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兩相忘,各自安

過去九年,我們有如陌生人一樣,在兩個世界里,無相欠,不相擾。如今,我們其實依然可以兩相忘,各自安。此生,再無交集。

第一節

完成左轉身90度、180度轉身、右轉身90度的轉身戰術動作訓練后,赫饒接著演示拖步方式行進,「當接近潛在威脅地帶時,應改以靴底離地拖步方式前進,避免雙腿交叉的步法——以免降低身體的平衡,不利於操控手中的槍械。」
厲行笑起來:「至今沒遇上對手。」然後回歸正題:「3號我開完會我們直接回A市,就不去酒會給你道喜了,你有時間的話,咱們那天中午見個面?」
一語中的。我果然還是辜負了她。
他的沉默令賀熹不解:「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蕭熠直切主題:「赫饒大幾休的學?什麼原因?」
兩分鐘過後,特警訓練場上集訓如常,而赫饒則和柴宇等十二名警員整裝完畢,在去往機場的路上了。
警鳴持續。
此時距離皇庭的開幕酒會還有三十六個小時。不出意外的話,赫饒該以蕭熠女伴的身份完成與蕭茹的初次相見。
就這樣不驚不擾,安安靜靜地做著自己。
何嘗不懂母親的欣慰緣自於他終於不再視愛情為禁忌。蕭熠拍拍母親的手表示安慰:「早餐過後我們就出發吧。我今天的時間,歸你。」
這時,電話那端換成了厲行:「什麼事啊,我替她扛了。」
途中與陸成遠聯繫,那邊的情況是:「押解車十五分鐘後上機場高速,對方從南苑大道起就在一路尾隨,換過車,現在是一輛改裝房車,人數不明,是否攜帶武器不明。」
蕭語珩說:「賀熹結婚那天,我正好飛A市,同一航班上,赫饒也在。我不知道她以怎樣的心情去參加那場婚禮,我只在一直望向機窗外的那雙眼晴里,看到潮濕的淚意。那晚,我們一起喝酒,在她的手包里,我看到一枝近乎枯萎的鬱金香。」
萬物復甦的時節里,她在賀熹的遊說下與他們一同去野外露hetubook.com•com宿。杏花春雨,她在一片溫暖里,感受風和日麗。繁星滿天,她靜坐田梗之間,仰望天際。
可惜,現實里沒有「如果」這種假設。
警校的秋季運動會上,一閃而逝的鏡頭裡,她與賀熹同場競技。陽光下奔跑的身影,像被外界隔離,短髮飄揚,自由如風,向日葵般和煦明媚。
「行,一起吃個午飯。」
如果時光倒流,如果她的心事他能早些年感知,結局會不會與現在不同?
皇庭的開幕酒會,似乎成了他們關係的分界點,蕭熠沒有天真地以為,會是一個好的開始。從她答應盛裝出席時起,他就有不好的預感。
以至於赫饒重返警校,生活除了吃飯、睡覺外,只剩學習和訓練。賀熹一度很擔心她的身體,勸她不要那麼拼,但赫饒的堅持和固執,豈是旁人三言兩語能夠勸住的。
蕭熠聞言調侃:「只知道厲參謀長負重訓練是強項,現在秀恩愛也擅長了?」
蕭熠揉了揉眉心:「那年可能發生了一些重要的事。我既期待,又害怕。」
蕭熠在蕭氏總部樓下站了很久,久到司機都慌了,他才進入大樓。除了姚南,沒有人知道,他整個下午的工作效率為零。
那個異常寒冷的冬天,她在漫天雪花之下站軍姿,墨綠色的迷彩服成為滿是潔白的世界里最閃亮的光芒,英姿颯爽。
難道對於他的那句「為了你」,她就那麼無動於衷?
押解路線通常最少制定兩條,到底選哪條是直到任務開始時由行動指揮決定的,所以除了陸成遠,負責開車的警員都不清楚。但去往機場的路,上了高速就是唯一。
難怪後來交集少了。等等,休學一年?怎麼錯過了這麼重要的信息?
