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余怒

路人脖子一縮,趕緊一溜煙跑了。
不知所措。
他下手不輕,韓續臉上現出幾道紅印子,旁邊有路人停下來看,周卓怒罵:「看什麼看!沒見過人挨打!要不要老子也揍你一頓讓你嘗嘗滋味啊?!」想當年周太尉家的公子,那也是晉陽城一霸。若不是被慕容厲揍狠了,還真不至於弱了威風。
薜錦屏真是一點胃口都沒有了,只喝了一碗粥,什麼菜也沒吃就飽了。慕容厲倒是喝了兩碗粥,又吃了幾個粽子。香香把小萱萱抱過來,喂她吃飯。她給女兒做了黃刺魚肉泥糊。
香香說:「畢竟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飯,也有個氛圍。」
薜錦屏見碧珠過來叫她吃飯,是很開心的。但是當她蹦蹦跳跳地跑進洗劍閣,看見慕容厲大馬金刀地坐在上首,她整個表情就如同霜打了的茄子。真是要多凄慘有多凄慘。
晉陽城這樣達官顯貴多如牛毛的地方,韓老爹一出門,也多得是人點頭哈腰,稱一聲韓老爺子。
她眼圈紅了,眼淚慢慢蓄滿:「王爺施以微笑,我便應感恩戴德。每日里提心弔膽,等著王爺哪天將這些莫須有的事想起來,又把我囚在院子里,奪我女兒給他人撫養。」
就算少塊肉,大老爺們自當身如磐石、銅澆鐵鑄,給女兒啃一口,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慕容厲只覺得一臉口水!頓時先前的自豪感全沒了——媽的,好噁心!這種被人糊了一臉的感覺!!
媽的,媽的!!女人的淚是人間無解的毒,龐大狂暴的野獸在她的眼淚中現出原形。
韓續跟著他,兩個人去了酒樓,找了個雅間。掌柜的不消他們多說,就張羅著上了最好的酒。
管珏苦笑著點了一下看,再看香香,她面色倒是略略一黯,立刻恢復了正常。
薜錦屏苦著臉——香香姐姐你為什麼要叫我,我正打算趁他沒看見趕緊溜掉啊!
咦,他想,怎https://www.hetubook•com.com麼又成老子沒理了?!
碧珠答應一聲,出了小院往繁星樓去了。香香把菜都端上桌,因為白天做的蛋黃肉粽還剩了些,她就只做了孜然羊肉、酸辣土豆絲。因著切著了手,雖然慕容厲親自切菜了,她也不敢勞動,便就這樣吧。
府里下人越來越不像話了,老子沒讓進來,誰敢進來?
周卓真想再給他幾拳,然眼眶卻慢慢地紅了。他說:「就不能給他道個歉嗎?韓續,我們是兄弟啊!」
周卓說:「韓續,她真的比我們這麼多年的兄弟情份更重要嗎?這麼多年架鷹打獵、縱酒放歌、出生入死的日子,真的比不過一個女人嗎?」
韓續也不跟他們爭執,直到最後韓老子淡定地問了一句:「兒,你莫不是在軍中染了什麼分桃斷袖之癖吧?」
粥就是普通的玉米粥,慕容厲喝了一口,香香給他剝了蛋黃肉粽。沒有下人伺候,崔氏抱著小萱萱下去了,飯廳里就只有三個人。
薜錦屏聳拉著眉過來坐在香香旁邊,好像這一頓是要吃她似的。香香有些好笑,將粥盛了,先端給慕容厲,再遞給薜錦屏。
香香雙肩微微抖動,眼淚更加止不住地淌。
興許是一家人這個說法讓慕容厲覺得順耳,他沒有反對。香香就對碧珠說:「去請王妃過來吃飯。」
晚飯上桌的時候,香香說:「把錦……王妃也叫過來一起吃飯好不好?」
如今慕容厲將他解職,是發話讓朝廷另派差使。他戰功不少,兵曹當然不會直接對他說不再啟用。只好委婉地說等有合適的位置。但是慕容厲不用他,太子不敢用他,這朝中又哪裡還有他的位置?
