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勿謝!

事情就這樣解決了。
信朝凌被她笑得有些莫名其妙,摸了摸頭,估摸這顧娘子是高興的,於是也跟著笑起來。
但現在,看著這個眼瞎臉黃,形神惶惶如同瘋癲的老頭,大家的面上都浮現幾分難掩的厭惡,而他的兒子們也自然站著沒動。
她停下腳,似乎有些疑惑。
大家打了個寒戰,更加用力拉住胡亂撲騰的顧寶泉,爹也是,在家裡殺雞打狗地將所有人都當兇手的鬧騰,大家都習慣了,但在家鬧就鬧了,怎麼能跑到外人跟前說,而且還是跑到這等睚眥必報記仇的小人跟前……
他瞎了,難道這裏所有人都瞎了嗎?怎麼大家聽不懂他的話嗎?
「爹,別說胡話!」顧寶泉的兒子再一次打個激靈,低聲說道。
「爹,」一個兒子伸手拉了拉顧寶泉的胳膊,目光在大廳里的四個裝滿錢的箱子上轉了轉,最後落在那肅身而立的少女身上。
有錢人,又是個俊俏風流公子,所用所賞自然非比尋常,喝的茶能不好嗎?
「她身上有香味!就是那天!那天我聞到了……」他大聲喊道。
顧寶泉覺得一道炸雷在頭上響起,曹氏的女兒!又會製藥……
這一下,顧十八娘笑聲越來越大,以至於她不得不伸出雙手掩住嘴。
「顧娘子,顧娘子……」信朝凌眼冒綠光,兩步三步地就撲過來。
附近的人看到這小姑娘投來的視線,不由打個激靈,忙點頭。
她的神情平靜,似乎因為顧寶泉的話有些疑惑,不過如果你看她的眼,看向那最深處,幽深如同古井,漆黑如同子夜,沒有誰能夠窺探出她的真實情緒。
顧十八娘一笑坐下。
「不用謝。」信朝陽含笑道,再一次給她斟茶。
順和堂,門面上永遠是那麼冷清,櫃檯上永遠是那麼空蕩,但不管是守在櫃檯的靈寶還是坐在大夫桌前的彭一針,臉上都帶著笑意。
「老三!老三!」顧寶泉張著手大喊,喊自己的兒子,「把她捆起來,捆起來!」
「無冤無仇的,你害他做什麼……」
「這老頭瘋了……」大家低聲笑道。
臨出門的時候,兩個小廝腳步不穩,將第四https://m•hetubook.com•com個箱子歪斜下來,終於解開了大家的好奇心,一片金燦燦的金幣刷拉拉地如流沙般掉下來……
她說這話,慢慢地抬腳往顧寶泉身邊走去,見她走來,或坐或站的人忙都讓開一條路。
顧十八娘站在那裡,想大聲笑,又想大聲的哭。
顧樂雲的女兒他不認識,但顧樂雲的老婆他可認識得很,那個娘子自從在顧樂雲的葬禮上一身俏的闖入他的視線,就如同貓爪一般讓他的心痒痒的難以自制……
顧十八娘一笑,「既然如此,還要再找大夫好好瞧瞧才是,這蟾毒雖說傷了眼,但沿著經絡,積久不消日子久了,會傷了五臟六腑的,可不敢大意。」
「大周朝這麼大,中蟾毒的人多了去了,難不成都是製藥師乾的?」
顧十八娘來到信家門口時,遇上信朝凌。
顧寶泉眼睛瞎了,嗅覺卻異樣的靈敏起來,就是這個味道,在那個時刻似曾出現……
笑話,經過方才的事,誰還把她當一個普通的十幾歲的少女來看待,那才是稚氣!
有人害他!一定是的……
「寶泉!」顧長春皺眉喝道,「成何體統!」
「老伯」顧十八娘在劉公面前跪下,叩頭,「十八娘謝你。」
場面一時混亂起來,大廳里的氣氛便(看不清)活絡起來。
顧十八娘嗯了聲,再一次說了聲謝。
「是,多謝妹妹。」顧公子們感激地道謝。
「是,沒什麼可謝的,」顧十八娘笑道,她伸出一個手指,「一年,**專供。」
顧寶泉家最近的雞飛狗跳大家都看在眼裡。
這個兇手,惡婦,殺人犯,送官,不,我要親手打死她!弄瞎她的眼!再打死她!打死他們一家!賤貨!豬狗!畜生!敢惹我顧寶泉……
「是顧樂雲的女兒啊……」
「是你弄出蟾毒!是你那日在湖邊給我下毒!」顧寶泉揮舞著手大喊大叫。
大喊大叫的顧寶泉聞言一愣,他大口大口地吸氣,這惡婦在說什麼?她想轉移話題!
