,而葛莊主的數十萬大軍,對付你們這些剛剛興起的軍旅,那是太容易了。而只要用一批高手,將你們的馬匹糧草付之一炬也不是難事,鮮于先生怎會傻得被這點東西就掩住了自己的眼睛,而換來一個大敵呢?」游四不依不饒地道。
凌通心中暗笑,伸頭斜望了爾朱家族諸人一眼,口中低罵道:「奶奶的,小爺可不是好惹的,為了防止你們對付老子,老子只好先下毒手啰!」說著自懷中掏出一包自己配製的烈性迷|葯,盡數倒入酒罈之中,然後輕輕搖了搖。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凌通一手拉起蕭靈,一手抓住身邊的小包袱就向外闖去!
這樣一來,鮮于修禮和鮮于戰勝反倒緊張起來,不知道眼前這小子葫蘆里到底是賣的什麼葯,一副戒備之態。
如果這裏的平靜可算正常的話,那是不可能的!游四絕對不會懷疑這種平靜只是一種假象,只是潛伏著無限殺機的假象!
凌通坐了下來,淡然一笑,道:「先吃飽再說。」
游四笑了,笑得很邪很得意,但卻讓杜三心頭髮毛,讓鮮于修禮的臉色越來越冷。
凌通暗自好笑,忖道:「你們是沒見到蔡大哥的手藝,比我更好百倍,如果嘗了他所做的菜,不讓你們這些凡夫俗子連舌頭都咬破才怪。」但口中卻道:「我有個朋友在外面,不能在此待久,這便告辭了。」
尉景自帳外鑽了進來,沉聲道:「外面的情況極為正常,游https://m.hetubook•com•com兄請跟我來。」
「只要葛莊主能夠及時趕到,我想應該不會出現這類事情。」高歡自信地道。
游四好整以暇地道:「杜洛周本與鮮于先生乃是同根所出,這是沒錯的,而同氣連枝卻不是杜洛周和鮮于先生所應具備的性格。鮮于先生的性格我不用說,但杜洛周的性情鮮于先生不會不知道,卧枕之側豈容虎視?相信鮮于先生一定十分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頓了一頓,接著又道,「所謂一山不容二虎,想來這是鮮于先生這麼久未曾投入杜洛周軍中的主要原因,假如我沒有猜錯的話,鮮于先生早已準備自立門戶,另行起事。而杜洛周早就知道這些,而讓鮮于先生來對付我,定是杜洛周以讓你對付我為條件,答應助你一臂之力,而且定會對你說,你們倆同出一家,自應相互攜持,不知道我所說對不對?」
凌通來到擺滿菜肴的廚房,這裏顯得有些擁擠。幾名廚子見凌通來了,忙笑臉相迎道:「多謝公子能賞臉,請公子多多指點。」他們倒真的把凌通當做一個菜道高手了。
「哎,這魚帶回去,若我說對了,就重新再燒;說錯了,這魚也就算我的錢好了。」凌通補充道。
店小二將信將疑地望了他一眼,道:「不可能,這鯉魚可是本店最有名的幾道菜之一,怎會差呢?」
凌通心頭一動,低聲對蕭靈道:「靈兒,你在這裏坐一會兒,不要去看他們,我去去就來。」
「在不知道算計我之人是鮮于大將軍之前,我的確感到很驚慌,當時腦子中只有一個意念,那就是迅速離開這是非之地。但現在卻不一樣了,因為我根本沒有必要逃跑。」游四神態更是瀟洒,竟悠然還刀入鞘,對身後的鮮于戰勝和立在一丈開外的鮮于修禮竟沒有絲毫戒備之心。
凌通正準備大吃大嚼,忽見爾朱送贊的身子一晃,「噢」的一聲,尚沒能夠說出什麼便伏在桌子之上,另外五人剛感覺到不對,便也相繼撲倒,桌上湯水四濺,四周眾人一陣驚呼。
「我知道,這次的任務很困難,很可能會有生命危險,但只要高兄所需,我定為你提供,一切就按照我們剛才擬訂的計劃進行。到時候,我們肯定會派大軍接應,若是高兄能夠成功,那肯定是大功一件,我們莊主絕對不會虧待有功之人的。」游四沉重地道。
這裏的氣氛沒有什麼異樣,天高氣爽,風大林禿,枯草灌木叢生,但游四卻知道,今日之事並沒有了結,這是一種感覺,也是事實!
