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初更罷

薄野景行點頭,就這麼說話的一會兒工夫,士兵們已經開始進人吊纜了。 江清流也待進去.薄野景行攔住了他:「這些吊纜既然數目分明,上下多少人他們豈會不知?我們若一起,立刻就會被人發現數目有差。到時候若是吊纜停在空中,上不去下不來,再由吊纜中的人互相一指認……我等立刻就要遭殃。」
那胡人居高臨下地看她:「你的同伴死亡,你想報仇?我的族人死亡, 我也想報仇。」
薄野景行還笑眯眯的:「喲,二位趕來了。」未等兩人答話,她突然正色道,「見到二位,老身倒是想起一個問題,你叫陽道接引使,」她一指那個戴金色面具的,「那另一位,當不是要叫陰|道接引使?真真有個性!」
岸上的廝殺,足足過了半個時辰。江清流連聲音都是嘶啞的: 「涉水而過, 解救安靜公主!」
有能派的人去追。但是他動用的是朝廷的人,那些主和派人多勢眾,恐怕指望不上。」
話音未落,突然一聲響,他的話驟然中止。薄野景行猛然睜開眼睛, 只見闌珊客心口透出一把雪亮的刀尖!隔壁有人!
說罷,她舉步踏出房門,故伎重施,剝下身邊守衛的農販,三人盡皆換上, 領著江清流等人繼續向北而行。果然不過片刻光景,就見無數守衛蜂擁向方才他們藏身的石屋。
江淸流只得坐到江凌原身邊。江凌原問及家中親人的近況,他卻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一個半時辰之後,黑水古道。江淸流等一行三百餘人,終於對上了虜 獲安靜公主蘇杏兒的胡人。蘇杏兒時年十四歲,蘇漁樵五十歲才得了這麼一個女兒,平素愛若至寶。而蘇夫人卻因髙年產女,難產過世。蘇漁樵思念亡妻,再未續娶,對這個女兒更是含在嘴裏怕化,放在掌中怕飛。
如今薄野景行三人雖然面生,但身邊兩人可是貨真價實的自己人,是 以也不疑心,放五人入內。
他們要經過朝廷的關卡,簡直是千難萬難。而挾持蘇杏兒逃離的人,卻是順順噹噹地過了關。
你未說的話,我都懂的。人這一世,雞鳴狗盜的事做得多了,難免也要做一兩件光鮮的。
聖上體恤老臣,也只得任她住在太尉府,平常無事也不會召她入宮。如此本是相安無事,誰知這次胡人求和不成,競然會出此齷齪之策。 若蘇杏兒落入胡人之手,蘇漁樵必定痛斷肝腸。即使仍然主戰,恐怕驚悸憂思之下,也難有勝箅。
江清流突然為她感到悲哀:「你一心搭救的人已經棄你而去,就算你殺死衛梟,:又能如何?」
耳畔風聲呼嘯,薄野景行在江清流懷裡,臉貼著他的胸口,竟似睡得極熟。江淸流輕功雖不似穿花蝶等人那樣專精,但放眼江湖,也是數一數二的好手。這時候懷裡抱著薄野景行,步伐仍輕盈如舊。
薄野景行輕輕揉著她的頭:「素素天生麗質,再老也是美的。」
船上的人當然一直在注意岸上的動靜,這時候見二人騰躍而來,立刻下令弓箭手:「放箭!」
江清流與齊大俱是面面相親,好半天江清流才問:「你是說梵素素會向衛梟通風報信?」
薄野景行再不說話,提身一躍,足尖在水面輕點,人已躍起。闌珊客配合著她,不時要置身她足下,供她借力。諸人轉頭看去,只見二人在浩渺煙波之中,如同兩隻雨燕。
負責升降吊纜的士兵一看人數一一說混入的姦細是四人,其中一個眼盲的。 現在這裡是五個,個個身強體健、耳聰目明,那定然不會是姦細了。
她強撐著身子站起來,死亡並不可怕,我只是傷離別,傷我白髮人又送走黑髮人。
闌珊客點頭:「谷主也須萬分小心。」
天色蒙蒙亮,前路只有一道濃黑的影子。江清流突然升起一種隱秘的留戀,如果天色永遠不亮,二人永遠在馬上。
過了約莫一刻半鍾,吊纜終於停止上升,在精鐵橫樑上一路滑向左邊,最後被機括卡住。有士兵過來打開弔纜的鐵門,五人魚貫而出。浮雲台這麼多人,守衛當然不可能每個都認得,但是經常來來往往,大多數還是眼熟的。
那戴修羅面具的—聽,鼻子都要氣歪了。按職位,他就應該是那位……咳咳。大家平時不敢叫他全稱,就都稱他為尊者。
來人正是闌珊客,他輕功最佳,全力追趕諸人倒也趕上了:「我與谷
對方顯然是個好酒的,大喜:「兄弟哪個營的?在哪位都統下面當差呢?」
大家都望著江淸流,京都附近的武林世家不多,真正能指望得上的, 也就是梅家、江家、謝輕衣的薰夜宮三家勢力了。江淸流在看薄野景行, 薄野景行神色倒是平靜:「追擊胡人,解救蘇姑娘,需要的是快馬和高手。 梅家娃娃,你將梅家大部隊留在此地,圍困浮雲台,不許任何人上下出入。 謝家娃娃立刻傳書所有武林同盟,派出所有勢力,全力造下流言。務必曆數自在上師的種種罪行,並稱聖上已下旨誅殺,為當今聖上歌功頌德,萬不可攬功自居。」
薄野景行在門樓旁邊坐下來,身體開始低燒,水牢里的半夜,她這身子終究還是吃不消。這時候她亟須休息,她拿出一瓶羽白色的胭脂露,再度飲下。
薄野景行―衝進去,立刻就欲斬斷鐵索——一旦鐵索斷裂,二十輛吊
一出接引台,薄野景行幾人就露餡了——都對浮雲台不熟。
有人闖人,只需片刻就能將他們放上來。」
若是讓衛梟逃掉,聖上必然還是會護著自己的國師和天家的顏面,這一次參与圍殺陰陽道的武林勢力,只怕俱都難有善果。
梅應雪已經緩過氣來,這時候連連搖頭:「能怎麼說?他已經派了所
「素素。」她的聲音如掃卻寒意的春風,梵素素卻突然轉過身,背對著她: 「大師兄。」
薄野景行這才戀戀不捨地與那位「兄弟」告別。三人慢慢聚到一起, 江清,流先低聲說話:「我知道衛梟是誰了。」薄野景行看向他,他很確定道,「當今國師,御號自在上師,他任國師之後,不僅為聖上煉製仙丹,蠱惑聖上追尋長生不老之道,更慫恿聖上建立長生殿,稱自己有始皇長生不死葯配方, 可以使人永生。」
大家—邊沖關一邊大罵,罵朝廷,也罵皇帝。但是就是這麼個朝廷, 依然有人不願放棄。
薄野景行知道瞞不住一—這裏的守衛,豈能不認識梵素素的親隨?她也沒猶豫,立刻與江清流、齊大等暴起,先殺了兩名跟他們一起上來的士兵。 兩名金甲守衛大喝一聲,沖將上來。然則薄野景行、江淸流跟齊大這樣的組合,他們兩個斷難抵擋。
薄野景行飛身而上,身子一擰, 避過他的匕首,右手已然紅光綻放, 猛然擊中他心口,並隨即捂隹了他的嘴!
