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月說：「回娘娘，方才左將軍來過。但是王總管將她勸走了。」
姜散宜面色不變，應了一聲是。心裏卻猶疑不定，慕容炎不肯牽連溫府，但是誰都知道，他此時最想做的事，就是牽連溫府！
慕容炎沉聲問：「什麼事？」縱然壓得極低，他還是聽出是王允昭的聲音。
而這時候，朝中十六位重臣受明月台一案牽連下獄，連帶家眷、親故，數千人羈押在案。曾經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華門盛府，十府九空。朱門上貼著封條，盛夏的晉陽城，不覺酷暑，只有寒意入骨。
薜成景說：「他就是當時還是太祝的魏同耀魏大人。」
而封平敢來抓人，說明慕容炎同意了。
就那麼巧，刺客供出的每一個人，都是偏向慕容淵的舊臣？一紙供狀，幾乎將朝堂清理了個乾淨。
當天夜裡，晉陽城燈火高舉。十多位重臣被捕下獄。禁衛軍在封平的帶領之下，二話不說直接抄家。
當天夜裡，溫府家人除了溫以戎這樣尚不懂事的孩子以外，幾乎沒有一人合眼。直到天色將亮了，所有人都有一種死裡逃生的錯覺。
他上了轎，回到府中，將府中老幼聚集一堂，挨個看過去。夏常有膝下六子三女，女兒都已經出嫁，兒子也已成家立業。如今幾世同堂，他跟家人吃了一頓晚飯。
夏常有一揖到地：「將軍大恩，我等必銘感五內。」
左蒼狼在府門口站了一陣，眼見封平令人將魏家人押走，又去了另一位大人的府邸。她突然明白了，姜散宜借用審理明月台一案，幾乎牽連了朝中所有擁護慕容淵的老臣。
其實這些在慕容淵落魄潦倒之時，仍然心念舊主的老臣，與其說是守舊，又何嘗不是忠梁？
左蒼狼沒有說話，溫行野送他出府。那一夜，夏常有一夜未眠。只怕不知何時，封平便帶著禁軍前來，拿他一家老小。活了這樣多的年歲，第一次明白何為心驚肉跳。
夏常有走到她面前，突然雙膝一屈，跪倒在地。左蒼狼一怔，夏常有可也是五十多的人了，這樣給她跪下，像什麼樣子。她知道不能去扶，這一扶定是無窮無盡地麻煩。
魏同耀的府邸離溫府最近，左蒼狼騎馬，不到一刻鐘已經趕至。卻見魏府門口，禁衛軍持刀執戟而立，將整個府門圍著水泄不通。有人見她過來，大聲喝問：「什麼人？」
夏常有點點頭，再看一眼平靜的廷尉府，有一種一去不還的悲壯。
他緩緩道：「陛下仁孝，微臣萬分敬服，只是萬一燕王回朝，只怕又是無盡的事端啊。」
左蒼狼快步入府，誰都知道她是今上面前的紅人，何況她平時無事，慕容炎也經常令她操練禁軍。這些兵士還是有點怕她，她要進去，大家也不敢阻攔。
姜碧蘭睡在香衾軟榻之中，雙手卻慢慢握緊——那個女人，深更半夜，從她榻上叫走了她的丈夫。
夏常有說：「左將軍，夏某愧對同僚，如今眼看他們蒙冤受屈，而夏某隻能袖手旁觀，閉口不言。夏某……不如死了乾淨！」
封平說：「姜大人負責主審聖上和王后明月台遇襲一案，刺客召出同黨，內中便有這位宗正魏大人。我也是奉旨辦事，左將軍如果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還請直接去問陛下。不要阻撓我執行公務。」