游四悠悠地吸了口氣,淡笑道:「你不是看不出利害關係,而是你根本沒去看。相信眼前勞動鮮于先生的最終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鮮于先生想成為鮮于王,雄霸一方!不知游四可否猜對?」
「哦,那倒不好意思,既然東家如此盛情,我不出手倒說不過。好,你快將酒送去,我自己到廚房看看。」凌通笑道。
「不是傻子,就應該知道利害關係,知道利害關係的人自然不會做出對自己不利的事。所以,我根本不用擔心你會對我做出什麼不明智的行動,我又何須擔心呢?」游四侃侃而談,但每一句話似乎都包含玄機,使得鮮于修禮的確不敢有什麼行動。
「是爾朱家族的人來了,那天我們殺了他們兩人,這下子,那三人全都來了,還帶了好幾個幫手。」凌通斜眼瞟向正走入酒店中的六人,有些微微驚懼地道。
「葛榮之所以厲害,自有你的功勞,若是你死了之後,葛榮就等於少了一隻手臂,又何懼之有?」杜三不屑地笑道。
「噝……」一道破空之聲自游四的身後飛襲而至,身在半空中的游四沒有任何回頭的餘地,手中的月形彎刀順應著自己的感覺劃出。
這兩人的舉動也引起了樓上之人的注意,眾人很清楚地感應到爾朱家族的眾人對凌通這兩個小孩存有的敵意,只是爾朱家族的六人氣勢不凡,就是不知他們是爾朱家族的人,也不會有人敢去招惹他們。這年頭,不公平的事,人們見得多了,也知道最好不要做出頭之鳥。
游四絕不想有任何停留,四個方位,只有來路是安全的。他不想冒任何險,因此,最佳的逃生之路莫過於折返而回,更何況如果這些伏兵乃是杜洛周的屬下,那麼高歡和尉景諸人就有難了,他不能見死不救,同時他也很自信,只要混入軍營之中,逃生的機會絕對大得多!
「試想,一隻野獸若發現獵人正是他的朋友,你想它還會怕嗎?」游四笑道。
游四齣手了,對於任何敵人,他都不會手下留情,這也是葛榮所欣賞的另一點。因為游四很明白,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除惡務盡,打蛇七寸,絕對沒有什麼話好講!
凌通循聲望去,果然見自己系馬之處已經沒有了馬的蹤影,霎時腦子中一片空白。
鮮于修禮和鮮于戰勝果然全都心生躊躇,鮮于修禮冷冷地道:「我倒是看不出利害關係的所在,何不明示?」
「當!」游四的身形大震,不由自主在空中翻了兩個筋斗,最後落於地上,微微衝出一小步,才剎住身形,但去路已被人攔截,一個看起來像一隻猛虎般的老者!
