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龍蛇起陸
第十六章 叫我全名

「沒有。」
一日之間,海口城連續三次發來急報,每一份急報之間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
柳未寒繼續說道:「打小的時候,父親就要我多讀書、明大義、養廉潔。逢年過節天關城那些名流望族也都會到我家拜訪父親,順帶著也送一些小心意,父親也沒有拒絕,照單全收,但他卻近乎苛刻地要求我效仿聖賢之事。直到昨晚喝酒的父親才說出其中緣由,也為我總結這段時間的過失。用父親的話說就是:『我統領著一城大小事務,這一生也積攢了些許財富,兩代人內不會為衣食發愁,所以你要做的就是廉潔、正直,好好回報這一城百姓,庇佑一方安寧。』」
羅雅丹站了一會覺得父親真的把自己給忽視了,也不說話打算出門離開,才一轉身便聽見父親的聲音傳來:「這段時間你不要輕易出門,靜思!」
隨即一匹駿馬踢踢踏踏地停在寒門面前,馬背上端坐著一名威武不凡的年輕男子,宋鈺伸出半個腦袋微微瞟了一下,看不清楚對方的臉,但那人說話的聲音倒是不陌生,恰好是這幾天前縱馬踏進宋鈺那簡陋小窩的城衛司統領。
柳未寒的聲音繼續傳來:「所以羅爺的心意我萬萬不敢接受,箱子中的東西原封未動。我怕雅丹你多想,左思右想下還是覺得親自給你送來才穩妥。」
茫茫夜色中,天關城城門如一隻蹲伏的巨獸,城門便在這靜寂的夜色中徐徐打開,彷彿是巨獸那永遠無法填飽的森然大口。
「一萬兩不是小數目,二爺、四爺這會不在,顯然也不會同意從賬房支付這筆費用……」
一輛馬車咕嚕嚕地停在寒門門口,幾個跨刀的城衛用手扶著頭盔往寒門二樓望了幾眼,和-圖-書其中兩人合力將一隻木箱從馬車上卸了下來。沉重的木箱和腳下堅硬的青石板碰在一起,發出一個沉悶的聲音。
遺憾的是羅雅丹似乎壓根沒有將宋鈺的話聽進去,自顧看著朝陽出神。直到樓梯口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她才將手中微微發燙的瓷杯放到茶几上說道:「房間里有柄劍,你去拿出來。」
宋鈺又和青松閑扯幾句,見一樓沒有羅雅丹身影,就直接上了二樓。在這一點上,宋鈺還很有做扈從的覺悟,有事沒事必須在老闆面前轉悠著,混個眼熟,至少這樣不會被無緣無故剋扣工錢吧?
羅雅丹覺得一時間天旋地轉,手抓著門框勉強站起來問道:「我哥的消息呢?」
三騎快馬踏碎黎明的寧靜,碾過光滑的青石板路,迅速消失在從來沒有關閉過的東門。
一個青花瓷的茶壺放到茶几上,提壺的手又倒了一杯熱騰騰的茶水,將羅雅丹手上那精緻的瓷杯替換了下來:「小姐似乎沒有早上喝酒的習慣。」
「是口信,從海口城過來的人匆匆交代了話就暈過去了。報信的人只是說四爺失蹤,錢莊護衛被殺,近百萬的現銀被洗劫……」
這,只是兩個不同陣營之間的一個小交鋒而已。若說家族之間連一點點的矛盾都沒有,這無疑比柳未寒剛才說上的一大堆無稽之談還要令人滑稽。
宋鈺這才知道羅雅丹是要將持刀文書還給城衛司,從柳未寒剛才的話判斷出來兩人之間似乎有些不愉快。城衛司和羅家之家的矛盾早已暴露出來,似乎是柳未寒擺脫了羅家試圖用金錢控制的目的,這無所謂誰好誰壞,誰忠誰奸。
