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夜沐

孔瑄卻只是望著藍徽容,藍徽容見他眼神漸轉嚴厲,忙上前拖住崔放:「阿放,這是軍令,快走吧。」
藍徽容並未察覺他的異樣,見他眼神閃爍望著自己,俯到他耳邊,低聲道:「有西狄國人過來了,八個,身手都不錯。」
兩人邊說邊行,不多久便將馬兒牽回原地,只見孔瑄悠閑地坐在火堆邊,地上眾西狄人已不見了蹤跡。
「見鬼了。」撒爾木輕罵道:「居然會崴了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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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徽容笑了出來:「你家侯爺還心慈啊,坊間可是說他心狠手辣,孤傲絕塵。」
「那是他們不了解侯爺。」崔放大聲辯道:「侯爺懶得和那些庸俗之人打交道,才裝出一副冷酷的樣子,他對我們虎翼營的弟兄,不知有多好,你看看那些弟兄多敬重他。」
藍徽容攝定心神:「沒什麼,只是覺得那老者武功肯定很高,有些好奇。」
眼見對手勢大力沉的一刀騰空掃來,藍徽容雙足釘于地上,腰板向後急彎,刀風從空閃過,直掃向她身後的孔瑄。
悵立良久,她緩緩解開衣衫,將自己投入到那悠遠深沉、委婉細膩的湖水裡,如同投入了母親溫柔的懷抱,又如進入了一個久遠的夢幻。幽然的白影在湖水中淺游搖曳,湖水是如此清涼而透徹,星光灑落下來,飄飄蕩蕩,流動著難已言說的神秘氣息。
阿放早從樹上滑下蹦了過來,興緻勃勃地道:「公子,我要看十八酷刑,侯爺老不讓我看,說我是小孩子,沒勁。」
只見密林邊,孔瑄高挑的身形掩在大樹之後,二人悄悄潛到他的身邊,孔瑄有些不悅:「怎麼又回來了?」
崔放卻不以為然:「能跟著侯爺,是我崔放修來的福份,咱家侯爺武功又高,人長得俊,打仗又在行,就是心慈了些。」
這最後一名對手武功顯要高出同伴許多,刀風老辣而沉穩,舞動間隱有風雷之聲,藍徽容與他纏鬥數十招,雖佔著優勢,卻一時無法取勝,移動間瞥見那孔瑄好整以暇,籠著手站在一邊,他的對手皆倒在了地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想起他先前試探自己,竟無端地有些氣惱,格鬥時漸漸向孔瑄退去。
藍徽容先前追趕青雲時,瞥見溪流上游似有一小小湖泊,在星光下反射著淡而飄渺的白光。她依著先前所記路線行得一陣,便到了那小湖旁邊。
孔瑄披上長袍,坐於火堆旁微眯雙眼,似在打盹,藍徽容卻總覺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在盯著自己,幸得她已及時調整好心態,坦然望向崔放幾近赤祼的身軀,淡定笑著,神情自若,片刻后,孔瑄將頭轉開,和崔放猜起拳來。
藍徽容知他想起慘死在西狄軍刀下的親人,握住他的左手,輕聲道:「阿放,我不是對他們心慈,只是想著,你年紀還小,就跟著侯爺征戰沙場,見慣這些血腥之事,不好。」
孔瑄強忍著耳際那麻麻痒痒的感覺,輕輕搖了搖頭,藍徽容這才驚覺自己隔他太近,悄悄地拉開了一些距離。
黑暗中,孔瑄輕輕拉過藍徽容的左手,清靈溫潤的感覺讓他一愣,旋即在那手上輕劃了幾個字,藍徽容會意,反叩了一下他的手掌。
其餘人爆出一陣嘲笑:「撒爾木,你平時不是自命阿爾善郡第一高手嘛,怎麼還會崴腳啊。」
藍徽容壓低聲音道:「聽腳步,那些人武功不錯,如果要動手,得我們二人聯手才行。」
崔放見她面上神情,將嘴一撇:「阿清哥,你殺敵時不手軟,怎麼此刻倒心慈起來了。」
崔放無奈只得擎起火把,跟著藍徽容向林內走去,走不多遠,便聽到夜空中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藍徽容對敵時毫不畏懼,此時卻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銀光飛濺,她『嘩』地一聲從水中高高躍起,呼出一口長氣,如從夢中醒來,環顧四周,山影朦朧,湖光渺渺,她于夜色之下,靜靜地洗滌著多日的塵埃,盪盡了身心的污垢。
孔瑄拔出匕首,想了一下,向藍徽容道:「你帶著阿放去把馬牽回來。」
黑夜中,孔瑄的眼睛悄悄睜了開來,凝望著她迷濛難辨的背影,又望向臂間酣睡的崔放,眸光閃爍良久,終又合上了雙眼。
微弱的火光閃爍,輕和圖書不可聞的人聲傳來,藍徽容一驚,如暗夜魅影,飄至湖邊林內,她輕輕地將頭髮束起,腳步聲越來越清晰,有數人由西而來,隱隱約約的對話也傳入耳中。