「怎麼著,剛來的幾位大爺要酒,這便送上去呀!」店小二不耐煩地道。
高歡向游四使了個眼色,回應道:「好,我立刻就來,你先去吧!」
凌通心頭暗驚,忍不住低下頭呼道:「靈兒,低下頭!」
游四很清晰地感覺到對方那種壓迫性的氣勢,對方那銳利的目和_圖_書光似乎要刺穿他的眸子。
「高校尉,大王召你入見!」一聲呼喝自帳外傳來,倒嚇了游四一跳。
「游兄,看來今日之事只能夠說到這裏了,我們就按照計劃行事,後天不見不散!」高歡平靜地道。
游四惱怒對方的偷襲與暗算,又想到對方絕對不止這麼一個人,最好的辦法當然是速戰速決,待離開這是非之地后,再另做打算。
游四的確是個極為聰明之人,也絕對勇敢和無謂,很懂得收買人心之法。葛榮之所以欣賞游四、看重遊四還不僅僅是這些,也是因為游四見聞廣博,心細如髮,亦沒有普通年輕人那種心高氣傲的架子。勝不驕,敗不餒,絕不會因為衝動而忘了大局,這正是游四最可怕的地方。
「小傢伙,好好地給本爺坐著,待老子吃完了,再與你一起算賬!」爾朱送贊那一桌上傳來了一聲極為冷沉的聲音。
「什麼人?」店小二也不禁有些好奇地問道。
游四這般獨入敵營與高歡相見,的確很出高歡的意料,也使高歡覺得葛榮和游四對他的尊重和信任,否則,游四根本就沒有必要親自涉險,但也只有這樣才能夠收到最佳的效果,更能夠讓高歡與尉景為之拚命,這正是士為知己者死的緣由。
「店中的夥計也和你一樣,先送去高粱酒,結果被那位瘦小的大爺一拳給打得吐血!」凌通暗中觀察小二的臉色。
老者一聲狂號,飛跌而出,鮮血狂噴!
店小二見凌通如此幫忙,雖然說話有些傲氣,但仍然感激不已,道:「那就多謝了,多謝了!」說完將酒交給凌通,就向廚房走去。
「他們乃是大名鼎鼎的爾朱家族之人,這可是一些不好伺候的主兒,你可得小心點哦。」凌通表情有些誇張地道。
他沒有蔡傷抑或蔡風那種超常的靈覺,但他的腦子絕不笨。他敢獨入杜洛周的營地,這份膽量和豪氣自然不得不讓人敬服,更是為了表現出他的誠意。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這一點游四很明白,否則也不會有劉備三請諸葛亮的美談。
「不錯,他是曾說過,以你的人頭交換他的三百匹戰馬和五千件兵器、五百擔糧草!」鮮于修禮咬了咬牙道。
「單論公子那用刀的手法,和加放作料的速度,就是神乎其技,今日真是遇到高人了。」
「只有庸人才會被人乘虛而入,受到挑撥。也只有心懷鬼胎之人怕人挑撥,鮮于先生是個明白人,是不是在挑撥離間他心中有數,何用你指出?真是可笑又可憐。」游四毫不客氣地道。
「你不覺得你將葛榮看得太高了嗎?」杜三也不屑地反唇相譏道。
眾人有些不舍地道:「公子何不在本店多住一些日子?一切費用全包在我們身上。」
「那可怎麼辦?他們是來抓我們的嗎?」蕭靈驚慌失措地低聲問道。
店小二果然神色微變,剛才他看這幾人極有氣勢,就知來頭不小,卻沒想到竟是爾朱家族的人,這可是個大主顧了。但仍有些疑惑地問道:「你怎麼知道?」
游四離開杜洛周的軍營,對這裏的陣形布局都有所注意,心中暗贊杜洛周的確是個了不起的角色,難怪破六韓拔陵如此信任他,他能和趙天武並肩齊驅絕非幸運所得。不過想到自己竟在他的營地之中設計刺殺他,游四不由得大感有趣和興奮。
游四雖然是孤身而入,但他早已做好了最後的安排。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的確是應該感到驕傲,但事實上只是你們太天真了,天真得有些近乎可笑,也很可愛,若是葛莊主只有這麼幾把刷子的話,想來我也不必這般為之賣命了。事實證明,看輕敵人,始終只有最悲慘的結局。對於葛莊主來說,像我這樣的人多不勝數,不是我妄自菲薄,在別人眼裡,也許我還可算得上一個人物,但這隻是一些目光短淺的人之見。」頓了一頓,游四向杜三冷然道,「你知道你們大王原來的身份是什麼嗎?」
