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四隻黑手
第122章 越界追捕(6)

砰…砰…砰…槍聲不絕於耳。
槍聲、雨聲、嚷聲、哭聲,聲聲凄厲。
……
二十一時四十分,濱海專案組發現,已經上榜的兩位嫌疑人,李德利、聶奇峰消失十小時,根據被找黃金寶的手機號追蹤關聯號,有一個號碼在駛向蘇杭的高速公路,而另一個卻是金湖市,跨部門調度的高速路況,只能看到黑壓壓的車流,根本無從定位。而且高速路上的手機,使用一次后消失。
「手機號顯示還在金湖,現在有個時間差,只要爭取到這個時間差,他就是孤家寡人。」小木道。
砰……槍響了,在最前的一位黑影躺下了。
二十二時二十分,一輛計程車,慢慢地駛過商貿路,車裡人極目搜尋著熟悉的玩具商店方向,漸漸進入視線時,他的心直接跌到了谷底。
他看到幾雙可怖的眼睛,帶著仇恨,看到了幾雙複雜的眼光,帶著憐憫,更多的是懷疑的眼光,帶著審視。他清楚,在這個被社會遺忘的角落,會憎惡一切所謂規則的東西,會排斥一切所謂文明的東西,有的只是一個赤|裸裸的法則:生存。
「呸!」小木朝大葫蘆大唾一口,一瞪眼,中氣一鼓吼著:「都他媽站好,想知道怎麼回事嗎?那就豎好驢耳朵聽著……說你呢,站好,想弄殘我,來啊,看老子眨不眨眼?」
小木揚手間,群痞被壓抑的個性被煽動、被渲泄、被毫無滯礙地激發出來了,大葫蘆在喊著走、二葫蘆在喊著、一群從廚師學校就跟著喊著,一個帶十個、十個帶幾十個,跟在小木的背後,昂揚地踏進了雨中。
「呸!」小木猝來一口,惡狠狠地呸到了二葫蘆臉上,二葫蘆一愣,拔刀相向,怒目而禮,小木表情肅然,眉頭未眨,他一下子梗了,扎不下去了,一伸手把刀遞給大葫蘆說著:「你來。」
「瘸哥說了,你特么是警察的探子。」大葫蘆怒不可遏道,對警察已經恨到骨子裡了。
小木一下淚如泉湧,心疼地摸著他的胖臉喊著:「別睡著……跟我說話……快打120,叫救護車……二葫蘆,二葫蘆……你醒醒……」
「還等什麼消息?船都準備好了。」李德利難堪地道。
鐵柵防護已經被踹開了,冒雨而行的小木看看地上被腳踩稀的泥,差不多就能猜到來了多少人,估計會很多,等他踏步進了只有混凝土支撐的透風樓層里時,還是微微一怔,地上燃著幾堆火,來了有五六十號人,烤火的、抽煙的、排著一行挨個喝劣質酒的,在他進去的一剎那,齊齊站起來了。
「你終於猜錯了一回,我要告訴你的是,我感覺和_圖_書得出毅青有點喜歡你,別出事啊,否則我連情敵也沒有了,會很失望的。」郭偉道,憋了很久,終於在這個時候吐露心聲了。
二葫蘆被放在雨地里,躺在泥濘里,表情痛苦地說著,聲音漸弱。
大葫蘆手裡的東西被搶走了,一眨眼眾痞的心理被擊潰了,曾經的神話破滅了,大葫蘆苦著臉問著:「哥,到底咋回事啊?」
只要威脅到他們的生存,就是敵人,那怕前一刻還是兄弟。
「要真是警察的人,可就不光咱們出事了。」聶奇峰道,不知為何,這個人現在讓他覺得心生寒意,他安排著:「快,通知戎武作準備,不行就連夜走吧,別掂記錢了……咱們等老瘸的消息。」
二葫蘆藉著酒勁道著:「把你交給瘸哥,今兒兄弟把警察都揍了,反正輕重都不夠喝一壺了。」
「是不一樣,他在想救人,你在想女人。」申令辰忿然道著,也拔出槍來了,卸了彈夾檢查一遍,上膛拉著保險,熄了燈,從暗處如狸貓似地靠近了。
車行至尚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小木下車步行,這時候,郭偉的眼中,這個人的形象變得那麼的高大,他頭伸出車窗喊了聲:「嗨,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你猜是什麼?」