正在閉眼祈求後腦不要碰到石頭之時,卻覺一隻腳勾上自己的背心,托住即將倒地的身軀,她睜開雙眼,只見一雙如寶石般閃亮的眼眸正在頭頂,靜靜地與她對望,眸中略帶笑意,笑得意味深長。
藍徽容輕應一聲:「得令!」手腕轉動,長劍在空中盤旋,劍柄戳上那人腰間穴道,又轉回到她手中,只是她因身軀後仰,又中途變招,真氣不繼,腰一軟,便往地上倒去。
火光照映下,藍徽容見孔瑄似笑非笑,斜睨著自己,心頭微微一沉,面上卻保持鎮定,應道:「好啊!」說著便站起身來。
藍徽容一愣,問道:「那些人呢?」
人影漸行漸近,從二人前方而過,孔瑄手中松子悄無聲息地彈出,擊中一塊石頭,正是其中一人將要踏足的地方,石頭滾動,那人『唉呀』一聲,眾人停了下來。
「怎麼了,撒爾木?」正是西狄人口音。
二人將馬繫於樹上,對望一眼,心意相通,藍徽容解下馬側長劍,拉過崔放右手,又悄無聲息地潛了回去。
孔瑄重新點起火堆,將被點住穴道的那人拖了過來,踏上他的前胸,慢條斯理地道:「虎翼營中有十八種酷刑,相信你聽過吧。」
一個厚沉的聲音響起:「撒爾木,還能不能走?還得趕去向都司大人報告,不要拖累了大家。」
她低下頭來,晶瑩的淚珠悄悄滑落,她用手指輕輕抹拭,放入唇邊,苦澀激上心頭,這一刻,她竟有一種豁出去的衝動,站起身來,悄無聲息地走向溪流的上游。
藍徽容心頭一跳,忍不住輕聲驚呼,孔瑄望了她一眼:「怎麼了?」
「公子,有什麼奇怪的?」崔放好奇問道。
孔瑄回頭看了一眼崔放,藍徽容伸出手指向樹上指了一指,孔瑄會意,兩人托住崔放腰間,將他向樹上拋去,崔放也不驚慌,就著二人一拋之勢穩穩坐于樹杈上,將身軀躲在了樹冠之中。
他一句話解動藍徽容心事,想起這段時間以www.hetubook.com.com來造下無數殺孽,便有些悶悶不樂,崔放似是知她心事,邊行邊道:「阿清哥,西狄國人個個該殺,他們殺我們東朝人還殺得少嗎?我們村子的人,便是——」
那人身子一抖,眼中露出恐懼之色,嘴唇卻閉得很緊,將頭扭了過去。
夜漸漸深沉,山谷脫去日間的蒼翠與蔥蘢,幽靜地釋放著深邃與純真,星月淡淡,一切景物顯得輕盈、靈動,野蛙聲聲,鳥鳴陣陣,在夜色里,這些聲音清幽而遙遠,讓人的心慢慢沉靜下來。
她心頭怦怦直跳:這些人去容州要擒拿的老者是不是莫爺爺?為什麼西狄國的左都司要派人捉拿莫爺爺呢?如果莫爺爺一直跟蹤這些人,那是不是也會來到這月牙河邊?自己心中所有的疑惑,是不是可以得解呢?
湖不大,依于兩座山峰之間,細小狹長,夜色下透著晶瑩的光亮,似一顆掉落塵世的星星,藍徽容一路前行,知那孔瑄並未跟蹤自己,放鬆下來。她在湖邊靜立,呼吸著清新的風霧,一股靜謐的傷感淡淡襲上心頭。
崔放也未放在心上,轉頭激起一大片水花,又和孔瑄鬧在了一起。
藍徽容借孔瑄一勾之力躍了起來,輕聲道:「多謝公子!」
待二人盡興回到火堆旁,藍徽容方牽著青雲轉了回來,將它重新繫於樹上。崔放衣衫全濕,大笑著將衣服脫下掛于樹枝上,盡余貼身褻褲。
孔瑄側頭想了一下,沉吟道:「有些奇怪,他們是從霧海一路下來的,說是西狄國左都司派他們去容州擒拿一位老者,卻失了手,死了數人,還被那老者反追蹤,他們一路逃到霧海,擺脫了那位老者的追蹤,沿月牙河而下,要去與他們的左都司會合,卻不知我軍已將西狄大軍趕回了月牙河以北,又正好撞上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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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在輕輕呼嘯,那蒼山的雲,霧海的風,呼卷著沖入她的心間,她只想騎著青雲,追著這自幼的夢想,長奔而去,不顧一切世俗與束縛,不顧一切艱難困苦、恩怨榮辱。
孔瑄倏然坐起,抓起身邊長劍,搖醒崔放,沉聲道:「你先帶阿放把馬牽遠些,和_圖_書不要離阿放左右。」
孔瑄猛喝一聲,二人同時撲出樹林,孔瑄如騰龍出水,直奔前方四人,而藍徽容則如翔風當空,長劍蜂鳴,森森劍招將后四人捲入光影之中。
遠處山間,傳來大鳥『嗚哇』的鳴叫聲和『撲楞』的展翅聲,藍徽容悄然上岸,著上衣衫,將長發打散下來,坐于湖邊,讓風吹乾著滿頭秀髮。
她手停在腰間,裝作正在解開衣裳,腳後跟卻輕輕一磕,一粒石子悄無聲息地彈向繫於林邊的一匹馬兒,那馬吃痛,嘶鳴一聲,前蹄高高揚起,青雲和另一匹馬兒受驚,也十分不安,原地跳騰著。
可天上的星星,為何那麼象母親的眼睛?默默地注視著自己,淡淡的懇求著自己,母親,為何你教會容兒洒脫與率真,卻又給容兒戴上這沉重的枷鎖?