「乖靈兒,真有你的。」凌通從桌底下握住蕭靈的手,贊道。
游四隨著尉景很快就行出了軍營,卻沒有任何人懷疑。尉景和高歡在軍中還算很有地位的,杜洛周是一個十分重視軍功之人,他根本不知道高歡曾在速攻營中做事,高歡與蔡風的關係他更不清楚,但他卻知道高歡和尉景的武功極好,此時正值用人之際,高歡和尉景自然得派上用場。
游四心神一動,冷冷地向那人喝道:「你是杜洛周的人,可對?」
游四很小心地移動著步子,他想不出來,究竟是什麼人能夠在無聲無息之中,抑或是在這十八位高手毫無反抗之下被制住?因為他根本找不到一絲打鬥的痕迹,這是完全沒有道理的,即使千軍萬馬過來,也絕對會留下痕迹。強橫如蔡傷這種級別之人,也不可能在十八位高手完全沒有反抗之下,將其制住。那是什麼原因,除非……
「叮!」彎刀在長劍的劍身上輕輕滑動,有如輪盤一般,其勢不竭,最終目標是老者的脖子。
「小二,給爺們來五斤高粱酒,再將你店中最拿手的菜給我端上來!」其中一名漢子大聲呼喝道。天幸,這些人並沒有注意坐於一角的凌通與蕭靈二人。
「葛莊主既然派游兄親來,就可看出他對這件事的重視。高歡這條命乃是蔡風兄弟撿回來的,能夠為莊主辦事,也算是為報蔡風的救命之恩,即使是死,也得干!游四兄弟放心好了,我定會盡我最大的力量而行!」高歡誠懇地道。
游四自然知道自己的命很值錢,雖然沒有當初衛可孤的腦袋貴重,但也和_圖_書不會差到哪兒去,是以,游四的身份極為神秘,除了在葛家莊和冀州城外。
凌通心中暗喜,在爾朱家族幾人看不見之處,一把拉住送高粱酒的店小二,大驚小怪地問道:「你這酒是送給誰的?」
游四已經沒有細品香氣的雅興,迅速屏住呼吸,但仍覺得頭腦一陣昏眩。幸虧他的功力極為深厚,因此並沒有倒地,反而是扶住一株樹榦,重重地吐出一口氣,身形才如飛燕般倒射。
「他們應該不知道我們在這裏,可能是碰巧吧。」凌通心中在求神拜佛,望這幾個人不要發現他們。口中卻忍不住自我安慰道。
「結果怎樣?」店小二倒被凌通的話所吸引,忍不住問道。
「外面的傳說果然沒有誇張,游四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可怕!」鮮于修禮並沒有掩飾地道。
游四的臉色大變,他立刻明白為什麼十八位高手會在不知不覺中被制,那定是因為這絲香氣。
凌通吃了一驚,顯然對方是與他說的,他望著那些人不緊不慢的樣子,似乎是早就發現了他,更料定他無可逃脫一樣。心頭隱隱感到馬匹的失蹤可能與這幾人有關。哦,是了,這幾個人那天見過他兩人的馬匹,而自己的馬拴在外面,對方自然就認出來了。心中暗罵自己真是蠢笨如牛,如果對方認出了馬匹,自然知道自己在酒樓之中。但為什麼對方不直接過來找自己呢?是不是對方仍怕了万俟丑奴就在店中,而不敢動手呢?抑或是他們並沒有發現我溜到廚房中去,而並不認識靈兒?是了,靈兒那天雖然在,但身穿虎皮襖,而且只是遠遠地望見背影,自是不能確認。而剛才自己從店后出來,這才被他們認出,他們牽走馬匹,可能還是因為害怕万俟丑奴的存在,這麼一來,他們就不只這幾個人了,外面一定還有人守著,那該怎麼辦才好?凌通心念電轉,心中稍安起來,暗自慶幸對方並沒有想到他會在店小二的高粱酒中下藥,也慶幸自己早一步發現了這些人上了酒樓,才會搶先溜去在酒中做了手腳而不被對方發現,否則只怕今日是死定了。