薄野景行與江淸流等人日夜兼程,快馬疾馳,在離開京郊那一夜,天色微變。斜風細雨之中,薄野景行攏了攏身上的皮甲,那衣服本就不太耐寒。 江淸流自然看在眼裡,趕路之時大家時有交談,但不會有人同她搭話。
薄野景行面色平靜,無悲無喜。反倒是齊大有些憤怒:「你www.hetubook.com.com一心過來搭救的女人,你竟然完全不信任她?」
「薄野景行……」他輕聲道,薄野景行抬起頭,鼻尖蹭過他的唇際: 「嗯?」
薄野景行又是哈哈一笑:「那你去吧,將每個滑輪都卡死。」
薄野景行嘿嘿地笑科:「回去請你一頓,管飽! 」旁邊有人聽見了,頓時不滿:「怎麼有酒就你倆喝?聽者有份兒啊!」薄野景行一拍他肩膀:「哪能呢,一起一起。」
江清流一怔,齊大也不明白:「我們不坐吊纜上去?」
;操作吊纜的士兵一共四十人,人是多不錯,但是這時候只頋著接應吊纜, 雙手不得空。這時候乍逢變故,頓時慌了。薄野景行跟江清流等人毫無阻礙地進去。
他再度出招,手中匕首如怒龍穿心。就是這個時候!
薄野景行抓了個衣著不同的守衛,逼問浮雲台的下落。這守衛先時還硬氣,但薄野景行在他身上演示了一遍分筋錯骨手之後,他就招了: 「浮、 浮雲台……走癸亥道,平日弟子往來都有吊纜,若是步行,要上石級千余。」
就連江清流也是感嘆此設計之奇巧——若是下方缺人時,只需以吊纜將士兵放下,不過一刻鐘的工夫,即有神兵天降。然而若是有人來攻,這長長的石級,以下向上的仰攻,怎麼可能取勝?
江清流一怔,心念電轉,立刻明白過來:「如今人在何處?」
江清流等人追上去的時候,胡人共有四百餘人,正準備渡過黑水河。 大家跳下馬背的時候,腿都在抖。近一個半月的馬上生涯,大腿內側早已是幾度磨破結痂,站到地面之時,雙腿有一瞬間都不會走路了。
江清流這時候已經朗聲道:「衛梟蒙蔽聖上,私領邪教,罪惡滔天!
只是在離開臨仙閣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
江淸流接過藥膏,見胸前薄野景行睡得如同一隻小貓,不由道:「待她醒來吧。」
馬上有酒囊、水囊,薄野景行用酒凈手,然後淸洗江淸流胸前的傷口。托薄野景行的福,那些傷口又大又猙獰,她淸洗完畢,輕輕抹上藥膏。江淸流一直強迫自己不要分心,但是整個神魂都留戀于那柔軟的指尖,微涼的觸感。
但是沒有一個人向後,對方見諸人追至,立刻命船隻離開河岸。岸邊
薄野景行斬斷衣帶,躍到地上:「我睡了很久嗎?」
薄野景行握住她瘦弱的肩頭,想讓她轉過身來,她抽泣著搖頭:「素素真的老了,已經好醜好醜了,師兄別看。」
一個吊纜足可裝載士兵三十人。吊纜一共二十個,一次就可運送士兵六百人。
薄野景行眉頭緊皺:「我走之前,是如何吩咐你的?」
薄野景行支起身子,江清流的呼吸就在耳畔,軟軟地掃過她的頸項:「醒了?」
薄野景行又細問了浮雲台武士的服飾,待問得信息后,鎖住他咽喉的手猛一用力,手中人頓時氣絕。四人一路前行,前方果然有岔道六十條, 江清流找到癸亥道,也是猶豫不決:「應該相信他的話嗎?」
薄野景行轉過頭望定他,眸色深邃:「她只是個孩子,出生在寒音谷最鼎盛之時。不論發生何事,只要報出師父與師兄的名號,黑道處處禮遇、白道退避三舍。她飛揚跋扈十八年,一朝滿門被滅,被囚寧穢室一載有餘。 可能你無法理解,但是她並非有心叛我,只是她的愛、她的堅持只有這麼多, 所有能給的、能等的,已盡付於我。你不能要求—只僅容半斤的酒榑去盛三斗。」
薄野景行輕播淡寫:「穿著守衛的服飾,混進來而邑。衛梟在何處?」 梵素素雙肩一直抖動,她太清瘦,曾經圓潤的雙肩顯得非常單薄: 「在……浮雲台。」
薄野景行整個人都僵住了,直到江清流跟齊大撲出去,當先制住兩個守衛,她才反應過來,手中刀絲瞬間盪出,又是三個人頭落地。江淸流奪 刀殺了刺下的一個,三人都是舉世罕匹的離手,對付這些人也不過眨眼間的亊兒。
身邊有人輕咳了一聲,是齊大。江清流深吸一口氣,立刻鬆開手,聲音微不可察:「別。」
河心,船中。薄野景行提著闌珊客躲在一個堆積各種雜物的底層貨艙里。這裏雜亂的貨物反倒成了他們藏身的隱蔽物。薄野景行壓低聲音嗤息, 闌珊客雖然輕功卓絕,卻是個旱鴨子!一 入水整個就蒙了。
諸人被驚得目瞪口呆,薄野景行卻是立刻點頭同意。江淸流胯|下乃千里神駒,多載一人也毫不吃力,仍然奮蹄疾奔。薄野景行依在江淸流懷裡,不一會兒已經沉沉入夢。
人都來了,再說也無用。薄野景行揮揮手示意他跟上。闌珊客立刻上前,先將胭脂露掏出來,給薄野景行服下。薄野景行這時候已經極為睏倦, 馬上又顛簸,她無法入睡。
如今他躍至空中,薄野景行若是招式用老,自然來不及搶攻。但是她招式全是虛招,根本只是做做樣子,甚至達不到傷敵的效果。這時候右掌已出,紅光一盛。陰|道接引使只覺背心處一熱——焚心掌!
