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知我心憂
第二節

現在去重新追問歐陽老先生到底跟他說了什麼,已經沒意義了。不過她確定最近一段時間他和劉錦之都在調查這件事,而且她願意把解釋的機會留給白惜言本人。
面對這樣的「正常」的苗桐,卓月還是第一次有這種不知道從何著手的感覺。她看似沒有戒備,可她的表情又嚴謹得連根針都插不進去一樣。
「我也以為我不是,可是我是了。」苗桐看著自己的手,「相比于遙不可及的過去,我選擇了手邊可以握住的未來。」
「墓園?」
一個總是被女人圍繞的男人被一個女人三番四次地放棄后,這個女人就成了最特別的,直到這時白惜言才被她真正的吃得死死的。以至於讓自己不受一點苦就得到了一個兒子,還萬分委屈,這全都是巧合?
苗桐回了房間,天還沒亮她就起床出門,在小區門口的花壇里剪了一捧月季花用報紙包起來,打了一輛車去了墓園。
「那朱玉珂豈不是送子的鵝。」
「那你也不該一個人跑去墓園喝酒。」
「秘書反而是知道秘密最多的人。」
父親當然不會回答她,墓碑上的照片還是身份證上的證件照,看起來有點凶。
「簡直不可理喻……」喬豆丁拚命的點f5刷新,而後眼睛睜大了,「哎,有人發新帖回應了,這個叫『外星美男』的是誰?」
「喝酒?」
在「骯髒的秘密」發布帖子沒多久,新註冊的網友「外星美男」發布了長貼,是關於吳小芳過年時在白家別墅裡帶頭欺負苗桐的經過。
相比喬豆丁的興奮,苗桐只有平靜,她自己都覺得奇怪的平靜。
有記者不服氣地問:「不解釋是不是證明你心虛?」
「你和朱玉珂為什麼會私下見面,你們聊了什麼話題導致你憤怒摔杯子呢?」
「『外星美女』暗示是朱玉珂,請問真的是朱玉珂嗎?這兩天的回應算是正式宣傳嗎?」
「還有我見到小鄭叔和小鄭嬸了,他們身體挺好,就是老了。你們要是老了,肯定也那樣。對了,鄭西你們和-圖-書還記得吧,夏天只穿個花褲衩的鼻涕蟲……他不小心殺了人,坐牢了。人生真無常是不是?
謝翎穿著浴袍給她開門,看到那輛車眼珠子都瞪大了:「你當碰碰車開過來的?」
「不知道。」苗桐補充,「不是因為吵架。他去山裡了,去幹什麼我不知道,他讓我等他。」
苗桐安靜地聽著,等所有的記者都停下了善意或者不善意的詢問,才說:「你們怎麼想都可以。」
「現在『不解釋』在網路上流行的意思是『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謝翎,你說的是什麼意思啊?」
卓月倒吸一口涼氣,苗桐進門撥著頭髮說:「借我浴室洗個澡吧。」
卓月不肯放苗桐回家去,晚上留她在家裡,她覺得有喬豆丁應該會好一點。深夜快到十一點的時候,「骯髒的秘密」準時出現,沒有響應網友們要求自爆真實身份的要求,他明顯已經不耐煩了,甚至無意偽裝了。帖子整理了苗桐和白惜言的相戀經過。
「能不能解釋一下?」
「他瞞著我。」苗桐茫然地盯著牆壁上的一個點,「他想給我個真相,讓我放下。其實我早就有了覺悟放下一切,放不下的是他。歐陽老先生偶爾記憶好的時候透漏過一些曖昧又奇怪的訊息給我,他認得我,對我們家的事情一清二楚,這太奇怪了不是嗎?可是我沒有執著地去尋找答案。」
卓月盯著她,驚恐得好像看到了失足少女現場版,驚慌地問:「你去哪裡了?一大早洛雨就打電話說你不見了!電話怎麼打都不接!你去哪裡了?」