菜刀在他手中就像是活過來了一般,先在指間打了一個美妙的旋,然後左手快捷無比地自池水中撈起一條斤半左右的黃河鯉魚。
「是又怎麼樣?」那人咳出一小口鮮血,厲聲道。
「他是在痴人說夢,不自量力!」游四不屑地冷笑道。
店小二隻過了片刻即到,神色變得極為恭敬,忍不住贊道:「公子說得真准,我家廚子叫我謝謝公子的提醒,還想請公子去廚房指點指點。當然,如果公子願意的話,我們東家也說,只要公子肯指點廚藝,今天的菜算是請客。」
「鮮于大將軍我怎會忘記呢?即使忘記了自己也不會忘記你呀!」游四的語氣變得輕鬆起來。他知道,一切的愕然和憤怒都是無謂的,絕對沒有什麼益處。驚慌更是蠢人才做的事,因此游四此刻反倒變得輕鬆起來。
就在這時,游四感覺到腦後一道勁風無聲無息地逼到。
店小二聽凌通說這糖醋鯉魚之時,那些作料說得如此清楚,儼然一個大行家的架勢,雖然見對方年紀不大,但他在店中幹了多年,對於這些作料多少也懂得一些,卻沒有凌通知道得如此詳細,哪會再懷疑對方的確是世代開酒店的?對於凌通剛才所說的話也信以為真,只是仍有些不服氣對方對這道名菜的批評。心想反正先要去端一碟菜來,不如順便問問廚子也好,免得那幾位爺兇狠起來,把自己也打得吐血,可就太不划算了。
游四的神情極為莊重,高歡也一樣表情很肅穆。誰都知道,刺殺杜洛周絕對不是一件易事,當初高歡曾出入趙天武的軍中,取宇文定山的人頭,都沒有絲毫的猶豫,可是眼下,要取杜洛周的腦袋,絕不會比取破六韓拔陵的腦袋容易,這不僅僅是因為杜洛周本身就是一個可怕的高手,而且他本身也是一個刺殺高手。一個善於刺殺的人,自然很清楚應該怎樣保護自己,而且杜洛周豈會想不到葛榮的手段?對於自己的一切早有防備,這更增添了刺殺的難度。
「諸位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但在下仍有要事待辦,他日若有機會一定再來。」凌通說完,不等眾人挽留,就行了出去。心中暗自盤算著,那些人應該快倒了。他對自己的藥性知之甚深,雖然這種迷|葯發作較慢,但卻很突然,也並非易解之葯。一般迷|葯,只要以水一驚便醒,但自己的這種卻不行,必須以熱水相澆,而且醒來之後三個時辰腦子一片渾噩。
蕭靈明白凌通是有了主意,但仍心裏有些害怕地道:「你快去快回哦。」
他根本就沒有任何考慮的機會,對於一個高手來說,考慮也只是多餘的。沒有什麼比他的自然反應更快!
鯉魚放入盤中,凌通的左手就已經舀起湯澆往魚身。一股讓人口水直涌的香味撲入眾人的鼻中,魚身立成深紅之色,連幾個廚子都食慾大動。
更可怕的卻並不是那被削下的一塊皮肉,而是游四的腳!無聲無息,但卻有著雷火般威力的一腳!
「好的,好的!」小二接過魚,連聲稱道。
凌通菜刀划落,當別人仍未反應過來之時,他手中的鯉魚又到了水中,這次卻是魚頭捏在凌通的手中,內臟迅即落入盤中,一絲絲血水自魚腹中湧出,水幾乎是在魚腹內激涌,很快就清洗好了內臟。凌通刮魚鱗的動作更是讓人嘆為觀止,刮好魚鱗,就已順手在魚身之上劃出了直斜兩種交錯的刀紋。當有人在水中分清內臟和魚腮https://www.hetubook•com•com之時,凌通已將鹽和澱粉糊塗在了魚身,這時鍋中的花生油正好燒至七成熱,凌通就將魚放入鍋中油炸。他一手提著鍋鏟,另一隻手卻在另一隻鍋中忙活,將作料熬成濃汁。每一個動作都讓所有的廚子敬佩不已,當魚全部呈金黃色之時,汁也已經熬好,配合得幾乎是天衣無縫。
此時游四的手搭在腰間的刀柄之上,神色陰冷至極,倒像是寒風下的白樺皮!