假如結局不能改寫,他終究還是錯過了她,也是他咎由自取。夜風無聲https://m.hetubook•com•com流動,黯淡的寂靜之中,蕭熠心尖緊縮。
赫饒判斷對方是要等押解車上了高速才動手。
蕭熠拒絕了:「我自己處理。」末了他抱怨了一句:「你耽誤我老事了。」
從未得到過,何談失去?但怎麼「心有不甘」的情緒如此強烈?
她不是愛了自己多年嗎?為什麼會在他有所表示時選擇放棄?
從旁協助的柴宇看著,眼神熾烈的似是要把她的身影刻進心裏。
賀熹略顯意外,隨即笑了:「看來你這趟回國,不會再走了。有什麼疑問,我知無不言。」
回來的太晚,為免打擾母親休息,蕭熠直接去了後院的書房。別緻如圖書館的空間里,他坐在柔軟寬敞的皮椅中,用遙控打開了家庭影院的開關。
「最佳擊發時機是停止呼吸的一至兩秒鐘后,這個時候心情最為平靜。」身穿特警作訓服的赫饒站在清一色的男隊員面前,嗓音清亮,身姿挺拔。
蕭熠再一次失望了。
蕭熠忽然不確定:赫饒對他的情感狀態是不是已經從「愛著」轉變成了「愛過」。
看著五官的稜角柔和下來的兒子,蕭茹溫柔一笑:「原本我不準備出席皇庭的開幕酒會,你知道,我一向喜靜。不過現在,計劃似乎應該改變一下。」
午後,在蕭熠陪蕭茹挑選禮服時,赫饒正在為參加集訓的隊員做射擊訓練:「感覺身體左側方向出現威脅,左腳稍往後放,腳尖朝向威脅處,扭動雙腳的腳尖,令身軀進一步面向左側,雙手同時擺出射擊姿勢——」
本以為即便尷尬,她還是會轉過身來,哪怕只是朝他的方向看一眼。蕭熠甚至已經推開車門,準備下車迎過去。畢竟,拆穿她不在警隊的說辭不是重點,要弄明白她打那通電話的目的才是關鍵。蕭熠多麼希望,她能和自己說點什麼。
https://www.hetubook.com.com蕭熠隔著桌面握了握母親的手,以玩笑的口吻回應:「那也還是英俊瀟洒吧?」
或許,連他們普通朋友的關係,也會在那一天終止。
一字之差,感情卻是差之千里。
那是他給予賀熹的祝福,被她帶回了一枝。
他從來都是那麼驕傲自信,這種近似無奈又無力的情緒太罕見,賀熹猜不到他遇到了怎樣的難題:「需要我幫忙嗎?」
結果卻是,短暫的停留過後,赫饒頭也不回的走掉,根本沒有給蕭熠上前的機會。
這樣隱晦的表達,唯有母親能懂。
毫無懸念的——首發命中。
時間太晚,但因為心急還是給賀熹打了個電話,接通后他先說:「我問點關於赫饒的事。」
蕭熠起身為母親拉椅子,又親自盛了粥端過來:「你休息了,就沒打擾。」
原來,他們也有許多共同的回憶。只是那時,他所注意的,是他所認定的生命的女主角賀熹,近而忽略了另一個女子的美麗和注視。
越獄這種事件,特別突擊隊不可能讓其發生。
可是,為什麼?