孔瑄由沉睡中驚醒,微眯雙眼,盯著黑暗中那纖瘦的身影疾奔至身邊,正待開口,一股帶著水霧的清幽撲面而來,他的話便堵在了喉間。
「西狄國的左都司在他們國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地位僅在西狄國王之下,聽說此人出身東朝,姓仇,西狄國這些年國力漸強,內政平穩,國土擴張,據說都是此人之功,但此人一直不統領軍務,怎麼此次也會來前線軍中呢?」孔瑄再想得片刻,抬起頭來:「我們得抓緊時間,勘探好地形,趕回去將此事向王爺報告才行,仇都司親到軍中,這一仗,只怕會非常艱苦。」
她手握劍柄,帶著身後之人向前衝出數步,身形旋轉,將劍猛然撥出,灑出一蓬血雨,劍尖劃過後退那人的腹部,轉得數圈,正好避過最後一名對手的刀風。
藍徽容靠在一棵樹前,聽著不遠處孔瑄與崔放有節奏的呼吸聲,見孔瑄的手枕在崔放頸下,清剛的男子與俊秀的少年並頭而眠,忍不住微微而笑。
藍徽容『啊』了一聲,回頭向林邊奔去,她裝作安撫受驚的青雲,卻悄悄地解開了青雲的韁繩,青雲向前急奔,藍徽容忙呼叫著追了上去。
孔瑄微微一笑,手中長劍架住這威猛的一刀,一纏一繞,藍徽容仰於半空之中,手中長劍急出,孔瑄道:「留活口!」
這是她自從軍以後第一個過https://m•hetubook•com.com得如此靜謐、如此悠閑的夜晚,她遙望星空,手卻無意中撫上胸前那半邊玉佩,這一刻,忽然想起在會昭山與簡寧相處的那夜,淡淡苦笑,那時的自己只想著天高海闊、遊俠江湖,怎麼也不會料到多日後會在這戰場之上,承受這份苦楚吧。這真的就是自己的命運嗎?
「他們過來做什麼的?」
腳步聲由遠而近,幾個人影由溪流上游而來,藍徽容湊到孔瑄耳邊嘴唇微張:「要不要動手?」
孔瑄托著下巴道:「難道西狄國的左都司也來到前線軍中了嗎?真是怪了。」
撒爾木站直身軀:「沒問題,走吧。」
藍徽容知這些西狄國高手冒險過河,必有重要任務,說不定關係到慕軍的安危,下手絕不留情,使出的都是一擊必中的招數,劍聲錚然,劍芒層疊地幻出,若流光溢彩一般,團團飛舞,將兩名對手的兵刃格開,身形變幻間,右腳猛然踢出,正中另一人胸腹,那人猛然後退,藍徽容長劍忽然變換方向,從自己肋側閃過,刺入從後面撲來的一人胸中。
她凝神細聽,心中驚駭,這些人的步伐沉穩堅定,顯是身具武功的高手,口音竟似是西狄國人,耳聽那些人越走越近,竟是要往先前三人所處山谷而去,藍徽容斂氣屏神,提氣疾行,奔了回去。
藍徽容將頭沉入湖水之中,內息在體內不停地循環往複,身軀在水底如一條銀魚輕輕擺動,與世隔絕之中,她的心漸漸寧靜,腦中也慢慢由迷濛而清醒,不管怎樣,已經選擇了這條道路,已經答應了無塵師太,總是要勇敢走下去的,那『鐵符』要拿,太子皓要找,以後,可能還會有更艱難的事情,既然不願讓母親在天之靈失望,那麼,只能坦然去面對這一切吧。
西狄眾人猝不及防,瞬間便有兩人倒在劍下,其餘人暴喝聲起,嗆聲不絕,躲過二人第一輪截殺,與二人戰在了一起。
「是。」藍徽容與迅速清醒過來的阿放牽著三匹馬向林間深處走去,青雲自幼受訓,另兩匹也是久經訓練的戰馬,二人輕拍著它們的頸部,馬兒不嘶一聲,靜默地隨著二人向密林深處而行。
孔瑄揚了揚下巴:「丟到那邊灌木叢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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