慕容厲一怔,既而大怒——果然是為了這渾蛋而來!他冷笑:「你說話之前最好把每一個字都想想清楚。」
他跟妻子都是老實本分的人https://m.hetubook.com•com,總是受地痞流氓的欺侮。直到他的兒子也成了一個地痞流氓。
媽的,你哭什麼?!難道老子沒有把那個該死的東西一刀砍死,還不算寬宏大量?!
如今的韓家,早已是今非昔比了。十幾進的大院子自不必說,僕婦丫環便是百十來號人。
香香也是被那鎮紙嚇了一跳,對他眼中的盛怒倒是反應淡了許多。她彎腰把鎮紙撿起來,緩步把奶羹端過去,放在桌上。
慕容厲怒道:「誰讓這個東西出現在老子面前的?!冉雲舟,你快活日子過夠了是不是?!」
慕容厲一見她那苦瓜一樣的表情,立時就瞪了一眼——媽的你這是什麼鬼樣子?老子要吃人啊!
香香在他腳邊跪下,輕聲說:「我本就是升斗小民,生殺榮辱,都只能由著王爺。王爺疑心我不清白,我就只能不清白。王爺疑心我與誰有染,我便連分辯都是狡辯。左右我能等能盼的,也就是王爺寬宏大量,既往不咎罷了。」
這個沒什麼技術,就是做的時候不能有一根刺,必須得非常細心才行。
初春的風吹謝寒梅,融化風雪,喚起枝頭荒原一點嫩綠的新芽。韓續在為母親捶肩,年過五旬的婦人很瑣碎地念叨:「你也老大不小了,到底什麼時候讓我和你爹抱上孫子?那麼多閨女,你不是挑這,就是嫌那,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才終於忍不住,出了門,準備找個地方喝酒。
香香在擺筷子,見她進來,趕緊招呼:「過來坐,馬上吃飯了。」
香香聽碧珠說了,想了想,做了一碗水果奶羹端過去。管珏先看見她,使了個眼色,意思很明白——王爺正在氣頭上,您還是躲躲吧。
韓續說:「不!」語氣堅決。
他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這樣一想,就埋頭繼續吃飯了。薜錦屏小心翼翼地低頭喝粥,連菜也不敢挾。香香倒是一片好意——和圖書她好歹是王妃,無論如何不能總這樣。
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呵,也許生母未逝的時候,曾經有過吧。
慕容厲回到王府,管珏和趙武簡直是亦步亦趨地跟在其身後。這時候要回來晚了,百分百被當叛徒。
慕容厲當然也到了,只是剛進到雅間,就見韓續也在。韓續這回算是有心了,赤著上身,背著荊棘,見到他,二話不說,往他面前一跪。
韓續一怔,猛然抬頭:「不,不可以再因為我的事去找她!」
近乎哀求。周卓嘆氣,情愛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東西?可令人忘榮辱、輕生死?
韓續沒有還手,良久說了一句:「答應我,別去找她。」
如今韓續也這樣大的年紀了,老不娶妻。難免夫妻二人就急眼了。
周卓不久之後也過來了,冉雲舟來得晚點,畢竟慕容博也在,他是主人,總得將康王先送走吧?
韓續說:「過了年開個武館什麼的,或者做點小本生意。」
慕容厲也是一怔,立刻又怒目:「你來幹什麼?!」為你家姦夫求情?!賤人!!媽的,差點砸到她!
旁邊薜錦屏悄悄地向香香示意——我走咯!
冉雲舟特地回了一趟晉陽城,請慕容厲、周卓、慕容博在杯莫停酒樓喝酒。管珏、趙武也在陪飲之列。冉雲舟雖並不在朝中任職,但因其下多供軍馬,慕容博還是賞臉的。
他煩躁地踱了兩步,怒吼:「不許哭!!」
韓續低下頭,周卓一大耳括子就過去。韓續沒有躲,嘴角流下一條血線。周卓說:「那是我們嫂子!!」
王妃見了王爺,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成何體統?
韓續不說話,周卓說:「我問了管珏,他說你半夜三更躲在香夫人的房間里。是不是真的?」
韓續的爹比較淡定,在旁邊抽著旱煙。以前的韓家,用四個字形容就是家徒四壁,非要總結,一個字也可以概括——窮。
韓續抓起酒罈,拍和_圖_書開泥封,直接喝了一口。烈酒有一股逼人的辛辣,嗆得人想要流淚。兄弟,垂涎嫂嫂的兄弟。
他已經給過機會,我如何道歉?