「沒什麼可謝的。」顧十八娘笑道,又將茶一飲而盡。
「你個孽子!那是害你爹我的仇和_圖_書人!」他揚手胡亂的沖兒子的位置打去,「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意思啊?啊?你是不是巴不得你爹我早死?你們好分家產?啊?你是不是還要去謝謝人家啊?」
「這樣吧,我還有事,如果伯父你找到了人證物證,就去報官,恕我不能再次奉陪了。」顧十八娘擺擺手,示意大家靜一靜,朗聲說道,說罷,目光掃過顧寶泉身邊的幾個兒子。
自從靈元出事後,她頭一次笑出聲來。
「寶泉,休要亂說。」他看了眼顧十八娘,「下去吧。」
這可是個睚眥必報的主,瞧瞧她是怎麼回報族長的……
盤著腿在椅子上打瞌睡的劉公突然驚醒,忙不迭地跳下來。
「伯父,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顧十八娘帶著無奈,站大家一笑。
「我聽說了,你中了蟾毒。」顧十八娘淡淡說道,「我雖然會制蟾酥,但卻不是大夫,解蟾酥毒我沒有好法子,伯父你還是找大夫看吧。」
大家紛紛笑道。
要是以前,顧寶泉喊出這句話,大廳里的所有人應該都會相信,而他的兒子們也會毫不遲疑的聽從財神爹的指揮。
顧寶泉眼瞎了看不到,但他的兒子們還沒瞎,這小姑娘的眼神明顯帶著冷森森的味道。
「哥……」顧寶泉停下手,跌跌撞撞地要衝顧長春過來,一面喊道,「你要為我做主啊,就是這丫頭下毒害我啊,是她弄的那蟾毒啊……」
「你說什麼?」顧十八娘皺眉,帶著些許厭惡看向他,聲音里滿是不耐煩。
「是,是,這就是……」好幾個人齊聲說道。
「我要請個懂香料行的掌柜。」她也很痛快地答道。
不像她和哥哥,日常喝茶,唯求解渴而已,什麼茶道什麼茶具,不懂也沒機會懂。
「那怎麼辦?真的還只有我會,莫非我真的是兇手?制出蟾毒害伯父你?」她說這話,視線掃視周圍,似乎在向大家求證。
但後來顧寶泉卻想了很多,他可不認為是什麼上天的處罰,要是上天要處罰的話,那他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
顧十八娘上下打量他,眼前這個公子,二十多歲,正是男子意氣風發的時候,和圖書他出身富貴,雖然不是詩書大家,但也受過良好的教育,一舉一動透出儒雅氣質。
那一世,也是這樣,娘指責顧寶泉惡行,顧寶泉憤然否認,而被請來主持公道的族中眾人,也是如此。
「我給你放回錢莊了……」顧十八娘仍舊叩完三個頭,才起身。
「請嘗嘗我的手藝如何?」信朝陽笑道,修長的手一伸做請。
信朝陽一手扶袖,將泡好的茶斟上。
「因為我會制蟾酥?」她帶著笑慢慢說道,「這蟾酥很簡單,每一個製藥師都會,哦,當然,在咱們家裡,大概只有我會……」
這個葯香味!
事情似乎依舊沒有他想要的頭緒。
顧十八娘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我是說那一日是你給我下的毒!你休要裝傻!我知道我知道!」他側耳聽聲,想要辨出顧十八娘的位置,卻不料大廳里因為他這唏清晰的話而哄得亂起來,到處都是人說話聲,根本分不清方向。
「去去去」,他揮手,「別給我來這個……不就是些錢嘛……那些東西扔著也是扔著……」
「顧娘子說得對!」他說道。
「你就是寶泉伯父吧?」顧十八娘用陌生的眼光打量他,一面向周圍的人求證。
「顧娘子此一去可開心?」信朝陽又斟了杯茶,笑問道。
這話讓大家又笑了,大廳里又熱鬧起來,淹沒了顧寶泉的大喊大叫,他掙扎著要衝過來,卻被幾個兒子毫不遲疑地抓住了。
大廳里笑聲漸漸地低了下去,視線都投向顧十八娘,如果說顧寶泉瘋了,那也不至於偏偏這個時候跳出來指認兇手吧?莫非……
大冬天的怎麼會突然跳出蟾蜍,而且還帶著那麼多毒液的蟾蜍?可見是上天對顧寶泉這個拈花惹草的風流鬼的小懲罰。
少女眉眼已經初露嬌媚,臉上尚存一絲稚氣,但顧寶泉的兒子直接就忽略了那稚氣。
看到她的視線,眾人回過神。
看著大家的笑,顧十八娘的眼卻紅了,多麼滑稽的場景啊……
「怎麼個好?」信朝陽看著她也笑道。
大廳里的議論嘻笑,讓顧寶泉原本就狂亂的情緒更加狂亂了。