有個攝影大叔忍不住「噗嗤」笑出來,那個女記者被奚落得面色發紅。
「你以前在法庭上做過證,說你相信你父親的事故是個人操作失誤導致失足,請問你這是在做偽證嗎?」
「信任是我們媒體人用長時間的作為換來的,別人提出質疑,你應該羞愧自省,而不是反問。」苗桐落落大方地對著攝像機說,「你看,www•hetubook•com.com我從來就不問,為什麼你們不相信我?因為那是你們的自由。」
苗桐大步走進謝翎的家,神經質地在客廳里走來走去,看起來像個真正的神經病,眼裡空蕩蕩的,還有時隱時現的瘋狂。謝翎剛要開口,她馬上做了個制止的手勢,冷靜地說:「我差不多已經猜到怎麼回事了,歐陽老先生去世前的一天,他去了歐陽家接我,和老先生在書房裡待了很久,那天他很高興。不用解釋,告訴我他去了哪裡?」
小嬰兒被吵醒,睜開眼望著苗桐方向,苗桐把食指放在他的手心裏,被牢牢地握住。
洗完澡她穿著借來的衣服在客廳里喝薑糖水,卓月抱著小兒子輕輕地拍著他入睡,小孩子 大拇指在夢中都笑。
直到霧蒙蒙地細雨下大了,山裡都是整齊的沙沙的雨聲,她才等公交車下山。到了卓月家已經下午兩點多了,她渾身酒味濕漉漉地站在門口,狼狽地像電影里狂奔過的女主角。
「喂,惜言?」
「……好像是浙江那邊的一座什麼山裡,聽說有很多竹子,去找羅佑寧他爸爸曾經的秘書。」
「我去墓園看我爸媽了。」
「是的,就像白惜言跟劉秘書一樣,剛開始我們竟然都沒想到。」謝翎倒了一杯水給她,苗桐完全沒反應,下意識地接過來喝了,然後才蹙眉看著玻璃杯反應過來自己喝了水。
苗桐盯著小嬰兒的臉,想起了自家的夏生,朱玉珂說你划算,你什麼都有了。
「命運也把夏生送給你。」
所有的人都被他們的事拖下水了,豆丁、洛雨,現在是謝翎,還有更多的其他人。
苗桐停下等著他們,更多的人涌過來,她嘴邊頃刻間擠滿了話筒,幾家門戶網站和娛樂新聞的logo很顯然。
「……那他讓你等什麼?」
「放不下的,只有惜言一個人而已。」
墓園在半山坳,濕氣重草上結了露水,她趟濕了裙擺。父母的墓前還算乾淨,她把花放在墓碑前,坐下來從包里拿出兩瓶二鍋頭。
https://www.hetubook.com.com「沒關係的,我不相信有鬼,否則我爸早跑出來掐死我了。」
哎呀媽呀,石欄的另一邊是山坳吧?謝翎覺得背脊上冷汗都出來了,她活著來到這裏真是個奇迹。
「不解釋,你可以多讀點書。」
最後「外星美男」自爆外號是「風流倜儻謝公子」,並半曝「骯髒的秘密」是個只會在背後帶著小王八潑別人的髒水的老王八。
「你作為媒體人都不相信我們媒體嗎?」
「今天晚上還有一場惡戰嗎?」
她往父親的墓碑上澆了半瓶,然後自己對嘴吹,辣得直皺眉,問他:「又辣又燒,你真的喜歡還算沒錢買好的啊?」
謝翎的手機嚇得差點掉地上。
苗桐靠在床頭上懶洋洋地翻著書說:「比起真愛論,一般人更願意相信陰謀論。」
她們一起笑起來,卓月不禁搖頭,怎麼現在還能沒神經地提起朱玉珂?
「不知道。」
「小桐,我覺得你應該放鬆一下。」
「我們只是想知道真相。」
「手機……哦,調了靜音,想跟我爸喝點酒。」
苗桐抓著小嬰兒的手玩了一會兒,臉上沒有笑容:「我打不通惜言的電話。」
「我聽洛雨說你們吵架了,他去哪裡了?」現在這個情況你們還有心情吵架嗎?