左蒼狼說：「來不及。」王允昭一怔，左蒼狼說：「今天夜裡，夏大人前來我府上，為魏同耀等諸位大人求情。上次諸位大人在溫府一聚，陛下幾乎立刻就得到了和_圖_書名單。如今他過來的事，只怕立刻就會傳到有心人那裡。朝中一些大人，恐怕是等不到明日了。」
傻孩子，如果這些你要的話，那你都拿去吧。
左蒼狼怔住，卻仍然對以戎說：「去，讓哥哥陪你練箭。」
彼時，棲鳳宮。
他轉身欲走，左蒼狼突然說：「王總管。」王允昭回身，左蒼狼沖他深深一拜。他是真正，一切以慕容炎利益為先的人。也是一個受盡冷眼，最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依舊心懷仁慈的人。
溫行野說：「我也去！」
溫行野氣結。
半個月之後，早朝之上，姜散宜呈上卷宗。
他把玩著姜碧蘭如墨的青絲，夜幽深而漫長。突然外面有人輕聲道：「陛下。」
夏常有收住眼淚，良久，雙手握拳：「薜相請講。刀山火海，夏某願一力為之。」
封平正命人給魏同耀和其長子、次子套上重枷。見到左蒼狼過來，他也只是略略點頭。
夏常有忙問：「薜相，您說的這個人，是誰？」
以戎倒也聽話，答應一聲，自己跑了。左蒼狼轉身，面對夏常有，問：「夏大人有何指教？」
沒有兵士過來封府抓人，在所有守舊派老臣之中，只有溫府，仍然無恙。
她沉吟半晌，說：「我會再試，夏大人先回去吧。」
王允昭說：「陛下先時，已接受姜相提議，然後又改變主意。將軍難道真的不知道，他是為誰迴轉心意，不肯刺殺燕王嗎？陛下的性情，老奴略略能揣測三分，他雖口上不言，但還是覺得如果將軍都不贊成的話，當也確有不妥之處。於是他轉而清洗朝堂。而這時候，如果將軍又出言反對，將軍，您想讓陛下怎麼處置此事呢？」
意志強大的人，可以控制很多東西，包括自己的喜惡。
鄭之舟說：「姐夫是說……」
如今這些人一入獄，幾乎所有人都墜墜不安。只有慕容炎穩若泰山，只是命廷尉夏常有和姜散宜繼續審理，務必將反賊俱都擒拿殆盡。
七名刺客在詔獄本就受刑多日，如今意志已薄弱，重刑之下，開始召出了數十位朝中重臣。一時之間，朝堂人心恍恍。
王允昭長嘆一聲，說：「將軍，您不過是武官，這審案子也好，斷案也好，與您都沒有什麼關係。您又何必，非要淌這趟渾水呢？」
姜散宜看了他一眼，說：「因為我們還有一個強敵，可笑蘭兒愚蠢至極，到現在仍然對我不假辭色。」
下了朝，廷尉夏常有坐著轎子回府，經過豫讓橋，突然看見薜成景。大熱的天，他穿著棉衣夾襖，格外惹眼。夏常有忙令轎夫停下，自己下了轎過去攙扶：「薜相！這大熱天，你穿得這麼厚，看看這一身汗……」
說罷，又是一個響頭。
而姜散宜如今是一品大員，又是國丈，陛下為了他的女兒，至今未納一妃。這真正的三千寵愛在一身，怎不令人害怕？
他俯身，親吻她額間的金箔。
早朝之上，姜散宜呈上案宗，朝野俱驚。慕容炎令王允昭當朝宣讀，但是是否依此判決，卻未表態。
慕容炎握住她的手，那五指根根修長，柔若無骨一般。慕容炎放到唇邊，輕輕一吻，然而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又想起當年那一蠱濃湯。
左蒼狼沒有理他，這些舊臣一向把她排擠在外。即使到溫府，也不是為了找她。她答應慕容炎，絕不讓溫行野再參和這些遺臣之事。但是她狠不下心趕他們走。其實溫老夫人說得沒有錯，如果是慕容炎落入慕容淵和*圖*書的境地，她又是否能袖手旁觀？
