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衛的訓練枯燥而又乏味，可我卻甘之如飴。原因很簡單，是因為他。
「奴婢那時剛滿十歲。」
「嗯，是的。」
「十歲的女孩子已經可以做很多的大事了，這話是皇上您對我說的。」
初見皇上的時候，他還是懷獻王爺。而我和畫聲一樣，不過是乞兒，卑微到泥土裡。
她被皇上安排回山海郡，她以為是天大的好事，卻不知皇上真正的目的，是讓懷雅王爺能夠被老皇帝所失望，也讓他有足夠的時間逼宮。
「嗯，皇上讓我不用害怕。」
距畫聲離開，已經有一年。
畫聲說我不懂那種感覺，我怎會不懂。我每天重複的，便是那種等了一世還是等不到的感覺……
他偶爾會出些題目給我。如果我做的好，他會很痛快的問我想要什麼樣的賞賜，如果我做的不好，他會命人打我的手掌心。他對我，似乎是有些不同，可那時我還小，不明白究竟不同在哪裡，只是隱約的有些小孩子式的得意而已。
其實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我見過畫聲一次，他來向我告別。
我看到他的臉上竟現出一絲錯愕和驚訝，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畫聲……問夏，你還記不記得這名字誰取的？」
即使是個孩子，即使是坐著，可比起畫聲，比起街上的乞兒，他是那麼的不同，和_圖_書他的神態是我從沒在其他人臉上發現過的，即使不說話也會讓人感覺到無形的壓力。長大后，我終於明白了，那種神態，就叫做王者之風。
「皇上，您沒有……」
我承認，曾經的我想過可以成為余暖歌，可現在不了。
除了暗衛，我還是皇上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皇上，沒有當初，一切都過去了。」我斗膽打斷了皇上的話，心裏卻仍舊是痛的。
畫聲說：程少陵為余暖歌棄的，是整個天啟的江山。
「皇上，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您，尊貴無人能及。」
原來，看著自己心愛的人痛，自己會更痛，加倍的痛。
「是皇上您取的，取意如畫之聲。」
我曾經在心裏反覆的問：我這樣騙他，到底是對還是錯。總有一天他會知道一切，他會認為我背叛了他嗎？
我和畫聲，都只不過是孤兒。不過我並不覺得自己可憐。因為我永遠記得自己曾經生活過的地方，我永遠不想再回到那裡。
我偷偷的抬眼看他，可就在這時，他明明恍惚的眼神忽然銳利的朝向我，我來不及再低頭，只好勇敢的與他對視著。
「我身邊的人，沒有那樣的笑容。表面上，我和皇兄都是父皇最看重的皇子。可我與皇兄不同，我沒有一個可以做皇后的母親，沒有子憑母m.hetubook.com.com
貴的出身。我的生母早早的離我而去，她的生前和她的死後一樣的寂寂無聞。」
我和畫聲一起跪在冰涼的地面上，把頭盡量低下，拼了命的去吞著那救命的餅子，那是王爺賜的。
其實不止是皇上，我也沒遇到過暖歌那樣的小姑娘，說真的，我很羡慕她。
可我更想讓您知道，您所擁有的，除了皇權，還有我。
我想，也許我是一個是非善惡分得並不清楚明白的女子。但是我給暖歌解毒，卻是想在這世上，終究有個他愛著的女子，依舊活著。
「皇兄選擇了暖歌，朕選擇了江山。而最後我們各得其所。這也算是皆大歡喜的結局了。如果沒有暖歌，也必會有一奪位之爭吧。有時候朕真的很想知道，真正一戰的話，最終是誰會獲勝。這與暖歌無關，我只是喜歡暖歌的那份輕鬆，那份近乎于無賴的從容。」
開始，我並不知道暗衛的意義究竟代表著什麼。直到王爺對我認真的說：「你和畫聲會是我最親信的人，你們必生誓死護衛我，你要發誓，不論將來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對我的忠誠將永遠不會動搖。」