似錦巷那些路人一見著城衛的皮甲裝束便徑自貼著似錦巷https://www.hetubook•com.com另外一邊街邊行走,生怕招惹了不必要的麻煩,但卻不缺乏那些無聊好事之徒,抄著手站在街邊觀望著,不時對著木箱指指點點。
羅雅丹簡單而乾脆地回答道:「心情不好。」
「這筆錢先讓寒門墊付著,都什麼時候了還計較這些小問題。」羅天舒不耐煩地揮手示意丁賬房趕緊去辦,隨後便仰頭靠在椅子靠背上沉思。
「爹你要去海口城?」
丁賬房點頭行禮:「是,我這就去催促下面的人將城衛司的東西送過去。」丁賬房所說的東西自然是黃金無疑,只是他略微猶豫,又將邁出去的一條腿輕輕收回來。羅天舒不悅地皺起眉:「還有什麼問題?」
門外傳來一個低沉的應和聲:「老爺有何吩咐?」
「看出來了!」宋鈺一邊收拾著茶几上的酒壺酒杯,一邊說道:「小姐的心情基本上都寫在臉上,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來。」
宋鈺沒有放過柳未寒的每一個字,啪啪的自言自語了一大堆,總結起來不外乎就兩個字:「放屁。」但無論如何,他這個做下人的自然沒資格在這場合插嘴,便捧著長劍朝二人所坐之處走去。
以往這時候,那些習慣喝早茶的人早就在寒門坐著了,那些老主顧今天卻一個人影也見不著。宋鈺奇怪地拉住青松問究竟。青松一臉的茫然:「我只知道這些人都是跟著大小姐一起進來的,昨天晚上那個帶頭的將來寒門鬧事的宋大義一伙人給嚇跑了,那大個子人特別厲害,一掌就把鐵楠桌面給劈成無數塊,你是沒看見宋大義那些人灰頭土臉的樣子。」
羅天舒放下揉太陽穴的拇指,平靜地說道:「把信遞上來吧!」
那下人和_圖_書答不上來,乾脆那眼睛望著老爺。羅天舒看了女兒一眼:「這天塌不下來,無需擔心。石頭,你去催一下丁胖子,他那邊快些弄完,然後咱三人去一趟海口,對了,記得叫庄娘弄點水晶餃子,路上好下酒。」
七八個提刀跨劍的男子坐在寒門一樓的大廳中間喝茶,臉上全寫著四個字:生人勿近!
「叫我全名!」羅雅丹悠悠地糾正道:「雅丹這個稱呼是給家中親人叫喚的。柳司長掌管一城安危,我不敢高攀。對了,前些時候從城衛司中討要了十份持刀文書,我也尋思著該還給你了,擇日不如轉日,正好那些下人都在樓下,可以一併還上。」
羅雅丹抬起的那腳始終沒有踏出去,便那樣僵直在原地輕微地顫抖著,究竟是自己這雙腿在顫抖還是整個身子在顫抖,羅雅丹分辨不出來,只是覺得渾身力氣在一瞬間被抽走,連忙伸手扶著門框,這才免了跌倒的情形發生。
站在旁邊的丁賬房細語安慰道:「老爺別急,總會有辦法解決的。二爺、四爺沒錯,因為他們沒有壯士斷腕的魄力,犯不著為此事犯愁。不如這樣,那一萬兩黃金還是給城衛司送過去,至於絲織坊嘛,穩妥起見也可以緩緩,得看這段時間城衛司的表現而定,這香饃饃別一不小心就成了大狗的肉包子了。」
羅天舒到底是在商海中摸爬打滾無數年才混出了點人樣,對危機的判斷遠遠比其他人強,在踏月節之前他就已經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只是覺得有些不敢相信,從來沒有人敢打羅家主意。
聽到腳步聲,羅雅丹回頭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又回頭眺望遠方。