他想起這件事發生前,他hetubook.com.com才有了第一次機會接觸曹氏,雖然只是摸了下小手……
「當然要謝。」信朝陽這次並沒有再給她斟茶,而是側身從一旁拿起一個小青布袋,一面說道,「我是謝顧娘子明察洞徹,先我一步痛快地應下請求,免我開口談條件,保全了我的風雅,你說該不該謝?」
忽聽咕咚一聲,顧寶泉翻著白眼倒在地上,氣暈了過去了。
顧寶泉已然激動的語無倫次,來回地咸著兇手,下毒,蟾毒……
大家都跟著笑起來。
信朝陽哈哈笑了。
「多謝大少爺出面請來胡掌柜。」顧十八娘整容說道。
錢有了,只差人的顧十八娘對瞌睡遞上的枕頭並沒有拒絕,也沒有羅羅嗦嗦地探究他怎麼知道的,他什麼想法,他什麼目的。
大廳里議論聲稍停。
那日信朝凌痴痴獃呆地拉著一箱子錢回到家就將事情講給他聽了,略一思索,信朝陽就不請自來,見顧十八娘。
「妹妹說笑了……」顧公子們紛紛笑道,「還望妹妹不要往心裏去,家父他病體未愈,精神不是很好……」
顧長春此時也咳了一聲。
望著那遠去的少女的背影,大家似乎看到她的身上亦被鍍上一層金燦燦的光芒……
家中的兒子女兒夫人小妾統統成了他懷疑的對象,為此杖斃了一個小侍妾,驅逐了一個庶子……
一身白衣,搖著摺扇款款而來的信朝陽在門階上停下腳,看著笑得前仰後合的姑娘,嘴邊也浮現一絲笑。
目光掃過暈倒的顧寶泉,獃滯的顧樂山,沉默不語的顧長春,帶著討好笑容的族眾……衣袖輕甩,顧十八娘轉過身大步而去。
「十八娘說笑呢……」
「顧娘子,可有用得著的地方?」他開門見山地說。
白瓷的茶杯,綠綠的茶水,放在青石案上,煞是好看。
「多謝信少爺。」顧十八娘並沒有回答,而是笑道,再一次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信朝陽笑了,拱手,「多謝顧娘子。」
這一下更證實了顧十八娘的話,看來這顧寶泉的身子是毀了……大家紛紛投來同情的目光。
如今對立方依舊,但形勢卻完全顛倒了。
顧十八娘這才也跟著笑了,歪著頭想和-圖-書了想,點了點頭,「可不是,要是這樣,這天下沒人做製藥師了,都被官府抓起來砍頭了……」
「顧娘子,坐下說。」他抬起頭一笑。
這話一向是顧寶泉來訓斥兒子們的,沒想到會自己也聽到,頓時大怒。
顧十八娘一笑,「為什麼?」
「……莫愁湖新開了一家賭場……」信朝凌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正是錢多人傻的好時候……你看咱們什麼時候去?」
他們說是呀是呀,寶泉怎麼會做這種事,是呀是呀,曹氏你瘋了不成,你自己不安婦道做下了醜事,怎麼能胡亂污衊寶泉老爺,寶泉老爺好心補貼你們過活,你就欺負他好心如此……
顧十八娘也不推辭,端起來抬手略擋喝了。
竹軒樓里,四面蒼綠,山風盤旋而來,帶來城裡享受不到的清新之氣。
「相貌好,衣服好,出身好……」顧十八娘整容答道。
「……十八娘你認得寶泉是誰不?……」
他想到大夫說的那句話,又不是炮製蟾酥,怎麼會流出這麼多蟾毒……
這一世,她們母子再不是那個卑微的匍匐地上等候大家裁決的角色!
看著她轉身退出去,劉公的眼中閃過一絲遺憾,便旋即搖搖頭,人要知足,能在死之前還能撿到一個人值得託付,將這些技藝學下去,也算是上天保佑了。
「顧十八娘是誰?」他抓住那人問道。
顧寶泉中蟾毒的事,事後被人說起來,大多都會當做笑話,又或者是報應。
有的人因為生活習慣而會帶上特殊的味道,比如他的夫人,唯愛燒香禮佛,整個人身上一年四季都帶著佛香味,那麼慣於製藥的人,身上自然也會帶著……
而這時一股奇怪的味道若有若無的鑽入他的鼻息……
劉公不在意的恩了聲,「放哪都成,我反正也沒用,要不是聽你說用,我都忘了。」
顧十八娘被他的熱情嚇了一跳。
「好。」她放下茶杯,笑道。
今日他坐在這裏,大廳里鬧騰的那麼熱鬧,他其實都沒注意,沉浸在自己混亂而噪雜的世界里,直到身旁兩個人談論顧十八娘,說道她是製藥大師,會炮製藥材,各種神奇的藥材時,他突然打個激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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