游四的眼神中除了寧靜和安詳之外,什麼也找不到,甚至沒有絲毫的驚懼和畏怯,平靜得像是一口深不可測的潭水。
「我知道,你別怕,他們不認識你。」凌通說完端起自己桌上的一碟糖醋鯉魚向後廚房走去。由於他個子不太高,今日又未曾穿虎皮襖,一身樸素的衣服並不怎麼顯眼,是以,竟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行動。
游四的確是這樣一個人,與葛榮年輕的時候,極為近似,他絕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喜歡冒險卻不會盲目,包括這次獨入敵軍陣營。
月形彎刀,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猶如凄虹殘霞,亮麗無比。
游四極為悠閑地踱著步,雖然風很大,天氣有些冷,但離開了那氣氛極為緊張和壓抑的軍營,整個人似乎清爽起來,連天空都高了不少。
劍,自游四的耳畔擦過,銳利的劍風使得他麵皮生痛,但游四終還是避過了這要命的一劍!
凌通見小二主意鬆動,裝作好人做到底地道:「我看你先去端道菜來,順便說聲魚的問題,我好人做到底,在這裏幫你看著酒好了。但是要快點哦,念在咱們是同行的分上才救你一救。」
「你果然聰明得可以。不錯,他的確有這個承諾!」鮮于修禮應道。
「哼!」鮮于修禮不置可否,他並沒有反對和否認游四的猜測。
凌通伸手抓起菜刀,他乃是練武之人,對使刀使劍極為純熟,眼力之准、運刀之快和用力之均勻自不是這些普通廚子所能比擬的。
「這個人定是杜洛周,相信鮮于先生必不會為朝廷效命,我很自信沒有看錯你的為人,而除了朝廷之外,最想殺死我的人,就是杜洛周。可是鮮于先生卻答應了他的請求,這倒出乎我的意料。或許是我把鮮于先生估計得太高了。」游四漫不經心地道,語氣之間充滿了狂傲淡然的神氣。
游四的表情和語氣實在是出乎鮮于修禮的意料,他微微愣了一下,瞬即笑道:「游少俠果然沒讓我失望,單憑這點鎮定如恆的洒脫,就是修禮難以堪比的。」
「你知道我這次是想幹什麼嗎?」鮮于修禮冷冷地問道,眼中露出逼人的神光。他曾和這年輕人交過手,知道自己的功力實在比對方高出一籌,剛才那一爪也試出對方的功力不及自己,所以,他並不怕游四的攻擊,更何況,有一個武功絕不低於游四的鮮于戰勝,和埋伏一旁的眾多高手,他根本就不用怕游四逃走。
「你要到哪兒去?」蕭靈有些擔心地低問道。
此刻已近臘月,北方的天氣極寒,所有的樹木和灌木都似乎瘦了幾圈,整個天空也似乎更空曠了一些。
「尉賢弟,送游兄弟出營。」高歡低呼道。
「誰來嘗嘗?」凌通放下手中的東西,連粗氣都不喘一口,淡笑道。
「那個大塊頭叫爾朱送贊,他右邊一個叫爾朱送禮,左邊叫爾朱送福,其他幾個人我沒聽出他們的名字。」蕭靈小聲道,顯然剛才她在極小心地留意著這幾人的言行舉止。
那老者為之氣結,只恨自己武功不如人家,卻是無可奈何。明知道這樣下去可能情況有變,但他卻沒有辦法阻止。
蕭靈卻嚇得臉都變色了,有些驚惶地低聲道:「他們……他們認出了我們,該怎麼辦?」
「鮮于修禮,竟會是你?」游四大感驚訝。
軍中的士兵對高歡與尉景倒是極為信服,游四看在眼中,記在心裏。
動作之快之利落,只讓幾名廚子和一旁的幾人看呆了,凌通伸手入池撈魚,竟是水花不濺,只是一道極細的水紋泛起,這幾乎不可能。他並未捋起衣袖,但衣服卻並未濕,可那條被撈起的活鯉魚卻是真真切切的。