兩個葫蘆終於聰明了,自己無形中也成了警察的走狗,這是最不可容忍的。
全是潘子一案陸續涉及的嫌疑人,按照作案地服刑的規則,都會被送進不同地方服刑,有輕有重,唯一的共同點是,很多都是這裏出身的。
「哥,你別說了,我們聽你的。」大葫蘆兩眼熱淚長流,那一起同甘共苦的日子,比什麼都有說服力。
二十一時四十分,一輛普通的大眾,接近了倉基村北,此時,雨色迷朦,燈光昏暗,車燈所及之處,是遍地的垃圾的建築廢料,再往北,有一座爛尾樓,那是小北回歸蘇杭,振臂一呼,群痞響應的地方。
「還有人在暗處啊,可能是聶奇峰,那是個退役的武術運動員,有數次傷害前科,這個人很可能在團伙里是殺手的角色。」申令辰道。
「那你還想用刀扎我是嗎?有錢了我分你一份、沒人管了我帶著你、有飯吃了先管你們倆吃飽。你特么就沒有問問老瘸子,警察遍地抓人的時候,他在哪兒?兄弟們流落街頭衣著無著的時候,他在哪兒?黃金狗開著好車,住著大房子,摟著漂亮老婆……他媽的,讓我們這些連狗窩都沒有苦逼兄弟講義氣?我呸!」小木怒道。
大葫蘆眼睛紅紅地,搖搖頭。
「那金寶,肯定被抓了。」李德利道,緊張地問著聶奇峰:「和*圖*書聶子,快走吧……完了,這個點一見光,咱們就再回不來了。」
「就說幾件事,兄弟們要覺得我該死,我自己了斷。」小木聲音一緩,一揚手,一指戳著問:「第一件,喪毛有百萬身家、馬寡婦光車就有幾十輛,瘸哥私下置下的產業恐怕也是個天文數字……我們給大哥服務的,有什麼?就特么一條爛命,進局子還得自己扛著,找倆錢大頭還給交了,我對你們問心無愧,你們不會不識數吧?是跟著瘸哥混得好,還是跟著我吃得香?」
「在你心裏很鄙夷我,但現在很服氣對嗎?其實沒必要,我不是為警察做這些。」小木頭也不回地道。
申令辰且戰且追,那位開槍的目的旨在小木,這是情急滅口。
然後兩人脫口而出:「小木?」
這時候,又發生了更恐怖的事,他聽到了小木在撕心裂肺地怒吼殺了他,回頭時,那群烏合之眾,順著撿著磚塊水泥當武器,像暗夜湧起的濁流,如風、如濤、如箭矢般沖向那位逃走的槍手。
「大葫蘆,我問你,我坑過你沒有?」小木問。
已經攀上樓的申令辰被這場面震驚了,不知為何,他也聽得心神彷彿失守,那句句如刀、字字如箭的誅心之言,能有和你血脈同頻共振的效果,他看著一長列走了工地封閉區的人群,長舒了一口氣。
最簡單的生存問題,把眾人的怒火熄了一半,有人猶豫了,有位眼光閃狠色道著:「可你特么是警察!」
專案據此判斷,這筆贓物關聯人物,應該動了。
「不,堂哥,跟著潘爺走兩年了……」
小木說話,輕描道著:「那你準備怎麼做呢?弄殘我?」
倒下的小木覺得軟軟的,腹部一股撕裂的疼,一摸一手血,剛喊著,卻覺得身下還有一人,他一拽,幾隻手都在拽,大葫蘆卻是發現,嚇得失聲道著:「老二……老二……葫蘆,葫蘆,你咋拉?」
……
這輛計程車從左近駛過,車沒有停,直接繞道走了,不遠處下車,李德利已經嚇到額頭見汗了,他抹了把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汗水的濕跡,聲音發顫地問著:「怎麼……怎麼回事?這不是道上的手法。」
郭偉亮起了車燈,一打方向,直耀向開槍的地方,是一處剛拆的斷垣,人影一閃,申令辰怵然低頭,身後的鐵柵叮聲中槍,他舉槍還擊。
