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神邸
第二十七章 小姐請自重

此話一出,最先表示反對的卻是身後那些青皮,其中一人毫不猶豫地站出來,直視張廣厚問道:「海客王這是何意?張大哥屍體尚溫,你們卻要與這殺人兇手握手言和?」
連宋鈺也覺得這轉變似乎有點突然,回頭望了望羅雅丹,但羅雅丹一樣茫然地看過來。
宋鈺選擇天海樓也是有考慮,能在這裏吃早茶的人非富即貴,只有這裏才能找出夠分量的人,他也確實存在釣大魚的心思,可是咬鉤的不是大魚而是龍魚,這明顯超出了宋鈺能夠掌控的範圍。
宋鈺往飯店門口瞟了一眼,看著一道身影大咧咧走過來,但他依然慢條斯理地用剪刀剪著蝦殼繼續說道:「但是有一天,有個叫龍佰的巨人忽然出現在海邊,用魚鉤釣走了其中六條龍魚,直接扛回家煮湯喝,而這五座神山也就漸漸沉入海中,那些魔神也隨著神山漸漸消失,最後這世上只留下現在的四域。」
衣雲豁然而動,果真將握在手上的一把筷子放下。
依雲坦然而對:「依雲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可能因為一個外人而和水磨王鬧不快,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誰,明明我周圍沒人,但他說話的時候感覺就像是在我耳邊一樣,他只是說將這話告訴義父,義父自然分辨真假。」
「叫我衣雲就好,你也別說那些酸呼呼的話來噁心人,姑奶奶本來就是故意跟在你們身後的。」衣雲直接拖了凳子坐下來,回頭朝左都二人一瞪眼:「別用那種兇巴巴的眼神看著我,姑奶奶要是想對她們不利,直接在這蝦里投毒豈不更省事。」
「衣雲聽說有人在這裏生事,我擔心會擾了義父興緻,所以趕過來看看。」衣雲說話的時候不時那眼睛瞟著宋鈺。
如果要問海口城與天關城最大的不同,每一個人都會毫不猶豫地回到:海鮮。
鍾守心中苦笑,這人到底是書生和圖書,裝得再老練也沒用。如果麥盟的人真要害人,從來不會在乎白天還是晚上,只是相對來說晚上稍微要頻繁一點罷了。
張廣厚終於認真地打量了宋鈺數眼,宋鈺容貌並不出眾,勉強和俊朗沾得上一絲關係,但絕對是那種丟在人群中很快就被會遺忘的那種,衣雲從天關城回來的時候,還特意向他唱起過這首歌,說實在的第一次聽並不算動聽,而且音律不齊,但接下來的幾天他腦海中一直在迴響著這種調子,就像著魔一樣,心中一默便有畫面躍然腦海,在聞所未聞的西子湖上,一個俏麗青春的女子撐著竹蒿隨波而行,那如一束陽光的長發在暖風中搖曳生動第一次,張廣厚生出一個念頭,要去天關城看看那絕世而獨立的樂坊女子——月嬌。
「那些神魔真笨,再召喚一些能夠馱起神山的龍魚不就得了。」
衣雲俯身在張廣厚耳邊悄悄說了幾句,張廣厚閉目點頭。
可惜沒多久就聽說月嬌是弱水的殺手,死於跳月節上,留下的只有那半闕《傳奇》。
這一刻,宋鈺心中的疑惑終於得到解釋,只是沒想到影牙覆滅將近七年,居然還有人會關注羅雅丹。衣雲似乎沒有和羅雅丹鬥嘴的打算,直接注視著宋鈺:「先生果然是博學多才,這樣故事我從來沒有聽過,以前聽過半闕《傳奇》,可惜後來月嬌身隕我以為此後再也聽不到這樣的歌,沒想到先生卻來海口了,不如你就將後面的半闕也唱給我聽吧。」
張廣厚身後的人群悄然分開,一個裹著勁服的女子從分開的人群中走過來,如一隻悄無聲息的黑貓般出現在張廣厚身邊,這女子年齡約莫在二十歲上下,腦後扎著馬尾,一走動起來頭髮也跟著左右搖擺。那女子大咧咧地朝張廣厚叫道:「義父!」