「好,若有什麼意外的變動,請迅速與我們聯繫!」游四回應道。
那些高手並沒有隨游四進入軍營,只是留在營外秘密的地方接應游四,他們所在的地方正是游四所立之地,但這一刻,他們卻沒有出現,這就是游四止步的原因。
杜洛周卻不是一個真正放得開之人,因為石離、穴城、斛鹽三地來投的兵馬幾乎佔了他所有兵力的兩成,而高歡卻只不過有數名好友而已,因此,在處理事情方面,對三地的軍系有極多的偏袒,這使得高歡與尉景極為不滿,也極為喪氣,如此之人豈有真正爭奪天下的雄心壯志和能力?即使奪得天下,又有什麼本領治理天下?所以,高歡毅然決定投靠葛榮。葛榮如此深沉,籌備到此刻才開始發動起義,可見其心思之細密深遠,的確不是常人所能比擬的。投得明主方有前途,高歡絕不是傻子!
「這一點我自然會相信,但我們所需的不是無謂犧牲,我們要的是一個理想的結局,達到最終的目的。因此,這之中不能夠有絲毫的馬虎,以高兄之智,我自是放心,可是還得小心為妙。」游四認真地道。
想到這裏,游四鼻息之間嗅到一股淡淡的甜香,似蘭似麝。
鮮于修禮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顯然被游四說中了心事,情形顯得有些不太自在,甚至有些尷尬。
店小二果然臉色大變,凌通接著道:「我問為什麼要這樣,原來他們有個規矩,就是首和*圖*書先至少要上一個菜,才能夠上酒。否則就是對食神不尊重,不尊重食神便是不尊重他們。所以,他們就要打人。我是一片好心,這才來告訴你。不過,你上菜時,這道糖醋鯉魚別送去,你們這道糖醋鯉魚做得火候不夠,比我家那個最壞的廚子做的還差,送上去只會讓他們大發脾氣。」
鮮于修禮一震,眼神變得複雜起來。
「游四哪敢!鮮于大將軍誤會了,雖然你此刻不是,但在不久的將來,你必定是。我在這裏只是早一點恭賀你而已,難道有什麼不對嗎?」游四語出驚人,倒讓鮮于修禮臉色陰晴不定。
凌通這才扭頭向那桌的酒罈望去,低問道:「他們喝酒了嗎?」
「鮮于大將軍客氣了,我哪裡有什麼鎮定如恆的洒脫。記得上次,我看到一隻老虎,就差點沒被嚇得趴下,那可真是膽小至極。」游四毫不在意地道。
但這種感覺並不長久,游四的神經似乎一下子全都繃緊了。眼中閃過一絲銳利如刀鋒的厲芒,他靜靜地掃視了周圍一眼,腳步也就定在地上不再移動。
對方絕對稱得上高手,這是一個死局!游四緩緩地轉身,赫然發現一個中年人正在把弄著手中的金鋼爪。
鮮于修禮對游四的話有些不置可否,只是冷笑著並不作答。
鮮于修禮和鮮于戰勝的臉色極為難看,冷冷地望著游四,似乎是想從對方的眼神之中發掘出其內心所想,但是他們失望了。
「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麼,也不必管你要做什麼,因為,我只知道我們會成為合作的朋友。所以,我根本沒有必要管你是想幹什麼。」游四極為自信地道。
凌通向蔡風學來的,只是對野味和魚的做法,其中尤以這道糖醋鯉魚為精,其他雖然會做,卻也一般。不由得充當行家地道:「不妨讓我來做這道糖醋鯉魚如何?」
「此話怎講?」鮮于修禮冷冷地問道。
劍的主人乃是一禿頂鷹身的老者,老者似乎沒有想到游四那翻身、移位、出刀的動作會有如此利落,一氣呵成,震撼之下,刀氣已經割體欲入。
「鮮于大將軍過獎了,但游四仍是被大將軍算計了,現在倒像是一隻困在陷阱之中的野獸,最可怕的人物應該是大將軍。」游四談笑自如地道。