不多時,一隊人馬從後面行來,想是追捕薄野景行等人不得,這才返回。 大隊足有八百餘人,薄野景行看清了領隊侍衛的服飾,讓江清流與齊大一個轉身,假裝是從道口出來……
衛隊們紛紛抱怨這次的無功而返,江清流與齊大也跟著附和,隨著隊伍一齊進了乙丑道——那個侍衛果然說謊。
闌珊客打量了船隻到岸邊的距離:「可以躍過去。但是谷主,我們飛身上船,身無所託,對方也早有防備,只怕……」
薄野景行看了江清流一眼,隨即大步走到負責升降吊纜的兵士面前, 手往懷裡一掏,頓時取出個黃金腰牌:「夫人有令,我等需立刻上去彙報情況。」
薄野景行睡了有兩個時辰,這一覺竟然極其安穩。她抬起臉,江淸流等人還在疾馳,只是隊伍中已經添了一些成員。江湖雖然紛雜,這些世家子弟互相之間還是有來往的。一路私下也在交談,只是目光或多或少總是看向江淸流這邊。
做完了這些,她倚在一袋貨物上,半天沒動。
薄野景行點點頭.:「乖孫,倒真難為了你,回頭教你練葵花寶典啊。」
而先前還在奮力抵擋的兵士,這時候已是大嘩——二位接引使一死一逃,他們拼下去除了送死還有何他圖?
慘叫聲並未出口,他漸漸軟倒,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江清流自然肯定:「如非是他,誰能在京都之郊築此髙台?」
薄野景行根本不看那些錯落紛雜的道路:「真與假都不要緊,會有人替我們帶路。」
江清流這才上前,與齊大一起i找了鐵鎖,將運轉如飛的滑輪死死卡住。 吊纜突然停住,頓時下面便知不妙。可惜天地雲泥的距離,聽不見下面的騷亂。
江清流把江凌原送回囚室里,自己跟齊大、薄野景行三人埋伏于囚室之外。這裏石屋眾多,可供藏身之處也多。
馬蹄如雨,沿途每到一個地方,江清流都會派人執盟主令前去當地的武林門派、勢力。不斷地有人加人追擊行列,然而途中肯定也會遇到阻撓。 和*圖*書這次胡人是志在必得,沿途不知道安雄了多少人馬,有些是胡人,有些是拿錢做事的組織。還有一些,自然是主和派的大臣安置在沿途的。
他只是覺得眼前這人招式之間頗有趣味,他弱時她應對得當,他強時她亦能勉強化解。他來自一個好鬥的種族,當然不想在這個時候引來旁人,破壞了這場狩獵。獵物當然是要自己親手擒獲才更有成就感,尤其是這樣 一個令人愉悅的獵物。
時間漸漸接近子時,就連江清流也沒有了說話的心思。外面有腳步聲走近,齊大趕緊貓腰藏好。
江淸流只覺得雞皮疙瘩都要掉下來,冷冷地哼了一聲:「出去再肉麻行不行?」
那時候她身邊皆是浮雲裊裊,身著守衛服飾的她眉目英武、五官精緻, 想來若真有天兵神將,也不過如此。
左手頓時上移,一下子握住那支戟尖。薄野景行也是嚇了—跳,刀絲一卷將執戟之人眉心洞穿。
他實在不知該如何稱呼這老賊,只得勉強稱呼了一聲前輩。
這人像是條等待時機的毒蛇,靈活、機敏,且經驗極為老到,然而幾乎自己的每一個意圖都被她看破。他漸漸有些急躁,薄野景行一直不疾不徐, 她胸口的傷重新滲出血來,體力在飛速地流逝。
纜上的六百名士兵毫無疑問全部摔死。江清流猛然拉住她:「薄野景行, 如果你還希望我與你同心協力對付衛梟,你就聽我—句!」
薄野景行讓所有人都二人同騎,雖然整體速度略有降低,但一人控馬之時另一個可歇息,如此晝夜趕路,還能保持體力。否則若過度疲累,更加得不償失。
薄野景行見他無恙,這才反手握住箭尾,用力一折,已將箭尾折斷。
薄野景行捕捉著這人每一個細微的動作,機會當然有許多。但是外面正在搜捕他們,這個人倒地或者響動過大,肯定會引來其餘人。必須悄無聲息。好在此人也不想引來其餘人破壞這一場「公平」的較量,說話的聲音也比較小。
氣氛一時凝固,江清流跟薄野景行都是人精,哪能不明白此中關竅:「蘇漁樵老將軍立志驅逐外邦,這次戰事,朝中就他跟魏林丞相主戰。此時他的愛女被擄,要麼是主和派乾的,要麼就是胡人乾的。」
三人應了一聲是,分別混入隊伍,綴在末尾。江凌原則因為雙目不便, 只能留在一方暗室之中暫且躲避,順便接應後面可能會殺進來的梅應雪等人。