「怕是你看上這細皮嫩肉的年輕書和_圖_書生了吧?張衣雲,別忘了你現在是友情公子的未婚妻,難不成還想將這書生收入自己幃簾之中……」那人還沒說完,張衣雲手中已經抓起一把筷子,就要反擲過去。
衣雲倒是笑道:「大小姐倒是好福氣,難道每頓飯都要扈從給你遞到嘴邊的不成?喔,我忘了,你是影牙的少奶奶,稍微有一點點麻煩也有人出面幫你打理。」
「不用猜了,除了麥盟還能有誰。」宋鈺滿不在乎地說道:「光天化日下他們也不至於明火執仗為非作歹吧?只要我們進了這座城,被他們找到落腳點也是遲早的事,咱們就大大方方給他們看就是。」
海口城豬肉極少,幾乎難得一見,但別的地方最稀缺的海鮮海味在這裏卻成了街上的大白菜,每一份菜都和海脫不了關係。
張廣厚點頭唔了一聲,意外地問道:「你怎麼來了?」
「這本來就是杜撰的故事而已,誰認真誰就輸了。」宋鈺溫和地笑笑,隨即才抬頭望著走到跟前的那道人影:「衣雲小姐,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六年前,我搭乘一個商隊的船在海上行了一個月,看見過他們捕獲的龍蝦最大有這麼長。」宋鈺比劃了一下,覺得好像依然有出入,乾脆用手在自己胸口比劃了一下:「站起來能達到我這裏。至於說書上記載,龍蝦不清楚,但龍魚倒是有過。」
鍾守走在身後,小聲說道:「後面有人跟蹤,兩撥人。」
張廣厚輕輕說道:「放下。」
說罷起身走到羅雅丹身邊,順手將羅成丟在桌上的銀票抓在手中,一張張疊好,然後理所當然地收回懷裡。左都終於輕鬆地吐了一口氣,連忙在人群中去分道,只希望能早點離開這個地方,這些青皮裏面雖然有幾個身手過得去的傢伙,但對於左都來說都不會構成威脅,他唯一忌憚的就是那個坐著的中和圖書年人。
「讓他們離開。」依雲杏眉倒豎:「姑奶奶還在這裏,自會給水磨王一個交代。」
「說吧,我在聽!」張廣厚微微後仰,將身軀完全靠在椅子靠背上,開始思考著用什麼樣的方式殺這書生比較合適,殺人其實很簡單,他身後這些人,每一個都可以將這事辦得極好,但在此刻張廣厚看來,最好的法子自然是讓這書生自己從這三樓跳下去,可是如果只是摔斷了手腳,豈不是還要再殺他一次?
「羅雅丹。」張廣厚對身後一干氣勢洶洶的人視若無睹,仰頭自言自語地念出這三個字,隨後才慢吞吞說道「看來下午得去水磨王哪裡走一遭了。」
那家衣雲的女子轉頭望著那人:「羅成是水磨王的門下,義父本就沒有出面的必要,只是大家同為麥盟一脈,既然遇上了自然要問個明白,這人雖有過失殺人,但說到底也是麥盟的主顧,羅家出事他們來追問一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北域佳人》和《天仙子》就是出自這書生之手,以前在樂坊見過這人一面,難道就是這書生生事?」
此時的鍾守二人坐在鄰桌,雖然是在低頭吃飯,但警惕性倒是沒有放鬆過,每一個進店的顧客他們都要反覆審視好幾遍。
直到四人都走下樓梯脫離了視線,張廣厚才目光如箭般望著依雲:「你沒有騙我?」
張廣厚這才向宋鈺笑笑,又遙遙朝羅雅丹拱手道:「海口城風激浪高,民風彪悍,大小姐出門在外還是當心一點,張某就不遠送了。」
宋鈺暗自苦笑,這女子一聲殺氣毫不遮掩,叫出這聲先生便顯得更加不倫不類。羅雅丹卻是警惕地注視著這忽然出現的女子,平心而論,這個叫衣雲的女子身材精緻,舉手投足間都有一種韻味,容貌也算姣好,但總是給羅雅丹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宋鈺看著桌面上的一灘粉和*圖*書末,興緻勃勃。
「小姐請自重。」宋鈺抬頭看了笑如桃花的衣雲一眼:「宋鈺賣身不賣藝。」