左蒼狼說：「去什麼去，就一條腿，深更半夜還不安份。」
左蒼狼說：「我去看看。」
夏常有說：「左將軍，姜相已經為朝中十八位大人定了罪，魏同耀、萬樓、秦意賢等大人們，不日就將被押赴刑場腰斬。左將軍，魏相所謂的刺客供紙，乃是屈打成招，這些大人俱都冤枉。請左將軍救救他們！」
魏同耀的女兒便是袁戲的夫人！
她知道。
朝中如今就剩下甘孝儒一黨、姜散宜一黨，惟一安然無恙的舊臣，只有廷尉夏常有。還有誰，會為這些罪臣說話？
左蒼狼語塞，也沒有辦法，只得看著禁軍將魏同耀一家人押解出去。因著薜成景的前車之鑒，也沒有人敢反抗。
姜散宜面色慢慢凝重——是什麼，又讓他突然變了主意？
夏常有說：「左將軍，實不相瞞，如今朝堂之上，除了您，又還有誰能在陛下面前說得上話？又還有誰，願意為這些為國盡忠幾十年的朝臣說一句話呢？到了這步田地，夏某也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但如果以我頭顱，能換陛下一念憐憫。就請將軍取我頭顱，去見陛下吧。」
左蒼狼問：「封統領，他們所犯何罪？」
那時候，姜碧蘭額貼花黃，薄施脂粉，暗香入懷，可令人魂銷骨穌。慕容炎將她擁入懷中，說：「一生所求，好不容易擁在懷中，得以溫存，又怎捨得取笑呢？」
席間諸人語笑晏晏，妻賢子孝，兒孫滿堂。他將每個人都記在心中，待一席盡了，方才對妻子說：「我要去一趟溫府。」
姜碧蘭卻沒準備跟他多說，直接向御書房行去。姜散宜嘆了一口氣，這傻女兒，若是有左蒼狼一半的智計，我又何須如此費心。他搖搖頭，緩步出了宮。
這時候，溫行野也過來，兩個人一齊把他扶了起來。夏常有已經磕著頭昏眼花，左蒼狼扶他到椅子上坐下，說：「夏大人，諸位大人縱然冤屈，可我不過一屆武官，實在愛莫能助。大人又何苦這般為難於我？」
左蒼狼只能沉默。等到諸事畢，慕容炎宣布退朝，慕容炎便去了後宮。
及至出了御書房，他眉頭仍然緊皺。低著頭正自前行，突然看見姜碧蘭在宮女繪雲的陪伴下緩緩行來。他避到路邊，俯首行禮：「王後娘娘。」
夏常有吃了一驚，說：「可……可她是陛下的人啊！」
他的目光躍過了她，看向別的地方。
左蒼狼沉默，王允昭說：「將軍對陛下，一片赤誠不假。但是總得留一條路給陛下走啊。」
夜深了，慕容炎和姜碧蘭相擁而眠，紅羅帳燭火隱隱，空氣中有一種醉人的甜香。然而慕容炎睡不好，他還是不習慣，半夜醒來時，身邊躺著另一個人。但是他仍然擁抱著她，有些事次數多了，總會習慣。
他與溫行野素來交好，家中夫人也不覺得什麼，只是給他備了轎，叮囑道：「天晚了，你腿腳不好，晉陽城又不太平，早點回來。」
等出了宮，鄭之舟趕緊過來，問：「姐夫，事情如何了？」
她牽了以戎，正打算走，突然外面有人造訪。溫行野出去迎接，就見到廷尉夏常有從外面走進來。
姜散宜說：「通知封平統領，帶兵按名冊抓人吧。」
他額頭向地上重重一磕，這一下磕得甚重，額上立刻就見了血。左蒼狼只有將他扶起來：「夏大人，請先起來說話。」
第一次，慕容炎拒絕見她。