「他們和你一樣,把這群人沒當人,在這些人面前可沒有他們說話的份。」小木道,看看郭偉和申令辰遲疑著,他勸著:「有時候拉人一把,送人一程,會有奇迹的……老申,就像你把我背出墓園一樣,我其實和_圖_書一直想置身事外的,可我一直說服不了自己,我知道你儘管品行也有問題,不過是個好人……沒有天生的壞人,如果有,也是因為社會的不公、人群的冷漠、鄙夷、唾棄和不負責,把他們推向了與社會相悖的世界,你願意看到很多年後,這些人中間,再出現幾個喪毛、馬寡婦和老瘸嗎?」
一摞嫌疑人照片,這是大殺器了,剛剛由林其釗從深港警方那兒提取出來的,大葫蘆一看臉色徒變,喃喃道:「我艹,這不二毛子嘛,老子以為他享福去了。」
小木沒有說話,眾痞已經鼓噪了,有人說了,特么滴,怪不得你每回進去都沒事。有人喊了,弄殘他;有人吼了,跪下,媽逼的,老子進派出所回回讓跪著交待。有人附合了,老子最恨警察了。
那兒黑暗中影影幢幢,雖然極力掩飾,可讓嗅覺靈敏的嫌疑人一看就知道出事了。不時地有車來,車上和車下的人,鬼鬼祟祟地一交流就走了,而偏偏黑暗中的地方,連個燈都沒有開。
這時候,砰……一聲槍響,劃破了雨夜的寧靜。
哭了兩聲的二葫蘆,似乎已經用盡了全部的力量,再無聲響了,有人打著手機照著,腹部和胸口的彈洞,在汩汩流著血,他被雨水洗刷著的臉,正在以眼可見的速度蒼白,失血,小木忍不住號陶大哭著,徒勞地用手堵著二葫蘆胸上的彈洞,一遍又一遍,撕心裂肺的喊著二葫蘆的名字。卻再也喚不回,像血流一樣消逝的生命……
結合案發|情況判斷,大宗失竊物品沒有那麼容易運走,有可能還在左近幾市停留或者藏匿,而高速路消失的這個號碼嫌疑最大。
嗷……那些人,衝上去了,把槍手瞬間淹沒了……
「傻條子,你的格局太小了,她喜歡不上你的。」小木嗤鼻道,大搖大擺地走了,那勝似閑庭信步的姿態,還真讓郭偉覺得有點嘆服了,他回頭告訴申令辰道著:「精神病醫院出來的,是不一樣啊,神經這麼大條?」
兩公裡外隱藏的便衣,聞聲而動,在郭偉的指揮下包抄。
更多的人是一種可惜的眼光看著小木,孰為不忍。
二十一時五十分,林其釗就案情進展向省廳做了專項彙報,此時玩具商店清理的贓物已經接近尾聲,初步統計,表、手包、文玩、首飾等贓物估價三千余萬元,一日兩起案值巨大的盜竊案,而且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省廳直接指派一位副廳帶著督導組奔赴現場。
「錯,老子不是,不過我倒是替警察辦了點事。」小木道,眾人咦唷一聲,要鼓噪進,小木吼起來,一掏懷裡的東西揚著m.hetubook.com.com:「原因就在這兒,自己看看,這上面被關進監獄里的人都是特么的誰?大葫蘆,你先看,有你認識的。」
有人倒下了,這群人亂了,有人喊著大哥,大哥,木爺、木爺,一下子聚攏了一圈。
大葫蘆一揚手,眾人噤聲,不得不承認老瘸眼光不錯,挑的這倆數錢都不夠數的葫蘆,人緣和威信不低,就聽他嚴肅道著:「木哥,我們都把你當兄弟,當大哥……今天就問你一句話,你特么是不是警察派來的探子,把瘸哥他們全捅了。」
二葫蘆搖搖頭,沒有,沒有。
「對,無恆產者,都可以劃歸到這一類,拉一把和推一把的效果是迥異的,這是我的失誤,我沒想到老瘸會這麼快露面。」小木道。
「已經見光了,你特么還想安安生生走啊?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是大葫蘆去搶黃金寶老婆,他說是這群貨搶,怎麼成了警察了……難道?」聶奇峰眉頭一緊。
砰……第二聲槍響,他聽到方位了,奔出出口,朝著火花一閃而逝的方向,砰砰砰連開數槍。
「嘖,潘子進去了,肯定都跑不了。」
「你親哥?」
車裡,開車的郭偉有點手抖,到這裏,申令辰示意著停下,申令辰回頭問小木道著:「木,這不是兒戲,你確定要去?」
「這個……這個是老苗。」