羅雅丹說話這會,柳未寒的身影已經出現在樓梯口。他對宋鈺出m.hetubook.com.com現在二樓顯然有點意外,隨即溫和地向宋鈺點點頭:「從跑堂夥計到扈從,宋先生這一步踏高枝算是讓我長見識了。」
羅天舒雙手拇指揉著太陽穴:「這段時間你跟著小姐,只要出了羅家這大門,你就要寸步不離地跟在身後,刀劍隨身攜帶,你也一樣。」最後這個你,自然是指的事羅雅丹,雖然不至於要羅雅丹佩刀帶劍,但一些防護肯定還是有必要的。
羅雅丹坐在二樓露台處悠然地眺望著正冉冉升起的那一抹朝陽出神,在她面前擺著一方茶几,一個瓷壺。
現在,這樣的人果然出現了,而且還是這樣猛烈,偏偏是這一連續的重拳下來,他連對手都還沒看見。
石頭沒有說話,臉上依然是萬古不變的冷硬表情。
宋鈺說話這會,又一騎快馬在寒門前停下,宋鈺看了看說道:「柳統領也來了。小姐,如果沒事我先下去了。」宋鈺說完認真地看著羅雅丹,既然是扈從便要有扈從的覺悟,要會審時度勢,更要會察顏觀色。
「這算答案嗎?」
所以宋鈺看羅雅丹的時候看得很認真,他沒有他心通這樣的神功,更不是羅雅丹肚子里的蛔蟲,所以他要從羅雅丹臉上讀出自己是去是留。
羅天舒擺擺手:「照計劃進行事。絲織坊一事我自有打算。」
大廳里眾人隨著這聲音的響起,一顆心卻如巨石砸破冰層滾落湖底。
羅天舒點點頭:「不會有事的,海口城的路我走了幾十年了,三五日就能回來。這些天應該也不會有事,畢竟城衛司最近缺錢,這送上門的銀子他們不可能不要,玩遊戲自然就要講究遊戲規則。即便真有不可逆轉的事發生,只要你不離開羅家大門,便不會有事,但是你那幾個叔伯https://www.hetubook.com.com要多加提防,他們若是向你要寒門的契文,你萬萬不可答應,這枚令牌你也好好收著,若是有意外就持這枚令牌進入危樓,只能是你一人進去。」
宋鈺連忙頷首回禮,用兩個尊儒重道的學子久別重逢的禮貌回應著:「一切拜柳司長所賜!」說完也不去看柳未寒臉上那微微發僵的表情,進入側面房間。
柳未寒提著一根凳子擺到宋鈺先前所佔的位置,平靜地座了下來:「昨晚在父親家中喝了些酒,睡得比較早。今天去城衛司才知道昨晚羅爺送了一些禮物過來。」
羅雅丹前腳剛跨出門,就差點與一個急急忙忙往裡面小跑著的下人撞倒一塊,那人飛快地道歉一聲就跑到羅天舒跟前:「老爺,海口城急報。」
那稟報的下人嚇得不敢在說話,握著雙手保持著最初的動作僵直在原地。
丁賬房這會已經走出大廳的院子,在聽到屋子裡那下人聲音的時候微微有一點遲疑,隨即很快就消失在羅雅丹視線。
羅雅丹沒有任何回應,只是專註地望著屋檐外那一方湛藍的天空。
「咕咚……」羅雅丹的身子軟軟地倒下去,手臂撞在門檻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羅雅丹並沒有聽從父親的勸告,實際上以羅雅丹好動的性子,讓她呆在羅家高牆大院中,比讓市井販夫赤手空拳去抓捕凶名赫赫的夜叉還要困難。用羅雅丹的話說:本小姐身後這麼多護衛,在天關城正出了事,還不成了笑話?
羅雅丹臉上帶著疑問地向宋鈺望來,宋鈺連忙說道:「這人是城衛司的一個統領,叫楊峰。是個生面孔,估摸著是有些來頭,不然不會忽然就設置一個統領的稱謂給他,這人對羅家必沒有善意,這些城衛駝了一口木箱過來,上馬烙著羅府的徽記。」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