赫饒瞬間領悟:押解任務出了意外。
相比繁鬧的市區,雙方一旦以機場高速為戰場交火的話,後者的傷亡情況更好控制。
話語間,她左腳腳尖向前方踏出一小步,目測步距與肩同寬,然後,右腳緊隨其後地小心跟進,靠左腳很近,又保持互不碰觸的恰當距離,接著,她的身體重心呈略向前傾的姿態。
和特警隊扯上關係的案子,從來不會是小案,此次讓身為副隊的陸成遠親自負責押解到A市的犯人更是亡命之徒。現下,在去往機場的途中,竟有可疑車輛跟蹤押解車。
砰砰砰——清脆,沒有回聲。
時隔幾年,賀熹回憶了下才確定:「大三。據說是她身體出了問題,無法適應警校的訓練。當時我打電話問過她,她和_圖_書只說不嚴重,調理休養一年就可以。至於是身體哪裡出了問題,她迴避了。我想去看她,她也拒絕。我擔心她有難言之隱,就沒堅持。隨後一年我們倒也保持著電話聯繫,但每次我打過去,她要麼不接,要麼說兩句就匆匆掛斷。等她再回到學校,瘋了似的趕進度,最後居然用一年時間完成了兩年的學習和訓練任務,和我們同期畢業。」
話音未落,地面和牆壁進行了阻燃和消音處理的射擊室已然響起槍聲。
聽出了話外之音,蕭熠挑了挑眉:「想知道我為什麼沒邀請她作為女伴?」見母親以眼神示意,他無聲笑起來:「因為有更心儀的人選。」
蕭茹發現他面露疲憊之色:「沒睡好?胡茬都出來了。」語氣里滿是心疼。
赫饒渾然未覺,直到工作用手機響起,她的注意力才從受訓隊員身上轉移。
技偵很快鎖定嫌疑車:一輛距離押解車不足百米,車牌為5696的改裝房車。通過技偵手段排查過後確認:是 tao pai 車。
這一晚,蕭熠回到位於城東的蕭家老宅。之所以稱之為「老宅」,並不是因為蕭家人在此居住的時間有多長,而是因為那是一座有些年份的四合院式的古式庭院。院落寬綽,植樹種花,是蕭母蕭茹嚮往的生活。
蕭茹抽手打了他手背一下:「小晚昨天還來看我呢,說你邀請她出現皇庭的開幕酒會。」
蕭熠不拒絕,似笑非笑的樣子猶如頑童,「需要我陪你挑選禮服嗎,我美麗的蕭女士。」
移動指揮車裡,赫饒的眉眼異常堅定:「明白。」語落之時,她沉聲命令駕駛員:「全速駛向機場高速。」
那個時候,他們偶爾還是會碰面,但是,蕭熠從未發現赫饒的變化。連她在生活中消失了一年,他都未曾留意。不管那期間是否發生什麼,被一個男人漠視至此,換誰都會心灰m•hetubook.com.com意冷的吧?
與此同時,蕭熠收到那一天她回復的最後一條信息:「酒會見。」
似乎有沙塵吹進了眼裡,蕭茹竭力壓抑,才過濾掉那種酸酸的感覺,「蕭總有時間的話,榮幸之至。」
她動作快而輕,明明是拖步動作,卻讓人完全聽不到腳與地面磨擦發出的聲響,伴隨著「砰」地一聲響,她果斷擊發。
警鳴大作,赫饒立即帶狙擊組及突擊組出發。
蕭熠買下這座庭院后,重新翻修裝潢過,庭院外部依舊保持著古色古香的韻味,房間內的設施卻是完全的現代化。儘管沒有「荷池曲徑,小橋流水」的意境,相比他市中心的公寓,還是多了幾分清幽安靜。
這是姚南帶回的賀熹結婚當天的錄影。他始終沒有勇氣看,直到今天。
次日清晨,當蕭茹在餐桌前看見兒子,略微意外:「昨晚回來的?」
前幾天回A市時與賀熹見面,不知怎麼就聊到了赫饒,賀熹說:「讀警校時我其實動過搓合你們的念頭,莫名地,就覺得你們合適。可那個時候,你總一副不拿愛情當回事的姿態,我就怕你最終會辜負赫饒。」
影院的屏幕定格在飄揚著軍旗的婚禮上,赫饒站在那束他讓姚南送去的,代表永恆祝福的荷蘭鬱金香前,隨風搖曳的除了綻放的花朵,還有她一襲長發。
耳麥里,陸成遠嗓音凝肅:「交給你了。」
賀熹還說:「後來赫饒休學了一年,我們不再同班,我才打消了這個念頭。」
電話是馮晉驍打來的,在省廳開會的他命令:「立即帶人增援成遠。」
能為母親做的不多,蕭熠是盡了心的。
佔據了半面牆的屏幕里,有蕭熠再熟悉不過的身影。過去的幾年裡,他無數次地觀看這些自己親自錄下的視頻,畫面中女孩子的一顰一笑,都曾是他心中眷戀。然而這一次,他的目光搜尋的卻是鏡頭裡那個甘為配角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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