小莫跟著白惜言走了,車庫裡還有兩輛車,她自從學會車以後很少駕車,因為白惜言不放心她開山路。苗桐發瘋了,不管了,一打方向盤車輪在公路上發出恐怖的摩擦聲,還搶了兩個紅燈。
她的狀況很不好,看起來這兩天都沒有好好休息的樣子。
「你並不是這樣的人。」這完全顛覆了謝翎的認知,在他的印象里苗桐是個固執到有點刻板的傢伙。她往往還沒來得及去想後果,人已經馬不停蹄地去追尋真相了。
苗桐沖那個記者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追逐真相的勇氣令人感動,但站在這裏一半以上的人不是來聽真相的,只要『收視率』,可惜我沒有能提高『收視率』的『真相』給你們。」
「不知道。」
還有和_圖_書當時南京法院對於那位主編和其妻弟共同侮辱、誹謗、故意傷害罪的判決書。當時苗桐在南京的部分同事留了姓名和現工作單位為她作證,還有主編的前妻對於認錯前夫外遇對象導致苗桐受傷而公開道歉。
一個把自己裝裱得高尚又正義的女人,其實骨子裡不過是個賣父求榮的婊子。她做足了樣子吊著白惜言,分分合合了幾次,成功地把白家小姐的身份晉陞為了白太太,只有蠢貨才會相信是真愛。
「不是意外,是命運的饋贈。」
「我很好。」苗桐笑笑,咬著玻璃杯口,「你沒有罵豆丁吧,她還是個孩子呢,都是為了我。」
「……請問苗小姐你知道『骯髒的秘密』是誰嗎?」
可苗桐並不滿足於這個頭銜,於是她離開白惜言去了南京一段時間。(那段時間內她還勾引了當時的報社的主編,導致主編老婆的兄弟堵到了社裡毆打她。)後來白惜言把她帶回家,兩個人相戀了一段時間后,她又去了西藏和出國做戰地記者。
他看著苗桐,覺得她陌生了,她什麼時候也學會了妥協和柔軟,她愛的人沒有要求她改變,她卻願意為了他改變自己的形狀。
「媽你也是,下次我會帶外孫來給你看的,他們都說長得像我。」
據吳小芳和其他兩位不願意透露姓的助養者透露,從她們認識苗桐,她就只稱呼白惜言為「白先生」,小小年紀就很成熟地懂得用女人的眼神去看白惜言。不過直到她大學畢業后,白惜言在國內生活的時候她才有機會接近白惜言。她摸透了白惜言的喜好,在他面前裝乖巧,取得他的好感,所以白惜言才收她做了妹妹。
「我不知道啊。」
幾個證明人都是當時的被助養的孩子,其中不止一個是當時為了討好吳小芳欺負苗桐的男孩子,都留了真實的姓名和工作單位。吳小芳被包養後有了自己的律師事務所,因為嫉妒而綁架苗桐被警察當場逮捕,幾個警察可以作證,無法狡辯。
她能做的只有躺在床上看書,內容是人類如何在喪屍爆發和*圖*書時活下去,她看得津津有味,網站上鋪天蓋地的討論都好像是別人的事情。
「我從沒見過夏生這麼小的時候。」
苗桐邊喝邊跟墓碑聊天,不知不覺喝多了就抱著墓碑哭,說爸爸對不起。
命運給她什麼,她就接受什麼。命運也是個會惡作劇的大人,給她包裝精美的禮物,有時打開盒子才發現裏面是吃剩下的果皮,有時是突然彈出來的整人玩具,看她驚慌失措氣急敗壞,命運就被逗得哈哈大笑。
「我沒罵她,她做得很好,有同情心,有正義感,還有行動力,敏感而不失聰明。喬雲把她教的很好。」卓月提起這個白撿來的女兒,就覺得很幸福,「其實我們都不打算自己要個孩子的,有豆丁就夠了,這完全是個意外。」
喬豆丁氣得啪啪直砸鍵盤,直接罵:「這根本就是在扭曲事實,怎麼也會有人信?!」
「……肯定是沒錢買好的。」苗桐笑著說,「你現在想喝多貴的酒我都能買得起,真的,白惜言很有錢的,給你買個酒廠都行。」
這對奇怪的夫妻。卓月心裏慘叫,怎麼有人這樣糊裡糊塗地過日子的。
「嗯,我們喝過二鍋頭,喝醉了就睡著了。」
「……」
苗桐回家抱著枕頭就睡,醒時天已經黑了,手機上有謝翎的未接來電,她撥回去是手機欠費提示,只能拿家裡的電話打過去。
「那『骯髒的秘密』到底是誰?」
「只是拐彎時撞到了路邊的石欄。」
一接通還沒講話,謝翎就搶著問:「惜言你回來了啊,怎麼樣,找到在腳手架上做手腳的那個混蛋沒有?」
即便如此,她也不知自己何時開始相信,命運對她沒有惡意。
「小孩子是長得很快的。」卓月終於忍不住,「小桐,實話告訴我,你現在到底在想什麼?」
「……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人生就這麼過完也沒有什麼遺憾的。」
翌日她回到了半山溫泉度假村的房子,她看到了暗處的閃光燈,然後穿著浴衣的記者從花叢背後背著攝像機跑過來,大聲喊:「苗小姐請等一下!請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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