齊大再度抬頭,唯有風聲過耳。誰的血濺到他的臉上,猶帶溫熱。這江湖恩仇恣意,唯有兒女情最是涼薄。而真心不過是空中的樓閣,存於想象之中時令人神魂皆醉。真正建造出來,只能是勞民傷財、上下辜負罷了。
江淸流簡直是無語——那腰牌是梵素素的,薄野景行方才與她擁抱, 順手牽羊摸了她的腰牌過來。如今她還拿著雞毛當令箭:「速速送我等上去, 遲了恐大家都吃罪不起!」
話落,她衝到前面,齊大冷哼:「莊主一腔真心,只怕要喂狗了。」
江淸流一怔,卻見薄野景行毫不猶豫,張口就來:「本是跟著服侍夫人的,方才大家都出動了,夫人吩咐我過來報信。」
他立刻專門派了一個吊纜,還恭敬地朝薄野景行行了個禮:「大人請。」
薄野景行居然也一臉嚴肅:「朝中有魏丞相,主和派即使恨毒了他二人,也斷然不敢。依老身所見,定是胡人下手。」
之後,一直在下面命人檢修。後來確定地面完好,這才斷定是浮雲台上面的接引台出了問題。
薄野景行心裡有數:「是萬分兇險,但是我們搶先上船殺了舵手,則船行必慢。江家娃娃他們方能追上。否則以船行速度,若是等解決了這幫雜碎再追上去,他們必會渡過黑水。一旦過河,追擊無望。」
只是京都之郊,修建如此宏偉的浮雲台……不會太興師動眾嗎?
三人一路殺過去,如同一柄刺入這虛幻仙境的尖刀,撕裂長生不老的面紗,浸入參商。
江清流看向薄野景行,他是期望此戰建功,重樹家族威信。但是薄野景行為了今天,等待了三十三年。胡人擄人逃竄,不知何時才能解救蘇姑娘。 可如今放走衛梟,日後又往何處去尋?
梵素素一直沒有轉身:「大師兄,你們……怎麼進來的?」
梅應雪也十分急切:「即使是胡人下手,主和派只怕也是求之不得。 京都防備森嚴,來人能挾持蘇姑娘火速出京,個中難道就沒有人大開方便之門?」
薄野景行一聲不吭,刀絲盪出,紅光一舔,已有四人立斃當場!江淸流跟齊大也猶豫不得,浮雲台外立刻一片血光。
幸好薄野景行見情勢不對,—把攥住了他!好在船上的人都在注意岸邊,餘下的人也在搜索水下的他們,萬料不到他們竟然敢偷偷翻上船來。 薄野景行就拖著闌珊客翻上了船。黑暗的貨艙在整艘船底部,薄野景行用力按壓著闌珊客,為他控水。
片刻之間, 已做了劍下亡魂。為防其他人發現,薄野景行將人倚在門 樓旁,若不細察,旁大定會以為只是偷懶熟睡罷了。
剩下兩百余作漢人裝扮的異族人。短兵相接,秋草離離的河岸,兩撥人頓時戰成一團。
但她進退有度,收放自如,絕無半點心浮氣躁——如果把這人逼得太急, 他會叫人。引來其他人,必定絕無生理。如果表現太弱,不能激起他好鬥之心, 他也會失去耐性。
十月的陽光猶帶暑氣,薄野景行卻半點不出汗。到清晨、夜晚,風起之時,總是畏寒。路過江家的一處私宅時,江清流命齊大趕前幾步取了件貂裘。雖然名義上是給自己,實際上他畢竟正值壯年,秋風初起之時, 哪用得著這麼厚的衣服?
江清流不知為何就是無名火起:「你沒聽見嗎?你小師妹早就嫁人了。 而且是嫁給了那個陰陽道道主,現在恐怕是兒女成群了。」
箭矢漫天逼近,薄野景行也立時入水,但那一下終究是慢了,一支利箭穿胸而過。
江淸流胸口的燙傷已經化了膿,粘在衣服上,齊大策馬過來。這次江淸流過來雖然帶人不多,但是作為一個執武林牛耳的勢力,京都怎麼可能沒有好手?江淸流全給帶上了。
薄野景行隨後補充:「蘇漁樵老將軍領軍抗擊外敵,保我疆土。妖道卻蠱惑聖意,耗費民脂民膏,修築浮雲台!聖上已下旨誅殺妖道奸賊,聖旨隨後將至!爾等還要負隅頑抗嗎?」
黑水之上,波濤滾滾。
這裡是一方茶室,牆上畫著老君煉丹的升仙圖,梵素素踏出房門,腳步聲漸漸遠去。江清流跟齊大査看地形之後,安排設伏方位:「這個衛梟必然也是個絕世高手,要伏擊他,不如用伏地斬。」
薄野景行輕輕將他放倒在地,這才重新走向一邊的闌珊客。闌珊客閉著眼睛,血還熱著。
那位陽道接引使方才還十分鎮定,這時候卻是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誰能想到與自己平起平坐的陰|道接引使在她手裡不過兩三個回合就斷送了性命?
