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不回頭的離開

整晚的不間斷的惡夢讓陸非弦疲憊不堪,因為夏蕊寧的頭一直死死的壓在他胸口,他扳開,她又挪回來、扳開、再挪回來。直到早上夏蕊寧終於退了燒、可是卻仍舊在裝睡。
「呃,誰?」凌雪在心裏叫苦,這提示等於沒說。
夏蕊寧終於睜開了眼睛,注視著他。
凌雪微笑著點頭、佩服佩服的點頭、皇上有道理的點頭,並在心裏咬牙切齒的吶喊:「你妹的,你早說你去解決不就得了,廢那麼多話干毛線!」
陸非弦慢慢的睜開眼睛,眼前出現的,卻是一張尚算是「陌生人」的臉。
「夜凜……你等等我,再等等我,我還給你……全部還給你……」夏蕊寧啜泣著、聲音嘶啞的像是將自己裹進蛹里的蝶,她抬頭注視著陸非弦,眼底是濃濃的、永遠也化解不開的內疚和絕望。
可真正讓陸非弦有所觸動的,卻是夏蕊寧的再次到來。
他的辦公桌背對著樓下的那片草坪,而每天他都知道一定會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他,他知道那雙眼睛求的是什麼,可那個要求是無理的、他不會妥協,更不可能把雪香簪送給跟陸家毫無關係的陌生人。但是今晚,他卻鬼使神差的上樓、朝著那個出過事的房間一步一步的走去。他知道夏蕊寧住在那間,從來不屑於關注「別人」事情的他,第一次為了「陌生人」而感覺不安。
他狼狽而又氣急敗壞的命令凌雪處理好此事,尤其是「封口」,所有目擊夏蕊寧抱著和-圖-書他的員工都必須假裝自己沒看到。
陸非弦注視著她,她溫熱的呼吸近在咫尺,打量了她一會兒,冷哼一聲、帶了些許自嘲的意味,「別裝了,放心,我什麼也沒做。如果你已經清醒了,麻煩你坐起來,讓我能離開。」
「我馬上去辦!」凌雪猶如醍醐灌頂,就是嘛,就是說嘛,她就覺得陸非弦不可能突然變得善良嘛。
「夜凜,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為什麼是媽媽……為什麼是你……」夏蕊寧的手指死死的摳住「夜凜」的肩膀,那是她最後的一點意識。
「她呢?」陸非弦終於肯給了兩個字的提示。
亞泰總裁自然體諒的舉杯回應。
「她是酒店的客人,是夏斯年和寧沫的女兒。而前不久寧沫才剛剛在酒店出事,她這個時候來,你是希望她因為自己情緒上的不穩定而再次發生什麼,好再一次影響到酒店的聲譽嗎?」
是啊,夜凜來了,終於來了,終於肯出現在她的面前,對著她微笑。雖然沒有說話、沒有說要原諒她,可他是夜凜啊,那麼溫和的、善良的、完美的夜凜,她害死了媽媽、又害死了夜凜,所以此刻她必須要承受所有的折磨所有的懲罰,她心甘情願的接受,甚至不會乞求被原諒。她緊緊的抱著「夜凜」,觸碰到的「夜凜」的每一寸身體都灸燙得讓她疼痛不堪,彷彿全身上下的肉被一塊塊的切割著、不規則、無意識、無目的,而今後她所活過去和_圖_書的每個日夜都會重複這種疼痛,她疲憊之極、因為前方毫無希望可言,可她卻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連死去的資格都沒有。
這表情就代表著他對她的回答不滿意,凌雪進入戒備狀態,可是天知道,還有……還有什麼啊……
「還有呢?」陸非弦繼續問著。
「你說客人已經全員接回,你確定嗎?」陸非弦似笑非笑,「草坪上那個呢?」
陸非弦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夏蕊寧已經轉過身來、緊緊的抱住了他。
凌雪完全怔住,啊,說的是夏蕊寧!可是……凌雪心裏一虛,語氣就有些緊張,但她完全沒有想到陸非弦居然在這個時候關心的會是夏蕊寧有沒有淋雨,心裏有小小的詫異,古怪的詫異,只有硬著頭皮解釋了幾句:「陸董,夏小姐是酒店的散客,這個……我們不能限制她的行動,理論上說,在酒店的區域範圍內……」
他很想揪住凌雪大聲喊出來:我也不想這樣啊!