香香沖他和氣地笑笑,說到底,韓續的事也跟她有關。她微微抿唇,連薜錦屏都可以為了她做出那樣大胆的事,她還要袖手旁觀,眼看他跟韓續鬧僵嗎?
青銅鎮紙迎面砸過來,香香一怔,若不是身後趙武手疾眼快,一把壓下她的頭,只怕這一下子非頭破血流不可!
下人們把碗筷俱都收了下去,香香拿細軟的絲帕給萱萱擦嘴。萱萱吃力掙扎著站在慕容厲的大腿上,抬頭在他下巴上亂啃一氣。
老倆口自然也覺得榮耀,但是兒子常年不在家,打仗畢竟是刀槍無眼的,表面風光,私底下也是日日擔驚受怕。
王府那麼大,我若無心,又豈會經過洗劍閣?
香香哭笑不得,只得點頭,她想走,又捨不得地望了一眼桌上的肉粽。香香無語,及至喂完萱萱,趁慕容厲正跟孩子玩,又讓碧珠做了一碗奶羹,和著肉粽一起送到繁星樓給薜錦屏。
周卓說:「那事之後,沒過兩天,王爺就原諒了她。這說明這個女人對他有點份量,如果……」
她開門進去,慕容厲一個鎮紙就砸過來:「滾!」
慕容厲盯著她,她輕聲說:「王爺還是疑心我跟韓將軍有苟且之事,對不對?」
周卓說:「走!」
話落,轉身抬腳就走!
周卓等小二出去了,才說:「有什麼打算?」
人沒走多遠,就遇見周卓。周卓是有意前來,也不意外,盯著他的眼睛問:「你就打算這樣賦閑一輩子了?」
韓續埋下頭,周卓扶住他的肩膀:「那個女人……能不能幫你說上兩句話?」
周卓一腳把他踹開,怒罵:「老子現在是太尉周抑的兒子,你他媽一待職武官,竟然敢對老子無禮?」一腳過去,「打死你個不開眼的東西!」
菜色也不算豐盛,就是普m.hetubook.com.com通的家常菜罷了。
這時候大家聚在書房外,慕容厲根本就沒打算請他們進去,幾個人在外面一齊喝著風。
慕容厲說:「叫她幹什麼?」她自己不知道吃啊!
香香沒躲,擦身而過的時候問:「因為韓續?」除了韓續,還有什麼事能讓他發這樣大的脾氣啊!
她端了奶羹準備往裡走,趙武還是覺得這樣不好,輕聲說:「夫人,都是我們惹怒王爺,您先回去吧。」王爺好不容易才哄好,可別又給鬧翻臉了。
慕容厲低下頭,見她眼淚一顆一顆,珍珠般滑落在地上。
第四十七章:
周卓可逮著軟肋了,當即說:「你要是不想辦法,我就去跟那個女人說。她那樣的心腸,一定會跟王爺開口。」
慕容厲卻突然有一種家的感覺,破天荒地第一次,覺得這裡是他的家。
他正要發怒,看見香香在旁邊笑得花枝亂顫。他就又想,算了,小東西愛啃就啃吧,反正老子又不會少塊肉。
這時候就由崔氏抱著小萱萱,香香喂她吃。小萱萱吃飯不專心,慕容厲隨手從崔氏手裡把她拎過來,讓她坐在自己腿上。香香半蹲下給她喂。
韓續終於說:「我知道。」
幾個人早料到他會發火,但不想竟是真的半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不由也有些面面相覷。
冉雲舟還沒說話,他已經接著道:「你們要是覺得他是你們的兄弟,趁早各自滾蛋!不要出現在老子面前!」
韓續猛然抓住他的衣襟:「周卓!」
周卓沉默,眼神里慢慢也透出點悲哀。如今軍中分兩派,慕容厲勢大,王后外戚也有少部分兵權。韓續是慕容厲的心腹,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慕容厲抱著軟軟糯糯的小萱萱,發現小萱萱正咯咯地沖他樂。一種奇異的自豪感就那麼湧上心頭——嘿,看,老子的女兒!
周卓一指頭差點戳到他的鼻子:「知道你還鬼迷心竅!」抬手又是一記耳光,「這下子清醒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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