到時候衛梟從裏面殺出,其他士兵從下而至,我們腹背受敵,恐怕難以久戰。」 薄野景行https://m•hetubook.com•com點頭:「是啊,所以先不讓士兵上來吧。」
而他就選在這一瞬,一擊殺死了闌珊客。
薄野景行遂停住腳步:「好。」
闌珊客吐出幾大口水,這才緩過氣來。抬眼看著薄野景行胸口的箭矢, 他又是一驚:「谷主,你……」
諸人雖然大多與她有著血海深仇,但此時正是必須一致對外之時,倒也沒有發作。薄野景行還振振有詞:「都是些沒耐性的娃娃,這方面多跟你們盟主學學。他太祖、祖父皆亡于老身之手,妻子與妾皆被老身屬下所竊, 你們看人家是如何對待老身的?這是何等心胸,何等氣度!」
那陰|道接引使想說什麼,然後嘴一張,又是一口鮮血。隨即全身血液彷彿無法自控,從口鼻、耳孔溢出。他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便不再動彈。
薄野景行的輕功也是一絕,只是體力不濟,這時候她也有辦法:「敵人早有防備,我躍在前,近到船身之時你萬不可先於我到達船上。否則恐傷及性命。」
幾句問答,三人顯然已經是交情不淺的架勢。江清流簡直是啼笑皆非, 就見薄野景行跟此二人一路勾肩搭背。前方漸漸開闊,似乎已出了地宮。
胡人本就擅弓馬騎射,所射箭矢力道極大,薄野景行與闌珊客本就在空中,借力不便,這時候左右騰挪,極為狼狽。薄野景行於漫天箭矢之中腳猛然一踩闌珊客的肩頭,沉聲喝:「入水! 」隨即藉此力道飛身躍近, 手中刀絲脫手飛出,正中船頭舵手。
話落,諸人都是一陣鬨笑,一些想暗中動手的都暫時打消了念頭。只有心胸寬廣的江盟主差點跟她拚命……
那聲音帶著哭腔,她強忍著沒有哭出聲來。薄野景行從身後抱住她的腰, 將下巴擱在她的肩頭,輕輕拍著她的背「我來了。」
薄野景行向他招招手:「娃娃過來,左右也不過是一掌的事兒,磨蹭什麼?」
諸人還未反應過來,只見那舵手額頭已被一道紅光貫穿而過。而暴露在弓箭手射程之中的薄野景行手無寸鐵。
雖然名門正派聽命於一個魔頭很奇怪,諸人卻立刻著人去辦了——這些處理方法,確實是順理成聿。等諸人安排妥當,薄野景行這才開口:「帶上各自家族的好手,準備快馬,解救蘇家女娃。」
薄野景行點頭,後方突然傳來呼喝之聲,轉頭一看,卻見陽道接引使跟戴著修羅面具的尊者騰身過來。二人先時就在地宮,發現吊纜出了問題
一行—百八十多人就這麼不分晝夜追趕了三天,路上遇阻六次,死亡六人,傷者有十來人。一路都有各門各派的眼線急報對方的行蹤。江清流等人還未至,已有人準備好快馬,蘭天下來,接連換馬不下八匹。
再不能等候下一個三十三年,這一生,不知道還有沒有得償所願的那
個個武藝髙強。他跟齊大本就戰得吃力,這時候勉強答「不久,半個時辰吧。」
領頭的都統見到老巢方向正陸續過來的人,當然喝止:「姦細已經逃離, 恐有奸計,立刻回援浮雲台!」
薄野景行解下他腰間的瓶瓶罐罐,綁在自己腰上,良久才輕輕拍拍他的臉:「睡吧。」
兵士里開始有人潰逃,薄野景行等也不追一他們就是想追,也得有這個人手。
前面才是真正的硬仗,六百人下去支援地宮之後,浮雲台守衛當然空虛。但是再怎麼空虛,也不是三人能夠輕易拿下的。前面一支二十四人的巡邏小隊發現了這裏的異狀,立時呼喝著沖了過來。江淸流與齊大這時候俱已奪刀在手,迎著諸人揮刀便殺。他二人雖不願濫殺,但是這種兩相對峙、 生死一瞬的關頭,卻是絕不會猶豫的。
兩人正布置著伏擊方位,薄野景行卻突然道:「衛梟不會來,換上守衛的服飾,走吧。」
江清流心下一寬,見江凌原也跟在他們中間,雖然行走艱難,卻未有半分退縮。江清流趕忙迎上去,還未開口,那邊梅應雪已經疾走幾步趕上。 氣息未穩,他卻搶著開口:「近幾日武林所有的力量都在徹査陰陽道,方才梅家探子快馬急報,有蒙面人潛入太尉府,擄走了蘇漁樵老將軍的愛女蘇杏兒!」
薄野景行著一身守衛的皮甲,身材碩長高挑,此時正唇角微挑,似笑非笑地看她。
過了好一陣,江淸流才問:「魏丞相怎麼說?」
二人—聽,頓時大喜,夫人的親衛隊,那跟他們這些伍長、什長又是不一樣的。就如同御林軍似的,平常都是在浮雲閣走動當差。如此美事, 他們又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薄野景行柔聲道:「帶我過去,師父和其他人的下落,師兄會親自問他。」 梵素素略微猶豫,最終點頭「大師兄……你們跟我來。」
薄野景行果然停下,江清流這才繼續說:「我們把滑輪卡住,令他們上下不能,困於吊纜之上。應雪與輕衣等人已經通知附近的武林同道,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趕來。等我們攻陷陰陽道,這六百多人也興不起什麼風浪來。他們也有父母妻兒。你怎可濫殺?」
那陽道接引使哪敢上來,轉身就跑!