「不用了。」陸非弦平靜的說著,手中的紅酒杯順手遞給凌雪後轉身離開,還不忘語帶嘲諷拋了最後一句,「你有能力讓她聽你的嗎?」
「還有……」凌雪怔了下,大腦飛速運轉,「還有……什麼?」
昨晚,高燒的夏蕊寧即使在醫生來了之後仍舊不肯放開對他的「鉗制」,並且一直叫他「夜凜」。
陸非弦似有若無的「嗯」了聲,轉身離開。
正是和夏蕊寧一家都十分熟悉的王經理,先是怔了一瞬,和_圖_書趕緊回答:「陸董,夏小姐應該是回房間了,不過……淋了雨。」
夏蕊寧仍舊閉著眼睛,身體卻輕顫了下,環在他腰際上的手輕輕的、一點點的鬆動。
就像所有恐怖片里都會出現的場景一樣,外面在電閃雷鳴,陸非弦推開了那道門,第一眼就看到了夏蕊寧。
「夏小姐呢?」陸非弦回到大廳,問著大堂值班經理。
「陌生人」像在睡著,長長的睫毛偶爾會隨著她平穩的呼吸輕顫,小巧挺直的鼻樑、蒼白的嘴唇、微翹的下巴。她此刻正環在他的臂彎里、溫暖而又依賴。
說完,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繼續說著:「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三天來會一直坐在草坪長椅上直到晚上十點鐘,現在是晚上九點,你確定她提前回房間了?」
當然,如果她不是連耳垂都羞紅了,幾乎可以用裝睡這招騙過他。
陸非弦看著她,薄唇逐漸抿起。
「夏蕊寧,該醒了。看清楚我是誰。」陸非弦輕聲說著,慢條斯理的語氣。
陸非弦反倒像是忽然看到了凌雪,只有略帶歉意的朝著亞泰總裁舉了舉杯,微笑著說:「失陪一下。」
「啊,陸董,您是擔心她出事會影響到酒店……」凌雪怔住。
夏蕊寧卻像是沒有聽見,仍舊睡著。
第二天,雨後清晨。
陸非弦以為她會流淚、會哀求、或是繼續不說話就只是默默的守在這裏用行動懇求,可她卻還是放棄了。不知道該不該鬆一口氣,陸非弦輕輕拔開她的手m•hetubook.com•com臂坐了起來,離開房間的時候竟在心裏有了一絲難得的戀戀不捨,他詫異於自己的這種莫名情緒,卻仍舊下意識回頭看向床上的夏蕊寧。
凌雪只好立刻擺出一副「皇上微臣有要事啟奏」的神情,請了陸非弦過來幾步說話。
陸非弦看著凌雪,終於現了一絲不耐煩,「不然呢?」
一旦擺脫商業模式,陸非弦臉上的微笑即刻消失得無影無蹤,面無表情的問了句:「下雨了?」
皇上一向有道理,可皇上也是人,人算有的時候就的確不如天算。
自從寧沫出事,酒店的那一層樓就成了談虎色變的「禁地」。按照慣例和人們的記憶周期,陸非弦深知要勾去這一筆是需要時間的,而關於夏蕊寧,他並不完全確定自己是出自於同情、亦或會是別的什麼。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在沙湖湖畔,她和夜凜在一起,當時只覺得這個女孩子美的耀眼,並帶著毫不遮掩的自信和驕傲。那種神態是天生的,並只會在最順利最優渥的環境中會成長。也對,陸非弦的身邊最不缺少的應該就是這類的女孩子,那時他並不認為夏蕊寧有多特別,直到夏斯年在醫院離世。那晚的夏蕊寧已經近乎崩潰,可是他仍舊不可能將雪香簪送給她。在陸非弦的字典里,「同情」是會誤事的的存在、是完全沒有必要存在的存在,他從小到大一向鄙視的存在。但他不得不承認,他記住了夏蕊寧這個名字。
陸非弦以為她的眼神是告別,甚和*圖*書至還有了小小的內疚以及一瞬間的動搖,並用了最大的自制力、強行壓制了自己的情緒才做到不回頭的離開。
那抹羞紅卻終於讓他軟化,他在心裏嘆了口氣,輕聲說著:「雪香簪的確不能給你,那不亞於我們陸家的信物,這麼多年都被封在陪陵里,不能在我這代失去。」
夏蕊寧一身淋的盡濕,長發貼在臉邊、腰際,蜷縮的蹲在床邊的角落瑟瑟發抖,閃電的光線在同一瞬間透過沒有關嚴的落地窗玻璃直接照在了她的臉上,她的眼睛茫然無措而又絕望的盯著外面的雨夜,壓根沒有注意到站在門口的陸非弦。
夏蕊寧完全沒有回應,仍舊死盯著外面,陸非弦在心底嘆了口氣,猶豫了片刻,還是走了進來,走到了夏蕊寧身邊蹲了下來,「夏小姐,我認為你應該換一身乾衣服,否則……」
而凌雪一口一句:好的陸董、沒問題陸董,可看他的眼神卻明顯八卦的寫著:這麼晚了你到夏蕊寧房間幹什麼、夏蕊寧為什麼會在你懷裡。
「是的,陸董,下雨了。」凌雪答著,並補充:「您放心,已經提前向住客做了天氣預報,去沙湖的客人已經全員接回來了,周邊帳篷區也做了防風加固,應該沒有問題。」
是,夏蕊寧是每天坐到晚十點,直到草坪上的地燈變暗幾度才回房。可此刻,陸非弦走出大廳,順手接過服務生遞過來的雨傘,走到草坪上才發現,長椅上已經空無一人……
陸非弦皺了皺眉,輕咳一聲:「夏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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