夏常有再度跪地：「夏某求將軍和-圖-書為獄中數千人的性命，再試一次。求將軍了！」話落他就要再磕頭，左蒼狼制止了他。其實姜散宜的供詞是如何得來，她心中當然也有數。
他為誰留這三分情面？
姜碧蘭後面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眼見王允昭進來，服侍他穿衣，兩個人匆匆出了棲鳳宮。
夏常有緩緩站起身來，如今慕容炎明顯有意清洗朝堂。姜散宜不過是順其心意。如果他向左蒼狼開口，左蒼狼轉述于慕容炎，他必受牽連。他咬咬牙，說：「身家性命，本就得益於薜相與魏兄，就算肝腦塗地，夏某也無怨悔。」
於是這纖纖玉指，再沒了任何風情。他不動聲色地放開她的手，不是沒有愧疚。
可是，又怎能因此便袖手不言呢？
薜成景搖頭，說：「當時我買字是假，早在前兩日，便有一人對我說，臨街賣字的夏郎，乃賢能飽學之士。若得其時，定是一代良臣。常有，你知道這個人是誰嗎？」
夏常有滿臉通紅，說：「我一直記得，當時我當街賣字，是薜相將我薦至太學，得以舉孝廉，方才入仕。」
慕容炎點點頭，說：「既然如此，按名冊抓人細審吧。」
鄭之舟長吁了一口氣，說：「既然陛下同意抓人，說明姐夫這差事辦得甚合聖心。姐夫為什麼反倒毫無喜色？」
她靈巧地旋轉，珠玉交擊作響，剪水雙瞳，俱是述不盡的情絲脈脈。若這世上真有飛仙，也不過如此了。
姜碧蘭點點頭，她對姜散宜，態度還是冷淡。姜散宜說：「看來娘娘對微臣，還是有心結。」
姜散宜說：「陛下謬讚，微臣只是為官多年，也見過不少頑固之徒，前人經驗罷了。」
薜成景由他扶著，慢慢走到橋邊柳樹下的陰影里，緩緩說：「天熱也暖不了心寒，不|穿厚一點，又能怎麼辦呢？」
待天色將亮，左蒼狼前去上朝的時候，發現朝中人數幾乎少了三分之一。而這並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朝中人脈素來粘連不清。哪位大人的女兒嫁了另一位將軍的兒子之類的事，數不勝數。
次日，七名刺客正式移交到姜散宜手裡，由他主審，廷尉夏常有夏大人協理。姜散宜親自審問了幾名刺客，他雖不掌刑獄之事，但是為官多年，這些門道卻是有的。
慕容炎放開姜碧蘭，翻身坐起。姜碧蘭睜開眼睛，不知道為什麼，王允昭的話里，有個人她聽得特別清晰。她臉上帶著笑，說：「陛下，天都這樣晚了……」
慕容炎說：「這件事，先放一放。上次明月台孤與王后遇襲一事，如今刺客仍在獄中關押。孤決定把此案交給你，你要好好審理，務必將朝中潛伏的逆黨全部剷除乾淨。」
魏同耀一家上下三百多口人，在這之前也是晉陽貴族。然而這時候衣衫凌亂、失魂落魄，哪裡還有貴族的模樣？
夏常有怔住，許久，顫顫巍巍地說：「可是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提過。他……」
多年之後，他失去了愛一個人的能力。一切的付出，都用回報去權衡，一切的算計，只為利弊。於是那些陳年舊諾、夢中風月，只有無邊的寵愛與扮演的溫柔痴情，他還能夠給予。
左蒼狼深深一揖：「王總管，請為我通傳一聲，我要面見陛下。」
姜碧蘭笑說：「炎哥哥又取笑臣妾。」
後面的話還沒說出口，慕容炎已經穿衣起身，說：「她深夜入宮，當是確有要事。孤先過去看看，你繼續睡。」說罷，溫柔地替她掖了掖被角。