好在自在上師乃陰陽道道主,聖上卞旨誅殺一事,總算是造起勢來。 各門各派使出了吃奶的勁兒,街頭巷尾人人都在談論。更有說書人編成戲文, 四處傳唱。朝廷未有異動,但沒有動靜,便是好事。
又過了片刻,見江淸流等人尚能應對,索性靠著門樓打了個小盹。江淸流跟齊大殺了二十四支衛隊,回頭一看,只見這老賊坐倚門樓,競然睡著了。
爾等雖助紂為虐,然而若能及早悔悟,大可自行離去。執迷不悟者,殺!」
薄野景行精神一振:「如今陰陽道集兵於此,我們正好上浮雲台。」
一天。
她竟然也輕聲應,江清流還未說話,只覺雙唇一暖。他整個人都僵住了,熱血激蕩著血脈,思緒卻整個被凍住。眼前只有這漸漸融化的黎明,剛剛包紮好的左手攬住了懷中人纖細的腰肢,越來越用力,他突然很想有進一 步的動作。那些曾經荒唐的過往歷歷浮現,二十八年以來,第一次他的理智壓制不了他的慾念。
此話一出,對方軍心大為動搖。他們中髙層很多人都知道陰陽道背後倚仗的勢力是誰。這時候朝廷下旨剿賊,道主真是大勢已去了。
江淸流跟齊大帶著江凌原,跟隨在後,薄野景行也一直走在梵素素身後。 梵素素走得很慢,身後薄野景行的腳步聲沉穩如昔。穿過一路壁畫詭異的殿堂,她輕拭眼角的淚水:」浮雲台守衛眾多,大師兄你們在此設伏,我…… 我引他下來。」
在血還未湧出之時,她左手連點自己幾處大穴,勉強止血。隨後解開上衣,闌珊客趕忙背過身去。她將紅色的藥粉撒在傷口上,背後也抹了一些, 這才撕了衣衫斜肩包好。
薄野景行微微一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她的性格,我焉能不知啊。」
又是十招過去,這人似乎對薄野景行越來越感興趣。他畢竟還年輕, 若是再老到一點,便可看出二人實力絕非他自以為的伯仲之間。薄野景行 —直在帶動控制他的節奏,只是手無寸鐵,一直在等待和-圖-書一個一擊必殺的機會。
薄野景行就在這一瞬間出手,那胡人先前還很有幾分輕視,畢竟薄野景行身受重傷,手無寸鐵,看上去又非常瘦弱。然而一經交手嗎,他立刻變得十分凝重。這裏空間狹小,他用的乃是匕首,然而每一刺都刺了一個空。
梵素素雙手捂著臉,始終不肯回頭:「是陰陽道聯合大內髙手將寒音谷滅門。隨後陰陽道將師父、師兄帶走,卻把我關到這裏。陰陽道道主叫衛梟, 他逼著我嫁給他,然後幫他煉丹。」
主同去。
「乾坤能大,算蚊龍、元不是池中物……」京都之夜,脂香粉酥,紅 樓傳來醉客擊箸之歌,「堪笑一葉漂零,重來淮水,正涼風新發。鏡里朱 顏都變盡,只有丹心難滅。 」
梵素素哭聲漸小:「大師兄,你怎麼才來,素素都老了!」
「闌珊客! 」她一把將闌珊客拉過來,遠離木牆。果然隔壁走來一個人,此人身量極高,眉目間帶著一股兇悍之氣。看著薄野景行,他搖搖頭, 說得一口生硬的漢語:「你們想救走公主,不可能。」
隨後江淸流、齊大,連同薄野景行半路認識的兩位「兄弟」並站了出來。
一陣沉默,身後宮自在、謝輕衣等人也都趕至。宮自在上次被薄野景行羞辱,閉關在家一年有餘,最近剛剛出關。誰知道迎面又碰上薄野景行。 薄野景行卻全然沒有注意到他,似乎早已把他忘了:「蘇夫人早逝,蘇老將軍僅此一女,萬不可落入胡人手中。」
江清流也沒時間顧及自己的手,眼前這一隊人顯然不是一般的侍衛,
梵素素語帶哽咽:「一年半。我出來的時候,師父和其他師兄都不見了。」 薄野景行摸摸她的頭:「別哭了。」
時間過得極慢,薄野景行跟江清流躲藏在一處,這時候又伸手進江清流懷裡,掏了一陣,摸出一瓶胭脂露,喝了下去。
這些胡人個個身手敏捷、驍勇異常,薄野景行等人最心急的當然不是勝負——若是船隻渡過黑水,要再追擊就難了。
江清流突然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一些曾經不能原諒的人和事,驟然釋懷。
江淸流神色堅決:「你若不同意,我寧願放走衛梟。」
闌珊客身上背著包裹,裏面是苦蓮子帶給薄野景行的各種胭脂丸和一些毒藥、解藥、避毒丸等。他拍馬趕上:「我已交代穿花蝶,小子不敢偷懶的。」
浮雲台聳立雲端,真真的手可摘星辰。身畔迷霧縹渺,如臨仙闕。薄 野景行和江淸流互看了一眼,這建築之巍峨,真是遠超人想象。而更難以想象的是,南北戰勢不斷,蠻夷之邦屢屢侵擾。蘇漁樵老將軍年過花甲尚抵禦外敵,浴血奮戰。朝廷在軍糧告急、捉襟見肘之際,竟然建造了這座巧奪天工的浮雲台。
江清流本以衣帶將她捆縛在胸口,只以左手相扶,這時候也是嚇了一跳,
他落地之時極力穩住身體,剛要張嘴,已經一口血箭噴了出來。焚心掌這樣的掌法,十分霸道剛烈,這時候他心脈倶碎。薄野景行卻負手而重, 青絲飛揚:「衛梟不是一直想當神仙嘛,老身倒是好奇他能不能修補你這顆忠心。」
她「嗯」了一聲:「你胸前傷口是不是化胺了,都開始捂臭了。」
中午,大家在馬上吃飯,都是自帶的乾糧。這些世家少爺們雖然家境優渥,然行走江湖,又豈能不曾經歷其中辛苦?江清流吃著肉脯,薄野景行是已經睡飽了。以前她淺眠,在馬車裡都睡不安穩。這時候或許是太累,反倒是安然入夢。
跟隨諸人直接前行,穿過錯綜複雜的地宮,裏面所有的機關都有活人控制,見到軍隊撤回,控制機關的人關閉了各種陷阱。江清流不著痕迹地看了一眼薄野景行,人為地控制機關,比一般古墓那種盲目觸動的機關難以應對很多。
這浮雲台之高,階梯又陡,饒是你輕功蓋世,也照樣要累癱。也難為這二人一路飛奔而至,這時候俱是汗流浹背,再也沒有先前那股子髙高在上頤指氣使。
一座高塔聳人云霄,長長的玉色階梯彷彿沒入天際。空中垂下吊纜,
吊纜上升得極快,耳畔風聲呼嘯,兩個以為撿到美差的士兵還在極力 討好巴結三人,江清流與齊大倒也有一聲沒一聲地應答著。三人都是見過風浪的,瞎話扯起來也是有板有眼的,哄得二人美得就要冒泡。
「你身上還有些什麼葯? 」她問。闌珊客將腰帶取下來;裏面還藏著一些藥瓶,俱都密封得極好。薄野景行打開看看,找出其中一種紅色的藥粉。 闌珊客還想問什麼只見她右手握住透出胸口的箭尖,用力一抽,將整支箭矢拔出體外!