羅雅丹臉色一紅,隨即轉為焦作與憤怒,飛快瞟了身邊扈從一眼:「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羅雅丹很快就將心中的不快忘記,全力對付著面前這支比盤子還大的龍蝦,據說這種個頭的龍蝦在海口來說算是最小的:「宋鈺,你書讀得多,你說說看,最大的龍蝦會有多大?」
只一眼就夠了。
作為抓釣竿的宋鈺來說,只張廣厚一人便足夠讓他難以全身而退,雖然不知道什麼原因,但既然對方鬆口,他也見好就收連忙笑道:「既然這條路行不通,那麼今日就算宋鈺叨擾了。」
宋鈺極力保持著自己無知無畏的笑容,心中卻是翻起驚天波瀾,這樣隨手將杯子震成粉末他也能做到,讓他吃驚的是壓根沒有感受到任何一絲真元波動,直到這一刻他才將來天海樓后所有的事飛快在腦海中回憶一遍,作為刀客的左都始終不願下重手傷人,答案也呼之欲出。
「快說來聽聽。」羅雅丹興緻勃勃地追問著。
張廣厚注視著宋鈺,但他並沒有從這年輕人眼中看到卻不是慌亂。他當年就是憑藉這一手駁元離甲折服無數人,從而力排眾議坐上海客王的寶座,結果在這年輕人眼中卻成了街頭賣藝的小把戲,這對他來說有種明珠暗投的屈辱感。
羅雅丹不明白為何這人態度前後差異這麼大,但辭行目的顯然是沒有達到:「既然你們已經承認是麥盟過失,我從你們口中得一點點消息應該不難吧。」
宋鈺用剪刀將龍蝦肢節處剪斷,再用筷子往末端一捅,白|嫩的肉便如粉條一般從另一端滑出來,又用筷子夾起蝦肉,沾了些小黃醋放到羅雅丹碟子里,才慢條斯理說道:「一本叫做《湯問》的野史上說過,除北域、西林、東庭、南荒之和圖書外,大荒其實還有五座神山在大海最中央,每座山都高九萬里,山與山之間距離亦為九萬九,山上的飛禽走獸也皆為純白,那些山都是由金銀珠玉構成,樹上的果實鮮美而具有靈性,吃一顆便能永生不死,但是由於這些仙山都是在海上漂著的,水流變換這些山也跟著移動,住在山上的那些魔神每每總是找不到自己的家,最後乾脆大夥齊齊施展神通,從九幽深處召喚了十五隻最大的龍魚,讓這些龍魚潛伏在大海深處,用身子將神山頂起來,這樣山就不會再隨著海浪移動了。」
儘管不情願,但眾人還是讓羅雅丹四人離開,中途有兩個青皮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羅雅丹一把,一人被宋鈺無意間快走一步擋住,另外一人被鍾守直接抓住手腕,這期間又差點爆發摩擦,不過最終還是大家都克制了下來。
「這得多大的龍魚啊!」羅雅丹睜著眼睛望著宋鈺,向不去懷疑故事的真偽,反倒在想著龍魚能有多大。
張廣厚又扭頭看了宋鈺一眼:「你認識這傢伙?」
羅雅丹氣沖沖地走在街道上,恨不得將腳下的石板一踩一個洞,以此來泄露自己心中的不快。而她所生氣的對象卻渾然不缺,一邊走一邊反覆地打量著手上的銀票:「一小會時間久收穫了幾千兩銀子,難怪人家會說殺人放火金腰帶,古人誠不欺我啊!」
羅雅丹臉色一變,隨即明白過來這事在開玩笑,乾脆不理會這個凶蠻的女子。
衣雲再沖宋鈺說道:「鑒於以前羅氏買賣行也是麥盟的一份子,麥盟既然收了月供卻沒有做到相應的庇佑,麥盟也有一定的過失,但其根源不再麥盟。我愛惜先生才華,若先生這樣死於爭鬥之中,怕是可惜,所以今日這事我請示義父后,暫且作罷。」
張廣厚還沒說話,衣雲卻沖宋鈺微微頷首致意,像模像樣地拱手叫道:「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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