他惟惟諾諾，但見ｗwｗ.ｈeｔｕbｏoｋ•ｃｏｍ.coｍ姜散宜並沒有牽扯他的意思，再不敢多言。只能眼看著獄中主薄顫抖著加上了一個人的名字——溫行野。
薜成景望著眼前的湛湛青河，說：「如今的驃騎大將軍，左蒼狼。」
姜散宜出列，拱手應是。若有若無地，瞟了左蒼狼一眼。左蒼狼出列，說：「陛下。」
王允昭怔住，良久，說：「老奴這就為將軍通傳，請將軍稍候片刻。」
昏黃的燈亮中，有人大喊冤枉，封平一拳下去，聲音戛然而止。左蒼狼突然有些心驚。
她嘆了口氣：「夏大人，有什麼事不妨直言，何必如此折煞晚輩呢？」
王允昭怔住，左蒼狼說：「無論是陛下派人殺害燕王，令他不得返朝，還是清理朝堂，處置燕王遺臣，最終都不免為人詬病。況且諸位大人年紀都大了，半生宦海浮沉，若是這樣的下場，未免悲涼。」
設身處地，她知道不能。即使他們不來溫府，也會讓溫行野去往別的地方。至少在溫府，她還能及時了解動向。
左蒼狼進到府中，但見魏同耀的妻兒、奴僕皆跪成一排，有婦人摟著孩子，低聲啼哭。
姜散宜立刻道：「微臣遵旨。」正轉身要走，慕容炎突然說：「定國公不在朝中多年，明月台修築之時，他也不在晉陽城。這件事跟他應該沒什麼關係。想來刺客被刑囚之日，記憶不清也是有的。溫府就不必去了。」
她換好衣服，返身入殿，為慕容炎斟酒。侍奉他久了，她對他的習慣也慢慢了解。知道慕容炎不喜歡與旁人共用杯盞箸盤，哪怕是再親近的人，他也不習慣。
可是慕容炎不願見她，甚至不願意她在朝堂之上發聲。她這時候過去，無論如何，只要是為這些朝臣說話，必然觸他逆鱗。他不見她，反而是一種維護。
王允昭說：「將軍，今日娘娘為陛下譜了新的曲子，聽說還編了一支舞。陛下說了，今兒個誰也不見。」
當天下午，慕容炎召見姜散宜。姜散宜滿以為慕容炎會任命姜齊前往宿鄴以西迎回慕容淵。誰知道慕容炎卻隻字未提，反而說：「孤反覆思慮，覺得父王畢竟是孤生身之父，血濃於水，雖然政見相左，然也確實不必痛下殺手。」
棲鳳宮，姜碧蘭確實是為慕容炎譜了一首新曲。琴師奏樂，她作飛天舞。但見華麗的宮殿之中，伊人髮髻高聳，裙裾翻飛，悠悠琴聲都在她腳下延展。
次日，他將供狀呈給慕容炎。慕容炎接在手裡，看了一陣，突然說：「看來姜愛卿倒是審案的好手。」
左蒼狼說：「夏大人。近幾日，我也曾數次請求面聖，奈何陛下閉門不見，我又豈能奈何？」
夏常有跪下，扶住他膝：「可是薜相，我……我也是出於無奈啊！我夏某為官也有三十余載，幾時做過這樣的事啊……」話一出口，已是老淚縱橫。
姜碧蘭心中一跳，不一會兒，但見王允昭進來，在慕容炎耳邊說了兩句話。慕容炎只是略略點頭，眉峰微皺。待一舞罷，姜碧蘭借口換衣服，出得殿來，問宮女畫月：「方才可是有人求見陛下？」
姜散宜很是得意，拿著那紙供狀看了許久，突然說：「好像……還少了一個人。」
姜碧蘭秀眉微蹙，又是她？
如果他們都不算忠臣義士，難道姜散宜這樣賣主求榮、口蜜腹劍之人，反而算了嗎？
姜散宜全權審理此案，僅僅半個月，定十人謀逆之罪，九族株連，三人流放，另外三人丟官罷職，責令即刻遣離晉陽，此後永不錄用。
左蒼狼和_圖_書怔住，王允昭又笑著說：「將軍，回去吧。」
左蒼狼下了馬，火把照在她身上，有人認出她，趕緊行禮：「左將軍，禁衛軍奉旨捉拿反賊，驚擾將軍，還請見諒。」