薄野景行揮手,叫過身邊的闌珊客:「我倆必須搶先上船。」
江淸流沒有注意河心船隻,他正領人衝殺岸上的胡人。拚死廝殺,血浸荒草。待他得空再回頭之時,只見船隻在河心打轉,已不再前行。而薄野景行與闌珊客都已不見蹤影。
薄野景行衝殺在前,江淸流與齊大左右相輔,衣襟盡染血。星移月斜, 轉眼已是五更時分,天快要亮了。齊大已經殺紅了眼,彷彿刀鋒上都散發著濃烈的戰意,江淸流還是很謹慎:「聽說自在上師擅長仙術,不論衛梟是不是他,我們都需小心。」
闌珊客立刻拍拍肩膀:「走!」
薄野景行點頭,突然問了一句:「素素被關在水牢里多久?」
……
齊大真是不想看這隨時隨地秀恩愛的兩人了。
當先一人果然是個女子,一身紅衣,頭髮卻全白了。她身材十分清瘦, 行走之間如同弱風扶柳。即使風華漸衰,卻仍可看出其年輕時定然容色傾城。 江清流不知為何鬆了一口氣——總算這個未過門的妻子是老了。
江清流把藥膏丟給她,她倒也懂得,立刻解開他胸口的衣裳。那水泡早已磨破,跟衣服粘在一起。薄野景行一手撕開,江淸流眉頭微皺,沒說話。
江淸流左手全是血,她身上也濺了不少,倒不全是這時候的。
薄野景行喝了一瓶胭脂露,有人聞到她身上的酒香,湊了過來:「兄弟喝什麼酒,好香!」
薄野景行三人也知此刻開始,整個陰陽道都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時間片刻不能耽誤,三人盡最大努力,將滑輪全部卡住。空中傳來尖叫吵嚷, 是被困在吊纜里的人。
江清流已經到了薄野景行身邊,薄野景行還在與那兩位半路認來的「兄弟」聊得熱火朝天。他只得插話:「夫人恐已久等,不可再耽誤。」
齊大將一盒藥膏遞了過來:「莊主,你的傷……」
薄野景行哈哈一笑,顯然心情不錯,也不跟他一般計較。
他曾是令人深惡痛絕的採花賊,只是因多年仰慕,於是將自己託付於她, 一生效忠。可江湖的故事,大多都是虎頭蛇尾的。開篇的轟轟烈烈,彷彿只是為了結局的草草代過。
薄野景行不知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一抬臉,一支槍戟差點戮到右腮。
這話大家都懂,但是現在,陰陽道道主就在浮雲台,就在臨仙閣內! 他們已然殺到門口,卻要無功而返。半年步步為營,就此付諸東流。
江清流看在眼裡,突然開口: 「你我同乘一騎和-圖-書,我來控馬,你也可稍事休息。」
只是因著邊塞苦寒,一直不能攜于身邊,常年養在京城。他戰功赫赫, 聖上自然也不會薄待了蘇杏兒,太后親自下旨敕封為安靜公主。本來依聖上的意思,是接到宮中撫養,只可惜蘇杏兒雖封號為安靜,性子卻一點也不安靜,平素最喜舞槍弄棒,受不了繁複宮規。
軍士們跟控制機關的人打著招呼,他們坐在一個單獨的石屋裡,身邊各種搖桿,腳下是各種踏板。每條道這樣的人有三名,暗處是否還有就不得而知了。
江淸流上前,也知道時間寶貴,索性將她抱起,沖齊大道:「走。」
誰知他若不避,反倒還好,這一避,正逢薄野景行的刀絲迎面而來。 高手過招,往往不過毫釐的偏差便可定勝負生死。這樣近的距離,他幾乎避無可避。這傢伙也是個人才,立刻拔地而起,空中一個翻滾,誰知道他若不翻還好,薄野景行的刀絲在剛剛至他身前時已然收招。
她胸口如火燙,思維卻非常清晰。這人一定很久之前就在隔壁,但是聽見二人說話一直沒有動靜。薄野景行初入這裏,是最警覺的。為闌珊客控水、為自己拔箭都一直警惕周圍的動靜。但是這一切都結束了,她反而有所鬆懈。
薄野景行又去找了剛才搭話的那兩位:「實不相瞞,夫人的親衛隊方才被闖入者襲擊,幾位兄弟都犧牲了。夫人肯定是要從諸位兄弟中提拔的。小弟與兩位哥哥十分投緣,不若兩位哥哥隨小弟一併上去。日後夫人面前,小弟必為兩位哥哥美言,我們—同侍候夫人,日後當差之時,也有人陪伴消遣。」
這些庸手,不可能困住衛梟。可自始至終,她的神情一直非常平靜。 彷彿為此等待三十三年的人不是她,彷彿功虧一簣的也不是她。
十一月中旬,江清流等一行人雖然多有死傷,卻增至三百餘人,都是各門各派的精銳力量。而據探子來報,對方在半個時辰前才經過前方的關隘。大家都長吁了一口氣——馬上就要追上了。
薄野景行塗抹完,又拿起他的左手。包手的衣衫被撕開,冰涼的烈酒澆在傷口,他終於忍不住嘶了一聲。薄野景行換了刀傷葯,撒在他傷口上。鼻端全是酒香,然他可以清晰地分辨她的味道。比烈酒更醇厚,更綿長。
闌珊客連忙點頭,將瓶瓶罐罐俱都收好,隨即倚壁而坐:「谷主放心歇息, 我注意外面……」