這話聽得,二葫蘆悲從中來,一擠兩眼淚,眼睛紅紅地道:「哥,我錯了,我們錯怪你了。」
「中槍了,快,快把放平。」小木喊著。
那倆葫蘆只聽命于兩個人,如果不是老瘸,就只有小木了。
「我……我……我……我疼啊。」二葫蘆一下哭出來了。
「我以為老瘸想黑吃黑,看來不是。」聶奇峰驚恐地道。
「哎呀,我哥啥時進去了……我說怎麼沒來找我。」
「別特么廢話,我得搞清這到底怎麼一回事,總得留著養家小的,你巴不得一起死啊?」聶奇峰道著,他剽悍的拎著兩腿發軟的李德利,到了僻靜避雨處,李德利定著心神,拔著老瘸的電話,詢問半天,他低沉的聲音道著:「是小木指揮掀了黃金寶,被條子抄底了。他正趕來,小木和大葫蘆見面,媽的,走……得滅了這個災星,否則咱們得全玩完。」
「他是警察的人?」李德利一千一萬個不相信。
大葫蘆、二葫蘆已經兩眼血紅了,估計一半是氣得,一半是喝的,兩人憤怒地站到小木面前,身後一群人,把小木團團圍住了,小木不動聲色地問著:「想幹什麼?」
「我疼…疼!」
申令辰長喘一口氣,不再贅言了,指揮著:「開車!」
二十二時,省特警訓練中心,和圖書引擎轟響、槍械出庫,數十名全副武裝的特警登車,五輛運兵車夤夜急發,直奔蘇杭。
「那你特么不想直著腰桿做人,想永遠爬在地上做狗?誰想唾你就唾你,誰想揍你就揍你?」小木問著,一揪二葫蘆問著:「老二,你說,我黑過你們的錢沒有?我把你坑進去過沒有?」
種下的善因,在最危急的時刻,結出的是善果,小木閉閉眼,壓抑著心裏的激動,朗聲道著:「我知道,老瘸現在恨不得生吞活剮了我,我也知道,他在你們中間肯定放了棋子……不管你們誰通風報的信,老子現在就明打明地站在這兒說,不在乎!從今天起,我要帶著把我當哥的兄弟們,一起站著走出去堂堂正正、挺直腰桿做人,而不是給那個大哥當畜牲、當豬狗……我們那怕爛命一條,也要爛在自己手裡!…相信我的,現在跟我走。」
申令辰心膽俱裂,從二層直飛身跳下,直奔出口。
「我艹,土蛋什麼時候也進去了。」
「還是等瘸哥來吧。」大葫蘆也是下不了手了。
聶子怒道,他拽著李德利到了停車地,坐在車裡,腦袋肩膀夾著電話問地址,手裡,已經在檢查武器了,那嚓嚓拉保險的聲音,聽得李德利後背一陣發麻……
小木正亮著手機,看著幾頁列印紙,他摁了手機燈道著:「處在你的角度,無從了解他們的破壞力,更無從理解和同情他們的遭遇,要是這幫人被煽起來,你們會投鼠忌器,而最終受傷的……肯定還是他們。」
「他們要有準備怎麼辦?你壓得住嗎?」郭偉道。
「這就是瘸哥辦的事,我們為他賣命,他們也在賣我們的命,潘子是賊頭,招一批賊,給他偷東西,折到警察手裡,就再招一批……我們是什麼?連特么的一條流浪狗都不如,給頓好吃的就要我們的命,等我們栽了,誰也不來管我們的死活……艹他媽的,這就是你們想要的仗義?」小木怒了,揚手演講著,一如在傳銷團伙里訓練出來的功夫,把幾十人說得心生悲情,一股子怨氣在無聲無息地滋長。
如果是道上的,早吃干抹凈一地狼籍跑了,黑咕隆冬的,明顯在設坑陷人。
數月的積威集中一噴,受過恩惠的眾人這才省得,木爺也曾經是爺,木哥也曾經是大哥,那種條件反射帶著的動作,讓各人下意識地直直腰,看向小木了。
「黃金寶是瘸哥的兄弟,你捅了他的窩,交給警察了?」二葫蘆也憤然道。
「我……」大葫蘆咬牙切齒,不過旋即抽著鼻子,狠話講不出來了。
「一群地痞流氓而已。」申令辰道。那些人頂多是炮灰和眼線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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