怎麼會這樣?究竟是誰在搗鬼?凌通忍不住立身而起,他的確是坐不住了,他的行囊在馬背之上,況且,若是馬匹丟失了,這裏至杭州仍有近千里之遙,如何能夠走到啊!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月形彎刀的滑溜超乎任何人的想象之外,那老者也還算是了得,就在刀身距他的脖子不到半尺的時候,竟仰首躲過,但卻仍被削去下巴的一塊皮,只嚇得他心驚膽寒。
蕭靈聞言低下頭,還沒看清是怎麼回事,禁不住問道:「通哥哥,怎麼了?」
「游兄的關心,我自然明白,高歡在這裏先代我的兄弟們感謝了。我們會留下稍有用處的殘軀,也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高歡自信地道。
「你不像是一隻落入陷阱的野獸,反倒像是一位老謀深算的獵人,否則你為何沒有一點驚恐不安的表情?」鮮于修禮並沒有立刻動手的意思。
游四在葛榮的起義隊伍中,絕不是個小角色。自起事那天起,除在葛家莊外,游四的身邊絕對不缺高手,絕對不會是單身行動。任何人都知道,失去了游四就像是斷了葛榮的一條臂膀,因此想殺游四的人太多了。
游四心中冷笑,他的確很自信能夠兵不見血地解開眼前這種死局。而眼下,鮮于修禮正一步步地進入他的計劃之中。
「我去給他們做幾道菜!」說著狡黠地向蕭靈眨了眨小眼睛。
「我有些不明白你的所指。」鮮于修禮語氣沒有絲毫放鬆地道。
凌通悄悄地溜回座位,蕭靈差點沒哭出來,凌通去了半盞茶之久,她還當是他拋下自己獨自走了呢,見凌通回來,自是歡喜無限,眼圈發紅,本來滿肚子怨言,一下子全消了,只是擔心地問道:「怎麼辦?」
「公子請跟我來。」這時自廚房中又走出一個夥計恭敬地道。
帳外的腳步聲漸傳漸遠。
「杜三,聽他說完,我倒想聽聽他有什麼鬼話要說。」鮮于修禮冷冷地道。
今日,游四隻是孤身一人闖入敵陣,但他並非一人而來,跟隨他前來的至少有十八位高手,葛家莊的金子銀子多,但高手更多!葛榮花費了二十年的時間,才精心訓練出這一群不為外人所知的年輕高手,能夠與之匹敵的,大概只有陽邑的那群優秀獵手!
「不錯,沒想到游少俠仍然沒有把我忘記!」來者正是鮮于修禮,而擋住游四去路的老者卻是鮮于戰勝。
「我已經不是什麼大將軍了,游少俠是在挖苦我嗎?」鮮于修禮神色變冷道。
游四絕對是見慣了兇險的高手,也絕對是一個能鎮定如恆的高手。
「這點還用我說?鮮于大將軍自己心知肚明,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只要你登高一呼,其響應者必定會成千上萬地擁到,只要你不負眾望,別說是大將軍,就是一方之主也不無可能。」游四淡淡地道。
「高兄,就此別過,一切小心!」游四淡淡地說了聲,轉身隨在尉景之後行了出去。
眾廚子一聽,忙道:「那真是太好了。」
那老者彎曲著身子,剛好挺腹湊上游四的腳,那種顧此失彼的感覺的確很有趣。
「殺了他,鮮于兄!」那受傷倒地之人掙扎著站了起來,急怒地喝道。他很清楚地感到游四之言已經動搖了鮮于修禮的信念,因此想儘快取了游四的性命。
游四心頭髮悸,但卻並沒有絲毫的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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