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見無語

坐在後座翻閱文件的男人原本連眼都懶得抬起,當聽到女孩兒糯而柔的聲音,他猛地抬起了頭,透過墨色玻璃在模糊中看清了她的面容,幽深的眼眸倏地眯起,讓人分不清眼底透出的光芒是否是危險的訊息。
蕭輝訝然,專註于路況的目光里流露出幾許疑惑。
蕭輝回身,投射過去的目光中充滿敬畏。男人淡漠的掃了他一眼,斂下眼繼續翻看資料,然而,心思好像已不在這上面。
簡諾彎唇,微微一笑。
看著鼎鼎大名的駱羿恆大律師載著簡諾離去,停在遠處的商務車的車窗緩緩閉合。車內陷入長久的沉默。
九點二十分,簡諾、駱羿恆以及助理林珊一同離開事務所,趕去宜城中級人民法院。
其實,她比誰都怕黑。所以,黑夜裡她會將房間的燈全部打開,所以,她格外喜歡曬太陽。而老天似乎也很眷顧她,每次只要她踏上山頂,再重的霧氣都會散去,她總能如願看到宜城的日出景觀。
裹著浮白色的飄渺霧氣,頂著天際淡淡的晨光,簡諾信步攀登著蜿蜒小路,一鼓作氣爬上山頂,獨自站在峰頂,目光投向遙遠天際,仰看雲起雲涌。
男人默然坐在車裡,冷眸在簡諾臉上凝定了幾乎半分鐘,在司機準備再度開口的時候,他已將胸口莫名湧起的煩燥快速退去,慵懶地抬起手輕扣了下駕駛座靠椅。
原來,陽光給她以希望,而希望正是驅走黑暗的使者。
談到工作,駱羿恆收回飄遠的思緒,正色道:「小師妹,你又在憑個人判斷去主觀臆斷結果,這樣不只對委託人m.hetubook.com.com不利,民眾的思維也很可能被你無意的一句話左右。至於她是否有罪,審判長與陪審員會裁定。」
知道她第一次接手情節如此複雜的案子心裏難免有些緊張,駱羿恆傾身上前,如兄長般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語氣愈發溫柔了幾分:「別那麼緊張,放鬆點兒。」
簡諾抬頭看著他儒雅含笑的眼,有些懊惱,「出門晚了十分鐘,還有點堵車,後來在交警先生那兒領了張罰單,所以就這樣了。」與商務車分開后她像以往一樣照原路來上班,結果可想而知,被交通警察逮了個正著。想到之前還指責別人超速行駛,簡諾嘟囔:「天天都走的路怎麼忽然就禁止右轉了呢。」
聞言,駱羿恆輕聲失笑。然而,笑意卻只停留在嘴角,沒有蔓延至眼底。面對眼前單純的女孩兒,遙遠的記憶如拼圖般一塊塊湊起來,柔軟的心不可遏制地微微抽痛了下,眸光愈發深遂不見底。事隔這麼久,對於某些似是被遺忘的真相,她到底想不想知道呢?或者,她始終在等?!是啊,她其實就是在等,從一開始他就洞若觀火。
陡沉的臉色難掩威嚴,男人斂下眼,低沉如大提琴的聲音回蕩在空氣里,蕭輝聽見他說:「去法院。」
覺察到他的注視,簡諾有些不自在,抬起頭抱怨:「師兄,你不會想吃吧?」
「如果我沒停下來,以你剛才的超速行駛可能會造成比交通堵塞嚴重幾倍的事故。」簡諾抬眸,聲音不卑不亢,善意提醒:「不要把代步工具變成和-圖-書肇事的兇手,請小心開車。」
為了這個案子,她還是作足了功課的,再加之已經在駱羿恆身邊實習了很久,更聽取了他傾囊相授的案例分析,沒有不成功的道理。簡諾暗暗對自己做了個加油的手勢,繼續吃早餐。
簡諾抬眼,目光不經意晃過桌上的資料,注意力被轉移了過去,她神情略顯黯然地說:「師兄,你說單蜀柔究竟用什麼方法使他父親另立了遺囑呢?要是單蜀溪不肯善罷,她的罪名會不會很嚴重?」
簡諾遲到了。當她趕到位於陽光廣場遠東大廈十六樓的金泰律師事務所時已經八點四十五分了。身為執業律師,簡諾的時間觀念感和她的責任感一樣強,所以中途打斷早會的她,此時正低著頭默不作聲地站在角落,看似是在自我反省。
依然是她最喜歡的養心安神的栗子粟米粥,簡諾精神一震,笑了,「謝謝師兄。」
上班時間車流量特別大,車行緩慢。簡諾頻頻看表,比往常晚出門十分鐘的她今天似乎有遲到的可能。
男人抬頭,墨色的眼眸劃過瞭然,「我知道。」
勾起薄唇,眉眼之間散發出陽光般的溫暖,他笑而不語,低頭專註地整理上庭所需要的材料。私人辦公室里偶爾劃過翻動書頁的聲音,當駱羿恆停下手中的動作,霎時安靜了下來。她喝粥的樣子像只小貓,居然沒有一點聲響。
簡諾知道在素有「金牌律師」之稱的師兄面前犯了個很低級的錯誤,說了不負責的話,縮著脖子吐了吐舌頭,「知道了,下不為例。」