薄野景行根本沒有理他,她想為闌珊客止血。然而那血很快就湧出他的身體,在木板上匯聚成一片血窪。闌珊客一動不動,彷彿已然沒有任何生機。薄野景行終於放下了他,她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她身材十分髙挑,然站在這個胡人面前,仍然顯得瘦弱矮小。
「喲!」這人一聽,頓時就肅然起敬,「是夫人近前的大人,失敬失敬。」 薄野景行謙遜地答:」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氣。」
這間操作室足有二十丈高,每—個吊纜的鐵鏈和繩索都通過這裏的滑輪,機絞鎖鏈,倒真是奇巧無比。操作的士兵需要時刻添油潤滑,保證滑輪的運轉,還要密切注意每輛纜車的繩索與鐵鏈的磨損情況。如若有異,需立即更換。吊纜升至浮雲台的接引台之時,還需要觸發機括將其牢牢卡死, 以便士兵們上下。
這時候也不再多言,怒而躍起,直撲薄野景行。薄野景行叫了一聲「來 得好」,她不躲不避,只等到這位陰|道接引使臨近身前,方刀絲盪出紅光灼灼。這位陰|道接引使自然也是個好手,這時候見她刀絲已出,且是用右手,不由就向左微側身子。
那女子先是一驚,手中毒砂正待出手,卻突然間看見那—抹盪出的紅光。 她整個人如同被點了穴,隨後突然轉頭,就見到身後筆直站立的人。
江清流跟齊大卻沒有絲毫得意之色:「我們……就這麼殺到衛梟面前?
薄野景行柔聲道:「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何事?師父和師弟他們是否還活著?」
正邪不兩立,不論江湖的黑白混淆成什麼樣子,都改變不了雙方的立場。 臨出京都之時,城門吏拒不開門。百餘人強行沖關而出,隨後薄野景行就見外面追來一人,「谷主!」』
闌珊客忙找出胭脂露讓她飲下,小小的一瓶胭脂丸,她喝一口停一會 兒,足足分了四次才全部飲盡。闌珊客眼中滿是擔憂,薄野景行揮揮手:「我必須歇一會兒。」
薄野景行垂下頭,窩在他懷裡,沒過多久又睡著了。
薄野景行跟江淸流哪裡肯理會,三人立刻向那座雕龍繪鳳的門樓跑去。
薄野景行望向綿延無盡的石級,心下也明白過來:「你是說,這浮雲台其實是長生殿?」
薄野景行又喝了一瓶胭脂露,這時候已現出明顯的倦怠之色。縱然有胭脂露及時補充體力,然這體質畢竟是消耗過巨了。江淸流自己都想不到——那個就連下幾盤棋都昏昏欲睡的纖弱身體,怎麼可能蓄藏著如此強大的力量。
衝進門樓,前方便是一座三層閣樓,上書「臨仙閣」三個大字。
薄野景行顯然不贊同:「即使我們卡住滑輪,也無可留守之人。一旦
他與薄野景行纏鬥,未幾,一腳踢向地上的闌珊客,試圖以辱及對方同伴的屍身來刺|激對方。面前人果然有了一絲怒意,出手也略快了些。他計謀得逞,更是心生暢快之意。
薄野景行與江清流四下一望,只見足下白石如玉,霧氣絲絲襲襲升起,在紫微與北斗二星遙遙相對之處,門樓高聳。門樓之前站著兩名身穿金色鎧甲的守衛,執銑擁旄,身姿挺拔。
伏地斬也是江家的絕學之一,傳聞乃西域一奇入所創,後來由江家習得,代代相傳。這時候齊大也點頭:「他為陰陽道道主,身邊興許不止一人, 我與凌原老爺、景……薄野前輩可以埋伏於左右,對付侍從。 」
臨仙閣,將要踏入正殿之時,突然身後傳來一陣嘈雜之聲。江清流率先回頭,就見梅應雪、宮自在、謝輕衣當先上來,毫無疑問,也被這浮雲台的石級累癱了。
江淸流撕了衣角包紮自己的左手:「我的一腔真心,就如同這空中樓閣。」
薄野景行與江淸流走到兩名金甲守衛面前,立刻被喝止:「什麼人? 」
I大家還未回過神來,她已經來到了控制吊纜的士兵所處小屋。小屋下面二十個吊纜已經全部裝滿士兵,這時候正懸在半空。小屋外面當然有人把守,不過一隊十五個士兵,薄野景行笑眯眯地走過去,大家全不起疑。 領隊的士兵還在問:「何事?」
旁觀者心知肚明,然也無人說破。
因為先前上頭說是四人,如今他們身穿侍衛的皮甲,又是分別歸隊, 根本就沒人留意。
江清流不知自己在想什麼,這一路走來,血已流得太多。整個人、整顆心彷彿都浸在了血里,只看見那一片觸目驚心的紅。他只能指揮著諸人擺脫岸上胡人的糾纏。然而這些胡人卻個個悍勇無畏,擺脫他們的唯一辦法, 就是殺死他們。
梅應雪雙掌撐著膝蓋喘氣,不老城離京都最近,耳目也最多:「來人武藝極為髙強,且速度非常快,目前已出京都,正向西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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