「我夢見了暖歌，她還是不會算帳，拿著算盤急的手足無促。」
「皇上，暖歌姑娘和懷雅王爺是否真的已經死了，您並沒有追究徹查hetubook.com.com，這已經是您最大的仁慈。」
「問夏，你覺不覺得暖歌笑起來著實是可愛已極，真誠已極。」
那裡是臟污不堪的地面，住著一群衣衫不整的與我年紀相仿的孩子，空氣里瀰漫著不可名狀的混著菜味的體臭。
這世上，有許多醜陋的地方。而我，比他們更幸運。
她怎麼會有那麼多的怪想法，明明是狡猾，卻依然透著濃濃的可愛。
於是，我明白畫聲已經做了決定，我和畫聲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猜到了他的決定，心中卻竟然隱約有了一絲高興，終於有人與我一起分擔這秘密。我太累了，太累。
在暖歌回山海郡之前，我瞞著他，偷偷的解了暖歌身上的毒，這是我唯一一次背叛他，也會是最後一次。
我不是她，永遠不是。
我沉默了，皇上，如果有來生，我只希望您只是個平凡的人，不需要再為任何事情而爭得頭破血流。
我的耳邊反覆的響起畫聲的話：「問夏，你不懂，如果皇上要殺余暖歌，他必是失望已極，會一生痛苦。」
也許在許多年之後，會有這樣一個晚上：我和他，一起賞月。那月亮遠在天邊，而我卻在他的眼前，在他伸可便可觸及的地方。
「十歲……只是個孩子。」
他當初是可憐的小王爺，而現在則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和_圖_書，人前人後，我對他畢恭畢敬。可心裏，我只是喜歡偷偷的叫一聲：他。
他跟我的年紀應是差不多的，端坐在那個木製的輪椅上。眉頭微皺，眼神有些恍惚，不知飄向何處。
可是，她有她的精靈，我也有我的從容。
「問夏，朕昨晚又做了一個夢。」
我還是會偷偷的看向坐在高處的他，我知道，只有我知道，我知道他並不快樂，可我寧願一無所知。
「皇上，您夢到了什麼？」
我知道畫聲已經放下了，他的眼中已經看到了淡然。
放棄父母，說來可笑。我竟然很容易便能做到，因為我根本無父無母。
於是，我和畫聲便成了他的暗衛。
「她離開京城的時候，一定是對我感謝的，可我卻不是。不但不是，我還是要殺她的罪魁禍首。暖歌……這個名字離我何止千萬里之遠。其實我早該想明白。是我親自餵了她毒藥，是我親自安排了畫聲去殺她和皇兄，其實她已經死了。至少在我心裏她已經死了。我只能自嘲地想：總算，我得到了江山。這個冷冰冰的江山是屬於我的。強大的事物，往往都是冷的。」
「你覺得，朕善良嗎？如果當初……」
現在，皇上已經得到了他所想要的一切，他完全有能力讓當初害他的人痛苦下半輩子，可他卻什麼也沒有做。
「哦？朕還說什麼和圖書了？」
就是說，如果王爺需要，我必須連父母都放棄。
其實我一直相信他是會成功的，為了活命，他在區區一個孩童時期就已經懂得裝殘。為了天下，他整整在輪椅上生活了十幾年。
被我背叛的痛，會壓過他思念暖歌的痛嗎？
我相信，會有那麼一天。
「問夏，我殺了她嗎？」
「皇上，您……」
我看得出來，皇上拿古靈精怪的暖歌毫無辦法。皇上從來未曾接觸過像暖歌一樣鮮活搞怪的小姑娘，難怪他會表現反常。
對於我小小的得意，我想他自然是看在眼底，卻也從不說明，只是一笑置之。
「皇上，奴裨仍舊找不到畫聲，請皇上治罪。」
吃飽了，我偷偷抬眼，看向前面，看著我的恩人。
可我看得出，畫聲對他……亦如此。可他根本不會在乎我和畫聲，他在乎的，只有一個女子而已，那個女子是暖歌，余暖歌。
的確，我畢竟已經擁有了這麼多，還有一個自己可以去爭取的將來。有了一個，想要永遠去守護著的人。
我相信他會看到我，碰觸到我。
可是，我忽略了畫聲。
從皇上登基，他幾乎沒有一天不發一會兒的呆，我知道他在想念一個人，那個他已經失去了的人。
「嗯，當初你和畫聲一起沿街乞討被朕遇到。當時朕還只是個不得寵的小王爺，那時你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