不要以為簡諾膽子很大。小和_圖_書時候,雷聲都會嚇哭她。但很奇怪,她居然敢摸黑獨自走在崎嶇的山路上,這不是每個女孩子都可以做到的。極少人知道她有這樣的習慣,當問她為什麼的時候,她漫不經心地說:「心中有希望唄。知道太陽很快就會升起來,有什麼好怕。」
簡諾喜歡站在高處俯瞰宜城。當旭日升起,眼見這座高樓林立的城市被籠罩在瑩亮的光澤之中,清秀甜美的臉上浮起恬靜溫婉的淺笑,愈發襯得嵌在娃娃臉上的雙眸清澈澄凈。
「不好意思,小姐。」蕭輝神色無異,語氣卻緩和許多,還伸出手示意她上車先行。
簡諾從司機的反應中猜測出後座有人,但封閉的窗子讓她看不清裏面的情況,既然人家已經道歉,她自然不會無理取鬧地糾纏,點了點頭轉身坐回本田車裡。很快地,車子消失在商務車前面。
駱羿恆熟知她上班的路線,大概猜出「案發」地點,彎唇一笑:「宜城在搞規劃,很多路段都禁止右轉了,小路盲應該多關注一下。」
男人手扶著方向盤,濃黑的眉毛不悅地挑起,似乎對於簡諾的指責有些不滿,「小姐,你的車子停在馬路中間會造成交通堵塞。」
「郜先生,這裏禁止右轉。」蕭輝看著標示,邊發動車子邊與後座的男人交談。
簡諾是個簡單的人。年輕的她習慣每次遇上重要事情時早起到這裏看日初。她潛意識裡總覺得被日出之光普照,新的一天行事就會無所不利。所以當太陽跳脫而出自東方徐徐升起,她繁亂緊張的心才能得到想要的平靜與安寧。
身為執業律和_圖_書師,簡諾知道自己有責任充分運用專業知識和技能,盡心盡職地根據法律的規定完成委託事項,最大限度地維護委託人的合法權益,而不該承諾一定會打贏或是在結局還未確定前有任何泄氣的舉動。
打開車門跳下來,驚魂未定的女孩神情清冷地朝著商務車而來。當車窗搖下時,簡諾說道:「先生,請允許我提醒你現在是上班時間,而且西里路中段限速六十,據我估計你剛剛的速度起碼達到一百,這樣很危險。」
「怎麼回事,下山晚了?」駱羿恆深知她的習慣,注視著眼前的小師妹,語氣溫和。
例行會議結束后,駱羿恆將簡諾叫進了他的專屬辦公室。他們就讀於宜城同一所大學,那年簡諾出人意表地以優異的成績考進C大國際法專業,他正處於修法學碩士學位的最後一年。
他的話像是有股神奇的力量,而他掌心傳來的溫熱灼著她的手背,簡諾頓時冷靜下來。連續深呼吸,然後鄭重地點了點頭。
驅車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七點半了。換上深色套裝,將烏黑的長發挽于腦後,檢查了下公文包確定沒有遺漏下什麼,簡諾再次出了門。
蕭輝是他的專屬司機,他的車技與人一樣穩妥,對於剛剛發生的小意外他當然知道不會是因為他要趕時間而超車造成的。明明是她違反了交通規則,反而還理直氣壯地教訓他們,她還真是,霸道。
孤立在山頂的女孩兒如同置身雲海,纖細的身影緩緩融于霧靄之顛,隨風飄舞的捲髮為此時的靜默增添了幾許流動之美,景像如詩如畫,似幻亦真。
和*圖*書揚渾厚的鐘聲遠遠傳來,有意無意驚醒了沉睡的大地,太陽以磅礴之勢躍出雲霧,頃刻之間,光明綻放,暖暖生輝。
簡諾頓時嚇出冷汗,幸好腳上下意識快速踩住剎車避免了可怕的碰撞。與此同時,外觀霸氣的商務車也已及時停下來。
車子像蝸牛一樣爬行著,簡諾按了聲喇叭,提醒前面的司機綠燈亮了。好不容易捱到西里路中段,道路終於暢通。前面路口轉右五分鐘車程就能到達目的地了,她手腕輕動正欲打方向盤轉彎,不料後面的車子突然提速像是要超上來。
儘管很氣憤,簡諾的語氣依然很禮貌,或許與職業有關,她直接切入主題,簡單的一句話已明確闡明商務車司機超速駕駛的過錯。
蕭輝低頭看了下時間,九點四十五分,遲疑了下低聲提醒:「你十點鐘有個會。」雖然不明白老闆為何突然起意讓他調轉車頭來到這裏,但對於他的反常舉動蕭輝終究不敢逾越多言。
駱羿恆看著她稚氣的臉,目光不著痕迹地落在她合身的套裝上,幾不可察地蹙了下眉,隨後將桌上的袋子推到她面前:「先把早餐吃了,十分鐘之後出發。」
凌晨四點,街道靜謐無聲,代表繁華喧囂的霓虹終於熄滅,黯淡的路燈投射出暈黃的光,淺淡而祥和。啟動車子,簡諾緩緩打著方向盤,銀灰色的東風本田平穩地滑入街道,車影漸漸消失在視線盡頭。
合上文件,手肘隨意拄在車窗上,眼眸深處浮動著與生俱來的冷傲,他無聲笑了起來。
路盲?她閉著眼晴都可以找到回家的路。簡諾很無辜的癟嘴,樣子有些孩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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