但是又怎麼能不扶呢？
他站在溫府的燈籠下，朝著火光群聚的方向看去，良久說：「是宗正魏同耀魏大人的府邸，這三更半夜，是出了什麼事？」
薜成景說：「常有，如今還有一條路，你可願為獄中同僚一試？」
左蒼狼抿唇，終於說：「我有一策，可阻止燕王回朝，保燕王平安富貴，亦不損陛下萬世英名。燕王若不能回朝，想來陛下也不必再清洗朝堂，當可留諸位大人性命。以免被史官留一個殘暴狠戾之名。」
薜成景說：「所以，我並不知後果如何。常有，你可願一試？」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深情而纏綿，彷彿每一個字都發息肺腑、絕無虛言。姜碧蘭伸出手，緩緩撫摸他的臉：「炎哥哥……」
兵士說：「回將軍，正是。封統領已經入內拿人了。」
甚至平時同席之時，也不能去挾他喜歡的菜，若是旁人動過，他便再也不動了。
王允昭有些為難：「將軍，今兒個天晚了。您要是沒有什麼急事，明兒個上朝再議，也來得及。」
左蒼狼趁夜入宮，宮門早已落鎖。但是她要進去，禁軍還是不敢攔的。夜晚的王宮安靜異常，左蒼狼派人去找王允昭。王允昭趕來之時還一臉驚詫：「將軍，何事深夜入宮？」
她眉目若春水，望向座上的情郎。慕容炎面上帶著微笑，手握著金樽，但是那一刻，他居然在走神。
姜散宜緩緩展開那紙帶血的供狀，最末一個名字，被硃筆劃去。
溫府，左蒼狼陪著溫行野夫婦和以戎、以軒吃過晚飯，以戎纏著她教自己射箭。最近宮裡沒有來人宣她，外無戰事，她在府中的時候倒是多了起來。
左蒼狼追上王允昭，說：「王總管，我有事想要求見陛下，請總管代為通傳。」
薜成景說：「常有，人心縱可違，青天不可欺啊。想想這些年他如何待你，你就忍心，看著他一家老小皆被冠以謀逆之名，腰斬於市？」
薜成景搖搖頭，說：「刀山火海，不能救命。但是有一個人，或許可以。我並不知，這條路是否可行，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賭這個人，還有一絲天良未泯。」
夏常有怔住，薜成景說：「還記得三十七年前，你還是一介布衣。從令支流亡晉陽。」
左蒼狼醒來的時候，隱隱聽見啼哭騷亂之聲。她起身，走到府門之外，但見無邊夜色中，許多府邸都盞著火把，不時有馬蹄疾馳的聲音。她眉頭微皺，冷不防身後又有人出來，是溫行野。
慕容炎說：「左將軍如果沒有軍務，就不必多言了。」
左蒼狼說：「為了陛下。」
然而這一次，她剛要走，夏常有卻突然說：「左將軍，可否借一步說話？」
夏常有愕然，良久問：「是誰？」
果然外面王允昭說：「左將軍深夜入宮，說是有要事求見陛下。」
左蒼狼說：「反賊？魏大人？」
姜散宜心中一跳，他老奸巨滑，哪能不明白慕容炎的意思？當即跪拜道：「微臣領旨！」
姜碧蘭用公筷為他挾了菜，慕容炎說：「看王后跳舞，真如瑤池一夕，令人不知今朝年歲。」
夏常有早就已經看得觸目驚心，他雖然也是老臣，之前也向著薜成景那一派。但是薜成景已經倒了，如今身居府中，無權無職，還是待罪之身。指不定什麼時候就人頭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